如今崇尚低调“贪婪”

卜丁

几周前，我与美国精英消夏胜地——玛莎文雅岛(Martha's Vineyard)上的一些家庭闲聊，话题突然转到“私人飞机”上。一位母亲显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与这个圈子——光鲜的千万富翁，继承财富也创造财富——里的大多数人一样，她的大家庭常常乘私人飞机出行，在美国广袤的山河上空一划而过。但她现在正逐渐改变想法。

究其原因，要追溯到今年早些时候。她无意中听到自己孩子的一位朋友傲慢地说，他“讨厌乘坐民航客机，因为不想和陌生人共坐一架飞机”。这让她不禁想知道，如果自己的子女也发表这样的言论，是否会引起他人的反感。所以，她现在劝家人乘坐“民航”出行，至少在假期如此，以便“教导我的孩子如何融入社会”。

这家人在美国精英阶层里也许算是个特例。但我不这么认为。现在，有关财富特别是炫耀性消费的话题，正在社会上引发不同寻常的焦虑情绪。从理论上讲，美国历史上向来崇尚对财富的追求。毕竟，美国梦最核心的信条就是：只要聪明、勤奋，任何人都会成功。因此，财富向来被视为一种值得称赞的、代表成功的标志，而不是招人忌恨的理由。

但随着美国即将迎来中期选举，“贪婪”重新引发了激烈的争论。一个短期原因是，关于是否将布什政府减税政策的覆盖面扩大到富裕家庭的政治纷争。第二个原因是金融危机。但还有一个更长期的问题：证据显示，美国正变得越来越不平等。

战后40年间，美国最富裕1%人口的年收入仅占国民年收入的10%出头。但自上世纪80年代起，这一占比大幅提升，到2007年已接近25%。金融危机略微扭转了这一趋势。根据加州经济学家伊曼纽尔•赛斯(Emmanuel Saez)的估算，2008年，美国最富裕1%人口的收入下降了19.7%，而剩下99%的美国人的收入则下降了6.9%。但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re)的一项调查显示，三分之二的美国人认为，政府过去两年的政策，是以牺牲穷人和中产阶级的利益为代价来帮助富人。

近几十年，美国领导人一般回避讨论美国是如何分割其“经济蛋糕”的，因为他们乐观地相信，蛋糕会一直做大下去。人们对资源紧张同样没什么感觉：这是一个由拓荒者建立的国度——这些拓荒者相信，假如东部的土地用光了，只消“到西部去”就可以了。

但现在人们逐渐认识到，资源并不总是取之不尽的。此外，考虑到美国的结构性问题，人们对这块蛋糕还能否继续做大的怀疑也与日俱增。

那么，美国会如何应对？如果蛋糕停止增大，分蛋糕时能避免引发社会割裂吗？政治气候正变得越来越险恶。一个迹象就是，信奉民粹主义的“茶叶党”运动(Tea Party movement)正逐渐兴起。另一个迹象是，税收辩论竟会招来如此尖刻的批评——正如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所言，这场辩论不仅点燃了左翼分子的怒火，还让“愤怒的富人大为动怒”。

一些富人站出来指责奥巴马政府是“社会主义者”，但大多数富人却选择保持低调。有趣的是，鲜有迹象表明，过去两年的奢侈品消费有所下降；相反，包括私人飞机使用在内的许多消费，似乎都在不断增长。但现在富人们在举办奢华宴会时，往往会关起门来进行。大肆摆阔的活动已经过时了，除非那是慈善活动。现在崇尚低调地贪婪。

在我看来，事实最终会证明，这些教导子女乘坐民航的精英家庭是智高一筹。除非发生经济奇迹，否则如何划分美国蛋糕的问题，会越来越容易引起争论；尤其是当这一代富人家（和穷人家）的孩子长大后。

译者/陈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