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讲到李泌以一封贺表让玄宗动了回归长安的心,似乎从一开始李泌就是肃宗的人,实际上,就渊源而论,李泌是玄宗时代发掘的“神童”,用以留给继位者的治国人才。这还得从开元时期的一场集会讲起。开元十六年(728),春风得意的唐玄宗在长安举办了一场儒、释、道三教辩论大会。会上,来自全国各地的有识之士各抒己见。与会者中,一个9岁的孩童以“词辩注射,坐人皆屈”的本事,成功引起了玄宗的注意。这个小孩名叫员俶,是颇受唐高宗赏识的武状元员半千的孙子。得知其家族背景后,玄宗大为赞赏,连称“难怪”,并故意询问员俶:“这世间还有比你更聪明的神童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员俶当即跪下表示:“我舅舅家的小表弟李泌就比我牛!”据《新唐书》记载,李泌进宫时,恰逢宰相张说与玄宗在看棋手下棋。见李泌到来,张说有意考考这个小孩子,便对李泌说:“请你以‘方圆动静’四个字赋诗一首。”并为李泌举了个例子,称:“方若棋局,圆若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没想到,小小年纪的李泌不假思索,随即对道:“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材,静若得意。”玄宗听后大喜,对其从优赏赐,并特意留其在宫中陪忠王(即日后的唐肃宗李亨)玩耍。随后,诏令其父母要对李泌“善以养之”。临走前,玄宗承诺,等李泌长大后,皇帝必对他这位“国之重器”委以重任。至此,李泌的“大唐神童”之名响彻天下。不仅张说赞赏其为“奇童”,另一名大唐名相张九龄也呼之为“小友”,就连上了年纪的贺知章见到他,亦不禁赞叹:“此稚子目如秋水,必拜卿相。”转眼来到了开元二十五年(737),李泌年满16岁。此时,玄宗当年承诺的期限将至。在启程奉诏前,李泌特地前往拜访他的忘年之交、名相张九龄,希望对方以过往的从政经验给予自己些许提点。结果,张九龄告诉他:“你年幼成名,并非什么好事。纵观历史上如孔融、王勃之流,要么从政被杀,要么英年早逝。你应该暗自珍重,多韬光养晦,不要急着出名,多写些名诗名言,纵情山水,不可过度赞扬自己,才是上策!”这一年,张九龄因为得罪李林甫而遭陷害贬官。波诡云谲的朝局,让他实在不忍看到这个曾被皇帝视为“国之重器”的天才,因被迫卷入朝中争斗而湮没于世。优质人才都是留待日后有大用的!听闻张九龄的话后,李泌幡然醒悟,遂告别老友张九龄,往游于嵩山、华山、终南山之间,潜心修习《易经》,修炼神仙之术,于山间拜会志同仙友,俨然一副世外神仙的样貌。进入天宝年间,曾经锐意进取、缔造开元盛世的玄宗已年近迟暮。比起从前每天处理国事要务,此时他更热衷于与杨贵妃一起,我作曲来,你跳舞。朝堂之上,曾经张说、张九龄、姚崇、宋璟等四大名相竞风流的局面已成往事,取而代之的是李林甫、杨国忠之流。庙堂之上尔虞我诈,地方藩镇拥兵自重,大唐虽是盛世,却处处都埋着定时炸弹。耐不住山野清修无欲无求之苦的李泌决心返回京城,尝试寻找一个时机进入朝堂,大显身手。李泌出身于辽东李氏,祖上是与李唐先祖李虎同列“西魏八大柱国”之一的李弼。这一出身背景,使得无所事事的李泌回京之后,亦能时常混迹于上流社会。除了张九龄等人,唐玄宗的兄妹宁王和玉真公主也是李泌的至交好友。通过这些关系,李泌得以“毛遂自荐”,向玄宗进献《复明堂九鼎议》。看见熟悉的笔墨,玄宗一下子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在御前赋诗的7岁小孩。于是,心中甚喜的玄宗赶紧召来了这个许久未见的“神童”。在御前,结合自己多年游山隐居的经历,李泌为玄宗讲解了一遍他所理解的《道德经》。