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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连载 | 一个矿老板的跌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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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4 09:1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一章:出身
原创 2017-03-24 山人 子鱼ziy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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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山人

我出生在六十年代初,河北北部,燕山环抱,长城脚下的一个山村,从上学记事起就比别人多了一顶帽子:地主崽子。

当时懵懂之中,不知是啥含义,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明白了。上学前,看大队生产队开会时,贫下中农都是坐在炕上,爸爸叔伯们却是站在地下,还猫着腰,炕上的人每人拿一红本子,还不时地喊口号。

这就是童年的懵懂记忆。

上学了,逐渐明白,原来我太爷爷那辈儿以前是地主,对贫下中农进行了“残酷”的剥削。奶奶原本也是那个时期的大家闺秀,不然以那时“门当户对”的观念也不会嫁到地主家庭。

奶奶一双小脚,身材苗条,面容白皙慈祥,我观察到一个特殊现象,就是贫下中农对叔伯们都是横眉冷对,唯独对奶奶却很恭敬。我是长孙,有时候带我出去,都感觉别人对我的眼光不一样,我是村里出了名的淘孩子,学校经常点名批评,有时候还要牵连大人。我好奇心强,就问奶奶,太爷爷那时候如何剥削穷人?为什么咱们成了地主?地是怎么从穷人手里霸占过来的?是不是像刘文彩一样呀?

奶奶断断续续地给我讲,我以那个年龄的理解能力尽可能地感受。

我家祖上最早是以烧炭为生,山区树多地少,只有少量的山地,我爷爷的爸爸,就是我太爷爷,家里养了两头骡子、几头毛驴,把大山里的炭驮到四十里外的集市上卖。遇到上岭的时候,太爷爷就把怀了驹的草驴背上的炭匀一些自己背着,带的玉米饼子也给驴吃了,自己饿着。

卖完了炭回来从来不骑牲口,回来把钱交给太奶奶,老太太把一口小缸埋到地下,仅留一个能放进铜钱的小孔。

一直到小缸的铜钱满了,太奶奶就把钱取出来,按照当时的规制用绳子穿起来,每千文为一贯,开始让太爷爷卖炭时留意街上的卖地海报,卖地海报就和现在的小广告差不多。

太爷爷说,街里厐四爷家要卖一块上好地,但是有条件,三年内如能赎回,按年利息一成算给太爷爷,庞家是用炭大户,太爷爷和他们很熟,知道他家里老少爷俩都抽大烟,老两口一商量,一个字:买!

就这样,太爷爷带领三个儿子烧炭卖炭,买地找佃户出租收租,庞家不但没能赎回第一次卖的地,后来几乎把所有的地都卖给了太爷爷。太奶奶给那块最早发家的地起了个名字,叫“头块地”,名字一直沿用到今天。如今这块地已经开发成镇上的富人区,想必是风水不错。

多年以后,我家祖上成了远近闻名的地主。炭也不烧了,在镇上弄了个店面,夏天低价收炭囤积,冬天高价卖出。离家近的地雇佣长工耕种,离家远的让佃户租种,秋天收租。

太爷爷老了,爷爷弟兄三个,他行二,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又老实厚道,太爷爷就指定他当家。我奶奶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处事公道,自然成了爷爷的贤内助。

长工和佃户的区别是,长工,就是东家常年雇佣,年薪给多少钱或粮食,不管丰收还是天灾,工钱照付。佃户,就是租种地主的土地,约定好秋天交多少粮食,丰年灾年地主不管。

太爷治家极严,虽然表面是爷爷当家,但也只是管管账目,带头干活,具体大原则还是太爷爷说了算。

家里人分三等,太爷爷为第一等,一个人一桌吃饭,有亲戚或官家来人他陪客人,吃的也就是咸鸡蛋,豆腐干,腊肉之类,每天喝上二两,辛苦一辈子了,大家都很尊重他。

其次就是当家的(我爷爷)、东家男劳力、长工等,吃干的。

再次就是孩子、女眷,吃稀饭,甚至经常吃谷子粥——就是小米不去糠那种,比净吃糠强多了。

那时,自己雇佣长工耕种的地,都是离家较近的,秋天收了粮食囤积起来,来年春夏之季青黄不接时放粮,放粮就是把粮食借给急用的人,约定还粮食时间并收取利息,这样,既解决了粮食长虫子问题,又实现了资本增值。

有一年大旱欠收,好多人次年春天就开始借粮度日,邻村老孙头来借粮食,正好太爷爷在粮仓溜达,他看到老孙头病歪歪的,就把爷爷叫到一边,明确表示不能借,说,看他那病歪歪的,有今天没明天,还不起怎么办?

太爷爷走了,爷爷为难了,不借吧,看来要饿死人,借吧又不敢当家。这时,奶奶挺身而出,说,借吧,如果还不上了,就出在咱们二房账上。就这样,二斗红高粱灌好了,老孙头背不动,奶奶就打发长工,用驴把粮食和人一直给送家里去了,临走又给了两个窝头。

二斗红高粱,帮老孙头一家度过了灾荒,后来土改,老孙头当上了贫协代表。一个儿子参了军,我家自然是破落了,太爷爷走的稍微早了些,要不然,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被人给分了会是啥感觉?早走少了一份痛心,到了那边也许还为自己的创业史骄傲呢。轰轰烈烈的土改,家里的几百亩地被平分了,自家按人口按政策留下了一些,前后二十间正房,东西四间厢房的大四合院被分出去七间,老孙头感念当时借粮恩情,找土改工作队多次交涉,据理力争,又给我们要回了两间。

解放后,老孙头当兵的儿子在部队负伤立功,转业到老家当了公社书记,老孙头还是病歪歪的,经常来看看爷爷奶奶。

我们本村书记的媳妇是十三岁就被高家童养的,那时我家人多,又有长工,要雇佣一个妇女帮忙做饭,她公公是我家长工,积极推荐就用了她。奶奶偷偷和我说,她来时满脑袋虱子,她用灰水给洗了三遍,又剪了头发,衣服上虱子没法拿,只好用开水烫了一遍,又用灰水洗才行,奶奶把自己早年的旧衣服又给了她几件。

灰水,就是那时候的洗衣液,那时候就算地主也没有肥皂洗衣粉用,用草木灰过滤的水储存在大缸里洗衣服。草木灰水呈碱性,有去污功能。

土改后,这个童养媳也长大了,她男人也是当兵回来在村里当了书记。文革时有人让她控诉如何给地主婆当丫鬟,她把红卫兵骂得狗血喷头,不承认我奶奶迫害她,因为她是书记夫人,也没人敢惹。

血雨腥风的土改,我家基本平稳过渡。六零年大饥荒,我爷爷通过这个童养媳的公公(我家以前的长工)出主意,把所有的地边、山边、河边、房前屋后......凡是能长菜的地方,都种上倭瓜、豆角、葫芦。当时吃不完的就晾成菜干,度过了灾荒。书记被上面多次表扬。

声势浩大的文化大革命,虽然老孙头儿子经常训斥他不要和地主阶级来往过密,大队书记任何场合对“地富反坏右”都是一副革命到底的架势。我们家族因为有这些祖辈恩情,也低眉顺眼战战兢兢熬过来了,没有受啥大的折磨。

文革期间,我正上小学,在个别老师的白眼下,在同学们的战争中,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懂得了很多道理,明白了身强力壮、血气方刚的老叔,为啥让矮他一头的队长骂得不敢吱声,明白了开会时为啥爸爸叔伯们都猫腰挨批斗,明白了自己永远走不出大山,只能在这个山沟里终老一生!上大学,参军,进工厂,所有的出路,都被那一顶帽子挡住了。

公元1976年注定是一个多事之秋,伟人的相继离世,又加唐山大地震,我们地处地震边缘,震感强烈但并无伤亡,有老人说,地动山摇,叫花子扔瓢,有人说,推背图有一卦相,丙辰年出王位免动刀兵。中国巨变真的就从那时候开始,到处高呼着打倒“四人帮”的口号, 我并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和打倒刘少奇有啥区别?对今后的生活会有啥影响?

七七年我上了初中一年级,时事政治中有很多新名词,新的历史时期的总任务,不再以阶级斗争为主,要大力发展经济,“调整、改革、整顿、提高”。这是我如今还能背诵下来的政治词汇。

文革结束,对我最重要的影响是既能考大学也能参军,但是生活依然贫困,离家二十里地的公社中学,要翻一座山,趟三条河。饥饿的记忆如今想起来还是酸楚,早晨在家吃的稀饭,二十里的山路就消化了,中午吃两块红薯,顶不到放学就饿了。下午放学,要是冬天,四点已经太阳落山,顶着刺骨的西北风进村,已经看到各家煤油灯昏暗的光亮。

生活还是有了细微的变化,同学打架,老师不像以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罚我,还能因为成绩突出受到表扬。

我家弟兄三个,住在大四合院的其中两间里,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家人睡在一条土炕上,十几年,土炕给了我无限的温暖,随着我们弟兄三个的年岁增长,爸爸紧锁的眉头从没有舒展过。他和妈妈对话的内容也总是孩子大了讨媳妇盖房子的问题,我也感到了压力,生产队一年到头三五毛钱的工值,扣除粮食款项,劳动力少的还得往外找钱,吃饭也是全年稀粥勉强支撑。

1978年,三中全会,生活有了变化,我那地主崽子的“桂冠”,直到这时才给摘了。

我们这里包产到户不是一蹴而就的,是把原来的生产队,由全大队五个生产队分割成十六个,并且不再强调“以粮为纲”,提倡因地制宜。这个时期的劳动主力还是解放前那些有经验人。什么性质的土地该种啥,作物的行距、间距,原来都是上边统一规定的,现在有了自主权,当年就解决了温饱,把当年封山育林几十年养大的无材杂木砍了一部分,卖掉,种上成材林。当年劳动日值就达到一元多。

我上初中二年级了,中午带饭可以有玉米饼子了。晚秋的一天,早晨去上学,过第一道河时,走迈石桥一脚踏空(迈石桥就是用石头在河里隔开一定距离搭一个石墩,高出水面,人在上面一步一蹦的那种桥),湿漉漉的打着哆嗦回家,感冒发烧,病了半个月,也就没了上学的兴趣,爸爸并没有鼓励我再去上学,而是盘算着让我在生产队挣工分。当时正好放牛的老头病了,我的第一个职业就是放牛,整劳力日工十分,我放十多头牛,每天七分。

放牛的日子很自在,过的也很快。第二年的夏天,有一天临近中午,我刚把牛关到圈里,堂姐来叫我,说奶奶不行了,我知道奶奶这几天就是拉痢疾,我每天都去看她,生活还能自理,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我飞快地跑到奶奶住的小房子,老人意识尚且清楚,看我到了跟前,让我递过手去,奶奶攥住我的手,我就感觉很凉,很用力,她用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忽然感觉奶奶手一松,她就这样走了。

堂姐、婶子、大妈和妈妈们哭成一团。不知道为啥,我却没有哭,只是心里惆怅沉重,这是第一次经历亲人的死别,爷爷死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呢。

自从奶奶走了,我一个人上山放牛时就经常发呆,考虑一个问题,人最终都要死去?死是什么感觉?人有灵魂吗?有阴曹地府吗?奶奶能见到爷爷,太爷爷他们吗?

为此,好多次牛吃了庄稼。

未完

作者:山人,一个只上了六年学的矿老板,半生动荡,利用业余时间,写写自己的人生,也许你能在这里有所收获。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09: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当兵

秋天,收获的季节。中国的农民多么勤劳朴实呀!政府一个政策调整,还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土地,粮食丰收了,能吃饱饭了。历朝历代老百姓挨饿多是人祸,天灾是次要因素。

一天上午,我正在山上放牛,一个堂叔给生产队打羊草见到我,问我,你怎么没去报名当兵呀?二斗子,四牛他们去了一大群呢。我当时也纳闷,怎么没人告诉我呢?堂叔说,一定是那个民兵连长没好心,故意不告诉你。

我们爷两个简单商量了一下,他给我放牛,我赶紧往公社卫生院跑。二十里地,一个小时就到了,没耽误体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填写表格出身一栏里写上“农民”二字!

体检回来的路上,我问民兵连长贾来,为什么没通知我?他支支吾吾地说记得你好像十七岁,人家说十八岁才行,我说,中来子才真的十七岁,怎么来了?

真的怀念那个岁数,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说的很直白:“不就是分组的时候你和我爸闹过意见吗?二叔,咱们把丑话说前面,体检不过关没说的,如果体检过了关,你要是敢从中作梗,别怪我不客气!”

下午回来从堂叔手接过鞭子,继续放牛,只是堂叔因此被队长训了一顿。

这事要是发生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一定会成为政治事件。这么大事,地主崽子就敢私自做主?这不是要变天嘛!至此,我才体会到政治权利对人有多么重要,要不那些曾身经百战叱咤风云的元帅将军们,失去政治权利时,人身权利都无法保证?

大概十多天吧,入伍通知书下来了,我榜上有名!

我甩掉了经常长虱子的破衣服,从里到外换上了崭新的军装。伴随我多年,短的快盖不住脚的被子也给了弟弟们。据说,妈妈拆洗被子时,还拿了十几个虱子。那时候除了夏天到河里洗洗澡,春秋冬三季都是没有条件洗澡的,并且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替换,虱子是贫困生活的伴生物,毛泽东早年曾管虱子叫革命虫,我好像在哪本书上看过。

一大家子人都很高兴,真可谓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唯独老爸感觉不到明显的高兴。我以为他是因为家里失去了一个劳力而不情愿。其实我想错了,爸爸说,你没上高中,没文化,就像三队的高二阳,咱们队的谷盛,当了几年兵,还不是回来务农?爸爸说出了一串名字加现实理论,我也没和老爸过多争论,村里除解放战争以前当兵出去有文盲当干部的,现在留在部队的确实没有文盲,但我不是文盲呀!

第一次走出大山,坐上火车,不是闷罐,是客车,那种外表绿色、木质条椅的老式客车。心情就像出了笼子的鸟一样,看什么都新鲜,一天一夜的停停走走,到了目的地,下了火车早有敞篷军车接站,有老兵帮助拿东西,一路烟尘来到军营,开始了我二年的军旅生涯。

一支有着光荣历史的英雄部队,我被分到特务连,响当当的兵种!

新兵训练三个月,当过兵的大概都知道,任何兵种没区别,就是立正,稍息,站姿,坐姿,军礼,齐步走,正步走,向左右转。然后就是各种纪律,军事条例。我由一个放牛娃,转变成具备军人基本素质的兵!

新兵训练很快结束,连队组织新兵文化摸底考试,因为已经不准从战士中直接提干了,必须经过军事院校才行。考试的结果不得而知,反正我连进军校考场的资格都没有,通过当兵转变农民身份的梦想基本破灭!

