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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关乎生死,涉及财产...92岁老人至死未能完成的意定监护|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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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8-11 08: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关乎生死,涉及财产...92岁老人至死未能完成的意定监护|前浪

尤里卡 中国人的一天 2024年07月05日 05:30

这是纪录片《前浪》系列的第三个故事,讲述一个92岁老人临终前的故事。因与独子关系紧张难以指望,身体每况愈下的龚老伯决定,为自己余下人生寻找“意定监护但龚老伯发现,有时亲属关系并不意味着天然纽带,相反,亲戚有时候还不如街头巷尾的异姓人更知冷知热。在两次和家属签订监护协定,又因种种事由取消缔约后,龚老伯遇到了55岁的刘大姐


上海是中国大踏步走进老龄化社会的最典型城市,当中国的法制接轨了国际立法理念,从2012年开始将“意定监护”入法,规定了具备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老年人可以根据自己意愿确定监护人后,案例就层出不穷。

2019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通过第 33 条至第 35 条更明确了意定监护制度细节,2021年,此法律正式生效。然而,这条想要维护老人最高权益的法律在执行过程中,取证、辨析、衡量等诸多程序让协议的签署难之又难。这是两个成年人之间至关重要的约定,关乎生死,涉及财产,系于人性,而风险难估 。“我的余生我做主”是个美好的愿望,要实现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需要信用社会,需要机制与人的全面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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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老伯的挑剔到了八九十岁仍然改不掉,而且有变本加厉的倾向。这直接导致了他两次已经签下的“意定监护协议”都被他亲手撤销了。

八十以后龚老伯开始考虑“意定监护”。什么叫意定监护,他本来也是不懂的,曾经,他仗着自己有一副好身板,一笔稳定的退休工资,觉得自己万事不求人,但是岁数不饶他,当他走路不能带风,看病独木难支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得想想人生最后一段路谁来辅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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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岁的龚老伯多年来一直在寻找意定监护人

龚老伯自称上海独孤子,光棍,8年前开始,他就向上海市普陀公证处咨询意定监护事宜,后者是中国办理意定监护公证案件数量最多,处理类型最丰富的公证机构。在前两次的协议签订过程中,龚老伯就得到公证员指点,所以他对这个业务流程很清楚。难点在于,那个能在他失去自理能力时尊重他、照顾他,为他在手术的知情同意书上签字并最终为他料理后事的人,去哪里找。

法律明确的人选范围不小:“近亲属、其他愿意担任监护人的个人或者组织”,制度没有设置很多限制,可实际操作中,要选监护人是极难的。

龚老伯有儿子,但指望不上。这也是意定监护委托人中除了失独之外大概率的情况:亲子关系极度紧张。龚老伯和儿子不睦的原因是他丧妻再娶重组家庭,矛盾复杂,导致父子渐行渐远,如今已经十多年不联系。因为还有个孙女,龚老伯首先选的监护人是前儿媳,但两年后,监护人又被他改成了侄子和外甥女,那次协议存续时间更短,龚老伯发现,亲属关系绝不意味着彼此之间有天然的纽带,相反,亲戚有时候还不如街头巷尾的异姓人更知冷知热。于是,在不满意的牢骚中,龚老伯一笔勾销监护协议,重新成为鳏寡孤独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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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感叹他脾气倔,太苛求,他承认。但他觉得,苛求怎么了?走到人生边上了,不苛求别人,难道还苛求自己?他要托付的是命,是人生最后一程的生活质量,唯苛求才能保障自己得以善终。 

宁缺毋滥的原则让龚老伯苦寂了2年,在他几乎要丧失信心的时候,遇到了刘大姐。

那天他上街,腿脚不稳,生生地摔了一跤,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心想,完了,摔得不轻不说,这年月谁还会来扶他照顾他?不幸中之万幸,一辆电动三轮经过,骑车的中年妇女不仅上前扶他,还用三轮车把他送到了医院,陪他检查看病。刘大姐的“好人章”在龚老伯心里是烙实了。他开始深度了解她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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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开电三轮车带龚老伯出行

刘大姐现年55岁,老家在河北,只读过小学,出来打工,什么活都干过。她第一次婚姻失败收场,如今儿子已经成年,开网约车谋生。第二段婚姻,刘大姐嫁了一个上海户籍的老公。老公也是再婚,他们夫妻之间虽彼此中意,可丈夫的上海原生家庭对她这个外来媳妇充满怀疑,丈夫与前妻的女儿也根本不接受和她在同一屋檐下生活,更不允许他们夫妻之间经济混合,所以,她必须自己养活自己。

