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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他是牛津词典的编撰者,也是疯人院里的杀人犯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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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7-13 03: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他是牛津词典的编撰者,也是疯人院里的杀人犯 | 人间

西蒙 · 温切斯特 人间theLivings 2023-07-13 09:14 Posted on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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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默里解释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迈纳到底是什么人。我以为他也许是一个爱好文学并有大量闲暇的执业医生,要不就是已经退休,没有别的事情可干的外科大夫。”而这个美国投稿人的真实情况,比这位天真而超然世外的苏格兰人所想象的要奇怪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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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图 | 《教授与疯子》剧照


前    言


1896年的深秋,天气凉爽,薄雾蒙蒙,《牛津英语词典》主编詹姆斯· 默里博士从牛津动身,去见一名叫迈纳的神秘人物。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迈纳用工整而有条理的词条给他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持,成为词典编撰最大的贡献者。但当默里满怀恭敬地到达目的地时,发现迈纳竟然是一名被关在疯人院里的杀人犯。

英国作家西蒙·温切斯特在《教授与疯子》一书中还原了这个真实的故事,教授与疯子共同编撰了改变英语世界语言习惯的《牛津英语词典》,期间他们经历了什么?一个疯子又是怎样做到这一切的?

本文选自《教授与疯子》的第6章,讲述了迈纳的个人背景以及他在参与编撰词典前的生活。



1


迈纳,威廉·切斯特。男,身材瘦削,头发浅沙色,脸部轮廓分明,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面色苍白。三十八岁。受教育程度很高,实际是外科医生。没有已知的宗教信仰。体重十英石零一磅。被正式列入“对他人有危险”类,被控故意谋杀兰贝斯的乔治·梅里特,但因患精神病被宣判无罪。他本人称多年来受下层阶级人群的迫害,对这些人不信任,并称不明来历的人想用毒药伤害他。

以上是布罗德莫医院742号病人病历记录的开头部分。1872年四月17日他被接收入院,当天下午医生对他进行了检查,然后写了这么一段话。

护送人员在途中给他戴上镣铐。同时遣送的还有一个名叫埃德蒙·丹蒂的杀人犯,此人“精神严重失常,无法出庭”。两人都拘留在萨里郡的纽因顿监狱里,等伦敦的必要文件下达后才遣送上路,先乘蒸汽火车到哥特式的红砖车站,那时叫惠灵顿公学车站(因附近那所英格兰南部著名的学校而得名);然后,一辆布罗德莫封闭严密的黑色四轮马车把迈纳和护送人员带进小村子旁边曲折狭窄的林间小道。马儿汗涔涔地把四轮马车和乘客拉上一个砂岩小山坡,坡顶上便是布罗德莫刑事精神病院。

这所医院现在名叫特殊病院。虽然维多利亚时代那种吓人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今天的一切都谨慎地隐藏在现代化的、高度安全的圆顶高楼里面,但是从外面看上去,它还是有点令人生畏。

在1872年,迈纳来到原先的大门前,大门两边各有一座三层塔楼,窗户上装着铁栅栏,中间的拱形通道上方有一只黑面挂钟。拱门由两扇巨大的绿色木门封锁着。马蹄声接近时,大门上的监视小窗打开了,接着大门也慢慢敞开。这时可以看见在十码远的深处还有第二道大门,封锁得同样严密。

四轮马车很快驶进,第一道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紧紧地上了闩。昏暗的、洞穴般的交接区里亮起了灯光。迈纳医生被命令走下马车,接受搜身。他的镣铐被卸下来带回萨里。执行遣送任务的法警把文件递过去——用铜版花体字写成的遣送文书,由女王陛下的内政国务大臣亨利·奥斯丁·布鲁斯签署。精神病院的院长,温和慈祥的威廉·奥兰治,叫他的助理签发了收条。

迈纳医生被领进了第二道大门,走进了第四号楼,这是接待楼。他听见马转身的声音,还有法警爬上马车后命令车夫赶回火车站的声音。他又听见第一道大门打开放马车出去,然后重新关上。第二道铁门关上后,加闩又加铁链锁住,发出了一连串叮当的响声。