或许因这些年往来于嵩山、衡山等名山大川,胸怀变得更宽广了,时年29岁的李泌对道学精义的理解,深深折服了玄宗。这次,玄宗没有食言,当即册封李泌为待诏翰林,让其陪同已成为太子的忠王李亨留在东宫好好读书。对于玄宗的安排,太子李亨也感到十分满意。然而,供奉东宫的李泌一到任就对杨国忠、安禄山等当下与大唐时局动荡息息相关的人物,写诗进行挖苦。此举无疑给自己挖了个坑,对其怨恨不已的杨国忠等人趁势将他逐出朝廷,外置蕲春郡(今湖北蕲春)为官。遭受这次政治打击,李泌终于明白当年张九龄所言的朝廷险恶。他辞去了蕲春郡的任官,重新归隐山林。二次隐居,他的内心也发生了改变,逐渐变成一个不食五谷且身具仙风道骨的神人。经过这次退隐,李泌养成了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不会像早期从政那样鲁莽,随随便便张口表达自己对某件事情的具体看法。安史之乱爆发后,曾经的盛世大唐景象灰飞烟灭。沉迷唱曲作诗的唐玄宗匆匆离开长安,举家搬迁西南,进入蜀中。太子李亨则移驾灵武,登基称帝,遥尊唐玄宗为太上皇。回到河南嵩山的李泌,听闻朝中发生的一系列剧变,心中也有难言的悲痛忧愁。即便自己早已似世外高人,但对朝廷国家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自小就有。正如当年,他在第一次出山前所做的《长歌行》所写:这种“范蠡式”的功成名就后的归隐,才是他真正欣赏的人生志向。为此,他常常于山间赋诗,处处透露出他想重新匡扶家国、振兴社稷的想法。恰在此时,肃宗李亨的征召不期而至,李泌果断出山。起初刚到灵武时,唐肃宗想要尽快打开局面,重振大唐士气,便在脚跟还未站稳时,急令部队应战,收复失地。结果,因战场局势变化,部队损失惨重,令原本兵力就不富足的的灵武小朝廷,变得更加捉襟见肘了。肃宗越发感觉自己身边无人可用,而朝廷叛军兵强马壮,想想就心灰意冷。但李泌向肃宗进言,称“贼之骁将,不过史思明、安守忠、田乾真、张忠志、阿史那承庆等数人而已”。这样说的目的,是想让唐肃宗这个做皇帝的,不要先自乱阵脚。敌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强大。李泌也确实发现了叛军在军事上的漏洞。那就是叛军除了攻打两京(长安、洛阳)的部队外,大部分精锐仍集结在范阳一带。如果要继续增兵南下,势必要经过井陉关和河东郡(在今山西夏县一带)。而这两个地方,始终未被叛军占领。于是,在李泌的提议下,肃宗紧急调动了灵武小朝廷中两个常胜将军——李光弼和郭子仪分守两地,互为犄角,对叛军的兵线拦腰截断。不过,对肃宗而言,收复两京、光复大唐,建立百世奇功,这事比剿灭叛军的诱惑力更大。故在令叛军首尾不相顾的同时,肃宗在执行李泌的计划上也打了折扣——让在外征战的大唐军队以相对沉重的代价,先收复长安、洛阳,再进行下一步剿匪平叛计划。这使得本来能尽快结束的平叛任务,硬是拖成了大唐历史上的“八年抗战”。为了扩大战果,至德二载(757)盛夏刚过,肃宗向大唐将士下达命令,要求对安庆绪(安禄山儿子,杀父自立)、史思明一伙发起总攻。临行前,肃宗特别设立“天下兵马元帅”一职,并属意他的二儿子建宁王李倓,想要借他的英武果敢,进一步提升大唐士气。没想到,李泌直言此举甚是不妥。李泌认为,广平王李俶和建宁王李倓本身就是关系要好的两兄弟,且李俶居长,又是肃宗属意的太子人选,未来继承大唐基业的可能性非常大。也就是说,“天下兵马元帅”这个职位,应该由李俶来做,而不是别人。对此,肃宗表示:“广平王俶,是嗣君,是皇位的合法继承人,何必以当兵马元帅为重?”言外之意,李俶要做未来的皇帝,已经是默认的事实,哪里还需要靠一两件军功来确立威信,奠定储君之位?