没文化的刘大姐能打的工很有限,她买了辆电动三轮,每天冒着被查处的风险在街头接零活,给人家跑腿送货送药赚点生活费。

听了刘大姐这番经历,龚老伯长叹唏嘘,他试探着问她是否愿意照顾他。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龚老伯暗暗在内心开启了对第三位监护人的“试用期”。

此时,他身份证年龄89,但他说自己已92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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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照料龚老伯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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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2月,经过和小刘六个月的相处,龚老伯再次找到了上海市普陀区公证处,表示确认让小刘做他的意定监护人,眼下,小刘已经住进他家里。

根据法律,公证处必须全程参与意定监护协议的订立与监督。因此,当老人试图第三次开启“意定监护”程序时,公证员向老伯了解情况:你们如何认识,相处多久,目前是否有偿照护,月薪多少。

刘大姐回复:老人每月退休金6600元,她得一半。随即补充:“他那一半用完了以后,再用我这一半”。

邂逅相识,相处半年,非典型性雇佣关系,认识龚老伯五年的公证处李老师对这样的案子并不意外,他对高龄老人的案子接触很多,像龚老伯这样不满近亲,却信任保姆或其他非亲非故之人的情况并不罕见。李老师对此不作任何评价,他让刘大姐把丈夫也叫去了,说你们双方必须全面地知道作为监护人的权利和义务。

老人对意定监护几乎已了然于心,刘大姐夫妻则是第一回来了解情况。他们表示,急于要签协议的是老爷子,他们只是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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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夫妻在公证处了解意定监护的细节

根据龚老伯在家对刘大姐作出的解释,如果刘大姐跟他签下意定监护协议并进行公证,只要她恪守监护人职责,他就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送给她,也就是一套29平米房子的5%的产权,还有合计几万块钱的丧葬费,以及抚恤金。

不过,刘大姐从李老师的话里听得出来,事情并不那么简单。李老师强调,意定监护是个法律责任,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未来会有很多不确定的情况,其中,老人所说的房产权益转让实际上很难实现。而最关键的一点是:一旦她承担了监护人的职责,就不能在老人失智失能之后变卦,除非她找到了代替的监护人,否则不履行监护义务就会被视为遗弃委托人,要承担民事甚至刑事责任。

刘大姐说要再考虑考虑。

而同时,公证处对龚老伯也提出一个要求, 他必须证明自己“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如此才能办理意定监护公证。

龚老伯自信满满,他抓紧时间让小刘送他去了医院神经内科,医生的评估题目非常简单:一分钟内说出尽可能多的水果名字。刘大姐眼看着老爷子的神态从轻松自如逐渐转为僵硬,最后,一分钟内就说出了五种水果,如果萝卜和黄瓜也算的话……

不日,诊断出来了:龚老伯已经患有轻度认知障碍,脑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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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老伯在医院做认知评估测试

刘大姐安抚老人,既然不符合条件,公证就不做了吧,其实不做监护代理,她也会好好照顾老人的,唯一的障碍是,没有监护人的身份,一旦老人过世,她是不可能像子女一样去为他办理后事的。

老伯的着眼点则是:没有公证,自己的丧葬费和抚恤金小刘就拿不到了,这可不行。

龚老伯和刘大姐再次去了公证处,这一次,公证员帮刘大姐梳理了现实情况:首先,老爷子那套小房子5%的产权其实是存在法律瑕疵的,监护人基本拿不到这个权益,说白了,他的财产就只有退休工资;其次,在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撑的情况下,刘大姐要想清楚自己到底能否坚持下去。

刘大姐告诉公证员她知道他没钱。公证员又问龚老伯“你就把余生托付给她了?没别人了?”公证员问龚老伯。老人坚定地点头,“没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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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老伯坚持选择刘大姐做监护人

公证员叹了口气,说那去做个司法鉴定吧,来最终明确老人是否具备指定监护人的民事行为能力。

龚老伯很快签了《同意进行司法鉴定的声明》,不过,司法鉴定所另外提出了要求:他们需要老伯所在居委会出具一份证明,证明龚老伯独居、思维正常、行动自由,还要证明刘大姐正在妥善地照顾着老人。这个证明的用意是,他们要确定老人做司法鉴定这个程序是自愿行为,而不是被人胁迫。

原本,龚老伯和刘大姐觉得,这有何难呢?没想到,这个环节却成了整个程序里最难的一环。

当日,居委会主任亲自上门,可当他了解到老人做司法鉴定的最终目的是委托非亲非故的刘大姐做他的监护人的时候,他明显表达了犹疑,然后回复:只能出独居证明,其他内容,他们不宜协助确认。

刘大姐没理解,追问,“目前我来照顾这个(事实)你们不能开(证明)吗”?