现在,他正式成了布罗德莫精神病院收容的一员。在此后的余生里,他可能将永远被禁闭在这个“家”中。



2


然而,这是一个相当新的“家”。布罗德莫开办才9年。建立它的原因,是原先主要的精神病院——伯利恒圣玛丽医院(意为疯人院的bedlam一词即由此而来),已经人满为患了。

事有凑巧,原先那所医院正好位于兰贝斯,离本案发生现场还不到一英里。处理因疯狂而犯罪的法律在1800年才由国会通过。从那时起的半个世纪以来,法官已经把好几十个男人和女人送进了精神病院,让他们留在那里“直到君主乐意变更为止”。在此之前,这些人都只能关在普通的监狱里。

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具有既严厉又开明的特点,他们相信把这些人禁闭在精神病院里,既有益于公众,不致造成危险,又可以使他们得到适当的对待。然而,开明也就到此为止了。今天,布罗德莫的住院者是病人,布罗德莫本身是一所特殊病院;一百年前可没有语言上的忌讳,那儿的人都是触犯刑律的疯子,治疗他们的是“精神病学家”或“疯病大夫”,而布罗德莫则毫无疑问是疯子收容所,要把他们牢牢看管起来。

因此,布罗德莫无论从外观上还是给人的感觉来说都像一所监狱,而且这是有意为之的。它的设计者是军事建筑师乔舒亚·杰布爵士,曾经建造过两所英国最可怕的高度戒备的监狱——潘顿维尔监狱和达特穆尔监狱。布罗德莫的楼房既长又窄,给人以严厉和威吓的感觉;所有的砖都是暗红色的;所有的窗户都加上了栅栏。围墙很高,墙顶上装有铁刺和碎玻璃。

整座建筑像一只螃蟹似的趴在小山坡顶上,丑陋又吓人。山坡下的村民们抬头看它一眼就会发颤。每星期一早晨还要试验提示有人逃跑的警报器,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在丘陵一带反复回荡,叫人听了脊背发冷。有人说,警报过后很长一段时间,连鸟都吓得不敢出声。

但迈纳医生,一个美国杀人犯,该把他放在哪里呢?从他的病历记录来判断,正规的程序是花几天的工夫问询新来者本人的情况,然后,如果他愿意的话,和他讨论一下他是犯了什么罪而被送到这个地方。曾有一个新来的人,当院长问他为什么杀死妻子和孩子的时候,他回答说:“为什么我要告诉你呢?这你管不着。法官也管不着。这完全是家务事!”

头一件事照章办完之后(布罗德莫的通常做法是此后不再询问犯罪的事),就由院长来决定新来的人住在哪栋楼最合适。共有六栋楼供男人住,两栋楼供女人住,两者用墙隔开。如果病人有自杀倾向,他的病历就填写在粉色卡片上(而不是白色卡片),他会被安置在六号楼;楼内有较多的人员日夜看守。如果发现患有癫痫病,病人则将被安置在六号楼的另一批房间,这些房间的墙上镶有软垫以防碰伤,还有楔形枕头以防病人突然发病时被闷死。

如果病人被认为狂暴、有危险性,他也会被关在六号楼或看守人数稍少的一号楼。这两座楼有好几个名称:“加强戒备楼” “防止扰乱楼”,最近又称为“顽症楼”。无论过去或现在,这两座楼的外观都比别的楼更阴森荒凉。一般的病人都叫它们“后楼”,因为从楼上看不见美丽的风景。这两座楼防护严密,措施强硬,气氛凄惨。

经过最初几天的询问,布罗德莫医院的大夫们意识到这名新来的病人本身也是个医生,没有癫痫病,不大可能自杀,也不至于狂暴到伤人的地步。所以,就把他送到了二号楼。这是比较舒适的地方,病人有一定的活动自由。它被称为“体面楼”,意思是说,里面住的大都是体面人。

一名参观者曾经写文章说,二号楼的气氛“有点近似于雅典娜神殿俱乐部”。后者是伦敦最高雅的绅士俱乐部,成员里有许多大主教和大学者。很难想象,俱乐部的先生们听了这个比喻后是会感到毛骨悚然还是高兴。



