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sprite.2x26f1f1.png); 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 -webkit-background-size: 37px; background-size: 37px;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来刘惜君 - 当我身边空无一人
“我们不是怪物啊。”
蔡康永在节目上流着泪的一句话,也讲哭了很多在和自己拉锯,和亲情拉锯,和整个社会的误解拉锯的人们。
有一种说法是,同性恋的群体在这些年里忽然壮大了,其实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可以勇敢面对自己天然的取向。
曾经不敢想的,现在想了;曾经不敢爱的,现在爱了。
希望有一天,他们也能别再哭了。
收到Z的微信时,我正在为当天最后一点儿工作收尾,心里打算着能在八点半之前全部弄完。
作为一个对下班时间极有原则的人,加班到九点是我的极限,在这之后任何事都拦不住我往回走的步子,哪怕是公司食堂九点半准时开始的丰盛宵夜。因此听到手机响后,我只是瞥了一眼发件人便继续忙手上的事。
我和Z从高中就认识了,晚点儿回复没事的。正这样想着,手机又震了一下,锁屏界面的微信未读预览赫然加了一行字:
真的太辛苦了。
一个小时过五分后,我挂了电话,Z抽噎着说话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回到座位上把工作总结发给领导准备走人,正巧同住一个小区的两个同事也打算下班,三人便结伴而行。
一路上我们谈论着快结束的Steam夏促,谈论着手上正在玩的游戏,谈论着办公室某对地下情侣今天又如何当众撒狗粮。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走到了。
三人互相告别后我进了电梯,笑声在背后戛然而止:是啊,为什么我们过得这么辛苦。
Z找我哭诉的理由很简单:她爸妈逼着她和一个刚认识不到三个月的男人结婚,而且婚礼要在十一办,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除了比Z大6岁以外,我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好看是难看,我全都不知道。
而我从高中玩到现在、认识超过十年的朋友Z,或许就要在三个月后嫁给这样一个男人。这三个月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Z用铁锹把地上的坑越铲越深,然后一点点把自己埋进土里。
我当然不能什么都不做。
当电话里Z第三次因为哽咽得太厉害说不出话时,我脱口而出一句话——
“要不你跟你爸妈坦白吧。”
“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不说的话以后比这痛苦千百倍的时候还多着呢,或许他们慢慢会接受呢?毕竟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到大他们也很疼你,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你逼到绝路吧。”
“接受?”Z顿了一下,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重复了一遍我的话。“接受他们的女儿喜欢女人,接受他们养了二十几年的女儿是个变态吗?”
我靠着墙壁蹲了下来,感觉握着手机的手掌汗津津的。这会儿的成都刚刚拉开酷暑的序幕,连夜晚都逃不过热气的侵袭。那种被汗爬过的滑腻腻的触感从皮肤渗进脑袋,让我一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Z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我真的做不到这么自私,我不想他们一把年纪孤零零的,看着别人儿孙满堂,他们这样真的很可怜。可是我不想结婚,我都不敢想象下半辈子天天面对一个自己不可能爱上的人会有多痛苦。我该怎么办啊,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给他们逼死的。”
哭着哭着Z开始骂了起来,骂父母太狠心,像卖女儿一样把自己往死里逼;骂那个我从来没见过的结婚对象不负责任,将双方父母的压力都推到她一个人身上;骂自己没出息也不够坚定,没连自己的人生都没办法掌控。
没骂一会儿她又接着继续哭,亲情这根软肋,此刻变成一根把她困得紧紧的锁链。我知道这会儿Z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便任由她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发泄着,这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唯一能做的。
我给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只能一再重复着“你得独立强大起来”、“你都这么大了,你爸妈该放手了”、“那男的是不是有病”、“别哭了别哭了”之类的废话,搜肠刮肚地翻出那点儿贫乏的词汇安慰她。
挂了电话后,我突然发现这是自高中认识以来,Z第一次在我面前彻底的情绪失控。曾经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Z是狮子座,所以她总是说自己的强势和霸道不是没理由的,这是我和她认识以来听到最多的话。但我不以为意,毕竟古灵精怪满肚子怪想法的水瓶座和我没半点儿关系,星座在我这从此也就不管用了。