四十多个新兵分配到全连九个班。班长们有的大我们二、三岁,有的是入伍五六年超期服役的。那时候服役期是三年,超期服役的都是农村兵,大多还立过功,受过嘉奖,并已入党。我的梦想更渺茫而不可及了。

一年的正规训练,侦察兵的训练大纲,射击,地形学,外军,攀登,游泳,擒拿格斗,捕俘,这么多科目,用一年时间完成。

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每天刻苦进行军事科目训练,清晨六点,随着悠扬的起床号响起,全连官兵两分钟内按班排建制在操场整齐列队,开始半个小时的早操。下操后整理内务,就是把被子折叠成方块,然后个人洗漱,吃早餐,八点上课,一天就这样开始。

规律的作息时间,一星期一次五公里越野,每个月十元的津贴费,随着军龄增加,一年加一元,两年加二元,星期天还可以去省城逛街,生活充实而美好。

我说一下射击,平时大学生军训射击,基本就是百米固定的胸环靶。成绩根据靶子6—10环的弹着点考核成绩,这是使枪最基本的第一节课。真正的实战训练,要应付各种情形的射击,没有敌人站着不动等你瞄准射击。

我们用的是56式折叠冲锋枪,有效射程800米,杀伤射程1500米。有效射程就是能够精准射击距离,杀伤射程就是子弹的最大射程,也就是俗称的流弹。

侧身跑步靶,一个侧身猫腰跑步的平面靶,非匀速运动,不定时出现在你面前180度视野范围内的任何一点。射击者可以选择立姿迅速出枪射击。

头靶,头靶在射击者行进过程中出现,也是180度视野任何一点随时出现,距离200米,迅速卧倒瞄准射击。

夜间射击,就是用闪光器带动手电灯泡挂在靶子上,一闪一闪的表示敌人火力点,也是射击难度最大的一种。

抵近射击,战时状态持枪搜索前进,目标10米以内突然出现,迅速扫射开火。

其他的训练科目训练我都是稀松平常,就是对枪有特殊的兴趣和感觉。我能睁着双眼打精度射击,所有的射击科目都是优秀,也没觉得怎么刻苦练习,看到有的战友训练刻苦,最后还是不及格,我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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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09:1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复员

紧张的训练,各个科目的时间安排非常严谨。对于军人,枪的使用技能还是第一位的。

格斗,捕俘,也只是懂得基本要领,这些科目都需要真功夫,游泳要求武装蛙泳万米,地形学能够辨识军用地图——那种等高线、河流、道路、标识物都很清晰明确的地图。这些科目第一年新兵只要学会基本要领,在以后的训练中有重点强化训练的部分。就像游泳,可不是裸泳狗刨,要带几公斤的装备,这不是几天就能练成的,只有蛙泳能负重下水。

春去秋来,所有的训练科目都已经结束,转眼就到了年底,邓小平以战略家的睿智判断,一定时期内,国际上不会有大规模战争,解放军裁减员额一百万,这就是八十年代的百万大裁军。

好多建制撤编裁员。我同届的新兵复员了一部分,多是城市兵,虽然一年,按三年服役期满同等待遇,这些人回去还能安排工作。再就是超期服役等待政策机会梦想转变农民身份的,这部分人都是特别优秀的骨干,但也只能回家务农。去年我们举行了一个战友聚会,这部分人有很多还在贫困线上挣扎。

特务连撤编合并,我被调到师部农场种水稻。连长是把我从大山里直接带出来的那个军官,当时是排长,现在升连长了,他是一个很严肃的标准军人,从到部队还没看到过他,原来在这种水稻呀,这兵当的也真窝囊,就算没前途也就罢了,怎么还成了农民兵?种地我哪如在家干呀!

我开始了消极怠工,连长,指导员的耐心政治工作对我就跟对牛弹琴一样。我经常违反纪律,久违的写检查还是上小学时候的事了,现在也不犯怵,这篇检查刚写了,不经意又违反纪律了,最后领导也就宽容了,年底复员是一定的了。

到了年底,果然复员名单有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办好手续,背着入伍时的行李,皮包里多了三套军装,两身夏装的(di)确良,一套的(di)卡冬装。走的时候,那个僵尸面孔的连长面都没见,几个要好的战友把我们几个复员兵用农场的拖拉机送到火车站。

经过几次倒车折腾,第三天下午六点多我到离家二十里的镇上。下了车,十一月的天,已经是太阳落山了,熟悉的小镇,离开二年,看起来变化不小。挂了招牌的小饭店,小商店,原来都是国家专营,现在可以私营了。两天的转车也没正经吃东西,并不感觉饿,确是有些渴了。

我到一个小饭店找些水喝,顺便买了一碗肉丝面,还有二十里山路呢,需要补充些能量。

背着简单的行囊,踏着暗淡的月色,走在熟悉的小路上,我当年上学的迈石桥如今已是木架土桥(就是下面用木头支起桥架,上面铺上秸秆盖上土)。如果是迈石桥,晚上走,难度很大。一个多小时,到了村头,看到各家的灯火,从家信中我已经知道去年通了电。

我并没有立刻进家,而是坐在村头的大柳树下呆了好一阵子。兴高采烈地参军,没混出个人样,就这样灰溜溜的回来了,老爸的话说中了,真的有些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滋味,又有一种莫名的自由感。现在回想当年,有了认识,为啥当兵时间长了的人大多都教条死板,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只管按上级意图去干,无须思考为啥干,时间长了就成了固化思维模式。

一进大四合院,就听到久违的声音,就是一声咳嗽我都能听出是谁。我家原来放杂物的东屋也亮着灯,一进屋,妈妈看着我惊喜地说不出话来,爸爸坐在炕上微笑着没动,妈妈紧着帮我拿下背包。我羞愧的说,爸妈,我复员了!爸爸说,回来好呀!让妈妈赶紧做饭,我说在镇上吃过了。弟弟们闻声从东屋也过来了,随后大院里的老老少少都来了,把小屋挤得满满的,我成了中心,有说我黑了的,有说胖了的,有小弟妹们问怎么不当兵了?我只是尴尬地一笑,你们不懂!

当了二年兵,家里变化不小,买了自行车,收音机,杂物间也收拾。干干净净给弟弟们住,爸爸做豆片,三弟也不上学了,在家里帮忙,每月能赚一百多块钱,用豆渣还养了几头肥猪,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短短的两年变化如此之大,我走的那年冬天就分田到户了,粮食多得吃不了,用玉米换大米面粉,北方山区也照样吃上细粮。

我感到惭愧,我对家里一点贡献没有呀,家里有了些积蓄,我也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农村的习俗也是谈婚论嫁的年龄了。老叔给我介绍了一门亲事,姑娘是他连挑一个村的,小我两岁,也就是现在的老伴。我不太积极,这是要花钱的,我感觉出去二年也没混出个名堂,家里日子过得这样,我寸功没有,再说,岁数也不大呢,干点事,有了哪怕一点资本再说也不晚。爸妈都很积极,爸说,“定亲,又不是结婚”,并没看透我的心思。于是,两家见面,简单的仪式就算确定了婚姻关系,以后结婚再计划时间,这是农村的习俗。

父母对儿女的付出都是无私的,认为是自己应该尽的责任和义务。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红楼梦《好了歌》说的不错,“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农村春节有走亲戚的习俗,快过年了,爸爸让我去看望大姑大姑父,我带了两瓶酒和几包点心去了大姑父家,早就听说表弟倒卖黄金跑广州发了财,我正好一探究竟,是否能带我一把?

从此,我和表弟成了一对大半辈子的悲喜冤家,也开始我跌宕起伏,五味杂陈的大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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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09:1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倒黄金

大姑父大我整整三十岁,今年五十了,大名章天睿,我原来总以为是董存瑞的瑞,后来才知道是睿智的睿。他在十里八乡算是个半仙人物,读书不少,半拉子中医,对周易十分热三分懂,阴阳八卦、麻衣神相、地理五诀都懂,但肯定不精。

这是我对老人家的评价,他自我感觉良好,整天神神叨叨的,人品端正,就看这名字就可见一斑。

从小大姑父就喜欢我,两年多不见了,十分地热情,一张白净的国字脸,细长的眼睛,下巴上留了有三公分长的胡子,看样子是要蓄胡子了,现在还刚开始,胡子短了不顺溜,直愣愣地有些滑稽。

进到屋里,大姑亲热地就差没像小时候那样亲我一口了。我进屋用眼一扫,感到惊诧,柜子上有一台彩电,正放着节目,效果虽然很差,荧屏都是雪花还有哗哗的噪音,但是那个头要比我们连部那台熊猫电视大一圈!

我上炕坐下,大姑父和我说着话,大姑去做饭了,时不时进屋插两句。

老人家一时技痒,打开柜子拿出他那套家什,六枚铜钱,两本线装书。他让我下地洗了手,让我把六枚铜钱用双手捂严,举过头顶摇得叮当作响,然后自然洒落到一块红布上,他用笔按顺序记下几个正面几个反面,反复六次。

这就是周易中的六爻八卦,可占卜人近时间的吉凶祸福,我一点都不信,又不能驳了人家的一片好意。

他又根据六次的结果从书上核对每一条的卜词。大多是吉祥话或是模凌两可高深莫测的卜词,老人家很虔诚,我却根本没往心里去。我在想着如何让表弟带我去广州,如何买到银元黄金,那个大彩电足以使我兴奋。

后来才知道,那是日本东芝21寸,从广州走私还三千多块呢。大家可以查一下史料,或者咨询那个年代的人,公元1984年,三千元人民币是什么概念?

折腾了一阵子,大姑把饭菜也弄好了,放上炕桌,酒是必须要喝的,酒过三巡,我就话入正题:“听说表弟跑广州倒卖黄金?能不能带我一把?”

听到这,大姑父示意大姑把门关上,其实院里根本没人。

大姑夫神秘兮兮的,说话也压低了声音:“吃完饭和你细说,喝酒!”

我不胜酒力,喝得有些晕了,他红扑扑的脸,因背头发型略显宽阔的额头微微有些汗珠。酒足饭饱,他有些话多,他让大姑把炕桌拾掇下去,把院门也关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红布口袋,感觉沉甸甸的,往炕上一放,发出金属撞击的清脆声音。我还没明白过来,大姑夫把口袋里的东西哗啦往炕上一倒,几十块大洋钱!

这大洋钱,我在电影上看见过,也听奶奶说过,但真的实物,还真没见过!

他把银元分成三种,袁大头,孙大头,就是以袁世凯,孙中山头像为图腾的银元,袁大头背面是麦穗,孙大头背面是两面旗子,还有一种外国银元。

他开始给我讲起了鉴别方法:袁大头七钱二分,孙大头七钱,法定应该是银子九成铜一成,但是过去有的大军阀造假,成色不够。

方法一是听声音,用食指拇指捏住银元边缘,用嘴猛吹一口气,迅速放到耳边,声音清脆而短无余音,真货。余音长而尖,有问题。二是看,形状饱满,色泽柔和,有生锈的,微黑褐红色就没问题,绿锈过重证明铜含量多,可能有问题。那个外国银元他也没说出来啥来路,后来我咨询别人,是英国货,一个古代武士右手握一扎枪立杵在地上,左手一个盾牌面向外立在地上,武士目视前方站着,叫站人。后来很少见到,据说沿海地区多,北方很少有。

然后又拿出一个透明的小塑料瓶子,里面有黄色的颗粒。大的有火柴帽那么大,小的有小米粒大,不规则体,还有更细小的粉末。

“看见没?这就是咱们这河里的沙金。”

我第一次见到金子,有点兴奋,但是没用手触摸到。大姑父说:“你表弟去广州刚走,还要六七天才回来,你先出去跑跑,能否买到大洋?金子的真假,成色,学问很大,以后慢慢学吧。”他还说:“反正这是违法的事,要是犯了事,后果是没收外加罚款。”

我说:“谁的脑门儿也没写着字,怎么就犯事?”借着酒力,我有些心旌摇动。利益的诱惑,当兵失意要找回面子,奶奶说过“千里做官就为吃穿”,什么犯法不犯法的,在利益面前,理智是非常脆弱的。

我当即向大姑父表示:“一切听你的!”

他从柜子里找出一个小本子,给了我一个地址,说是给生产队买大牲口去过的地方,让我去那地方跑跑,又给我一个人名。

据说那地方这东西多,我怀着兴奋的心情,回家开始了我的第一步计划:准备资金。

我打算到信用社贷款,先到镇上刻了个私章,又到村里开了个介绍信,说是要买拖拉机跑运输,到了信用社,那个老花镜主任简单地问了我父亲叫啥,说和父亲很熟,就把五千块钱给我办了。

那时候这可是一笔巨款呀,简单地就像现在跟朋友借几千块钱似的。我用军挎包装了五千块钱,和家里人说去临县看战友,就坐上了北去的班车。

去处并不远,出了长城关口三百多华里,马市营镇,是个县级小城。这里北接内蒙古草原,东连辽宁朝阳平原,南面就是长城内的农耕文明地区。古时候这里可是了不起的互市重镇,从元,明,清,民国,一直到改革开放前,这里还是政府法定的大牲畜交易市场。

出了汽车站,已是傍晚时分了,腊月的天,这里刚下过雪,感觉格外寒冷,我打听要去的地方,有人指点还有十几里路呢。我就找了一个小旅店住下了,一块五毛钱,大火炕,一间屋子住七八个人,火炕热得烫手,屋里炉子烧得也很旺,上面有水壶,店主很热情,又倒水又嘘寒问暖的,他告诉我,前面的小饭店也是他家的,吃啥说一声就行。

我到前面的小饭店吃了一碗米饭,一盘白菜豆腐。然后回来找了个炕梢的地方,也不想和人多说话,把装钱的军挎包搂在怀里,睡了一夜。早晨吃了一碗羊汤一个烧饼,很实惠。顺便和店里的老头打听要去的地方和要找的人,老头和我要找的人很熟,说是前几天还来过这里。为了安全,我变通性地问问这个人的身份,别是什么坏人,原来是以前大牲畜交易市场的经纪人,也叫管理员,怪不得大姑夫认识呢。

出门规矩,不能随便问人家干啥的,老人也没问我,看来很懂规矩。按照老人的指点,十几里路,我很快就到了地方,也找到了人。

这是一家典型的北方民居,一个封闭的院子,用很厚的硬木板子做的考究的大门。院子正房大概是五六间,土瓦,夯土的泥墙,没有后窗。(夯土泥墙:用板子做模具,用黄土加适量的干草夯实成的墙,既结实又保温。)

听到狗叫,屋里出来个中年妇女,听说是关里来的人,找当家的,就一边招呼:“爸爸,来客人了”,一边把我引到最东面那个门。

进门是厨房,东西两面是卧室。格局和我们那里一样,就是房子没有后窗,前面窗子也小,显得屋里有些暗,这是北方气候寒冷北风大的原因,好在正是九点多钟,太阳直照进屋里。进了东屋,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正下炕穿鞋。炕上一个铸铁火盆,一个小方桌子,上面有报纸、眼镜,还有一个古董样子的陶瓷茶壶,看来老人正看报纸。

我主动开口:“您是李意大伯吧?我是关里来的,章天睿是我姑父。”

老人很热情,让我赶紧上炕到火盆旁边烤烤火,暖和暖和。老人很瘦,面色有些黄,中山装上衣口袋卡着钢笔,挺像我们大队会计。

老人对大姑夫的名字反应不大,又核对地方,又问大姑夫的模样,才记起来。估计是老人认识的人太多了。

简单交谈后,我就直奔主题,我说我姑父让我过来弄些银元。老人一双有些塌陷的眼睛扫了我一会,然后示意让儿媳妇出去。他关上门,说:“小伙子,我听说你们关里行情高,你要实实在在和我说,我可喜欢实在人。”

我说:“是姑父让我跑腿的,到家也就十四五块钱。”

他点点头。

我看这老家伙是个行家,赶紧保证:“我价格一定给高点,你放心,银行都是一块兑换一块人民币的。”

他并没给我过多计较价格,说:“每买到一块大洋,不管价格高低,只要你认可买,就给我一元提成,每块大洋低于十元买到了,少于十元部分有我一半。高于十元买入的部分,就是十八元一块,你只要愿意买,就少不了我一元钱,假了归我!”

不图三分利,谁起早五更?我一听这话说得实在,不愧是市场管理员!规则明确,利益分割清楚,我同意,说:“大伯您真精明,一切都听您的!”

他看到我始终没离手的挎包,就伸手比划,嘴上说:“带了几方子?”

我不懂行话手势,但我知道肯定是问带了多少钱,就直接说:“大伯,我带了五千。”老人微微一笑。

“咱们马上就走,不用那么多钱,先拿一千就行了,另四千放家里”。

看我犹豫,他说:“小伙子,别担心,你大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也是正经买卖人,你就放心吧”。

我就从挎包里拿出一千来,把包递给他,他掀开挎包数了数捆。从腰带上拿下钥匙开了柜子,把钱放进去又锁上,叫儿媳妇进来并叮嘱屋里不得离开人。

他顺手把炕上的羊皮袄披上,我跟在他后面,就进了离他家二百米的一家院子。

进大门时,他说:“你不许说话,我讲好了价钱你付款就行了。”我点头。

一个村的不用寒暄,这家是老两口,对面屋也住着人,大概是儿子。老头大概有七十岁的样子,可能耳朵背,老李把嘴凑到他耳朵跟前还用手拢着音:“上次你那东西五元一个你不卖,今天关里来老客了,出价高!”他伸出五个手指一伸一攥,那个老头伸出手,食指和另四个指头往一起一捏。

老李说:“你太狠了!”

老者说:“少了不卖!”

老李回头问他家老太太:“还有几个?”

“去年卖了五个,还有十六个”。老太太答。

老者显然听不到说啥,就冲老伴说:“少七块不卖!”