3


然而,迈纳受到的待遇不仅仅是勉强的舒适而已。

他出身上层,受过良好教育。所有布罗德莫的管理人员都知道他是退役军人,享有美国陆军的定期退休金。因此,他住的不是一间房,而是两间,位于二号楼顶层的南面。两间房连在一起,白天不上锁,夜间如果需要药品和食物,可以通过一个垂直的狭窄通道送进去,通道窄得无法把手伸进去。通道有小门,从外面加锁。

房间的窗户都从里面装了铁栏杆,但是窗外的美丽景色可以作为弥补。一片宽而长的山谷,到处牧草鲜美,牛羊成群,有的牛栖息在大橡树荫下;布罗德莫网球场和一个小板球场分布在山谷两侧。远方是低矮的蓝色丘陵被山毛榉环绕着。早春来临,天气清爽,丁香和苹果花竞相开放,云雀与黄莺引吭高歌。人们也许会觉得,法庭的判决并不完全是一场梦魇。

室外走廊的最北端坐着一名看守——医院里称为护理员——负责看管这一层的20个人。他携带着楼层大门的钥匙,但允许这些人自由进出自己的房间或到盥洗间去。因为不许病人使用火柴,护理员身边有一只黄铜喷嘴会在白天喷出火焰,病人想抽纸烟或烟斗时可以到那里去点火。配给病人的烟草都是每周从英国皇家海关送来的。(凡是由港口发现并收缴的走私品,都由内政部处理,其中一部分便分发到监狱和国办的精神病医院。

没过几天,美国驻伦敦的副领事便写信来了,想知道这位不幸的军官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打听,是不是可以把“我们可怜的朋友”的个人物品送过去呢?(这些东西现在留在美国领事馆,以便必要时抵偿法庭审判的费用。)原则上能不能去探视呢?为了让他高兴,能不能给他寄一磅咖啡和一些法国产的李子呢?

院长奥兰治先生没有回答关于李子的具体问题,但是他告诉副领事说,迈纳医生可以得到他喜爱的任何东西,只要不损害他的安全和医院的纪律就行。

于是,一星期后,美国领事馆就通过铁路托运来一只大皮箱。里面有一件长外衣,三件马甲,三条内裤,四件汗衫,四件衬衫,四只硬领,六条手帕,一本祈祷书,一盒照片,四只烟斗,若干卷烟纸,一袋烟草,一张伦敦地图,一本日记,一只怀表和金表链(这最后一件是家族的遗产,法庭审判时提到过)。

最重要的是,据院长后来报告,迈纳的绘画用具也发还给他了:一只便宜的绘画箱,里面装有颜料盒、一套画笔、一块画板、速写册以及卡片等。他现在可以把时间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了,医院也鼓励病人进行此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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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个月里,迈纳把房间布置得很舒适,真有点像雅典娜神殿俱乐部的样子了。

他有钱,退休金是每年一千二百美元,由美国康涅狄格州的弟弟阿尔弗雷德代管,他本人则被国家确定为“失去管理能力”。阿尔弗雷德定期把钱汇到英国,保证他哥哥的银行账号里有现金可支取。迈纳靠这笔钱来满足他的一大消费需求——书籍。

他首先要求把留在纽黑文家中的书全部寄来。然后,他又从伦敦的各大书店订购了一批又一批的新书和二手书。他先把这些书高高摞在房间里,后来便花钱定做了书架。最后,两间屋子中西边的一间变成了书房,安放了写字台、几把椅子,还有从地板直达天花板的许多个柚木大书架。

他把画架和水彩画放在东边的房间里,还保存了几种威士忌和葡萄酒,那是美国领事不时寄来的。他重新吹起笛子来了,还教隔壁的邻居们也来吹。他还获得院方允许,花钱请一位病友为他干一点杂活:收拾房间、整理书籍、清洗绘画用具等等。

在开始几个月里,生活可以说勉强过得去,现在则很安逸了。威廉·迈纳享受着安全而悠闲的生活,吃得饱,穿得暖,健康状况也有人照看。他可以在名为“高地”的一条很长的碎石小路上散步,可以在草坪旁的长凳上歇息,欣赏附近的灌木丛,他还可以尽情地读书、画画。

