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利亚新过渡政府启动，部分任命引发质疑，库尔德人拒绝承认

源济

叙利亚新过渡政府启动，部分任命引发质疑，库尔德人拒绝承认

2025-04-10 09:00·凤凰WEEKLY

文/黄瑜珊

编辑/漆菲

当地时间4月7日，叙利亚总统沙拉在首都大马士革主持了新一届过渡政府的首次会议，确定了政府工作的优先事项以及各部门可能面临的挑战，并强调叙利亚重建工作的重要性。

4月7日，沙拉主持召开新任过渡政府的首次会议。

本届过渡政府于3月29日正式宣布成立，接替自2024年12月8日以来由穆罕默德·巴希尔领导的第一届过渡政府。根据沙拉的说法，叙利亚的过渡阶段为期五年，用于准备新宪法并举行首次民主选举。

3月29日，沙拉宣布第二届过渡政府正式成立。

此前，沙拉已经签署了一份涵盖五年过渡期的“宪法宣言”。根据这份宣言，叙利亚将实施总统制，不设总理职位，总统在过渡时期掌握行政权、拥有宣布紧急状态的特殊权力，人民议会享有立法权并有权质询部长。宣言还要求禁止美化前阿萨德政权，并将保障妇女接受教育等权利。

沙拉在3月31日的讲话中坦言，新政府的目标是重建国家，但无法让所有人满意。“我们所采取的任何措施，都无法（完全）达成共识——这是正常的，但我们必须尽可能地达成一致意见。”

将关键职位交给“战友”

叙利亚新一届过渡政府中，共有23名成员被任命为部长。大部分人具有逊尼派背景，这也反映出这个国家的人口构成。

其中有9人来自“沙姆解放组织”（HTS）。作为沙拉曾经的“战友”，他们获得了内政、外交、军队、法律、能源等关键领域的职位。阿萨德统治时期，这些人曾在西北部伊德利卜省由叛军成立的“叙利亚救国政府”中任职。

内政部长阿纳斯·哈塔卜（Anas Khattab）、外交部长阿萨德·哈桑·希巴尼（Asaad Hassan al-Shaibani）与国防部长穆尔哈夫·阿布·卡斯拉（Murhaf Abu Qasra）都是沙拉的忠实拥护者。

受到联合国制裁的哈塔卜以战略和情报能力而闻名，在维护伊德利卜地区的稳定统治方面做出关键贡献。他在第一届过渡政府中担任情报总局局长，如今被任命为内政部长，意味着沙拉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复刻阿萨德时期的情报模式。

希巴尼在叙利亚内战中长期负责“沙姆解放组织”的外交事务，他在第一届过渡政府中同样担任外长，并取得一定成绩。如今，他继续这一使命，致力于改变叙利亚与西方国家的关系、解除制裁。

卡斯拉也继任了他在第一届过渡政府中的国防部长职务。这位军事工程师曾在内战期间致力于反对派军事力量的制度化与统一化，他曾负责创建“沙姆解放组织”无人机部队，在协调和执行关键军事战略方面发挥过重要作用。

随着总理职位被废除，第一届过渡总理巴希尔被调整为能源部长，负责重建在叙利亚内战期间遭到严重破坏的电力与石油部门。在库尔德人承诺将油田管控权归还中央政府的背景下，他将在叙利亚未来的经济重建中发挥重要作用。

司法部长的任命引发广泛争议——马扎尔·瓦伊斯（Mazhar al-Wais）接替沙迪·瓦伊西（Shadi Al-Waisi）担任司法部长。后者曾发表“女性不适合从政”的观点，并被曝光曾处决过两位被控卖淫女性。

两任司法部长合影。

然而，瓦伊斯同样被认为具有“圣战”背景。他曾在2008年被复兴党情报部门逮捕，并在狱中参加了三次由伊斯兰主义者领导的大规模起义。2013年获释后，因精通伊斯兰教法，他开始在“圣战”组织从事教法工作，后在“叙利亚救国政府”内领导最高司法委员会。

2020年，瓦伊西在社交平台公开发表反阿拉维派观点，称其是“奴役多数派逊尼派的卑鄙少数派”。不久前，叙利亚沿海地带的阿拉维派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屠杀，这一任命或将使过渡政府的信誉大打折扣。

这一任命也算对近来颁布的“宪法宣言”的一种强调。根据“宪法宣言”，伊斯兰教法将是“立法的主要来源”，而如何通过伊斯兰教法保证其他族群的利益则不得而知。

除“沙姆解放组织”成员外，新一届政府中还包括逊尼派反对派中的重要人物。叙利亚民族联盟的伊斯兰学者穆罕默德·阿布·凯尔·舒克里（Mohammed Abu al-Khair Shukri）被任命为宗教事务部长；曾在伊德利卜发挥重要作用的反对派组织“白头盔”负责人拉伊德·萨利赫（Raed al-Saleh）担任新设的应急与灾害管理部长，专注于危机应对和人道主义协调。