老太太说:“去年五元一个,卖了五个,受穷不等天亮的,要不是我把着,一兑一早就给人家了!”

老李笑着点点头,意思是“就依你了。”

这时老者才让我们坐,只能坐炕沿上,这家条件显然不如老李。老者让老伴去拿东西,过了十几分钟,老太太拿了个木头盒子进来递给老者,木盒很精致,还是抽屉盖子的,看他打来木盒子,里面是麻袋片裹着的一个包裹,打开麻袋片包,里面是一个红布包,我的心直跳,终于看到在大姑夫家看到的东西了——大洋钱,十六块!

我本想验证一下真假,觉得有老李保证,我多说话不合适,并且他有可能看了不止一次了。112块钱,我从怀里掏出那整捆的一千元,数出十一张大团结来,又从钱包里找出二元零钱。

人生中的第一笔交易,就这样成功了!

随后又走了几家,有说已经出手的,有说还不想卖的。又零星地买了十二块,都是老李讲价,我只管付款。没有超过十元一块的,看来这些人家的东西老李都是心里装了数的,他应该也是村里的神通人物。

回到老李家,二十八块大洋放到炕上,我这才有机会仔细欣赏鉴别。老李一副老练自信的样子:“放心吧,没有一个假的!”

我根据大姑夫传授的皮毛经验认真地逐个验证了一遍。这就是老辈子的硬通货币,就是那维护正义的坚强后盾,能颠倒黑白的万恶之源!看着孙中山、袁世凯的头像,我感慨历史的沧桑,人世的无常。

看我摆弄得出神,老李都没再多看一眼这东西,戴上眼镜继续看报纸,他随口说:“村里的这些货都在我心里装着呢,你把它包好了放柜子里,明天咱们到牛道沟镇去,那里有大户,就怕你搬不动。”

我以为他说我带的钱不够,第二天去了才知道,不是钱不够,是要价太高。大姑夫给了我底价,到广州能卖二十五元一块。

我说:“李伯,咱们把今天的账算一下。”他并没推脱,假如他说最后一起算,我肯定也不会坚持现在就算。

第一笔十六块,基本提成十六元,抽离每块一元五角,二十四元,总共整四十元。另外零星收来的十二块价格不等,除了有一块是一个孤老太太的,老李直接就让我给了十元。这样,基本提成十二元,抽离十七元五角,总共应该是六十七元五角。

我拿出七张十元大钞,十分恭敬地双手递给老李,这可不是一笔小钱,就小半天的时间?乖乖,没看出他有多兴奋的表情,很淡定。

中午饭是粘豆包小米稀饭,酸菜熬冻豆腐,一盘咸鸡蛋算是下酒菜。老李不贪酒,意思就是陪我喝,劝酒挺热情。大姑夫经常说,“酒要少吃,事要多知”,我喝了几小盅就不喝了,老李也没再深让。

吃了饭下午没事,看老李沉着稳重的言谈举止,有条不紊的处事风格,见过大世面一定不是假话。我要从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人身上榨出些知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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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2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第一桶金

看我也欣赏差不多了,我估计老李心里一定在想,你能看出个啥来? 毛头小子!他随手就把钥匙扔给我,我用十六块大洋带来的那块红布,把我首战告捷的战果包好,打开柜子放进我的挎包里,心里怪怪的感觉。两年前扔下放牛鞭,满怀着憧憬和希望走进了军营,特务连一年的摸爬滚打,农场的一年兵油子,转眼就到了这个想都没想到的地方来干这梦都梦不到的事。得了,把孙大总统和袁大总统放到我的军挎包里和我的工农兵们对话去吧。

我把钥匙交给老李,他说你就拿着吧,我柜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我为上午刚开始对人家的不信任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您拿着吧。”

说实话,我对这个瘦老头有些肃然起敬。他用他那个大茶壶倒了两碗茶,是那种比吃饭小的碗,茶水是褐黄色的,我喝了一口,又涩又苦,长这么大也没喝过几次茶,也许茶应该是这滋味?

他说这茶是自己制的,用端午节前后的小山核桃还有黄琴叶子蒸过晾干,跟供销社买来的茶叶混合,清火健胃。

他摘下眼镜放到报纸上,又打量我,我除了换了一条裤子,其他都是当兵的行头,棉帽子上五角星压出的痕迹还很明显。他问:

“当过兵?”

我说:“刚复员回来。”

他说:“现在当兵享福呀,老辈子讲,好汉不当兵,好铁不捻钉,也有建功立业就要从军之说,总的说,过去当兵都是九死一生,现在当兵好歹没有生命危险吧?”

我说:“是”。

老李看我关注墙上挂着的镜框,黯淡地说,老伴前年去世的,大儿子在铜矿上班,小儿子在务农。

我问:“ 您老今年多大岁数?”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虚岁六十四了,土埋半截的人喽。”

也许我的一句话勾起了老人的如烟往事,没等我再问,他就拉开了话匣子。

老人是满族正黄旗,祖上身世显赫,到了他父亲这辈,进入民国时代,虽然没了贵族特权,但也家境仍然殷实。父亲原是靠贩卖牲畜为生,他有幸在承德上过二年师范,民国这里属于热河省,省会就在承德,但还没毕业,日本子就来了。

他这一生身处动荡,但都有惊无险,经历了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改,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镇反,文革,现在又赶上了改革开放。他凭借自己的文化,充分发挥了中庸之道,解放前给人家当账房先生,解放后一直在县里畜牧局当会计,后来当大牲畜市场管理员。

在这个动荡的历史中他基本都是看客,看到过人害人,人整人,人欺人,人骗人,人帮人,他是既没害过人整过人,也没被害被整过,被欺负过,但没欺过人,帮过人,也被人帮过。最大的伤痛就是他爸在日本子来的那年出去贩牲畜,一去没回来,是被图财害命了还是死于战乱了?不知道。

他家原本住在城里,后来母亲嫌镇上太乱,搬到了乡村,因此,他除了去过承德,就没有出过这个小镇。

如今我能记起来老人的话,有好多都是千古流传的名言: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佼佼者易污,摇摇者易折。”

“一人不还钱,二人不要账。”

对酒色财气的解读:

酒是穿肠毒药,
色是刮骨钢刀。
财是惹祸根苗,
气是下山猛虎。

很多的人生哲理,就算你倒背如流,如果没有经过实践去检验,基本就是背书,我后来被骗被害,终于慢慢领悟了先贤哲人们的话。

第二天吃完早饭,老李把柜子里的钱又拿出两捆,把剩下的两捆和昨天的那二十八块大头安置好,把钱和挎包递给我。他说二十里山路,要是走大路还要倒车,不省时间还麻烦。

我们踏着不算厚的积雪上路了,西北风吹在脸上,刺痛的感觉,很少放下的棉帽帘也放下来了,老李戴了一顶毡帽,穿了一件羊皮袄,我们走了几里路就开始上山了,羊肠小路,开始他在前面,后来我到了前面。

山路不算陡,走了一阵子,我看到老李落后了就停下来等他,当他走到我跟前直腰抬头喘口气,我差点乐喷了,为啥?

他这身打扮活脱脱电影威虎山里那个滦平!老李不知我笑啥,问我走得惯山路吗?我说:“我家的山比这大多了!”

歇了一会儿继续走,快到山顶了,有些陡峭,前面小路突然没了,上手是一面峭壁,风把雪吹得都积聚在这峭壁根下,正好把小路掩埋了,下手也很陡峭,看来这是必经之路了。

老李折了一根树枝,开始往雪坡上走,他用脚在雪面上猛踏两下,就形成一个脚窝,如此反复,一步步往前走,我在他后面跟着脚窝走,离有三四步的距离。

一共十几米的积雪,正到了中间,我就觉得脚下一软,“噗嗤”一下就掉了下去,积雪直没到咯吱窝,我先是心里一惊,但脚下感觉到底了,马上意识到没危险。

原来这积雪上面有二十公分左右的冻皮是硬的,下面却都是松软的,我不应该完全踩着老李的脚窝走。

老李倒也没慌,拿个树枝想拉我上来,我说:“你别过来了,别把你也掉进来。”

我观察了一下,如何出去?开始试着爬出来,胳膊一用力,雪面那层硬皮就塌陷了,我看也没啥好办法,索性就这样手脚并用往前拱。前面也不远,六七米的样子,并且越来越浅, 我很快就到了膝盖深的地方,两个健步就到了没雪的地方,挎包始终在肩头上,拍拍上面的雪,我打开看看钱还在。突然感觉脚不对,鞋少了一只!

我赶紧把裤腰边还没来得及化的雪往外抖落一下,已经感到腰带一圈冰凉的。我把挎包交给老李,看他泰然自若的样子,也没啥好主意。从打我掉下去到我出来,这段积雪正好让我用身体蹚出一条沟来,再进去也困不住人了。我的鞋在哪个地方掉的?没感觉到呀!如果有把铁锹就好了,啥工具也没。

我沉思了一会儿,要过老李手里的树枝,按着我出来的这段积雪用树枝搅动,感觉到有东西就把手探下去摸一把,结果一次次摸上来的都是石头。

就这一米来宽、四五米长,最深不过一米五的积雪,我愣是没找到我那只鞋!

手都冻麻了,放弃不找了。还有十多里的山路怎么走?我用挎包擦了擦手上的雪水,袖口子也湿了,冰凉的。赶紧戴上手套,让老李去给我采些乌拉草,这东西随手就有。我把两千块钱装到军棉袄的内口袋里,让它们和昨天剩下的集合在一起。把老李采来的乌拉草往袖口、裤腰等感觉凉的地方塞一些,与湿衣服隔离开还保温。我把左脚湿透的袜子脱下来,把乌拉草塞到挎包里,套在脚上,再用挎包带捆紧了固定在脚脖子上。

老李静静地看着我倒腾,我说:“好了,走吧!”

他说:“你真有办法!”

翻过山,就是下坡路了。其实,这座山也就是丘陵,并没有多险峻。老李在前面走,我在后面,他不时地回头看我,走路就是有些不平衡,并无大碍,速度慢些,正好与老李同步。

一个多小时,我们就到了牛道沟镇,这是个乡镇级别的小镇,隶属于马市营。小镇就一条街,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饭店,旅馆,商店一应俱全。

我跟在老李后面来到一家小商店,店主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见到老李非常热情,叫他表叔。她说:“到家去吧,我爸在家呢”,老李指了指我,说还得多走三里路,就抄近吧。这时那个店主才注意到了:“哎呦,这是怎么了?”并赶紧拿过一个方凳子放到炉子边。

我坐下把挎包解下来,赶紧烤脚,因为一直运动,时间也不长,倒也没冻僵,不然就要用凉水先洗才行。这是老李说的。妇女冲里屋喊:“你出来,梁南的李叔来了”。屋里出来个中年男人,显然和她是一家子。

商店是两间房子,里面还有一间住人的生活住房。
男子和老李打招呼,老李说:“叫你爸来,我找他有事。”

女主人一边和老李说家常,一边从屋里找出一双旧鞋让我换上,我把脚放进去,有说不出的不舒服,从心里感到别扭难受。

我看她这商店没有鞋,就问她:“婶子,镇里有卖鞋袜子的吗?”她说有呀。

我求她帮我买一双鞋袜来。我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十元钞票递给她,说:“四十一号的。”她又递给我一张,说:“用不了。”

她说:“表叔帮我照看一会儿”,其实一个顾客也没有,就走了。

她出去不过十分钟就买回来了,条绒面,用旧传送带做鞋底的那种鞋,里面还有毡鞋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那种三无产品,但是质量很好。这是改革开放初,个体作坊的产品。

换了干爽的鞋袜,真舒服。我又紧着把腰里和袖口的乌拉草掏出来,换着方位烤衣服。

不一会儿,要找的正主儿来了。

这个老人要比老李大几岁,应该七十出头的样子,人高马大的,一看就是又耿直又顽固的那种人。

老李半路就和我交了底,这是个和他有四十多年交情的人,没文化,人正直,就是忒佞,他手里有一百多个。他也不懂行情,经过几个人都没成交。我问老李:“他要多少钱?”老李说:“到了再说吧,没准儿。”

见面两位老人胡扯了几句,来的老者说:“就你那病秧子还能翻过这个山?真能耐!一年多不见了,我以为你躺炕上等儿媳妇伺候了呢。”

老李也不示弱:“杠杠的活不过哼哼的。”(就是身体健朗的人不一定活得过病病歪歪的人意思。)

我也烤得差不多了,他两个先进了里屋,一会叫我进去,老者把门关上,上下打量了我一会,说话很直白:“这么小年龄能干得了这个?嘴巴没毛办事不牢。”

老李说:“你是认钱还是认人?我明天给你找个一百岁的,不给钱你白送人家不?”

显然老李是熊(骂)惯了这人的。

老者转向我:“就说给多少钱吧?”

因为老李昨天就说好了,这个主我自己谈价,多少钱他不管,他就提成就是了。肯定不会低于十元了。

我说:“你说个价格我听听?”

老人把蒲扇大手一伸:“少五十一个不卖!”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说话。

老李说话了:“前年二十,把人家要跑了,怎么又五十了?你就等着带棺材里去吧!这辈子啥事你不听我的弄好了过?三八赶集,四六不懂,也亏你敢说!我就知道我多余来,你成天捎信托人的让我给你上心,我真是懒得管你这破事,就等你眼睛一闭,你家大顺随便给你折卖喽你知道啥了!卖了钱你自己花了享受了是真的!”

老者说:“我一兑一出手的那些货,想起来就后悔。”老李这一顿抢白,老人有些懦懦的。

显然他是不懂行情,又怕卖亏了。

老者说:“漫天要价就地还价,你给多少一个?”

我说:“昨天最高十元一个。”

老者又摇头又摆手地说:“不可能!”

我经过几次加价,给到了十五,他最后降到了二十。

老李说话了:“你别以为你那货我不知道,好多刮边的呢。”

我一惊,有假?

老李看我疑惑,说:“没事,以后我和你说。我给你们做个价,谁都不能再争议,可以不成交,不可以再变价,十七元一个!”

我没说话,心里想,如果我接受了这个价,昨天我说我们关内十四五块钱一个就显得不实在了。

老李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你放心吧,你大姑夫精着呢,给你的底价不会多花两块钱就赔了。”

看到老者期待的目光,我感觉,这生意是否成交就看我了。

我说:“李伯,听你的!”

就这样,老者去拿货,我又到外面烤炉子,还是有些潮气。

半个小时,老者儿子用自行车把他带来了,怀里抱着一个灰白帆布口袋,进屋也没多说话,把东西掏出来就放炕上了,牛皮纸包着的几个圆柱体的东西。老者说:“还验一下不?”

老李说:“越老越不懂规矩了。”

老者也没多说话,大手把柱状体用力一折两断,“哗啦”一声,大洋钱落到炕上,他紧接着把几个圆柱都折开了,一堆白花花的大洋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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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大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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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总统

老李上前,一边验看一边数,九十六个!

“怎么少了十多个?”老李问老者。

老者说:“留下几个当念想了。”

我看看老李,他示意我付款吧。

我一边掏钱,一边脑算了一下,1632元。我点出1640元交给老李,老李到外屋拿来算盘又算了一遍,然后数钱,数完了递给老者时留下了一张。老者数了两遍,看那表情还是有些激动,嘴角微微颤动。他又拿过算盘打了两遍,他居然会珠算。

老李说:“两块钱就抹了。”

老李用那帆布口袋把大洋散装进去,把体积卷到最小放进挎包递给我,接过挎包,我感觉沉甸甸的。

老者显然很高兴,老李说:“这样把钱放到银行多踏实!”

