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美国前助理国务卿：中国若不惩罚朝鲜，局势会更糟

源济

专访美国前助理国务卿：中国若不惩罚朝鲜，局势会更糟 

原创 2017-07-08 张梦圆 世界说

世 界 说

张 梦 圆

发自 中国 北京

奥巴马政府奉行的亚太政策正面临在特朗普手中“全面崩盘”的危险。

特朗普签署的首个行政令即退出TPP，“美国优先”的口号让亚太盟友渐升异心，中国主导的“一带一路”倡议受多国积极响应。特朗普宣布退出《巴黎协定》后，更让美国引领的战后秩序备受质疑。

这位总统不问“美国可以为世界做什么”，而强调“世界可以为美国做什么”，几乎挑战了美国自二战以来的所有外交政策：自由贸易协定、多边国际机制、联盟体系、海外人权推广、对外援助……他让亲眷（女儿女婿）参与和外国元首的私下会见，在推特上挑战外交惯例，而他的外交部署至今仍不明朗——比如，主管亚太事务的外交官员目前仍未到位。

世界说专访了奥巴马政府分管亚太事务的助理国务卿丹尼尔·拉塞尔，他在6月底到访北京参与一系列论坛及讲座活动。这是他于今年3月从美国亚太外交政策头把交椅的位置卸任后，首次以非公职身份访问中国大陆。

△完整采访请戳视频

这位资深外交官在80年代就加入国务院驻外事务处掌管日本事务，2013年被奥巴马提名为助理国务卿，是亚太再平衡战略、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南海政策等一系列美国外交政策的“吹鼓手”，在巩固地区同盟、加深与多边组织接触及应对中国崛起方面为奥巴马政府建言献策。

△奥巴马与拉塞尔（前排右一）

 

特朗普当选总统后，拉塞尔离任并加入纽约智库亚洲协会，担任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领军的政策研究所资深研究员，将以智囊身份继续支持美国亚太政策。他在专访中谈及朝核、双边贸易、TPP、“一带一路”等攸关当下中美关系的热点话题。

在他看来，特朗普的亚太政策与奥巴马时期的连贯性比一般人以为的要更多，也比特朗普政府想承认的更多。例如，奥巴马在2016年大选后就告知特朗普，朝鲜是一个重要的国家安全挑战，特朗普也延续了奥巴马政府对朝鲜的政策基调。

 

谈亚太再平衡：没被特朗普抛弃

我们请这位“亚太再平衡”的幕后设计师厘清特朗普政府究竟对这一战略遗产做了什么，是彻底抛弃还是采用升级版，拉塞尔谨慎地列举国务卿蒂勒森访问东亚东南亚、特朗普会晤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和韩国新总统文在寅、海湖庄园“习特会”等事件，“对我来说，这听起来像特朗普在亚太地区的一笔不小投资。”

但至于退出TPP后，特朗普在经贸问题上将如何与中国及地区其他国家接触，拉塞尔说仍需静观其变，有关迹象可期待7月中美全面经济对话及年底将在越南举办的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

△拉塞尔（左一）与奥巴马

 

谈朝核：若中国不惩罚局势会越来越糟

对亚太安全的最大变量——朝核问题，奥巴马政府近似绥靖的“战略忍耐”政策在朝鲜频繁的导弹试射中破产。7月4日试射成功的首枚洲际弹道导弹刷新了朝鲜导弹覆盖范围，专家认为已可到达阿拉斯加，朝鲜距瞄准美国本土的目标又进一步。

留给特朗普总统的选择并不多了。谈判、制裁，还是与中国合作？但至少在谈判层面，已并没有什么空间了。“对美国而言，与朝鲜交涉一直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朝鲜绝不会与美国讨论其核武计划。”拉塞尔在白宫供职时曾去过朝鲜并多次与朝鲜代表谈判，他说美国坚决不会承认朝鲜为有核国家。

“如果极不可靠且任性的金正恩相信自己可以肆无忌惮地攻击侵犯中国的利益，而不必承担任何后果，无论是因为中国顾忌边境局势，还是因为中朝之间有朝鲜战争以来的纽带，或是什么其他的原因。金正恩若相信他可以为所欲为而中国不会予以惩戒，局势只会越来越恶化。”拉塞尔说。