与此同时，有叙利亚消息人士告诉《新阿拉伯人报》（the New Arab），沙拉的哥哥马希尔·沙拉（Maher al-Sharaa）将被任命为总统府秘书长。这一职位被视为国家总统架构中的高级职位，是总统与各个国家机构之间的重要纽带。他负责监督总统府内部运作，包括管理总统的日程安排、安排官方会议与访问、监督总统府下属的工作人员与部门、处理官方文件等。此外，秘书长还可以代表总统出席某些官方活动，负责传达总统的指示并确保政府机构予以执行。

消息人士透露，马希尔的任命尚未公布，因为这可能会引发外界对政府内部裙带关系的批评。第一届过渡政府时期，马希尔曾被任命为卫生部长，当时引起许多反对派团体的质疑。人们担心，叙利亚不仅将深受宗教势力影响，还可能重回阿萨德时期盛行的家族统治与继承式治理。

打造象征性“混合政府”

作为一个具有极强异质性的国家，叙利亚由逊尼派穆斯林、什叶派（包括阿拉维派）穆斯林、不同教派的基督徒、德鲁兹派等宗教群体与阿拉伯人、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亚述人等民族共同组成。为了满足国内与国际期待，新政府采取了一定的“混合代表性”，即任命一些独立政治家，并象征性满足各族裔与教派的需求。

这一次共有4名部长来自少数群体：阿拉维派的亚鲁布·巴德尔（Yaarub Bader）担任交通部长、德鲁兹派的阿姆贾德·巴德尔（Amjad Badr）担任农业和土地改革部长、基督徒欣德·卡巴瓦特（Hind Kabawat）担任社会及劳工事务部长、库尔德人穆罕默德·阿卜杜勒·拉赫曼·图尔科（Mohammed Abdul Rahman Turko）担任教育部长。

3月29日，社会事务和劳工部长卡巴瓦特在大马士革政府组建仪式上发言。

美国智库世纪基金会中东问题专家阿隆·伦德（Aron Lund）在接受法兰西24电视台采访时坦言：“沙拉正在寻求扩大他的支持基础，他希望获得除了支持他的伊斯兰团体以外的更多支持。如今，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激进伊斯兰派别掌权的叙利亚，他们试图将少数族裔纳入其中，即使是以象征性的方式。这也许不是最理想的情况，但比最糟糕的情况要强了。”

作为政府中唯一的基督教代表，卡巴瓦特也是新任23名部长中唯一的女性。她拥有叙利亚与加拿大双重国籍，曾担任乔治梅森大学世界宗教、外交与冲突解决中心主任，负责跨宗教和平建设问题。她还是叙利亚谈判委员会日内瓦办事处副主任。她长期从事政治活动，推动叙利亚女性解放与难民人权保护，致力于以非暴力和对话的方式解决叙利亚冲突，尤其是宗教间的冲突问题。她曾说：“我是一名基督徒，但伊斯兰文化是我的文明与历史中的一部分。”

卡巴瓦特于今年2月加入沙拉政府承诺的“全国对话会议”筹备委员会，并在加入第二届过渡政府后表示，如今的叙利亚政府“旨在建设一个具有凝聚力的社会”，她直言，“我们的共同目标是建立一个公正、可持续的社会体系，确保资源的公平分配。”她承诺新政府将让国家实现“包容性和多样性的目标”，并呼吁“基督徒、穆斯林以及每个民族都要参与到这一进程中来”。

分析人士指出，作为社会及劳工事务部长，卡巴瓦特将致力于改善该国的劳工政策、促进社会部门转型。在阿萨德统治后期，由于叙镑贬值，公共部门工资骤减，几乎没有人能专注于公共部门的工作。此外，基于卡巴瓦特在女性问题上的经验，她有望支持出台有关妇女与青年的社会政策，促进后冲突时期叙利亚的可持续发展。

随着巴德尔担任农业和土地改革部长，德鲁兹派也对新政府表达了支持态度。苏韦达地区著名宗教领袖哈穆德·辛纳维（Hammoud al-Hinnawi）发布视频对新政府表示欢迎，称新政府的运作方式给其留下了深刻印象，认为这是一个“积极进展”。

叙利亚第二届过渡政府全体成员合影。

另一大群体库尔德人占叙利亚总人口10%-15%，虽然新政府内有库尔德代表——教育部长图尔科，但他并不属于东北部库尔德聚居区的任何党派。

叙利亚东北部库尔德自治政府3月30日发声明称，其不会遵循过渡政府作出的决定，因为过渡政府的构成与阿萨德时期无异，无法体现叙利亚的多样性。声明警告称：“这种做法一味重复过去（阿萨德时期）的错误，将会损害叙利亚人民的利益，也无法为叙利亚正在经历的悬而未决的问题、困难和危机提供解决方案，永远不会启动全面的政治进程。”