老者儿子说去饭店吃饭,老李说饭就不吃了,你给找个拖拉机,把我们送回去。

北方人冬天有不吃中午饭的习惯。不一会儿,一辆拖拉机开来了,讲好价钱,二十元送到家。

看来这拖拉机是专门出租拉人的,后车斗还有简易的帆布棚,里面两个长木凳用铁丝固定在两边车帮上。

两个小时的土路,拖拉机的颠簸再加上木板凳一点弹性没有,难为老李这么大岁数能坚持,我都骨架颠散了的感觉,到了马市营,老李下车买了点东西,拿回一个厚纸板盒子。

一会就到家了,司机接过二十元钱,怎么说也不进屋,水都没喝一口,掉头就走了,说是天黑了路不好走。

这一路,手脚冻得发麻。老李小儿子也在家,拿了扫炕笤帚,在院子里给我们两个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尘土。儿媳妇烧了热水,我先洗,把棉袄脱了,卷起衬衣袖子,脖子,脸,胳膊,洗完了,一盆水变成黄色了。老李换了一盆水洗,我棉袄袖口,总觉得不干爽。

晚饭后,老李让儿子把院门屋门都关了,找了个大瓦数的灯泡换下那个发光黯淡的小灯泡,屋里立刻显得亮堂了。

老李从柜子里把原来那二十八块“大总统”和两捆大团结请出来,把挎包里的东西倒出来,盘点我们这两天的战果。

我把剩余的钱清点,和花出去的钱核对无误,又数出十张大团结,这次老李是让儿媳妇接过去的。他找来牛皮纸,用剪子裁剪成长方形一张一张的,然后把大洋分成二十块一组用牛皮纸卷成小圆柱,不用绳子就捆扎得很牢固,很是个技术活。

一切收拾妥当,老李把卷成圆柱的大洋钱,用牛道沟带来的破帆布口袋装好塞进挎包,又把从马市营买的硬纸盒子拿来,原来是一盒钉子,他散开放到挎包里。说这东西太坠,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啥货。

晚上又聊了好多话,我还是记起白天在牛道沟他说的刮边的事。他说,刮边,就是过去大洋大量流通时,有奸商大量囤积大洋钱,然后用工具从每块上都刮下一点点,聚少成多,落下的银子也都是钱,凭眼睛根本看不出来,后来干的多了,商家感觉有问题就会用等子称重,不够重量就打折。他很唯心,说:“命中有的自然有,命中没有别强求,小富靠勤,中富靠智,大富必须命中有才能行。”

他还说这个老者,父辈也是大牲口贩子,跟他父亲是世交,那时候这一带贩大牲口的都有钱,钱都是他父辈攒下来的,只是他的父亲出去再也没回来。

来得早不如赶得巧,黄金遍地有,专等有福人。他说:“我这几年心里头惦记的事儿都办了,咱们前世有缘。”

我给他留了地址,让我有事写信拍电报都行。第二天早上五点半,有马市营至北京的长途班车,他小儿子用自行车把我送到车站,五点天还没亮。

五点半,班车准时出发,下午一点多安全顺利到家。心情还是蛮激动的,心里骂那个僵尸面孔连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盘算着,这些货如果按大姑夫说的价格出手,还不顶他二年工资?转个志愿兵要熬六年,成功率百分之一都不到,回来一个月,马上就要发财喽!

就盼着表弟回来,我的心都飞到广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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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发财啦!

掐指算来,表弟还得过几天回来,我心里还是忐忑不安。主要是这个大洋钱的真假,其次是到了广州能否变现?现在回想当时的想法,很幼稚。但是,那个时候的思维水平也就这样。看农贸市场卖货的,招呼得热闹没人买,上火不?这些不能吃又不能用的东西,真要是压在手里了,怎么办呀?

我骑上自行车又去了大姑夫家,这次是选择吃了午饭去的,省得大姑夫贪杯灌我酒,也免得劳累大姑。我随便从挎包里抽出一包大洋,二十块的圆柱,到了大姑夫家就急不可耐地拿了出来,没等大姑夫表态,我就学着那个卖主的动作,把圆柱一把折断,二十块大洋就滚落到炕上。

大姑夫慢条斯理地一个一个验看,也不说话,我的心怦怦直跳,随后大姑父又拿起牛皮纸包装端详,我心里直骂,这老东西,真的假的你倒是说话呀?他抬头看我:“买了多少?”

我说:“几十个”。他说:“这几个没假的,你怎么没都带来呀?”

我说:“这要没假,其余的也没事”。

他说:“这打包的手法很内行了,这样的人手里的货应该没事。”

看到进来人了,我赶紧收起来来,来的人估计是卖沙金的。

我说:“我这就回去了。”

大姑夫送我到门口,小声说:“聪智回来让他去找你。”

大姑小跑着追出来:“怎么这快就走了?”

大姑夫说:“你别管了。”

回家三十多里路,上坡顶风的,我一点都不觉得费劲。

过了几天的一个上午,表弟来找我了,其实也是顺便,他要去碾子沟买矿金,就是个人从矿石里土法提炼出来的黄金,这样的金子比沙金成规模,不像沙金几克几克的。

今非昔比喽,表弟章聪智,小我一岁,骑着崭新的飞鸽自行车,上身穿了一件三紧的皮夹克,不知是什么动物的毛皮做的领子,下身是牛仔裤,皮鞋看起来没擦,大冷天的也没戴帽子。

他白净的四方脸,细长的眼睛,匀称的身材,我往他跟前一站,自惭形秽,麻雀见凤凰。这小子是从小到大让我欺负惯了的,我最了解他,心眼多,不义气。

他说:“听说你弄了几十块大洋?”

我说:“是的。”

他问:“多少钱一块买的?”

我说:“还没细算账呢,到了广州能卖多少钱?”

他说:“也就十六七块。”

我的心沉到了水底,我也不敢说大姑夫跟我说二十五的事呀?我心想,这个家伙没准儿。

他说拿出来看看,我就把那二十块散的给他看了,他说:“不是几十个吗?”
我又拿出四十块。他翻来复去看了半天,说:“就这点东西,你带下去都不够路费,十六七的给我吧,下次回来你再多凑些本钱,咱们到碾子沟买矿金去,那个利润大!”

我只好答应他,不然,谁带我去广州?我找谁去卖货呀?我说我这还有两千多块钱,他说你带上和我一起去碾子沟吧。

和他同来的还有个伙伴,我们三个就直接去了金矿。这里有一个年产黄金一吨以上的国营金矿,改革开放后,地方政府和国矿协调,允许群众在浅表矿层以及国矿弃采的小矿体上从事采矿。并且允许个人用土法加工成品黄金,但是前提是黄金必须卖给银行。

政策有了,当地群众都是自愿结伙,采矿炼金,并且通过私人关系找大矿技术人员进行技术指导。生产出多少黄金,没有监管,银行收购价十六元一克,黑市价三十左右一克,都是象征性地往银行交一点儿应付了事。

在邓小平“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号召下,人们都蠢蠢欲动发财心切。

三十多华里,很快就到了,表弟在前面,进了一家看起来很阔气的院子,新盖的房子,全玻璃的窗户,一排五间。

看到有人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迎了出来:

“哈哈,我算计着你也该回来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就进了屋。表弟从夹克内口袋里掏出一块手表:“这是你托我办的,西铁城双簧自动手表。”

男子兴奋地接过手表仔细看了一会,表链是那种不锈钢的。男子问:“多少钱?”

表弟说:“拉倒吧,咱哥们百八十的计较这个。”那人也没再客气。

表弟称这人“胡书记”,我估计肯定是这的地头蛇村书记了。

胡书记问:“上次的怎么样?”表弟说:“不理想,就你三叔那块,我说不行,看了你面子,赔了,这回成色不够的一律不收。”

书记说:“你放心,你看不中的就别要,你们等着,我出去找人。”

书记夫人给我们倒水让座,屋里家具居然是蛋黄色大绒面的沙发,和现在的比当然很简陋,那时候也算得上豪华家具了,还有一台不大的黑白电视。

时候不大,书记回来了,后面跟了几个人,进屋说话,看样子和表弟都是熟人。书记从柜子里拿出一架天平,表弟掏出一块三公分见方的黑石头,这就是试金石。

他说:“老规矩,三十元一克,按成色折算。”

一个中年人首先掏出一个毛头纸包,打开来一看,一块饭碗底那么大,一公分多厚的,圆形的,黄澄澄的东西,黄金!

表弟把那块黄金接过来在黑石头上蹭了几下,又仔细地观看留下的那些紫红的划痕。说:“九五成,杂质不大,成色还算正。”

中年人很和善,说:“我特意多过了一遍酸,最少也是九八成,给个足价得了。”

表弟说:“头一份,我就给你个足价。”说完就把黄金放到天平的一面,打开砝码盒子,拿出标注一百克的砝码,天平没动,中年人到跟前随手拿了两个不等的小砝码放上,天平动了,显然他是早就称过的,然后用天平刻度尺挪动固定砝码,准确分量就有了。

算了帐,四千多块。

就见表弟那个伙计从腰里解下一个子弹带似的蓝布袋子,宽,正好是十元钞票的长度,一个一个的格子,他拉开拉链,从四个格子里抽出四捆十元钞票。也就是四千,零头从口袋里拿。

就这样,这几个走了,后面陆续来人,遇到成色有争议,价格有争议时,胡书记就帮忙圆场,有成色不好的,看不上的不要也没关系。表弟腰里也有一条同样的子弹带,怪不得他们都没背包。

八成以下的不收,很快钱就花完了,大概买了一千来克,二十四元最低,三十元最高,按成色定价。表弟说:“你那二千拿出来吧。”我就掏出来给了他。

他把我的钱也花完了,大大小小形状不同,价格不等的几十块黄金,还有人没卖成。表弟那块试金石上,黄的,青黄的,紫红的蹭得满满的。

胡书记说:“下次再说,很快就会再来的。”

那个伙计始终负责付款记账,最后把黄金统一过称,又核对了一遍账目,钱货平衡,他用的那个计算器还有“滴滴滴”的声音,这在当年挺新鲜。

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黑色绝缘胶布来,先把胶布抻开,胶面朝上,把金块一个一个排列成行,粘在上面,再用胶布胶面朝下盖上,如此反复,把金块牢固地包裹成一个条状。他们每人的牛仔裤腰带小腹部位都有个口袋,还有拉链,应该是定制的,金子放进去正好压在腰带底下。

整个过程,除了表弟向我要钱说了句话,一直视我如无物。

业务完了,胡书记和表弟到别的屋说了些话,我们就走了。

到了镇上,我们三个进了一个小饭店,点了几个菜,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我这才知道这个人是表弟的姑表兄,比我大两岁,我当然也叫表兄了。

他高中毕业,大学漏子,人很实在,我也没问是合伙还是打工?后来才知道,他是投了资的,但是表弟长期不算账,后来闹崩了。

表弟让我把那六十个大洋下午给他送西河镇旅馆去,就算给我捎脚了,两千块钱也没说法,是算股份还是算借的?我也没好意思问。

下午到了旅馆,我才知道,他们的衣服、出差用具都在这里。一个四张床的房间,天晚了,我也就住下了。这一晚上,我问了如何和广州拉上的关系?黄金到广州如何交易,有没有风险?

原来,我们当地驻军有汕头人,大姑夫和他们有来往,就勾连上了,他也简单地问了问我当兵的事,约定他回来时到这来接他。

我很虚心地请教表弟如何识别金子成色?他说:“七青,八黄,九紫,十红。也就是七成的金子在试金石上是青淡的黄,八成略显深黄,九成呈紫色,九九以上是红黄色。”

我又问他如何辨别铜和金子?他说黄铜到试金石上是白色,并且是纸白。

第二天早晨,他们就坐大客车走了。

后来,我按时到西河镇旅馆接他,结果等了两天,也没见到人,我的心开始悬了起来,回到家,失眠了,三千多块钱呀!

第二天我就去了他家,大姑夫说:“没回家,平时也经常这样,为了顺脚,有时就直接去碾子沟”。我又去了胡书记家,胡书记说:“昨天又上的货,坐班车又下广州了。”

就这样,二十多天我也没找到他。转眼到大年初一,我估计他肯定在家,就早早地去了他家,大姑正在厨房弯腰洗碗,没注意我进来。我就直接进了屋里,他正靠着窗台,伸直了双腿看电视呢,穿了一件虎皮花纹的绒衣,没穿外套,白袜子,看来很放松很享受,大姑父正在火盆旁边拨拉火,火盆上放个大茶焖子,看我进屋,他有些尴尬,我先给大姑父拜年,然后满腔怒火地瞪着他。但是,话一出口,火药味就没了,我说:“你怎么搞的?这二十多天我着急不?”

大姑父也责怪他几句,事就过去了。有求于人,不可造次。

他说:“你那破大洋正赶上行情不好,没人要,我说了一堆好话才十八块钱一个给你卖了。”

我也没多说。

临走,他给了我三千零八十元,六十块大洋钱,还有那两千,算是还我了。

我们约定初六去家里叫我,到碾子沟去上货,正式带我下广州。

初六,表弟真的来了。给每个舅舅都备了一份礼物,中午在他老舅家吃饭,也就是我老叔家,当然我作陪。我把钱袋子都准备好了,又以爸爸的名义贷款三千。

一分钱还没挣呢,饥荒就八千了,心里真的悬吊吊的。

下午,我们两个就去了碾子沟镇。那个表兄没来,我也没问为啥,后来才知道,他和表兄闹掰了。我心里想,这个宝贝表弟,啥样人能跟他合伙?

刚到半路,正好遇到一个熟人客户,这个人就把我们直接领他家去了。也是那种方法,他去外面通知有金子的人来交易。这种方法下半年就不行了,公安局成立了缉私队,好多人被抓了,一个咬一个,都被罚了款。

这是后话。

那天也很顺利,先买他的,后买我的,我因为不能准确识别成色,都要听他的。买好了货,给这家了二百块钱,后来我们每人掏一百算的。

西河镇到北京的班车,早晨六点发车,我说回家一趟,有事,明天起早不耽误。我到家,把剩下的大洋带上,第二天早晨五点就到了旅馆叫他,我们就去了车站。

黄海大客车,二百多公里,下午两点才到,那时候的路况太差,车速也慢,可不比现在,倒公共汽车到火车站,买了两张卧铺票,那时的北京,出租车稀稀拉拉的都没有标示牌,车票也不用买高价。

我自打跑广州,这样的好光景也就半年,下半年窗口就根本买不到卧铺票了,都是加价二十元的高价票。

北京至广州的47次列车,卧铺车厢是上中下三层的对面铺,也就是每个格子六人,七点半发车。车厢很干净,也很温暖。经过两夜一天,三十多个小时的运行才到广州。

我和表弟也就是说些小时候的事,黄金的事一个字不能说,别的事也没啥好说的,我们不是一个生活圈子。第三天早晨,列车快到广州站了,列车员广播,讲解羊城历史,风土人情。车厢里开始躁动起来,都从行李架上拿行李、换衣服。表弟脱下夹克换上薄毛衣、外套西装,下身没动,又拿出鞋油鞋刷把皮鞋擦了一遍。

我还是穿着那身军棉衣,从牛道沟买的那双鞋,我还是疏忽了,我没带薄衣服,虽然没有多余的衣服,春秋装的绒衣还是有一套,应该正好适合广州的冬天。

出了火车站,人流如潮,我紧紧地跟在表弟后面,那时要是跟丢了,不好办。出了火车站,表弟把旅行包放到包裹寄存处,很轻便地拿了个小包,我还是背着我的军挎包,里面是洗漱用具。

坐出租车,到长途汽车站。广州的出租车有标示灯,还有计价器,密度也很大,比北京强多了。

坐上去汕头的长途汽车,热得我浑身难受,就把棉袄扣子解开了,我的金子和大洋用钱袋子缠在腰里。

经过八个多小时的快速运行,为啥说快呀?四百多公里,走了八个小时,西河镇到北京二百多公里也用了差不多的时间。

那时候的南方就比北方发达。

下了车,又租摩托,十几分钟的样子,到了目的地,一个很大的村落,房子都不像现代的房子,但很气派。我们进了一家古民居,窗户都是木雕,地板是青石板铺的,中间一个天井,前后是房子。进了后庭,主人是一个黄牙,黝黑的精瘦老头,他从蜂窝煤炉子上拿了水壶给我们泡茶,他说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基本都是看手势,哑语一样。那个茶杯比北方的酒盅大不了,我只喝了一口就差点吐了,苦的比汤药还难喝。

看来表弟是认识他,但也无法交流,表弟比划着问:“你儿子啥时候回来?”老头明白,去前庭打发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出去了。不大功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来了,非常热情,普通话也能听懂,一看就是这个瘦老头的翻版,典型的潮汕人。

寒暄过后,中年男子就把我们带到另一个屋里,问:“带了多少?”表弟从腰间口袋里拿出那个长条,男子顺手找来剪刀,很熟练地用剪刀把胶布剪开,把金块一个一个的放到茶几上,又拿出一个小巴掌大的试金石,比表弟的大了几倍。一块一块地验,然后又拿出一串小钥匙似的东西,火柴那么长,有三个火柴并起来那么宽,四分之三是红铜,四分之一的头上是各种不同成色的金子,从七五成到九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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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特意翻出了“老古董”,给大家涨涨见识,左侧是试金石,右侧是试金标签。

一阵子确认成色,算计价格,表弟的货交完了。中年人用地方方言喊老头进来,说了些什么,还是半句都听不懂,老头把金子带走了,估计是转移到别处去了。

轮到我了,我从腰里解下袋子,这时候表弟就出去了,本来应该帮我讲价看成色吧?他不管,一辈子的自私自利,最终还是不成功。

潮汕人,既精明又诚信,起码我的印象是这样。他知道我是第一次干这个,给我讲了很多规则。现在的行情是四十二,比前几天长了一块,用成色乘以四十二就是价格,他一块一块地往试金石上蹭,并用标签往上划出来对比。他说:“颜色浑浊不清,或者光色不柔和,有杂质。根据情况判断,成色不够,正常情况是金银共生,银子没提炼出去。另外,含铜,金子会表面不光滑,俗称麻面,蹭到试金石上黄中有白,且反光。”

算完了帐,我就感觉不对,十二块的价差,利润差得有些多,表弟给我买货时,成色看得不细致,讲价也是很随意,平均一克我才赚了五块多。即使是这样,不到七千的本金,也赚了一千多块。我又把大洋倒出来,他一块一块地验看,最后说:“东西不错,第一次打交道,我给你优惠些,二十六一个。”

黄金,大洋,总共是九千六百多!八千的本金,这就挣到了真正的第一桶金!