他住过的房间现在还保留着,布罗德莫医院在一百年间变化很小,只是二号楼已经改称“埃塞克斯楼”了。这座楼仍旧是给长期住院的病人居住的。两间屋靠西的一间,迈纳医生当年的书房,现在住着一名暴力倾向相当明显的病人。房间里乱扔着关于锻炼肌肉的杂志,墙上贴着兰博之类肌肉发达的人物的相片,还有美国大型摩托车的技术结构图;房门上贴着从漫画杂志上撕下来的几个大字:“疯狂杀人者”。

另一间屋,当年迈纳画水彩画的地方,与隔壁形成鲜明对照。它十分干净整齐,似乎没有人住的样子。床收拾得纤尘不染,一枚钱币落在紧绷的床单上都会弹跳起来。皮鞋擦亮后排列一致,衣服整洁地挂在衣橱里。没有书,墙上没有东西。壁炉早就用木板封死了,但壁炉架上摆着一个小台历。有人告诉我,这间屋里住着一个埃及人。



4


人们从不担心迈纳医生会疯狂吵闹,但他丧失理智也是无须怀疑的事实。他从来不曾因为病重而被迁出温和宜人的二号楼,搬进更加严峻的后楼去(虽然1902年出了一件可怕而奇怪的事,使他离开自己的房间达数星期之久)。

然而,病历记录显示,他的幻觉在这些年里越来越阴魂不散,更加离奇。看来他已经不可能恢复理智了。尽管他在布罗德莫生活得十分舒服,但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允许他居住了。

前十年的病历都表明一个可悲而无情的事实:他的病情发展呈螺旋形下降的趋势。刚入院的时候,他就详细讲述了晚上,永远是晚上,有人骚扰他的怪事。一些小男孩躲藏在他床上方的屋顶里,晚上等他熟睡后就落下来,用氯仿麻醉他,然后强迫他做下流事——病历没有说清楚,到底是和那些男孩,还是和他经常梦见的一些女人。他声称,他醒来时鼻子和嘴上都有伤痕,那是男孩们把麻醉药瓶紧紧夹在他口鼻上造成的。他还说,他睡衣的裤腿总是潮湿的,这表明他夜间被迫在麻木状态下行走。

1873年4月:“迈纳医生清瘦,贫血,举止易激动。虽然白天不失理智,常以画画和吹笛子作为消遣,但到了晚上就用家具顶住门,用绳子系住家具和门把手,以便有人试图进门时立刻醒来。”

1875年6月:“他劝说医生相信有人从地板下面或从窗户闯进他的房间,用漏斗把毒药倒进他嘴里。他每天早晨坚持要称体重,看看毒药是否使他变重了。”

1875年8月:“他早晨的表情常常憔悴而愤怒,似乎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他抱怨晚上有冰冷的铁器撬开他的牙齿,还有人拿什么东西灌他。其他方面,没有变化。”

一年之后,那些魔鬼似乎使他极度沮丧。

1876年2月,大夫写道:“今天一个病友报告说,迈纳医生去靴室找他,说如果他割断迈纳的喉咙,就愿意给他任何东西作为酬谢。安排了一个护理人员照看他。”

之后一年仍不见好转。一位护理人员于1877年5月报告说:迈纳曾表示,“整个社会建立在腐败和欺诈的阴谋之上,他是阴谋诡计的受害者。这就是为什么他每天晚上要遭受野蛮的刑罚。他的脊椎被刺穿,心脏被刑具摧残。攻击他的人是从地板下钻出来的……”

1878年,现代技术也成了恶行的一部分。“他说不知哪里来的电流通过他的全身。他的前额被安上了一只电钮。他被装进货车里在乡下颠簸。”他有一次对一位护理人员说,他被带到了遥远的君士坦丁堡,在那里被迫当众表演下流动作。他声称:“那些人想让我当男妓。”