李泌话锋一转,向肃宗讲起了大唐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以及肃宗的大伯李成器因忌惮三弟李隆基的军功,被迫让位给对方的故事,并直言:“现今天下危难之际,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肃宗听完,随即改变主意,封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如李光弼、郭子仪等众将皆受元帅节制。后来,对皇位毫无兴趣的建宁王李倓在听闻这段宫闱秘事后,亲自求见李泌,说正是李泌的仗义执言,救了自己一条性命。然而,李倓最终还是难逃一死。原因是李倓为人正直,多次向肃宗揭露李辅国、张良娣二人的罪恶,反遭二人诬陷,称李倓欲谋害其兄广平王李俶,肃宗听信谗言,赐死了李倓。事后,李泌多次向肃宗表明李倓无罪,肃宗恍然大悟,但追悔莫及。 ▲建宁王李倓。图源:影视剧照 恰逢国难而称帝,肃宗很想作出一番功盖千秋的伟业。但他很快发现,做皇帝比做太子难多了。太子时期经历的政斗,让他对身边的大臣产生了极度的不信任感,故而,除了李泌,他只能信任皇后张氏及亲信大太监李辅国。上元二年(761),李辅国被拜为兵部尚书,长安城里举行了一场风光的授官仪式。李辅国去尚书省赴任的时候,武士们身披甲胄夹道护卫,朝廷的仪仗队浩浩荡荡,肃宗亲赐美酒佳肴,文武百官一同道贺。这位大宦官,正式拥有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外朝官员的头衔。李辅国本是一个侍奉东宫的小人物,安史之乱给了他发达的机会,短短五年间,便凭借从龙之功,攫取帝国实权。灵武时期,肃宗任命李辅国为元帅府行军司马,“四方奏事,御前符印军号,一以委之”。收复长安后,李辅国权倾朝野,朝臣所奏之事都要经过他的手才能上达天听。这样的架势,很容易让我们联想到一个人,李林甫。然而,李辅国虽有宰相的实权,却没有宰相的官衔。如此飞扬跋扈的大人物,走出内宫,和朝堂的三省六部长官站在一起,终究是个十足的异类。眼下,当上兵部尚书,李辅国总算多了几分底气,至少在面上,他能与外朝大臣平起平坐了。肃宗死后,李辅国即为司空兼中书令,取得了名义上的相位。从皇家的仆从到朝廷的重臣,这是李辅国的权力之路,而这样的故事在唐朝中后期被不断复制,成为宦官专权的渊薮。时间拨回开元年间,正值少年的李辅国割掉裤裆里的那玩意儿,走进了守卫森严的皇宫。从那以后,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觊觎权力。每一个来到长安城的人,都不得不感叹其严谨、精巧的设计。隋唐的帝王确立了都城的骨架,这里的街道、坊市、宫殿无不遵循着一种森严的等级制。人们生活在其中,犹如棋盘上的棋子,为了争夺权力而相互博弈。每当有人出局,或是有人上位,长安城的社会空间就会发生某种变化。要想玩得转这个游戏,首先得学会观察。皇帝居住的宫殿,是整个长安城的中心,也是李辅国工作的地方。唐代有“三大内”:正北的太极宫,东北的大明宫,东部的兴庆宫。在太极宫里,有一个名叫内侍省的小机构,负责管理宦官。李辅国大概在这里接受了“职业培训”,认识了一群“同事”。他们被局限在内廷之中,每天就是伺候皇帝、皇子和后妃。只有地位稍高的宦官,才有出入宫廷的机会,比如替皇帝慰问大臣,为宫中采买物品等。开元初年,玄宗移居兴庆宫,修建了一条“夹城复道”,可经过通化门直达大明宫,城墙高筑,行走其中,外人莫知。宦官们可以活动的地方,更大了。外朝的大人物一般都住在皇宫附近,主要位于长安城的东部。宰相李林甫住在平康坊。本来,宰相一般要在午后六刻下班,李林甫上奏,如今天下无事,干脆上午巳时回家。此后,许多政务直接在李林甫家中处理,平康坊俨然成为了一个政治中心。边将安禄山深受唐玄宗喜爱,常常到京城来见皇帝。他本来在道政坊有个宅子,唐玄宗嫌其简陋,于是在亲仁坊的一处宽敞地方为安禄山另起新宅。豪华之极,堪称京城第一。崇仁坊则是京城最热闹的坊里,它的西北角与皇城景风门相连,里面是尚书省的礼部贡院和吏部选院。