我口袋里还有不到一百的零钱,也是这八千本金里面的。

这家人姓庄,房子是清朝的。中午吃饭,喝了点米酒。下午庄老板带我们去了县城,就是我们下车的那个地方,很近。进了一个服装市场,庄老板让我买些衣服,他说:“人看衣装,货看包装。”他帮我挑选,一身西服,一套内衣,还有那种带绒的毛衣,都是他们这里现在穿的,一双皮鞋。他帮忙讲好价,并代付款,因为货款还没给,我又没那么多钱。下午带我们去洗了澡,这可是北方没有的事,冬天洗澡,县城都没有。又花三块钱买了个彩条纤维的那种包,把我的那套旧行头装进去。

表弟知道我又带了大洋,细眼睛看着我,有些不满,我心里话:“要是十年前,你这样糊弄我,一顿揍你是跑不了的。”

这里去广州的车很多,汕头,朝阳发的车都路过这里,夜里车也方便。

老庄说:“去北京的四十八次,十六次,都是晚上发车,你们明天上午走吧,现在到了广州也要等一天车。”我们就按着老庄的安排住在他家。

第二天,我让老庄给我弄一副他那样的试金成色标签,还有试金石。他带我去了村里的一户人家,试金石十元一个,比表弟那个大了一倍,标签十二个头的,也就是十二个成色标准,四百元。

然后我们上路去广州。到广州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七点半的火车,四十八次,车次编号是从北京发出是单号,同一列车返回加一个数变双号。上车后,买盒饭,水果,饮料,我伺候得表弟跟师傅似的。我心里想:“我的三千多本金被你拿着倒腾了几趟,加上六十块大洋的盈利,就算我交了学费了。”

虽然那时候不懂什么理论,就觉得他私心太重,太爱占便宜,大姑夫说的:“吃亏者常在,能忍者自安”、“吃亏是福,占奸招祸”,看来他是一点都没听进去。

到北京,换了棉衣,下了火车,正赶上寒流,三十五元买了一件军大衣,当了二年兵,临走,心爱的军大衣还收回去了,长城以南的复员兵不让带大衣。

表弟唯一的提示是:买一架天平吧。他带我去了一个医疗器材商店买了天平。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这装备算是都齐全了。第一次赚到的钱花销了一半,那还比我那个连长一年工资多呢,真的好想到他跟前炫耀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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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3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初识人心险恶

西河镇到北京的班车是当天往返的,下午两点半开车,比去时要快得多,因为半路上车的人少了,基本都是终点。

晚上八点到了西河镇旅馆,几个服务员小姑娘跟表弟都很熟,登记住宿,自行车存一天还要五毛钱。

八点多了,大正月的,饭店没有开门的,一个服务员小姑娘说:“我让三哥给你们做饭。”就是旅馆旁边的那个饭店,看来她是给她哥拉顾客呢。

表弟和饭店老板也很熟,这个饭店老板是个二十七八岁的精壮汉子,身材魁梧,热情中总觉得有些奸诈。没用我们点菜,他就给我们炒了几个菜,又做了蛋炒饭,还放了个汤,可谓服务周到热情,我心里想:“用得着这样吗?一碗面条足够了。”

一结账,二十多块!小姑娘始终帮忙端菜倒水的,她高挑个儿,白净的圆脸,稚气未脱,十七八岁的样子,说话清脆悦耳,也很会说话。

这就算认识了这哥两个,哥哥叫吴意,妹妹叫吴萍,后来纠缠不清的,吴意骗了我一万六千块钱,再后来,若干年后我正处于艰难困苦时,和他偶然遭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我把他收拾得尿满了裤兜子,要是依弟兄们,差点出了人命。他如实供出了骗钱的全过程,跪地求饶,并答应给我补偿,结果回去就报了警,公安的折腾了我两年,总算证据不足了事。

这是后话。

第二天,我和表弟轻装简行,骑自行车到了胡书记家,寒暄了几句,胡书记说:“这几天经常来老板收货,并且价格也涨了好多,听说东头老张家领了个老板都出价三十三元一克了,对质量也将就。”

表弟当场表示:“随行就市!人家出多少咱们也出多少,这几天下面是长了点价。”

胡书记让他媳妇出去叫人,他和我们说话,这次表弟给他带来个计算器,就是那种“滴滴”响的。过了一会儿,陆续来人卖货,胡书记也宣布了价格,说:“咱们不会比别人低!”

但是,卖金子的显然没有上次的人多,也都是小份,没有大户,成色也没有太好的,明显是有人收过了。再后来再也没人来了,表弟自己的货都没收够。

出了这个村子,我提议:“要不到我一个远房姨夫家去看看?都是矿区周边村子,肯定有金子。”

表弟同意。

七八里路,一会儿就到了,我还没来过这个姨夫家,打听着就找到了,老姨在家,很热情,看来日子过得不错,黑白电视,收音机都有。

老姨问我:“当兵回来了?”又问:“你妈身体咋样?”显然她没猜出我的来意。我说:“姨夫呢?”她说:“一会儿就回来”。

等姨夫回来了,我就说明了来意,他很实在,涨价的事还不知道,说是前几天村里来人都是三十元一克买的。

说着话,他让老姨把自家的拿出来看看,老姨开柜子拿出一块个头很大,成色看来也很好的金子。

这次有了家什,我接过来用我的试金石学着表弟的样子往上蹭,又用标签对,不是太高,九五成没问题!

我这套家什算是第一次开了张,还遇上了这么个大户!

姨夫说:“上次我和他们要足价,他们也说九五成,我没卖。”

为了以后有个落脚点,给老姨夫留个好印象,我就说:“老姨夫,我就少挣你点,三十三一克!”

老姨夫喜出望外。

我心想,我就是给三十三,一克也能赚差不多七块钱,比表弟上次胡乱给我买的还强多了,关键是还有人情。

我从挎包里拿出天平,过了称,二百多克。老姨夫嘱咐我:“别人的就三十吧,我们村子还没人超过这个价呢。”我同意。

他陆续找来人,都是三十元一克交易的,我那九千多块钱,老姨夫一份就去了六千多,又收了些小份就没钱了,表弟手里还有几千,也是三十收的。

在老姨家吃的中午饭,下午回到西河镇旅馆,表弟闷闷不乐,现在,我才找回些自信,这个我欺负了十几年的人,这阵子把我折腾得心里憋屈。最后,他还是说话了,口气很委婉:“咱们这次上的货合起来算吧?”

他买的贵了,想着和我平均。

我把这一个多月的怨气都发出来了:“你拿了我的大洋糊弄我,把我的钱拿去当本金倒腾了好几次,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赚了多少钱?快把那歪心眼子改改吧!”

从此,我骂了他大半辈子,也拉帮了他大半辈子,他是有好事就吃独食,有难事就麻烦我。

最后还是统一算的账。

名贤集有言:“越奸越狡越贫穷,原来奸狡天不容。富贵若从奸狡起,诚信之人喝西风?”

简短洁说,这次的效益不错,虽然进货价格高了,但是,还是比上次表弟胡乱给我收的利润高很多。

这次回来,我和表弟各自回家,也没有约定。他那个人,就是约定时间也是白扯,他一生“诚信”二字从来就没有,你就是给他办事,他也从来都不遵守时间。

我也回家看看,父亲病了,未婚妻在家帮妈妈打理家务,那时候不结婚都不可能同居的,可不像现在。

未婚妻比我小两岁,自从定亲后,因为爸爸生病,兄弟们地里农活多,她就一直在家帮妈妈做家务。别人都说她长得俊,和我天生一对,我并没感觉。她人很善良,也勤快,我对她既不讨厌,也没有后来落魄时才有的那种感情。

我是十天半月地回家一次,把该洗的衣服放家,把洗好的带走。有时候给她买两件衣服,好像她本来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没有距离感也没有陌生感,现在回想,也没有激情火花之类的。

有一天,天还没亮,表弟就急火火地找我来了,原来是县公安局有传票,让他去公安局!卖沙金的因为合伙人打架,把买沙金的事告发到公安局了。

他哭丧着脸问我:“怎么办?能托出熟人不?”

我说:“没啥好办法,死不认账是唯一的办法,这又是你的强项。”

他小时候淘气是别人都亲眼看见了也死不认账的。

他让我等他两天,我说没问题。

第三天,他回来了,鼻青脸肿的,神情黯淡,说在公安局被那个姓刘的队长打得够呛,用皮管子抽得浑身是伤。“死不承认”还是对了。

这次上货,一路买车票,交货,算账,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表弟一直都很蔫,也不怎么吃饭,可能是打够呛,也可能是考虑资金安全问题。我也有些心里不安,这要是被抓住了该如何是好呀?关键是这么多钱要是没收了,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事实上,这一行真的是“千日打柴一日烧”,后来我多次失手,陷入困境,才知道利害。

因为碾子沟金矿行政管辖不在我们县,我倒卖黄金的事村里基本没人知道。我们县也有一个国矿,也支持群众采矿,但是县里有一个黄金加工厂,群众采出的矿石都交给县里企业,个人不许炼成品金子,但后来也都偷偷私自加工,也给了我们这些人更大的业务空间。

为了方便,我们以西河镇为中心,每个月下广州三四次,自行车、不用的行李衣物都寄存在旅馆,在车上的时间比在床上的多。有时候汕头朋友也带钱上来,我就和表弟去一个人,这样轮流休息一下,也回家关照一下家务。

和旅馆的服务员都混熟了,和吴萍,吴意更熟,不管早晚,吴意随时都能给做饭。有一次,我的旅行包放在旅馆,里面是换下的衣服,我打算回家让未婚妻洗了,当我打开包时,发现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很整齐,我就知道这一定是吴萍洗的。表弟的衣服还是抹布一样塞在包里。

我发现,每次表弟去交货都骑驴,就决心分开,各干各的。

忙碌的时间过得很快,我一个人跑单帮,吴萍知道我有未婚妻,还是对我格外热情,我有时候也给她买些小礼物,电子表,相册之类的。

八五年三月,我拿出两千块钱,给家里盖了一处新房,父亲的病也好多了,家里总在催我结婚,老叔是媒人,怕我跑野了出问题,催得更紧。从广州回来,我总是鬼使神差地愿意到西河镇旅馆落脚,感觉着吴萍火辣辣的眼神,又总感觉未婚妻才是我一生可靠的伴侣,总觉得吴萍哪里不对劲。

转眼就到九月份,我赚了有三万块钱,贷款也还上了,买了一辆本田摩托,飘飘然不知所以,后来别人说我那时候说话狂气,做事狂傲,我当时并无感觉,如果当初有人提醒该多好?

智者成于谦,败于骄。
奸者成于止,败于贪。
愚者成于勤,败于惰。

这是我后来几经磨难才领悟的话。

后来利润越来越小了,干的人多了,金子也不太好买,但我有摩托,方便多了,本县的矿区群众炼金子的也不少,还将就着干吧。

业务关系,在家的时间多了,我跑广州倒卖黄金也是公开的秘密了。

现在家里的黄金四十二,三元一克,到了广州四十五六,利润不大,如果成色掌握不好可能赔钱。这次,我带了三万块钱的黄金,又去了广州,现在不用去汕头卖货,潮汕人特别会做生意,好多人都在广州收货,免得我们这些交货的人跑路。下了火车,我直接就去了庄老板开的商店,喝了一阵子茶,老庄问:

“你多少钱上的货呀?降价了你知道吗?”

我问:“降了多少?”

“昨天四十,看意思还要降!”

我第一次领教了市场的残酷,一个星期的功夫,本来已经很薄的利润又挤没了,还要亏本。又陆续来了几个人,庄老板说:“关键是不敢收,天天降价,不知道啥时候止住。”

我果断决定,带货回去。回到家,学着老庄的样子,把金子寄存到邻居家,这个做法后来真的避免了一次大损失。

一天,我到镇上办点事,遇到一个姓王的中学同学,他爸是我们县的一个名人,因为投机倒把罪被判了十五年刑,三中全会平反,在镇上开了个贸易货栈,收购一些农副产品,经营些日用百货。

他带我去见他爸,老爷子我认识,我的身份也没啥保密的,我叫他王老板,王老板问了我一些这行的情况,我如实说了。他说:“前几天去市里,有个朋友说有销路,他不识货,不敢做。”

我问:“多少钱?”

他说联系一下,过几天给我回信。

过了几天,王老板来信,说那个朋友来了,我就到了王老板的货栈,果然店里有个胖子,胖子说:“足金,五十元一克,提成两元。”

我一听,利润挺高,就回家把金子拿出了一半跟这个人去了市里。

我们来到一家旅馆,有两个收货的老板,说话也不太内行,但天平试金石都有,胖子指着其中一个人说:“没问题,这是老薛,我们是老朋友了!”

我把金子拿了出来,他们也往试金石上蹭了几下,说货不错,随后就过称,就在这时,房门锁响,是用钥匙从外面打开的,紧接着两个警察进来,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我们四个人。

一切都明白了,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我可认识那五四式手枪,是真的!持枪的警察如果现今还健在,真的想跟他们交流一下当时的感觉。

我们两个人戴一副手铐,一人铐一只手,到了市公安局三处,做完笔录,进收审所的,就胖子我们两个。

后来才知道,这个胖子和那个老薛,和王老板都是狱友,那个姓薛的勾结公安钓鱼,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老板,就是警察,我,和王老板和胖子,都被他圈了。

为此,我在市公安局收容审查所关了两个月,条件不错,犯人分类管理,经济案子,职务犯罪关在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进监狱,几年之后,又进了内蒙古监狱,那一次收审差点要了我的命,人间地狱!

钱没了一半,两个月收容审查,遗憾的是,进去时候剃的光头,正赶上刷茬,出来的前几天又剃的光头。

回来没回家,直接到镇上去找王老板算账,但他没在家,原来我出了事,他就着急上火中风了,去扎针还没回来。等了一会儿,他回来,我还没开口,他就哭了,拉着我的手,言语不清地赔不是,我无语,问他:“我的摩托呢?”

他带我到后院从草堆里扒出了摩托,看来是坚壁清野了。

我也没感觉有多大事。

这个老王,现在还活着呢,他其实是个很规矩的生意人,八十大寿我还给了一千元礼金,让人带去的。他有个名言,常说:“买卖争分毫,礼义让千金”。

到家我彻底惊呆了,未婚妻瘦得不成样子,妈妈也躺在炕上,有气无力的,看我回来,两个人都哭了,妈妈说:“有人说最少也要判十年以上刑,有人说可能枪毙。”

我感叹,一个人的安危要牵扯多少人?

我回来,一家人都很高兴,两个兄弟在新房子住,晚上我和未婚妻在东屋说话,她拉着我的手问:“挨打没有?”