我们认识的时候Z有女朋友,但她丝毫没有隐藏自己性取向的意思,大概学校宽容的氛围让所有人都习以为常,无论是异性恋还是同性恋。而且大城市嘛,人一多起来,对于什么也就都见怪不怪了。
虽然Z的性格有些锋芒过露,但不得不承认她很受女生欢迎,女朋友从来就没缺过。
我那会儿对感情虽然懵懵懂懂,却坚定地认为真正的喜欢不该朝三暮四,这也导致我一直觉得她对感情的态度太漫不经心,更不能理解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同时脚踏几条船的行为。
有趣的是她常常和我倾诉自己对第一个女朋友有多念念不忘,往往这时候我就会在心里默默为她现女友点根蜡,然后再作势安慰两句。
刚毕业的时候我还没背井离乡在外地工作,周末得闲经常和Z一起吃饭。有回看完电影出来,天已经黑得差不多了,我俩站在街边打算抽根烟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那晚夜景特别美,霓虹灯、路灯和车灯把深南大道照得像一条蜿蜒的灯河,把我肚子里那点儿酸腐的诗兴也照了出来。
我正准备即兴朗诵两句初中语文课本里的古诗,回头看见Z若有所思地盯着马路上来往的车辆。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倒先答了出来:我昨晚又梦到她了。
又是你那个前女友吧,我说。你这都梦过多少回了,要不就直接去找她呗,反正你不还有她微博吗。
可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听说好像快结婚了。
结婚怕什么,你魅力那么大,分分钟就把她勾回来了。而且你不一直说她对你也念念不忘吗?
别开玩笑了。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她。
你还会觉得对不起?得了吧,你对不起的前女友可不止她一个。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按照Z的脾气,平常要有人这么和她说话她早就怼了回去,但那晚她一反常态没有生气,而是笑了笑,然后跟我说该回家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时候她的眼眶好像红了。
可能是灯光照得吧,我想。只是后来在我面前,Z再也没有提过她的前女友。
直到这通电话打来前,我依然觉得Z对感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我甚至开始羡慕起她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多潇洒啊。
爱情这玩意儿本来就有保质期,干嘛非得抱着一罐过期的凤梨罐头不撒手呢?更何况对我们这类不正常的人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暴露在太阳低下被鞭尸,趁还有机会就赶紧尽欢吧,谁管得了楼起楼塌呢。
不是这样的,Z说。每段感情都是我亲手结束的,我选择当那个坏人,因为所有的事都不会有结果。所以我忘不了她,不是因为爱,只是因为愧疚。
愧疚?我承认这词从Z嘴里蹦出来有些奇怪,她不是那种每时每刻都在为上一秒的选择而后悔的那种人,对前女友的念念不忘大概只是初恋情结作祟。
如果没勇气向世界光明正大地宣布自己要走另一条路,及时止损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你以为我没想过?”Z又哭了起来。
“每次发现自己对某个人有好感时,一开始我都会尽力避开对方,我知道陷进去的话有多可怕。可是感情这种事是没办法控制的,就像你没办法控制自己什么时候饿了渴了一样。你明明知道不该做,但你还是忍不住要去做,就像饮毒止渴一样…”
饮鸩止渴,我纠正道。
滚你的。Z骂了一句,然后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了。
后来话题再继续下去,也只是重复着对父母的控诉和对生活的抱怨。期间Z也问了很多次该怎么办,我却没办法像那些文章里经常出现的历经千帆的好友角色一般,给出一针见血的建议。
向爸妈出柜?逃到另一个城市重新开始生活?那些烂主意甚至连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到最后我只能说没事没事,哭完了睡一觉起来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逃避吧,我的潜台词其实是。至少在梦里能稍微喘口气。
要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可能会有答案。
回到家等热水烧开的间隙,我给Z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至少她想倾诉的时候我能随时奉陪。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这个时候,隔壁姑娘又开始公放《武林外传》,我已经从第一回听到了第六十八回。这个时候,外面的知了此起彼伏的叫着,不远的公司大楼依然灯火通明。
这个时候,《网络视听节目内容审核通则》刚刚发布不久,同性恋和性变态放在了一起被明令禁止播出。
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交织在一块儿,有人说干得好,也有人声嘶力竭地为他们说着话,然后被404。
这个时候,我正好翻到一条朋友圈,上面写着:跑吧跑吧,或者就这样被车轮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