但是,尽管这些幻觉在许多年里不断恶化,病历还显示出另一个方面——这对我们的故事更为重要——这个苦难的病人深思好学的一面也在平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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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末期,有一项记录这样说:“除了说起晚上有人到他房间里的事情之外,在大多数的话题上,他的谈话是清醒而理智的。他在花园里的一块土地上干了点园艺,刚才情绪就相当愉快。但是他也有阴郁沉默的时候。”一年之后,另一个医生直截了当地写道:“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理智而聪明的。”

他开始定下心来,把这个大医院看作自己的家,把护理人员当成家里人。“他现在并不急于回到美国去,和过去的一阵子不一样了,”另一个医生写道,“他只要求多一点自由,比如到伦敦去观光,或者去看一个兰花展览,因为他刚收到一张请柬。”

然而这位刚和他谈过话的医生对他的病情十分清楚,随即写了下面一段话。在今天看来,这些话决定了威廉·迈纳的永久命运。

毫无疑问,迈纳医生虽然在某些场合非常冷静自持,但总的来说精神失常更加严重,病情比几年前更差。他平静而坚决地相信,几乎每晚都有护理人员或与罪恶阴谋有关的人故意刺激他、折磨他。

大约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两件事,其中一件偶然地间接引发了另一件。第一件事的根源,在犯过严重罪行的人们当中并不少见:迈纳开始真心地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内疚,决意作某种弥补。正是怀着这种心情,他大胆地给受害人的遗孀写信,请美国使馆转交,因为他知道美国使馆在惨剧发生后为死者的家属筹过款。

他对伊丽莎·梅里特说,他对自己做的事感到无比悔恨,愿意尽力提供帮助——不知可否给她和孩子们寄钱。迈纳的继母朱迪丝捐过钱。如果梅里特太太能够宽宏大量地接受的话,他愿意提供更多的钱。

这封信似乎产生了小小的奇迹:梅里特太太不仅同意接受迈纳的经济资助,而且还询问可否去看望他。这个要求是前所未有的,一个被禁闭的杀人者居然能和死者的亲属见面。然而英国内政部在与奥兰治院长讨论之后,竟同意她进行一次试验性的访问,但必须在监视下进行。

于是,在1879年末的某个时候,伊丽莎·梅里特太太从兰贝斯来到了布罗德莫,去和七年前杀死她丈夫的人见面。这个人使她和七个孩子的生活发生了剧烈的变化。

根据奥兰治院长的记录,这次会面开始时气氛有点紧张,但进行得不错,结束的时候梅里特太太表示愿意再来。不久之后,她每个月都到克罗索恩来一次,对这个现在看来无害的美国人感到同情和好奇,愿意和他交谈。虽然这些谈话没有发展成真正的友谊,但她作出了一个承诺,引出了他生活中第二件重要的事。她答应从伦敦的古董书店里把书带到迈纳这里来。



5


伊丽莎·梅里特对书本是外行,实际上她认不得几个字。但是她看到迈纳医生爱书、收藏书,听到他抱怨从伦敦寄书到克罗索恩邮费太贵、时间太久,便自告奋勇地为他去取已经订购的书,再把书送到这里来。

就这样,一月又一月,梅里特太太从伦敦西区的大书店,例如玛格斯、伯纳德·夸里奇、哈查德等,把许多用麻线和火漆封好的棕色纸包带到了布罗德莫。

这样的运送方法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大约也就维持了几个月光景。梅里特太太后来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对这个奇怪异常的美国人渐渐失去了兴趣。但是,送书的时间虽短,却给迈纳不幸的生活带来了无疑是最幸运的好事。

正好是在19世纪80年代初,他偶然碰上了詹姆斯·默里第一篇征求志愿者的著名呼吁,其中要求有兴趣的各界人士报名参加新词典的相关工作。默里于1879年4月第一次印出了呼吁书,通过书商分发了两千份。其中必定有一份,或者多份,被装进打包的书中,由梅里特太太带给了医院里的迈纳。

这8页呼吁书非常粗略地描绘了需要做的事情。首先,默里建议阅读下列时期的书籍:

英语的早期到印刷术发明这一阶段的书籍,已经大量地被阅读过或正在被阅读,因此不需要外来的协助。然而,早期印刷的书籍——卡克斯顿及其后继者印出的书,还没有人读过,如果有人有机会或时间读到这些书的原本或复制品,将给我们提供极有价值的帮助。
16世纪后期的文献已经大体被读过,但还有几本书等待阅读。17世纪的作者大为增加,自然就留下更多尚未探索的空间。19世纪的书籍,大家都容易接触到,读的人也很多,但是也有不少未读的书,不仅包括在词典工程停顿的近十年内刊行的新书,也包括一些早期的书籍。然而,最需要帮助的是18世纪的部分。美国学者曾许诺将在美国完成18世纪的文献的阅读,但这项许诺他们并未兑现。我们必须呼吁英国的阅读者来分担这个任务。这一时期的几乎全部书籍,除了柏克的著作之外,都尚未读过。

然后,默里开出了二百多位作家的名单,他认为阅读他们的作品对词典编写非常重要。这个名单相当令人生畏:大部分作品都很罕见,也许只有少数收藏家手中才有。另一方面,有的书在默里于米尔希尔新建的词典图书馆中能找到,谁答应阅读这些书,就可以给他寄去。(但必须保证归还。弗雷德里克·弗尼瓦尔担任主编的时候,发现有些读者利用这个借阅方法来充实自己的藏书,既不按要求把引语纸条寄去,也不归还借书。

迈纳医生读到这个小册子的时候,显然正处在愿意钻研、乐于思考的积极情绪之中,他欣然作出了回应。他立刻写信给詹姆斯·默里,正式报名担任志愿阅读者。

但是,这件事的具体时间还不十分清楚,也就是说,尚未弄清迈纳是何时开始他的传奇性工作的。据默里后来回忆,“我开始编词典后没多久”就收到迈纳的来信了。然而,迈纳与词典编者的通信,目前最早只能找到1885年的信件,这就很难说是“没多久” 了。

还有一条线索:1879年9月《雅典娜神殿》杂志上登了一篇文章,认为美国人也许乐于参加词典的工作。迈纳在布罗德莫订阅了这份杂志,完全有可能读过这篇文章。根据上述假设,根据默里的回忆以及在牛津博德利图书馆新发现的迈纳的投稿记录来看,他与词典的关系很有可能开始于1880年或1881年。

默里当时以为他的投稿人迈纳是什么人?住在什么地方?他记得迈纳给词典编辑部写的第一批信件上只注明了“伯克郡,克罗索恩,布罗德莫”。他那时工作太忙,没时间追究到底是怎么回事,尽管这个地址似曾相识,令人好奇。

在他收到迈纳的来信时,已经收到了大约八百封类似的信件,都是响应他的呼吁的。他的请求获得巨大成功,已经使他应付不过来了。

他以特有的彬彬有礼的方式回信给迈纳,说迈纳既有热情和兴趣,条件也显然合格,因此应该立即开始阅读手头已有的书,或者到词典编辑部去寻找他需要的书。

默里接着说,到一定的时候,如果词典编辑们找不到某个词的引语,也许会请求迈纳医生专门为这个词提供引语。目前,迈纳医生和所有早期报名的志愿者只要开始阅读就行了,他们应该列出词汇表,仔细地系统地写出这些词汇的引语,提供一般的帮助;主编对他们表示郑重的感谢。

默里还随信附寄了两张印好的材料,表明迈纳已被正式聘为志愿阅读者和投稿人,愿意提供一切所需的建议。

尽管如此,若干年后默里解释说:“我从来没有想过迈纳到底是什么人。我以为他也许是一个爱好文学并有大量闲暇的执业医生,要不就是已经退休,没有别的事情可干的外科大夫。”

而这个美国投稿人的真实情况,比这位天真而超然世外的苏格兰人所想象的要奇怪得多。


本文选自南海出版公司《教授与疯子》,略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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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 西蒙 · 温切斯特 著/ 杨传纬 译/ 南海出版公司/ 2023年2月


西蒙 · 温切斯特

英国著名作家、记者,

著有《教授与疯子》、

《喀拉喀托火山》、

《改变世界的地图》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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