我说:“没有”。

她说:“咱们以后不干这个了。”

我感到内疚,让她担惊受怕的,她这人又没文化又没见识,只能听信别人讹传,我妈说她这两个月每顿饭都是吃一点点,整天以泪洗面。

我说:“好了,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这个晚上,我们住到了一起,却不知,十几年的苦难岁月还等在后头呢。我们说了很多,她说:“把这些货卖了,也够咱们一辈子用了。”

一万多块,那时候北方万元户还凤毛麟角,真的有够一辈子用的感觉。但我见过世面,那时候广州的朋友就有几十万身价的了,我对她好生安慰,但我并没就此放下这个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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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被骗

我这也算不小的灾难,表弟因为地利优势,他家那块产沙金,本县采金沟国矿离他家又近,随着本地炼金的多了,行情也回升了,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都没来看我一眼。

家里给我找了结婚的日子,过了春节就正式结婚了,亲戚朋友,家族的,也算隆重。有摩托也方便了好多,但凡能回家,我都不在外面住,买金子的圈子也扩展了很多,但是赚钱利润很低,货也不好买。

不管多晚到家,洗脸水妻子都随时备好,洗脚水也必不可少,家的温暖,妻子的体贴,族人乡亲们的羡慕,我还是飘飘然的。以前骑自行车见了长辈都要下车,现在骑摩托只能适当慢点以示尊重了,合伙人也不断变化,随时寻找货源。

一天,一个卖金子的客户跟我说西河镇的吴萍吃了一百片安眠药自杀没成,他住旅馆听说的。我心里一沉,问:“因为啥?”

他说不知道。

我好长时间没去西河镇了,这次,没事专程去看看。到了旅馆,一切照常,看见吴萍,她确实有些忧伤憔悴,见了我眼泪汪汪的,我也装作不知道她吃药的事。

我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不知道说啥,我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对她不起,我承认我确实对她动过心,可是我也没对她做过什么,我拿她和未婚妻比较过,还是觉得未婚妻好,她对我的情谊应该很重,我的突然结婚,对她是个打击。我挺难过于她这个行为,但是没办法,事情如果是现在就好办了,那时候的人们思想都非常保守。

店里的人都向我要喜糖,他们都知道我结婚了,离开旅馆去了饭店,看到吴意,他仍然对我热情有加。他的买卖也比以前红火了,雇了个厨师,他们两口子跑堂。

他神秘兮兮地和我说,他舅丈人那里有很多加工金子的,要带我去买金子,还说想和我入股。

我始终感觉这个人奸诈,但是,也没往太坏处想。

有一天下午,我带了钱就去了西河镇,他说的地方确实有金子,一百多里地的样子,他说今天晚了,明天起早去吧。我看也是有些晚了,就要回家,他热情挽留,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让我跟他一起喝酒。盛情难却,我就留下和他喝酒。我从来不贪杯,喝的也不多,天也黑了,第二天还要起早,就住下了,我说摩托车油不大多了,你去帮我找点汽油。他说好。那时候可没有加油站,摩托用油都是托人买或通过关系找。

晚上睡觉我把钱袋子解下来放到了手提包里,就放到他家了,因为旅馆经常有公安查夜。第二天凌晨四点他就叫我出发,他拿着我的钱,并且说汽油准备好了。我骑摩托带着他,他指路,到了一个旅馆门口,他大声叫人,这时,从旁边的杨树后面出来两个人,从他手里夺过装钱的手提包就飞速跑进胡同不见了,我还骑在摩托上没反应过来,他也没反抗。

就这样,一万六千块钱就被人抢走了,我们回到旅馆,我说去报案吧,他不肯,眼神躲躲闪闪的,我就怀疑这个吴意串通那俩人抢我钱,但他装得垂头丧气的样子,我直接诈他,说:“你为啥害我?”

他说:“你凭什么说我害你?”

我说:“天还没亮,如果不是你提前做好了局,那两个人怎么知道咱们那个时间会出现在那里?怎么会知道你拿的包里有钱?”

他死不承认。

我说:“你把钱还我,如果你不把钱还我我就报警。”

他说:“你报警就报警吧!反正你这几年从我这里存过金子也存过钱,警察来了我就实话实说。”他的脸上有洋洋得意的神色。

我当天没报警,考虑再三第二天报的警。

我到公安局做了笔录,公安局第二天就把他抓进去了,我以为这么个简单的案子还不好办吗?反正也就是出口气,案子破了钱也肯定被没收,倒卖黄金的钱不可能要回来。

可是第三天,吴意就放出来了。这让我无比惊诧。

我去公安局打听案情,那个副局长说:“我们还没找你呢,你贩卖黄金几年了?常住西河镇旅馆,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说吴意骗了你,有啥证据呀?”

我确实没证据,但这事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我心知肚明。我感觉警察也被他们收买了,我犹豫的那一天,给了他们贿赂警察的时间。

警察不给我做主,我没办法,但是对吴意的恨,我深深地埋在了心里。

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吞,我也没让家里知道。公安局立案抓放吴意,消息还是炸开了,人们把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诈骗案,说成了多种版本。

一说:我把吴萍肚子搞大了,吴意不干,我赔偿人家多少钱。

二说:我和吴萍被吴意和家人捉奸在床,要不离婚娶她,要不掏钱。

三说:吴萍和我睡觉,趁我睡着了,配合她哥把我的钱偷走了。

四说:我要娶吴萍,吴意不愿意,从中作梗,棒打鸳鸯,我报复吴意。

我一概不解释,不是骗子手段太高,是我太傻,这次被骗,耻辱感觉大于钱财损失之痛。

古语说:“青山只会明今古,绿水何曾洗是非?”

妻子对此事提都没提过,外面流言蜚语,她也不问,一切照常。

我把妻子手里的几千体己钱拿出来,又托人送礼地贷款一部分,试图东山再起,这时候贷款已经非常困难了。

重整旗鼓,振作精神,经过一年的奔波,生意又有了起色,手里又有了几万块钱,儿子也出生了,为人子,为人父,可谓上有老下有小,责任重大呀。

乡政府为了让群众致富,弄了一个土法冶炼黄金的临时执照,我们十个人承包了,十个组各自核算,政府派了一名副乡长管理,每个组定量向银行交任务。

说话这已经是1988年了。

紧接着,我这个表弟又给我找事了。

厂子离表弟家很近,他占了地利优势,生意做得很好,金子已经涨价到一百多一克了。一天早晨,他来厂子找我借摩托,我本不想给他,看他死皮赖脸的,不给不走,就把摩托让他骑走了。

他出去买金子,正好让那个打他的刘队长遇上了,他骑上摩托就跑,公安局的车就追,山路弯多,沈阳大金杯警车又笨又慢,根本追不上摩托。他回到冶炼厂把摩托扔到院子里就顺山跑了。那时候摩托很少,刘队长他们一边追一边打听,有路口就看车轱辘印子,一直找到了冶炼厂,我出去办事不在厂里,其他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明白章聪智肯定是买金子犯事了,都怕连累,刘队长就把摩托用车拉走了。

摩托没了,我找表弟交涉,他不管,理由是:“我给你送回来了!”

我说:“我成天骑着,刘队长怎么没把摩托抢去呀?”

他反复强调给我“送回来了”这个事实。

我又跟他要当初四百块钱买的那个金标签,那个标签被他借走一直不还我,他说:“丢了!”

我说:“丢了赔钱吧!”

他说:“是丢了,我又没卖了!”

那时候金子四十多一克我还花了四百,现在也增值了,他两样都不认负责,并且振振有词。

我这个表弟!

没办法,我自己去托人往回要摩托,四千多块钱呢!那时候也不讲法制,人也托的不硬气,结果我这摩托算是在公安局那露了富,公安局为了扩大战果,索性夜里到我家搜查,幸好几万块的金子藏在邻居家,从我家搜出三千多现金,天平、试金石也被搜走了。

要是现在,谁家里的现金公安局没有任何犯罪证据就给没收,还不得去北京上访?

那时候就这样。

我动用了大关系,花了一千五百块钱把摩托车弄回来了,家里搜出的三千现金就算没收了,不深追究就算阿弥陀佛喽。

祸不单行,1988年8月,黄金行情暴跌,我手里压下了七万多的金子,都是一百多一克买的,既有贷款,也有个人欠款。到了1989年底,处理完了,差不多腰斩了,贷款也没法还清,要是都还了,手里就没本钱了。

大家可以查一下历史资料,那年黄金暴跌,银行贷款利率百分之二十四。历史最高。

市场的动荡,很薄的利润。公安为了创收加大打击力度,这行业生存空间大大地压缩了,但是,那时候没啥好项目,这行业仍然集聚着很多人惨淡经营,其中就包括我,随着小儿子的出生,原来我用两千元盖的房子给二弟了,我又用一万多自己建了一处房子,和父母分开过,免得老人为我担惊受怕的。妻子拉扯两个孩子,日子过得还算温馨,如果就此改行,或者寻找一份合适工作,也许就没有后来的磨难。那时候高工资也就一百多元,手里有小几万块钱,按当时的评估标准,真能顶上小半辈子工资。

见的多了,心就大了,总有欲壑难填的感觉。

到了1992年,生意没啥起色,和公安还是因为受表弟牵连打过一次交道,就没再有过来往。我们这个圈子,好多人被公安局缉私队抓住,倾家荡产,刘队长如何打人,如何刑讯逼供,大家都知道,我始终安然无恙,也让我放松了警惕。

这年春天,七连八拐的,我来到了内蒙古自治区喀喇沁旗,三百公里的距离,这里的淘金工艺,还停留在我们那解放前的水平,我发现了巨大商机,也差点走向毁灭之路。

内蒙古喀喇沁旗的故事我得喘口气再说,我在那里第二次进了监狱,那是我最不愿提及的一段痛苦回忆。天高皇帝远的喀喇沁旗警察灭绝人性,在我被收容审查的178天里,亲历并见证了人性之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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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3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落难内蒙古

内蒙古自治区喀喇沁旗,位于内蒙古东部,西接河北张家口,南接承德,地瘠人贫,但是,这里有金矿,一个县办矿,规模虽然不大,但是不成规模的小矿到处都是,当地称为鸡爪子矿。改革开放十几年了,这里闭塞落后得让人无法想象,群众采矿炼金还在用原始手段。

简单介绍一下这种最原始的炼金法:  拉流提金法。

就是把矿石从山上开采出来,到家后,把富矿用手工挑选出来,用石碾子压碎,当然是以牲畜为动力,然后用筛子把细的筛出来,糙的再碾压,再筛,如此反复将矿石加工到一定细度。再用一块半米宽,两米长的柳木板子,摆成三十度的斜坡,上方有一个木斗子与木板连接。高处用一大缸盛水,把加工好的矿石细粉放到木斗子里,再用水管把大缸里的水引出来,冲击矿石粉末,形成泥浆顺木板流下,一个人拿一把铁片耙子逆水往上搂,柳木板子柔软有毛须,金子较石粉比重大,就沉底挂在木板的毛须里,石粉会顺水流到木板下面的坑里。定时清洗木板就可得到沙金,然后用坩埚炼成金块。

这里的金子也很便宜,我开始从这里买村民手里的金子,到我家一克就能赚几块钱,这在当时的背景下,利润已经很不错了,如果再想刚开始跑广州时的利润,只能是梦中实现了。

我进行了摸底调研,这么原始的加工工艺,品位低的矿石是不够成本的。矿区周边村子,淘金户家里都存有大量这种低品位矿石,他们把富矿挑出去,剩下的贫矿,便宜的就是石头价,我们老家那边有先进的加工工艺,但是如果远程运输也合不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我老家的工艺引进过来。

当地一个朋友帮忙到旗里简单咨询了政策,也是向国家交售黄金就行。那时候政策和法律不配套,很多事都是模糊概念。

回到家,我立刻去一家加工厂观摩设备,得知这个设备是河南巩县出的,我马上筹集资金,拿出全部积蓄四万多快,又贷款两万,直接去了巩县。

河南巩县,如今的巩义市,专门出产这种设备。用这种设备选金子,叫混汞选金法,就是用工业机器粉碎矿石,里面放进汞,让金子和汞形成汞合金,再利用汞遇热汽化挥发的特点,把汞从金汞合金中分离出来,剩下的就是黄金。

现在还有很多地方在用这种办法选金子,但是它对环境的破坏太大。

我到厂家预定了设备,要等一天,就去参观了宋陵,第二天设备装车,奔波了两天,我回到了喀喇沁。

我和那个帮我咨询政策的朋友一起合作,他也是个当过兵的,人很豪爽,但是有些张狂。设备安装好,开始购买一些配套物资,水泵电缆等等。 看稀奇的人很多,同时来卖金子的人也不少。我有了固定落脚的地方,谁要卖金子,随时方便了,相互之间也没有隐瞒,这里卖金子的没有大份儿,都是几克十几克的。

就在这些人中,有一双眼睛正在阴险地窥视着我,这人话不多,来卖金子时东西也不多,但来得很勤,每次来都是静静地在旁边看着我和别人交易,这个人叫石宝生,一个犯盗窃罪刑满释放的家伙。

机器安装差不多了,有些配件这里买不到,我得回家去买,正好把收来的金子也回去卖掉。这地方离公路有四十多里路,一切都很不方便,我打算这次把摩托也弄来。

下午五点赤峰至天津的长途车,我带上收来的金子回去,剩下的一万多现金就放在朋友家了。我是晚上十点到家,谁知道喀喇沁公 安第二天早晨五点就闯到了我家,他们来抓我!

我被带上手铐站在墙边,两个儿子睡觉都没醒,妻子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不论多晚,我把金子和钱都要放到邻居家,他们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啥也没找到。

我们当地派出所的所长小声对我说:“你挺聪明的人,怎么能干那要命的事呀?”

我不明白要命的事指的是啥?倒金子不会要命呀?顶多就是罚款没收嘛。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来,是由当地的派出所配合的,他们连夜到我县公 安 局,说我用大量假币买了大量黄金,定为省级要案。倒卖黄金我认,但是用大量假币完全是捏造,这是喀喇沁公 安 局怕我们这边不配合,故意夸大了说辞。

抓我的那个队长叫王金良,他谎称自己是副局长,我们这边公安就听信了他们的说辞。

搜查无果,倒也没有过分行为,就直接把我带走了。他们这么热情地抓我,无非就是看上我的钱罢了。

他们带着我一路返回,非常高兴,就像狩猎者打着大型猎物一样。王金良四十来岁的样子,胖瘦适中,整个脸型,轮廓好像都是锐角,说话有些公鸭嗓,单眼皮,小耳朵,笔挺的身材配上新式警服倒也显得干练。半路吃饭,他把我铐在副驾驶靠背的铁杆子上,也没给我饭吃,我提出小便,他一句话:“憋着吧”。一路上他们也没搭理我,三个人在聊些他们圈子里的闲事。

下午三点左右,就到了喀喇沁。

收 *容 审 *查,这个名词现在大多人都陌生了,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公  安对犯罪嫌疑人刑事侦查过程中的前期控制手段。有犯罪嫌疑又需要证据的,身份不明的,或者有违法行为需要罚款处理的,通通都可以采取这项措施,虽然有时间规定,但是缺乏有效监管,致使都有超期羁押几十年的案例。

正式逮捕就送到看守所羁押,法院判决后再送劳 改 队。收 审,就成了当时公 安 机 关滥用职权的一种手段。

王队长他们把我送到收审所,一个大四合院,平房,接收我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个头不高,头发苍白,五官距离有点近,嘴角眼皮都往下耷拉着,看着很阴冷。王队长跟他简单地办了个交接手续,把我手铐取下他们就走了,这过程,他正眼都没看王队长一下,走了也一声都没哼。

他让我站到桌子前,做入号问询笔录,无非就是些家乡住址,姓名年龄的,我实在憋不住了,就说:“领导,我解个小手行不?”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从墙上拿下钥匙圈,带我到门洞,打开对着院里的那扇大门,用手一指:“对面是厕所”。

我一路小跑进了厕所,出来,大致打量了一下这个地方,南北是两排平房,也就是号房,东西是厢房,东面是大门和办公室,西厢房是一排厕所。长方形的大院子中间用红砖围起了一个花坛。后来我才知道,这人大名叫王占国,原来是刑警队长,因为犯错误才到这当了所长。

他站在门口等我进来,又把大门关上,进屋继续给我做笔录,真的太松快了,这个缺德的王队长!