居委会主任回复她:“老先生他有儿子的。生活照顾的话,他是雇佣你的,如果他明天不雇佣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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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委会主任拒绝为刘大姐出具照护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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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纯粹从雇佣角度来说,龚老伯发给小刘的3300块月薪并不是市场价,不要说在上海滩,就是在长三角的三四线城市,想要用这个价位给高龄老人找保姆也是很难办到的。

但刘大姐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别人看着有点蹊跷,但刘大姐接这个活有她特殊的理由。

她首先是被这爷叔对她的信任打动了,几个月来,老人反复表达了对她强烈的需要和依赖,他几乎是惧怕她的离开。而跟这种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眼下的家庭生活:结了婚,她却有强烈的寄人篱下之感。继女闹着要回家住,她在那个家里就呆不下去了,而龚老伯不到三十平方米的空间,却能给她一个床铺,像个家。

在丈夫那个“家”里,她是被嫌弃的,在老伯这个“家”里,她却是被需要的。刘大姐来到上海后,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有不可取代的价值,而且这价值大到让人托付生死攸关之事。这个小房子、小床给了她从未有过的踏实和安全感。最让她感动的,是老人直接把他的工资卡给了小刘,跟她说,钱由你来支配,买什么吃什么随你,我信得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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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在龚老伯家里小憩

刘大姐激动了,三千三的月薪资不算多,但这份工作的福利是无价的:她的服务对象对她“绝对好”,意定监护是老人对她的最高嘉奖,老人不仅现在就支付给她薪水,还试图把遗产赠与她,为了切实保障她的利益,还要做公证。这简直就是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收益。

刘大姐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不懂知遇之恩这个说法,但她回复给老人的,也是龚老伯最愿意听的:你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

她用电动三轮拉着他散心晒太阳看风景,她慢慢悠悠地把自己当拐棍跟老人遛弯,她为老爷子的认知能力操心,时不常地给他出算术题,她记挂着老人要吃的每一餐饭,房子装修的每一个细节,她还把丈夫拖进为老人提供服务的队伍,让他帮忙装修……

脑萎缩的龚老伯在情感体验上没有钝化,在这些细节里,他认定了小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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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带龚老伯出门

爱之深,责之切,龚老伯在认可刘大姐的同时,唯独不满意的一点,是觉得刘大姐遇人不淑,她的丈夫并非良人,而小刘还不开窍,竟然仍时不常地回家跟老公团聚。这一方面给老伯造成一种隐隐的威胁:小刘随时可能因为丈夫而离开他,另一方面,他担心自己的意定监护协议让小刘的老公也跟着受益。于是他跟小刘说,把你的户口从你老公那里迁出来,迁到我这里。刘大姐有点啼笑皆非,她知道老人是像心疼女儿一样地心疼她,但她毕竟还是把夫妻关系放在内心最重要的地方。

好几次,老人跟她说,小刘我要用我这点钱来“救你”。他把小刘的“家庭”看成火坑,希望将来房屋产权能变现,与抚恤金和丧葬费合在一起,让小刘摆脱那个家庭的水火。

对于老人这些想法,刘大姐觉得虽然对她丈夫不够公平,但她是感念的。而且,不可否认,钱对她来说很重要,如同老伯这小房子里的这张小床,能让她在上海不至于流离失所,现实意义不言而喻。所以,她接受老人的美意,也期待着自己履行好给老人养老送终的事情后,能拿到这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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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在意定监护这件事情的落实上,他们互相就有了分工,龚老伯指挥,小刘跑腿。

这个分工多多少少让一部分人读解为刘大姐在积极为自己的好处奔走,而这好处是建立在龚老伯已经开始犯糊涂的基础上,而他本人其实还有一个亲生儿子的。

有一次,刘大姐回到她丈夫的那个家,院子里的邻居们跟她拉家常说,人家八成都觉着你图那房子产权和那些钱吧。刘大姐解释:“他说他亏欠我,所以要把抚恤金丧葬费给我。其实我要是出去做看护的活,三年也能挣到。那不是因为他太可怜,我放不下吗?”邻居不以为然:“可怜的人多了,你管得过来吗?不是还有居委会?”