在伦德看来，对立情绪不断加剧的背景下，“任何政府都很难给国家带来稳定”。不过，他依然表示谨慎乐观，并认为“真正的问题在于部长们实际上能拥有多大影响力”。换言之，如果代表多样性的部长们能真的发挥作用，过渡政府或许能够重获民众信任。

无处不在的矛盾性

自去年12月8日阿萨德政权垮台以来，以沙拉为首的“沙姆解放组织”在国家治理上一直存在很强的矛盾性，这在“宪法宣言”颁布与新任过渡政府成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这种矛盾性也引发公众对于新政府治理能力的质疑。

譬如沙拉政府在教派政策上的矛盾性。一方面，沙拉政府敦促民众放弃报复和惩罚，特别是针对作为阿萨德政权宗派基础的阿拉维派。新政府中，他任命阿拉维派的巴德尔为交通部长，这位官员曾是复兴党党员，并在2006-2011年期间担任阿萨德政府的交通部长。

但另一方面，沙拉承诺将起诉在阿萨德时期实施过严重暴行的前高级军事、安全和情报官员，并敦促其他国家与国际组织帮助将他们绳之以法。3月初沿海地区针对阿拉维派的屠杀爆发后，虽然沙拉承诺将对暴力事件进行追责，并在30天内提交报告，但至今尚无定论。

沙拉政府的民族政策也备受质疑。沙拉在4月8日的会议上强调，“国内和平原则是未来一段时期政府行动的首要因素，而媒体话语等相关问题也必须具有民族性、包容性，加强民族团结，超越一切分裂，因为叙利亚属于全体公民。”但从实际进展情况来看，眼下距离包容性政府还有一段距离。

此前的3月初，沙拉与叙库尔德武装主导的“叙利亚民主力量”领导人马兹卢姆·阿卜迪（Mazloum Abdi）签订协议，双方同意将该国东北部所有民事和军事机构整合到叙利亚国家治理框架内，并承诺在2025年底前落实该协议。

3月10日，沙拉与“叙利亚民主力量”领导人阿卜迪签订了一项协议。

协议强调，北部地区整合的前提是中央政府要保障所有叙利亚人在政治进程和国家机构中的代表权和参与权、承认库尔德社区是叙利亚国家的组成部分、保障其公民权和所有宪法权利。

然而，沙拉政府至今未对东北部的库尔德人自治做出表态，库尔德自治政府也因少数族裔未能在第二届过渡政府中取得足够代表性而否认其合法性。一些分析人士担心，“该协议一经达成便已胎死腹中”。

沙拉政府的性别政策亦被外界诟病。虽然沙拉一直强调会保护该国妇女的权利，“宪法宣言”也提到“妇女有权参与工作和教育，并保证她们所有的社会、政治和经济权利”，但“伊斯兰教法”的治国理念与前者存在根本矛盾，女性在部长中的代表性不足亦是这一矛盾的体现。迄今，“沙姆解放组织”的主要官员多次因为其落后的性别观念遭到批判。

同时，本届政府的任命还反映出一个新特点——新政府在技术官僚和“圣战”分子之间摇摆。与以往由军方人士主导的政府任命不同，新政府由各自专业领域的技术专家组成。新任部长的学术培训预计会在法国、德国和美国等国进行，表明他们致力于国际化并采用全球标准。

在叙利亚寻求加强其机构建设和改善国际合作的背景下，这一点尤为重要。新政府的组建因此被视为叙利亚改善与西方关系的具体举措，其目的是赢得叙利亚国家建设所需的国际信任，以确保经济发展，并努力创造国际投资的吸引力。

但在分析人士看来，来自“战友”们的支持仍是沙拉新政府合法性的最关键来源。法国叙利亚问题专家法布里斯·巴兰切（Fabrice Balanche）警告称，没有总理，就会存在“权力垄断”的风险。他指出，沙拉3月12日成立的由国防部、内政部、军事行动司令部和情报总局构成的“国家安全委员会”才是叙利亚“真正的政府”。

尽管因上述矛盾受到质疑，叙利亚新政府依然得到大多数国家的支持。土耳其与许多阿拉伯国家对叙利亚新政府的成立表示欢迎，并呼吁国际社会尽快解除对于叙利亚的制裁。

2月4日，沙拉与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在安卡拉举行会晤。

西方国家也肯定了叙利亚新政府成立的意义，认为这是朝着未来包容性政治改革的正确方向迈出的一步。联合国叙利亚问题特使盖尔·彼得森“鼓励叙利亚当局在治理方面以及在接下来的过渡步骤中为实现可信、包容和可持续的过渡而做出持续努力”。

沙拉将新政府成立后的首次出访定在阿联酋，以加强叙利亚与其他阿拉伯国家的关系。他还计划在此访结束后继续前往土耳其。从这一系列外交活动可以看出，叙利亚新政府正逐渐走上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