笔录做完了,王所长隔着铁栏杆窗子大声向院子里喊了几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二十大几的岁数,刀条脸,长脖子,上身穿一件有些肥大的没有警徽的警服,好像衣服是挑在晾衣架上,黑麦子脸色,三角眼。他从所长手里接过材料,看了几眼,回头看我,用左手托着我的下巴,阴阳怪气地问:

“倒卖黄金的?”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手,他大怒,上前一步挥起右手就给我一个嘴巴,我感到嘴里咸咸的,感觉他那手有木质的感觉,像耙子。

我看了他一眼,他大声嚎叫:“你还敢瞪眼?”

说着他又要举手,所长阴沉的说:“送到西大号里去!”

他悻悻地放下手,带我进了院子里。

我进了北排号房最西头那间,这间和最东头的房间都是门对着走廊,也就是比其他房子多出走廊这个宽度,因此叫大号。

他用钥匙打开门,我到了门口,他从后面一脚把我踹进了号里。

这个牢房南北的长炕,除了大约两米宽的火炕,就是一米五的过道。我的目测是准确的,后来用步测量了,南北长八米,东西宽三点五米。进来了,首先看到炕上靠墙坐着十多个人,眼睛齐刷刷地望着我,陌生的,读不懂的目光。他们是听到门响才上炕坐整齐的。一分钟的沉默对视,听到刀条脸远去的脚步声,下来几个人,开始号审。

所谓“号审”,就是牢头问话,牢头就是进来时间长又比较霸气的犯人,首先问你是干啥的?交代经过,然后是背监规。

中国人就是厉害,任何地方任何场合都能整人,并且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脑袋乱得像浆糊一样,怎么能背下那东西?面对着两张贴在墙上的文字,一句也装不进脑袋里。十几分钟,这个并不算凶恶的中年人,命令我转过身来:

“背吧”。

我背不出来,他说,那就按规矩办吧,骑摩托,开飞机,看电视。他指使两个衣衫褴褛的年轻人:“你们教他开飞机。”

两个人上来,一人抓住我一只手,另一只手摁住我的头说:“猫腰!”

我怒火中烧,双臂猛地一甩,挺直了腰,大声呵斥:“干什么?”

他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炕上又蹦下来几个人,开始打我,过道狭窄,群殴也摆不开,有人就站在炕沿上揪我头发。我也把所有的怒火集中到拳头上,胡乱回击,挨了多少打也没感觉,反正鼻子流血了,有两个人倒在地上,我却始终没倒下。

正这时,铁门响了,刀条脸尖叫的声音:“开饭!”

所有人都放了手,上了炕。刀条脸一手扶着铁门,一手拿着钥匙圈,伸着细脖子往屋里看了几眼,其他人都上炕整齐地坐成一排,我用袖子擦着鼻子的血,一手在裤子口袋摸出手纸准备塞鼻子。

第二天脑袋大了一圈,浑身疼痛。进来先挨顿揍,这是这里的规矩。

两个人到门外走廊端进两个铝盆子,一盆方形玉米窝头,一盆土豆,窝头显然是模具做的,一般大。这也是这里唯一的公平。

还有一摞塑料碗和饭勺子,每人一套。刀条脸冲端饭的人说了一句:“今天他背不下监规不许睡觉”,就“咣当”一声把门关上了。

两个分饭的人把塑料碗放到每人面前一个,我的就放到炕沿上,每人一勺土豆,一个窝头,他们叫蒸糕,都贪婪地吃了起来,一片咀嚼的声音,我还是站在地下,根本不想吃东西。

吃完了饭,分饭的人把餐具收拾起来,放到铝盆里,我那份饭还在那摆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份饭,像一群饥饿的狼。

还是那个中年人问我:“你吃不?”

我摇了摇头。

他把那份蒸糕拿过去,跟另一个人分吃了,没有人反对,其他的人看着他们吃,喉结直动。

铁门又响了,那两个人把铝盆放到走廊,门又“咣当”一声关上了。

我是后来才领教饥饿是什么滋味的。

中年人说话了:“你坐下吧”,又冲那个干瘦的年轻人说:“你给他示范一下开飞机。”

刚才的群殴,这个青年人也成了熊猫眼,他显然不情愿,又不敢拒绝。

大家一致呵斥:“赶快去!”

青年人下了炕,猫腰成九十度,双臂伸平,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模仿飞机,从过道这头跑到那头,两个来回,他直起腰想停下,炕上的人一阵起哄:

“不行,还要飞!”

就这样,他来回飞的额头上出了汗,直到中年人说“停”才停下。

后来才知道,其实这中年人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他是本地人,四十来岁,姓孙,因为母亲种了几颗罂粟花,本来是看花的,派出所去了,拔掉也就没事儿,他和派出所的人发生了争执,就被关了起来。一年多了,也没人理没人问的。

还有一个瘦高个子,姓谷,因为和这里的毛纺织厂有经济纠纷,以诈骗罪收审,也快一年了。

这个姓谷的瘦子给我交代规矩:

蓝色的塑料桶,除了放风时间,大小便都在桶里解决。旁边一个塑料脸盆,用来洗脸。这个蓝桶,直径大概六十公分,高八十多公分,两边有铁环,二三十公分的口,有盖子。所谓的看电视,就是让人把脸堵在那个便桶的口上,问:“你看到什么了?”然后这人回答。

那个白色的小一点的是水桶,一天的用水,不管是喝水、洗脸、还是洗脚,就这一桶水。上午放风,由新来的人和身份低的人倒便桶、抬水桶。

监规是必须要背的。一天两顿饭,早饭九点多,晚饭四,五点钟,也就是他们上午上班后,下午下班前。

他告诉我,除了两个所长,其余都是临时工。临时工称班长,今天这个刀条脸叫吕金玉,不算最坏的,有个郎班长才是最坏最可恨。

晚上十点睡觉,监号里是不关灯的。我被安排在最北边,牢头住南头靠窗的地方,北面没有窗户。

我发现,大多数人都没有行李,有的也是两个盖一个被子。

没有被子,没有枕头,我就合着衣服躺下了,一夜无眠,从头整理思绪,问题出在哪里了?

第二天早上放风,我和那个开飞机的共同抬便桶,正好和另一个号放风回来的在走廊里碰对面,我诧异地看到:我的合伙人正抬着空便桶往里走。

原来他也被抓进来了!

我们简单地交谈了一下,大概明白,原来,我走的当天晚上,喀喇沁公 安 局就到他家去抓我,我不在,把天平和一万多现金搜出来,审问我的去向,他说我下午回家了,他们就连夜追到了我家。

好几天也没人搭理我,让我感到不妙的是,放风时看到的熟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都在我这卖过金子,看来是都抓来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的样子,一天,八点多钟,办案的提审我,一辆破北京212把我拉到公安局,先进了审讯室,他们好像又突然有别的事,把我铐到院里的一个铁桩子上就走了。

早晨出来还没开饭,就这样,我以双手举过头顶的姿势在七月的毒太阳下待着,一直到了六点,一滴水都没喝,最后,那两个年轻警察又把我用那破吉普车送回了收 审 所。

开饭的时间已经过了,吃的是没有了,我坐在炕沿上,整个人从胸腔到嗓子都像着了火一样,很难受。

我想喝水,可是没有。

老孙说:“看你提审也没上刑呀?”

我说:“我在太阳底下铐了一天。”

老孙说:“刚才我和老谷把剩下的水洗了脚,又把袜子洗了。今天郎班长值班,要是吕班长值班,赶上他高兴,兴许能给你要点水,这家伙,没门儿。”

我渴极了,看着他们洗脚的那半盆水,上面一层有些浑浊,底下一层沉淀基本都是污泥。

老谷试探地说:“渴急了喝尿的都有,你要不就试着喝点?”

我不想,但实在太渴了,再不喝水我会晕过去。我想了想,还是命重要,就走过去拿起了水桶上面的塑料杯子,我从脸盆里漂着舀了半杯子,喝了下去,感觉有些臭泥塘的味道,但是嗓子舒服了,像是一个被烧伤的人用冰块做了个冷敷。我把脸盆斜过来,一杯接着一杯舀,直到最后剩下的都是固体了。

我知道有些读者看到这里可能会很恶心,我现在每每想起来,也觉得恶心,但是更多的是疼痛。

人生的很多转变真的都富有戏剧性,什么样的困境都得面对,无法改变的事实,就先忍着,后悔,痛苦,都于事无补。

我每天遵守着这里的规矩,服从这里人的指令,肚子里的油水也空了,开始感觉到饥饿,每天早晨一块蒸糕,一勺土豆汤,也就勉强维持生命。更不安的是,老孙老谷就这点事就被关了快一年,我会是啥结局?

最可恨的还真是那个郎班长。

我们这个监号叫西大号,铁门有一个十公分直径的瞭望孔,是看守往里观望用的,号里也可以偷偷地往外看。上午开饭时间比较准确,下午就没准儿,有时候三点多,有时候五点。都是劳动号的犯人把饭盆放到监号门口,然后看守打开房门让里面的人端入。

西大号门正对着走廊,我们经常通过瞭望孔观望饭是否来了,那个郎班长,有时候饭三点到了,他可能五点才给你开饭。他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把腿放到桌子上,收审所里养了两只小狗,他逗狗玩,让狗在铝盆的蒸糕上蹦,有时还啃几口,更甚者,有时小狗就在蒸糕上撒尿!

早晨放风,十几个号轮流进行,也就是倒便桶、大便、到水龙头灌一桶水。班长们耐心有限,大便蹲坑的时间都有严格限制,那个王所长很少进院,除了经常听到他喝多了酒含混不清地训斥班长们的声音,别的听不到。还有个年轻的正式警察,很面善,有时候放风进来和犯人简单交流,从来不打人,但对班长们的行为也不管。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很残忍,那程度你从影视剧的节目里也不一定看到,我累了,下一章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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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5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艰难脱险

又过了几天,卖金子的人逐渐有出去的了,最后没剩下几个,大多是家里托了关系或者是花了钱的。

一天下午,六点钟的样子,已经吃过了晚饭,办案的提审,估计这么长时间没搭理我,肯定是外围取证了,提审不就是审问吗?

错了!

王金良,还有个叫丁宝山的,还有个年轻的人,至今我也不知道叫啥,审我,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受着吧,一切想法都是徒劳的。

丁宝山,五十来岁的样子,我从号里早就听说过他,心狠手黑,臭名昭著。到了审 讯 室,他用麻绳把我的双手背到后面,反剪着吊到暖气管上,然后用力往上拉,直到我只剩脚尖点地才停手。他干这个看来动作很熟练,想必是他的拿手绝活。然后,他坐到桌子旁,拿出材料纸,开始审讯。

我经过和看过的公  安搞材料都是一个版本:家住哪里,姓甚名谁,出生年月,家庭成员。最关键的一句就是:“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我只好如实招认:“买金子了”。

他问:“都买了谁的?数量多少?”

我说:“人认识,名字说不上来,数量也记不清了。”

到这,他就站起来,拿起桌子上的一个竹板子,三公分宽,五十公分长,狠狠地向我嘴巴抽去,左右开弓,打了有十几下。我闭上眼睛,也没吭声,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他又狠狠地朝我脚背踏了两脚,我的胳膊经这么一拽,肩膀感觉像被刀割针刺一样疼痛,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他阴笑了一下,说:“还当你不是肉长的呢!”然后他坐在那,自顾自喝茶,也不再搭理我,和那个年轻人聊天。

我用力踮起脚尖以减轻肩膀的拉力,效果不好。如果这样下去,我的两条胳膊肯定废了。

我说:“丁队长,你需要啥我也不是不配合,刚才你说以为我不是肉长的?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谁又没有妻儿老小?我又没杀人放火,这样我的胳膊会残废的。”

他恶狠狠地说:“少他妈白话,我们有经验!”

他看了看表,又过了几分钟,让那个年轻人把我放下来。这时,王金良进来了,问:“弄啥样了?”

他应该是刚吃完饭回来,拿过材料看了看,这个王金良王八蛋更不是东西,他让我把衬衣脱了,用手  铐把我铐到原来的暖气管子上,这次是面对着墙,胳膊终于舒服了些。

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决心:“量你们也没有胆量把我整死。”

就觉得后背钝响,有东西往上抽,如同从骨头上往下剔肉般疼痛。我闷哼了一声,紧接着一下接一下的,后背的感觉真像剔骨一样。

我咬紧牙关,闭上双眼,忽然有个念头:如果给我一把我能使得出神入化的五六式*冲*锋*qiang,也许我能消*灭 一个公安局!

几十下子过后,麻木了,也就无所谓了。打我用的不像绳子,也不是皮带,我回头看到,是一根比拇指还粗的铜芯电缆!

我面对着墙,就听他们在后面说一些熟人的名字,再就是翻纸的声音,鼓捣了有两个小时,那个年轻人过来给我打开手铐,他还不忘用那竹板子又抽了我两下,力度不是太大。

我站到办公桌前,基本明白了,旁边放了一堆材料,上面都是红手印,估计都是卖金子人的口供,我那份材料也写了满满的几页纸。王金良让我签字摁手印,名字上、所有改过的地方,每篇纸上都摁了几个。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他们把我铐在条椅上,他们也累了,王队长和那个年轻人就走了,剩下丁宝山一个人值班。我在条椅上,终于能坐下来了。

天一亮,他们就把我送回收审所,从此再也没人理我。

回到收审所,还没开饭,也没放风,水桶自然也是空的,开了饭,等待放风,我渴得够呛,但是能感觉到希望——一会儿就有水喝了。

人只要有希望,就有理由坚持,有牵挂,就不会自毁。我想我那可怜的妻子,年幼的孩子,他们在外面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法律有规定,倒卖黄金是这种处罚,我肯定考虑是否干这个,法律明确规定了处罚限度,我能承受起,所以才干,是执法者乱作为,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

我在出狱后的几十年间也没少接触公检法,其实这种情况,是越演越烈的,直到习大大上台后,才好了很多。我们看到的书和影视作品,不可能真实地反映社会现状,借古讽今,指桑骂槐的就算胆子大的了。

每天有规律地重复这点事,到了下午,饿得心慌气短,就盼着赶紧吃上那块蒸糕。

号子里的人像流水般一茬一茬地走,我也有幸轮到了靠窗的位子,每天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事,走马灯一样,犹如看闹剧一般。

新来了个五大三粗的国强班长,打人也是他的癖好,但我发现他有原则,他打的都是下流犯罪的家伙,盗窃的,有强奸嫌疑的,假和尚等等。他对我们这些人从来不动手。

那个吕金玉就像一只变脸狗,高兴了啥事都好说,不高兴就啥坏事都干。所长不在时,他们就打架,我看到有一次国班长把他打得哇哇直哭,他们比我们这些人好不到哪去,甚至还不如我们有德行呢。那个郎班长还是啥坏事都干。

每天放完了风,除了看东厢房大门新进犯人是新鲜事,就是听办案的提审犯人,听着打人的闷响和犯人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大院。

有一天,我突然听到院子里一声惨叫,还有脚镣子的声音,向窗外望去,郎班长和吕班长每人一根电棍,在驱赶一个大个子犯人顺着花坛跑,电棍冒着火花,那犯人蹚着紧快的碎步脚镣“哗啦哗啦”地响,犯人不时发出惨叫声,我眼看着那犯人的脚脖子变得鲜血淋漓,最后倒在地下不能动了。

后来放风经常看到他,总是一瘸一拐的,据说是河北围场人,姓孟,因为偷了两只羊被抓了进来,最后还是落下了残疾,据说后来还被判刑了。

到第四个月上,一个卖金子的朋友来看我,他哥哥在公安局,罚了款没进来。他跟我说我家里那边已经给这边公安局拿了一万五千块钱了。

我一惊:“这都四个多月了,拿了钱怎么还不放人?”