也有人给她打抱不平,比如给老人装宽带的小伙子,他说:“老人没你可不行,没人照顾他、跟他讲话,他活不下去的。我上次去,还当你是他女儿呢。”

刘大姐知道,有些事情光靠嘴解释不清楚,“动机”这回事,在很多人心里都有预先设定的答案,她即便反复说自己不是为了钱才照顾老人,又有几个人相信呢?她和老爷子的互利共生关系是在朝朝暮暮的彼此呵护中形成的,那是外人无法想象的,一种最底层人群,最弱势群体的相互借力,包含着相互怜悯、支持和依赖,个中滋味,看客不可能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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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坊邻居都知道龚老伯要指定刘大姐做监护人

刘大姐对居委会不愿意出示证明有点气馁,想说罢了,干嘛非要做司法鉴定啊。但龚老伯十分懊恼,气得连血压都不要量了。为了安抚老人,刘大姐只好再跑一趟居委会,再做一次尝试。

然而居委会跟她挑明:不开证明是因为老人有儿子,无论多少年没联系,他一旦出现,就可以主张自己的所有权益,而假设刘大姐成为监护人,在亲儿子看来,老人的财产转移到她名下就属于旁落,少不了互相是要打官司的。

被居委会的拒绝刺激到的龚老伯心情很不好,他突然陷入了极端情绪,脾气骤然狂暴,对小刘发起无名业火,指责她不分好赖,袒护自己的丈夫,自己苦心孤诣要给小刘留一笔钱,小刘却还捎带上自己那个“不怎么样”的老公受益。

刘大姐前面刚被居委会回绝,回了家又被老人家一顿咆哮,一开始还忍着,随着龚老伯嗓门越来越大,把她老公说得越来越不堪,她也发火了:“可不能给他干了,我走了。”老伯这时候说了捅她心窝子的话:“她没地方去。”

刘大姐委屈了:“我不要做监护人了,一天天的要给你解决这么多事,讲一句公道话……“。

老人打断她:“我不讲公道话,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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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龚老伯大吵一架的刘大姐摔门而去,但转念一想,还得跟居委会交代一声,虽然她现在不是监护人,但她记得公证处李老师的话,老人糊涂了的情况下,你不能私自半途离开,得找到接替你的人。

居委会女书记接待了她,做起了思想工作:“这是跟他脑萎缩有关系。”

刘大姐心软了:“估计是,今天发脾气,到明天就忘记了。有时候,我觉得我要是离开了,要安排个人过去还是怎么?不然他吃饭怎么办?”

居委会书记:“这是你所担心的,对吧?阿姨。你多包涵 ,不要生气。”

从官方处得到宽慰和好评,寥寥几句就让刘大姐又回心转意了。她回了龚老伯的家。一开门,老人羞赧的笑容正迎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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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去而又返,两人“停战”和好如初

几天后,居委会把老人和刘大姐都叫了去,为了表示对龚老伯权益的重视,他们还从上级街道邀请了人民调解员和律师,让他们从各个角度去审视和评估给老伯做意定监护的必要性。

如三堂会审一般,龚老伯和刘大姐再次陈述他们要做意定监护的理由,而与会人员反复对老人强调,要注重自己权益(不能被蒙蔽)。同时,他们也直接对刘大姐做监护人表达了不支持,“指定你作为意定监护执行人可能有问题,如果承担责任的时候,我们会不会找不到你?”

刘大姐努力不卑不亢:“肯定找得到。”

龚老伯听不下去了:“我有证据(证明她不会遗弃老人),我在路边摔倒了,是她把我带到普陀医院急诊室看病,确实是个好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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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和居委会工作人员评估龚老伯的意定监护需要

人民调解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向刘大姐提出了一个考验性的假设:“如果老爷子生病,需要的金钱数额很大,高于老人的资产和收入,你也准备出的?”

刘大姐楞了:“我可能没这个能力……有这个能力我是毫不犹豫的,反正我照顾老爷子也不是为了他的钱。”

刘大姐不知道,事实上,根据《民法典》条例,意定监护人并不一并承担法定赡养义务,不必为老人负担债务。但她被那句考验问住了,问老人,要是生病用大钱可怎么办?你只有这点退休金,我也没钱。龚老伯摇头,感慨她不懂法律。

街道来的调解员一锤定音,说老人目前不需要监护人,为了对老人的合法权益进行保护,他们不主张给老人开具详细的独居证明,这让老人和刘大姐觉得,事情再次走入了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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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又一次去了公证处——每当路走不通的时候,他们习惯了把公证处的李老师当娘家人问。

李老师理解居委会不愿意开证明的疑虑,他解释,如果不涉及到钱财的事,大家还不会有那么多猜测甚至担忧。上海这几年出了不少因老人转让遗产给非亲属而发生的纠纷,其中不少案例中,老人被蒙蔽,最后人财两空的事情也是有的,在这种情况下,居委会试图把老人的儿子找出来尽赡养义务的确是相对稳妥的一个方式。