进京参加科考的学子,和等待授官的士人,大都选择在崇仁坊休息。天下英杰,汇聚于此,一旦他们中有人被命运垂青,或许就能在长安城拥有一处宅邸了。得宠的官僚、崛起的武将、未来无限光明的科举文人,都在长安城最富贵的地段拥有了一席之地。而在这些人的侧旁,宦官也挤了进来。李辅国摸爬滚打了许多年,始终是个小喽啰,不过,他攀上了一个大宦官——高力士。玄宗在藩时,高力士便是其依仗的亲信。诛杀太平公主时,高力士出力甚多。开元末,玄宗逐渐懈怠,四方呈来的表奏,都要先给高力士看,然后再交予皇帝。令人羡慕的是,高力士在翊善、来庭及兴宁诸坊都有宅邸,这些宅子都在长安城的东北部,靠近大明宫。天宝九载(750),高力士将自己的一处宅邸改建为保寿寺,穷尽奢华,寺内钟铸成之际,高力士为此设斋庆典,举朝都来捧场。他的妻子吕氏去世时,葬礼甚是隆重,从高力士的家到吕氏的墓地,挤满了拜祭的人群。这些场面,可以用一个成语完美概括:趋炎附势。只是,谁能想到这样的权势竟会落到一个宦官头上。在李辅国给高力士当牛做马的时候,必然能够感受到一个显著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宦官走出了宫廷。工作外出时,他们或在军队当监军,或出使藩邦。闲暇之余,他们融入了长安城的上流生活。要么来到寺院给佛祖捐钱,要么去到市场赏玩鸟兽,要么在城里修建宅邸,要么在城郊购置良田。高力士得势之后,“宦官稍增至三千余人,除三品将军者浸多,衣绯、紫至千余人,宦官之盛自此始”。龙门石窟的一个小龛内,存有一碑,碑上的文字告诉我们:开元十八年,以高力士为首的一百余位宦官,捐造了四十八个西方无量等身佛像。宦官群体的经济实力非常雄厚,才能供养佛教这只吞金的巨兽。追逐权力的道路无疑是极为枯燥的。李辅国长的丑,懂一点文字和计算,应该是一个上进的人。按部就班干了十几二十年,才抱到了高力士的大腿。到了四十多岁的时候,终于得到了一个小官,掌管马厩的账册。天宝年间,李辅国因为养马养的好,受到上司的赏识,被引荐去了东宫,迎来了命运的转机。安史之乱后,李辅国劝李亨赶紧与玄宗分开,这样才有自立门户的机会。李亨听从了李辅国的意见,北上灵武,尔后迅速称帝,借天下大义纠集兵马杀回了长安。至德二载(757),肃宗回到长安,李辅国成了朝廷最重要的人物,不仅拥有朝政的决策权,还手握长安禁军。同年,玄宗也回来了,还有李辅国的老上司——高力士。在某种程度上,李辅国要感谢高力士。高力士为每一个有野心的宦官树立了榜样:他们可以利用亲近未来皇帝的身份,参与权力的游戏。而且,李辅国也继承了宦官信奉佛教的时尚,史载他“不茹荤血,常为僧行,视事之隙,手持念珠,人皆信以为善”。按照其地位,他多半也是一个供养佛教的金主。不过,对于权力斗争的失败者,李辅国并没有一丝怜悯。他将玄宗从居住多年的兴庆宫里赶出来,迁到了有着层层监视的太极宫。最后,他还将高力士流放到偏远的巫州。权力重新洗牌之后,长安城的风景变了不少。李林甫的宅子变成了道观。崇仁坊损毁严重。李辅国住进了永宁坊,这里曾经住着两位节度使,一个是张守珪,一个是安禄山。而安禄山在亲仁坊的豪华大宅,迎来了军方的强势人物——郭子仪。高墙仍在,人自改换。另一位大宦官鱼朝恩住进了光行坊。他效仿高力士,捐出自己在城郊的一处田庄,修建章敬寺,为太后祈福。由于木材不够,鱼朝恩拆除了皇帝的华清宫,曲江的亭馆,各官署的门庭,以及哥舒翰的旧宅,以充材料。此时的长安城到处都能听到一个激动人心的声响:那是幼小的权力巨兽啃噬上一任巨兽的尸体所发出的动静。值得注意的是,李辅国居住的永宁坊位于长安城东南,鱼朝恩居住的光行坊则在城西最南面,离皇宫都比较远。历数唐朝宦官的住宅,几乎都在皇宫附近,方便他们出入宫廷。然而,李辅国是兵部尚书,鱼朝恩是判国子监事。他们都是国之重臣,不需要像那些卑贱的宦官一样每日游走在内廷之中,只是为了侍奉主子。长安之大,除了皇宫,何处住不得呢?