△2016年10月，拉塞尔访问菲律宾

 

谈推特治国：很困惑、很成问题

 特朗普曾花费数月说服中国利用其政经影响力来遏制朝鲜的核野心，在这次洲际导弹试射后，特朗普重申了这个呼吁。

“这家伙人生中就没有别的更好的事情做了吗？很难相信韩国和日本还会忍受这种局面很久，”特朗普在推特上写道，“也许中国对朝鲜会有大动作。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出闹剧！”

在当天中国外交部例行记者会上，发言人耿爽回应了特朗普所称的“大动作”：中方反对任何违反安理会决议的行动，且为解决半岛核问题的贡献有目共睹。这已不是中方第一次以外交辞令回应特朗普的网络言论。

作为传统外交官，拉塞尔认为总统的“推特治国”在国际事务和外交层面“很有问题”、“极度困惑”。“美国总统以一种简单、冲动、令人费解的方式诠释美国政策，这一行为包含了相当的风险，”拉塞尔说，“如果美国政府的高级官员，比如国务卿的表态和特朗普的推特之间有矛盾，其他国家自然会怀疑到底谁代表了真正的政策。无论无视谁的意见都不是好事。”

 

谈百日经合：特朗普抢了奥巴马的功劳

在进行专访的这天，新任美国驻华大使泰里·布兰斯塔德刚刚抵达北京，拉塞尔透露曾在几天前华盛顿特区见过这位新大使。布兰斯塔德首场公开活动便是为美国牛肉重返中国站台。作为中美经济合作百日计划的一大收获，新大使力推农业引领中美商贸，并力争减少对华贸易逆差。

△6月30日新任美国驻华大使泰里·布兰斯塔德在美牛入华推介活动上 图片来源张梦圆

 

商贸可能成为解决中美结构性矛盾的主要措施吗？拉塞尔不这么认为。“贸易很重要，但根据多数经济学家的意见，特朗普夸大了中美贸易对美国经济的影响。中美经贸的确存在严重的不平衡，但有些不平衡是结构性的，背后是中美经济运行模式的差异，所以无法简单调节。”

拉塞尔认为在百日经合计划上，特朗普政府抢去了奥巴马的功劳。“计划里关于农产品交易的内容，大体在奥巴马时代已经得到磋商并达成了共识。但我能理解，中国领导人可能不愿与一届即将离任的政府公开这一计划，而是把功劳留给新任政府。这很聪明。”

 

谈亚太主导：中美在“制定规则”上有误解

媒体喜欢将TPP和“一带一路”倡议做对比，这两项美中为应对国际政经新格局转变而各自推出的战略性举措，素来被解读为是两国为营造自身有利发展空间而进行的大国博弈的表现。而美国退出TPP并流露愿同中方在“一带一路”有关项目上合作后，是否意味着美国失去了对中国制定主导规则的机会？

“我知道包括奥巴马在内的很多高层都说过，‘如果美国不制定规则，中国就会来制定规则’这种话，我认为这个说法对中国方面来说有一点误导，因为它似乎暗示了规则是一种对抗中国的武器，而且规则必须由中国或者美国提出来。”拉塞尔说。

△6月25日，拉塞尔（左二）在世界和平论坛上 

图片来源张梦圆

 

自TPP早期阶段就深度参与的拉塞尔仍然认为，美国退出TPP是一个“不幸的决定”。“TPP的好处在于，第一次有12个国家共同承诺，任何在彼此之间交易的商品与服务不会来自恶劣的劳工环境，不会破坏环境，且所有国家都不会封闭本国网络，而是允许国外数据流入。你想叫它规则也可以，但我宁愿称其为标准。”拉塞尔还说，他曾力排众议建议中国加入TPP，“真正的问题在于中国为达到TPP准入标准所需的改革努力是非常艰巨的。”

专访最后，世界说让拉塞尔为特朗普列一个在亚太政策制定上“可做和不能做的清单”，他哈哈一笑，说：“继续发展你和亚太领导人们私人关系，要参加东亚峰会、APEC等会议；不要让地区伙伴困惑，或让他们质疑美国是否会继续全方位参与地区事务。”

（徐一彤对本文亦有贡献）

END

责任编辑 | 秦   轩

版面编辑 | 任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