刘大姐犹豫了,她知道自己经济能力有限。李老师也劝龚老伯干脆放弃做意定监护。但龚老伯高声坚持:必须办意定监护,必须让小刘拿到丧葬费和抚恤金。他要回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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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老伯坚持要通过公证回报刘大姐

刘大姐骑着电动三轮带着老人突突地开回家。城市喧嚣,人群热闹,失意的龚老伯神情落寞,他说自己欠小刘债,欠得太多。

第二天老人更是卧床未起,哀怨地说,“我恨我自己”。

不过,居委会最后终于还是出具了一份纯粹的独居证明,勉强让司法鉴定做了下来。然而,一个月后鉴定结论令龚老伯更加大失所望:他被评定为具有限制民事行为能力。

根据当下的法律,这意味着龚老伯彻底失去了指定监护人的权利。

尽管公证处表示,按照《民法典》第二十八条规定,如果老伯坚持,刘大姐做监护人的可能性仍然有,但其前提是:“须经被监护人住所地的居民委员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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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提意定监护的小屋子里,刘大姐依然像之前一样给老伯做饭,照顾起居,互相说一些体己话,不同的是,老人不再骂刘大姐的老公了,相反,为了争取小刘老公对老婆照顾他的支持,他还特别邀请“女婿”到家里吃饭。

之前挨骂的小刘老公如约而至,在狭小的屋子里跟老人打趣:“爷叔,我升级了,现在我是女婿了?”老爷子点头称是,三人笑做一团。

那是这个小房子里难得热闹温情的时光,在坦诚相待,平淡陪伴的时刻,龚老伯放下了意定监护的纠结,感受到了一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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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老伯邀请刘大姐夫妻在家吃饭

让人没想到的是,法律程序没有完成的意定监护,小刘后来却事实承担了。2024年1月4日,在司法鉴定结果出来半年之后,老人突发脑梗入院抢救,医生要求监护人签字。

刘大姐走上前去:“居委会说,让我来签。”

她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但在“与患者关系”那一栏停住了:“什么关系呢?……就写保姆吧 ”。

刘大姐的父亲49岁因车祸而去世,这场意外成为刘大姐半生坎坷里的一个锐痛,此前没有给父亲养老送终,如今她在龚老伯身上完成一个女儿的使命。

龚老伯心中感动,在医院里旧事重提,说要再去做公证。刘大姐头也不抬,不以为然地哄老人:“行,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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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在医院陪护龚老伯

刘大姐问过法律援助律师,自己签字是否合法,老人以后若再犯病,她能否再签字,律师肯定地说,签,你做得很好,没有耽误治疗。居委会的人也对她说感谢,肯定她对老人的照顾。

刘大姐做了名不正,言却顺的“监护人”。

不到一个月,龚老伯脑梗复发,这次情势凶险,刘大姐忙得溃不成军,只能叫上老公跟她轮流看护。龚老伯开始一时糊涂一时清醒,清醒的时候,他会拉着小刘流泪说:“不碰到你,我就完了。”

刘大姐落泪了。她心里无数的委屈,在老人这句话里得到了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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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居委会终于联系上了龚老伯的儿子,虽然十几年没有露面,但经过居委会做工作,儿子说愿意留下来亲自照顾老人。

刘大姐夫妇替老人高兴,同时马上意识到,这29平方米的小屋不可能再容纳得下她了。父子俩不日或许就要回家,刘大姐得腾地方了。

刘大姐一边整理,一边自言自语:“老爷子,这可怨不得我了,不是我要走,是你亲儿子回来了,不能怪我。”夫妻匆匆离开前,刘大姐不忘让她老公去卫生间修了莲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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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姐收拾东西搬离龚老伯家

因为城里没她住的地方,刘大姐去了她老公昆山的房子,她想,每个月回上海配药的时候还可以看看老伯。

三月份她回上海,从龚老伯儿子那里知道老人仍在住院,就去住院部一层层地问,终于问到了床位,她很震惊自己一时竟没能认出老伯来,疾病让骄傲的他瘦脱了相,小刘心疼地拉起老伯的手呼唤他,而龚老伯也使劲攥住了她的手。

那次的握手就是永别。一个月后当她再次试图探望老伯时,护工告诉她,老人已经走了。

刘大姐回忆起,一年前她给龚老伯读意定监护协议模板上的条款:“你希望临终的时候有人和你在一起吗?”老伯说:“你。”

和意定监护的结果一样,这也成了龚老伯没能实现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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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朱靖华   编辑|游顶天

纪录片导演|任一

 楼主| 发表于 2024-8-11 08: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集:监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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