李辅国当上兵部尚书之后,仍不满足,向肃宗要求出任宰相,以便名正言顺地参决国政。肃宗委婉地说,以你的功劳,做什么官不可以。但是朝廷众人必然不认可,这怎么办呢?于是,李辅国暗示宰相裴冕让众人联名上书推荐自己,皇帝暗地里派人阻挠。虽然做不成宰相,但李辅国的权势早已超越宰相,出身士族的当朝宰相李揆见了他也得“执子弟之礼”,亲切地叫一声“五父”,以示尊重。而肃宗的张皇后,被认为是一个武则天、韦后、太平公主式的女性。天宝年间,她被选入太子宫为良娣,故称张良娣。李亨与太子妃韦氏离婚后,张良娣专宠于太子。马嵬之变后,李辅国劝李亨与玄宗分兵,张良娣亦表达了同样的观点,于是李亨与玄宗兵分二路,北上灵武。当时随行官员不多,四处兵荒马乱,每当太子留下住宿,张良娣总是挡在李亨前面。李亨说:“抵御敌人不是妇人家的事,你为何要在前面呢?”张良娣说:“现在太子跋涉艰难险阻,卫兵不多,恐怕有仓促,我在前面挡着,太子可以从后面逃走,这样就无患了。”李亨灵武登基时,张良娣正逢临产期,肃宗虽不是第一次为人父,但还是千叮万嘱要她注意身体,避免操劳。结果,张良娣产后三日,即下地为战士们缝补战甲,亲自照顾肃宗的饮食起居,说:“此非妾调养之时,当先办殿下事。”由此,张良娣“宠遇专房”,并于乾元元年(758)被册立为皇后。自入主长安以来,张皇后就开始模仿武则天、韦皇后,经常接受内外命妇朝见,向肃宗要权。为了扫清把权的障碍,她曾与李辅国一起进谗言害死了建宁王李倓,并几次三番要挟肃宗废黜太子李俶(李豫)。她虽然为肃宗生下两个儿子——李佋和李侗,然而长子李佋早夭,次子李侗年幼,故几次动摇嫡位,均未成功。肃宗前半生在宰相与父皇的威压之间夹缝求生,后半生则被宦官与皇后死死压制,真的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宝应元年(762)四月五日,在被软禁太极宫一年零十个月后,78岁的唐玄宗突然去世。临终前的一段时间里,他沉迷于道教的辟谷,不食五谷,坚持绝食。玄宗去世那年,被流放巫州的高力士正好遇赦而归。他走到半路,听闻玄宗已死,面朝北方,嚎啕大哭,呕血而死。玄宗死时,肃宗已经病重。有一种说法,肃宗久病难愈,李辅国怕玄宗复辟而抢先对玄宗下毒手,因此玄宗之死并非善终。而肃宗也在人生的最后时日,防着李辅国。面对李辅国专权的局面,病榻上的肃宗在宰相李岘的帮助下,制定了一套新办法,规定日后诏书皆由中书省发出,宦官不可假称皇帝制敕;但凡天下有重大案件,必须交由大理寺与中书、门下两省会同裁决,宦官不得插手;至于禁军、宦官内部有违法乱纪行为,则一应交由御史台、京兆府处理,旁人无得过问。大唐君位震荡,李辅国和张皇后之间的联盟关系也一夕瓦解。为了实现自己临朝称制的政治野心,张皇后不惜以改易太子的方式,想尽一切办法扶持自己的幼子登基。而李辅国则深知,无论谁做皇帝,他都只是奴才,想保命就必须握紧“枪杆子”。就这样,他抢先笼络并宣誓效忠太子李豫,然后借由新帝的信任,指挥禁军搜捕张皇后及其党羽。这事发生在肃宗死前两天。由于这场政斗是围绕新皇帝展开的,肃宗的死活竟被所有人抛诸脑后。禁军杀入寝殿,肃宗眼睁睁地看着张皇后被抓走,惊惶之下,只能对外呼救,希望有人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他的哭喊得不到任何回应。两天后,肃宗病死。此时,距离玄宗离世仅过去了13天。这对皇帝父子纠缠了一辈子的恩怨,至此总算了结。然而,安史之乱还没落幕,要到玄肃二宗死后第二年才彻底平定。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请顺手点个在看以示鼓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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