后来我才知道,一个叫石宝生的到我家找我妻子,让我妻子给公安局交罚款,再给王金良送礼就能把我弄出来,我妻子看石宝生不像好人,不敢信任他,就把钱都交给了公安局,公安局收了罚款,但王金良个人没得到好处,就不肯放人。

石宝生就是那个在我买金子的时候一直阴险地窥视着我的人,是他把我举报的,也是他和王金良串通一气。

下雪了,冬天来了。那个郎班长不见了,不知去了哪里,又新来了个复员兵班长,人不错,很严肃,但很规矩。那个吕班长还像个变态狂一样,变着花样折腾人,他让犯人两个人一对,互相打嘴巴,让人自己打自己嘴巴,如果声音不够响,就用警棍电击。

要么就“熬鹰”,就是整夜不让人睡觉,把人弄到院子里躺在冰冷的地上,几个小时,把人冻得嘴唇发紫,直打哆嗦。

这都是属于训戒,不听训戒的,就加戴戒具,三十八斤的脚镣子。

我小心谨慎,始终没挨过收拾,但最后还是没躲过。

一天放风,有人捡回几个烟头,大家都说抽一口,我一时心血来潮,就动了心。有人用报纸把烟卷好了,平时我吹牛说过,我会多种野外取火方法。我就从被子里抽出一些棉花,从炕席上弄了几根竹子片,用棉花把竹片裹紧,从炕沿上拿下一块砖,在水泥地上搓了起来。要领是:开始慢速地往一个方向搓,待棉花把竹子裹紧了,快速用力来回搓,里面的竹片变成粉末,棉花就冒烟了,然后用嘴慢慢吹,就成了明火。

烟是点着了,大家一人一口地轮着抽,其实也就是取乐的事。突然,望风的说:“姓吕的来了!”

我赶紧让人把烟掐灭扔到便桶里,他还是闻到了味道,他打开铁门,大声嚎叫:“谁抽烟了?”然后四处搜寻,他用钥匙圈敲着我的头,说:“谁弄来的烟?哪来的火?”

我也没言语,随后,他就一个人一个人地单独往外叫,我不必知道是谁说了实话,然后三十八斤的脚镣子就戴到了我的脚上。

我每天拖着脚镣子在号里走动,放风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想起家里幼小的孩子,羸弱的妻子,又想起家里把钱都给公安局送来了,有悲无壮。

总得想个办法呀?收审规定两个月,案情复杂的申请上级可以延长一个月,我这都严重超期了。我妻子没文化,家里没人懂法律,肯定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我还得靠我自己。

有个战友的父亲是我县公安局的副局长,只有通过这条路试试看了。写信不可能,没有条件,只能通过号里的人带信出去。

我一边准备内容,一边物色人选,有一个卖私金的进来,当然和我没关,我估计像他这种情况,一般家里托了关系,交了罚款,很快就放了。

这人姓吴,很厚道,也有文化,又是同行人。我就把我的情况跟他说了,让他出去后,替我写一封信给我的战友。

信的内容以下三条:

一,收审已经严重超期。
二,罚款已经交了。
三,假币纯属捏造。

我请求战友动用关系,如何策略地和这边公安要个说法,把我弄出去。

他答应帮我。我让他把内容背熟了,承诺出去给他必有重谢。果然,他刚把我交代的事背熟了,就出去了。

我记得好像是到第五天上,早晨还没开饭,吕金玉就很急地跑到号里,用钳子给我卸下脚镣,他把我带到东厢房的办公室,我看见了战友的父亲,和另两个警察,正在办手续。

我就这样出了内蒙古监狱。

后来才知道,老吴很地道,到家当天就替我写挂号信发出去了,战友收到信,马上找他的父亲,他父亲带着人就过来了,他们到这边请王金良喝酒,好像还有局长,大概问了案情,问:“假币是否澄清?”

王金良他们自知违规,说:“你们不来,我们这几天也就放了,因为太忙,没抽出时间办呢。”

都是无耻之徒。

在内蒙古监狱,178天,我从130斤的体重掉到90斤。这次大难,算是倾家荡产,还欠下几万外债。人都说,三十而立,那一年,我也正好三十岁,我算是三十而败了。

从这以后,开始了我八年的艰难困苦生活,这期间,尝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有人说,人得穷一次,穷一次,你才能真正认识人性和人心,总在高位待着,你看不到真实的世界,都是虚伪的鲜花和笑脸。穷一次,对我以后的人生也有帮助。

每一笔苦难都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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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4 11: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重头再来

人是出来了,除了人身得到了自由,日子如何过呀?愁肠百结。没本难取利,没本钱,没项目,如何翻身?肺癌晚期的岳母,年幼的孩子,都要花钱。

穷在街前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何况我穷在深山?

想起我几万块钱买来的设备,啥样了?过了春节,我去了合伙人家。

合伙人的态度不冷不热,我看到我那几万块钱的设备基本被他使报废了。

原来他出来后,不敢买矿石,也没有本钱买,就给别人加工,挣加工费。几户的矿石加工过后,人们就意识到了自己手里石头的价值,都自己寻求加工,没人再卖矿石。我进去这半年多的时间,附近村子上了十几台这样的设备,还有比这更先进的。

商机彻底破灭!

这个鬼地方我也不想再来,就和他交涉如何算账问题,他说赚了十多万,但是打矿都赔了。

我说你开金矿和我也没关系呀!

他就磨磨叽叽地说些不着调的理由,无非就是我买金子连累他在收审所受了十几天罪,我说:“怎么也得有个限度,我可以让你一些。”

最后也没谈成,看来是要耍无赖了。

官不诚,民不信,满腔的愤怒,如何处置?半年多以前,这家伙还穷得叮当响,用了我的设备赚了钱,崭新的钱江125摩托都骑上了,彩电也买了。开矿赔了钱不能让我赔吧?公安不讲理,有国家机器做后盾,你凭啥赖账不还?

越想越窝囊,人怎么能无情无信到如此地步?不错,你是受我牵连进去了几天,但中国人不讲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嘛,我也不是不同意补偿你。再说,这么好的商机,几百万的利润,因为你的无知,只赚了十多万,还自己开矿赔了。我开始准备自己讨回公道,如果通过法律,如同扯淡。

我物色了几个人选,又找了车,做了多个预案,下午出发,准备晚上八点多到他家,那时候村子里的人都睡觉了,以防有人起哄。

八点半,我们一行人到了他家,我那从河南拉来的设备经过他简单维修又转了起来。因为有工人干活,随时要进屋拿东西,他屋里门也没关,被子已经铺好了,他们还没睡觉,看到我进来,就打招呼:“怎么这么晚才来呀?”

我没说话。

看到我后面凶神恶煞的几个人,他还是有些发毛。我是做了充分布置的,不许打人,不许乱动人家东西,一切行动听指挥。

他招呼大家赶紧坐下,没人听他的,都站在门口,也没人说话。

我开始和他对话,还是旧事重提,设备投资都是我的,让你用完了,赚了十多万,应该扣除成本咱们分利润,你说开矿赔了,和我没关系。

他又认错又说好话,也没忘了诉说受我连累进去十几天的委屈。我也表示歉意。他说他没钱。我说写个协议吧,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笔和复写纸,他答应给我三万块钱。

协议写了合作经过,最后是我退出,他退我三万元,愿意用他一切财产做抵押。双方签字,我拿出印泥都摁了手印,双方各执一份。

我说,今天就把摩托拉走了,剩下的再说。他当时就暴跳如雷,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两个人把他摁倒在地,另两个人把崭新的钱江125摩托装上中巴车,并警告他:“剩下的不给,还要来收拾你。”

我们开车走了,他打电话报警,电话不通,那时候都是明线农用电话,已经被我用铁丝并联到一起,短路了。

我到家就把协议拿到我们当地公安局,并说明情况,以防喀喇沁公安局再来骗人。

吃一堑,长一智,我还是比以前聪明了许多。

最后,他托了个中间人,拿了一万三千块钱把摩托弄回去了。三万块的协议也就拉到,一万三就一万三,总比没有强。

到此我那个巨大商机,投资的六万(含两万贷款),以收审178天,回来一万三结束。

这一万多块钱,除了还了些要紧的饥荒,也就所剩无几了。

生存问题是马上要面对的,只要活着,就得想办法活下去,衣食住行,这些最起码的基本物质,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吧?

穷在深山有深山的优势,妻子养了十几只母鸡,也不怎么用喂,上山觅食,回家下蛋,很省心。没钱买营养,猪油很便宜,就吃猪油炖鸡蛋,我那时候补油水,每天的炖鸡蛋都汪着一层油。

家里种了几亩地,还有些果树,都是妻子辛苦打理,几个月的调养,身体基本恢复了正常。

重整旗鼓待出发。

村里有个铁矿,因为乡镇企业收矿石拖欠严重,十多元一吨的矿石也确实没有多少利润,我决定买过来。经过认真合算,如果精打细算,还是有些微博利润的。关键是乡长书记都是我多年的朋友,只要有帐算,我不怕要不出钱来。

妻子卖了首饰,我把摩托也卖了,钱还是不够,我想到了表弟,这个家伙,我这九死一生的,他连面都没露一个,听说生意很好,正盖新房子呢。我决定去借钱。

我骑上多年不骑的自行车,都有些生疏了,到了大姑夫家。他家有一处老房子重新翻盖了,算是当时本地最豪华的农村住房。大姑父老两口还住在原来的房子里,也是八十年代新盖的。表弟没在家,大姑依旧亲热,大姑夫没有改变。临近中午,我听到摩托声音,表弟回来了。一辆崭新的本田125,态度倒也不错,中午吃饭,我就喝了一瓶啤酒,饭间,我说了想借几千块钱的事。他说刚盖了房子,又买了摩托,钱也是有些紧,但是没封死口,说过几天拆兑些给我。

我看他有些推搪,并且看我现在这样,他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我就有些不满意,我把他把我摩托让缉私队弄去,金标签丢了不赔的事提起来,骂了他一顿。他赖兮兮地听着。

吃完饭,他说有事,骑上摩托就走了。

我也走吧!再呆下去还啥意思?

大姑夫不让走,说:“大半年不见,说说话,家里也没啥忙的不是?”

也确实没事,就留下来,心里万分苦闷,回想这八年,混成这样,有啥好说的?

他又拿出他那套老把戏,我心不在焉的。占卜完了又看相,我的生辰八字他早就知道,折腾了半天,他说:

“人总得信命,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德,五读书。你命、相都不错,人都难免有坎坷,不怕败兴,就怕淡兴。没啥可怕的,可怕就是没精神。你山根主富贵,山根,就是鼻梁。命中八字伤官带印,注定有磨难。”

我心里直骂:这老东西,我都这样了,你还忽悠我?

前面说的道理还有些价值,后面这些,我不懂,更不信!但是,有一句话我终生不忘。他说:

“你表弟终究不如你,他耳朵缺材了,称钩子耳朵,不是讨债就是债讨,以后你要多关照他。”

我当时就差一口老血喷他脸上,你儿子欠我钱不认账,我有难处求他他不管,你不说他,还在这跟我白话这些?

临走,他硬要塞给我二百块钱,我头都没回一口气蹬自行车走了。

老人家八十那年,我们这里有正月初八庆八十的习俗,我因为应酬多家庆八十的,过后才去,也是为了错开时间跟老人家有时间说说话。说起当年的事,表弟就坐在旁边,脸拉的如丧考妣。

他这一辈子,“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德”,唯一就有一个“孝”字,其他都上不得台面。

在大姑夫的理论基础上,我也总结了一点,一切始于行动。

表弟借钱的事我不说大家也能猜出结果,他一分没给。我自筹了四千块钱,把矿买过来,准备干,找工人,那时候金矿正红火,工价也高,工资都是日结,还可以偷些富矿。谁给你干呀?

那就自己干!

那时候铁矿都是地表开采,也不用办手续,工具简单,我向一个亲戚租了一台破旧的空压机,又买大锤,钢钎,铁笸箩,扒搂子。这些原始工具好多人都见过。

最后还得有车运输才行呀,我就找了几个原来拉矿石的车,他们都说乡里铁选厂太赖账,拖欠一年的运费都没算帐呢,也不给我干,还不如去金矿打工。

我找到一个远房亲戚,我说:“你干吧,我保证把你以前的欠款都给你要来。”

就这样,我开始干起了铁矿,早晨五点起床,上山打炮孔,放炮,八点左右回家吃饭。吃完饭自己装车。我们这里拉矿石用的是一种改装车,嘎斯车,是前苏联出的一种小型载重汽车,淘汰后,用原来的车架切割改装安上柴油机,简便,经济实惠。后来不管是改装的东风车,解放车,嘎斯车成了改装车的代名词。

装车,可是个力气活,不加挡板时车高一米二三,铁笸箩,就是两边有把手,簸箕形状的小铁斗子,扒搂子,一个锐三角的钢板,安上木把像耙子,我用扒搂子把矿石扒入铁笸箩 ,端起来用小腹用力一顶,把矿石倒进车里。加了挡板后再装,就要举过肩膀高了。

开始很吃力,手很快磨出了血泡,挑破了用医用胶布贴上,反复循环,动作熟练了。手上也结了茧子,每天装四车,差不多二十吨。二十吨是什么概念?

就是四万斤石头!

因为装矿石经常用小腹和胸部配合,时间长了,我的小腹和胸部都长了茧子。见过手长茧子的,脚长茧子的,没见过肚皮长茧子的吧?

我的肚皮就有茧子。

去年十一,我们战友聚会,他们都看我开着豪车,打扮光鲜,年轻的不像话,很是羡慕,我说起此事,都说我吹牛瞎掰。正好我同村一个战友,当年从他家门口就能看到我的铁矿,给我做了证。有了人证,他们才都闭上了嘴。

就这么干着最辛苦的体力活,柴油,炸药都是铁选厂预支供应,有时候也预支一些钱开支用。一年下来,算算账,赚了一万多块,维持生活总算过得去了。

但是,乡政府的铁选厂资金周转也困难,我把结账的钱开支了运费,山皮补偿,矿山走路的占地费,剩下利润都成了债权。下一年,乡铁选厂顶账来了一批设备,装载机,自卸载重车。我的铁矿也随着进入机械化生产。

在这期间,我去找了一次老吴,谢谢他的搭救之恩,但当时我穷得叮当响,也拿不出什么实际物质,老吴也没怎么当回事。若干年后,我有钱了,还想着这事,就把老吴邀到我们当地游玩,他并不觉得当年帮我有多么大的功劳可居,呆了两天就回去了。

老吴真是个好人,现在已经死了。

还有个河南古董贩子给我写信,让我提供证据,要告喀喇沁公安局,说他有人,要讨回公道,我置之一笑,我当时生存顾不过来,没时间顾这些事。

暂时不能讨回的公道,没必要去纠缠,到处诉说你的不幸和委屈,只能博得一些廉价的同情。不如先把自己搞强大,你强大了,自然有办法为自己讨回公道,还没摆脱弱势地位,就靠一股子牛劲儿跟人死磕,啥用没有。

现在好多上访户,都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把自己的一生搭在“不甘”二字上了。

但这不代表我不恨,我也恨得牙根儿直痒痒,对于伤害过我的人,我心里也且记着呢。

我这个合伙人最后也落破潦倒,我不计前嫌,用对老吴一样的待遇招待他,他现在还是穷困潦倒,在内蒙古杀猪呢。

貌似我又要东山再起了吧?错了,还有磨难等着呢,下一章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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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5 10:0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君子报仇

每一个普通人的命运,在大环境下,都像大风中的蒲公英种子,落到哪里由不得自己,但你一定要具备超强的生命力,随时发芽生根。

一年的锻炼,我胳膊的肌肉硬得和蒜瓣一样,妻子养的十几只母鸡给我提供了足够的能量。要说这人的需求也简单,吃饱喝足了干活。几十元一身的化纤布料衣服,结实耐磨。十几元一吨的铁矿石,利润微薄,什么植被破坏,水土保持,没人管。村民也非常豁达,噪音,粉尘什么的没有人有说法。没钱花了,找乡长、厂长,想办法也能抠出几千。人欠你总比你欠人好呀。

过了九五年春节,乡铁选厂顶账来了一批载重汽车、装载机等矿山设备,我也不用人工装车了,又从外县雇佣两个工人帮忙。反正也不用自己出本钱,所有生产材料都是铁选厂预支,结账从矿石款中扣除。

但是马上企业经营又遇到了瓶颈,国家政策调整,银行紧缩银根,全国大小企业开始贷款困难,受三角债影响,我这一年战果辉煌,纯利润赚了二万多,但是铁选厂结不回钱来,如何变现呀?

我和乡长商量,把该结算的钱变成铁精粉给我,我再找个接收铁精粉的企业卖成钱去。后来找到了一个乡镇企业,我和厂长讲好回扣,说好给现金。可刚把货发过去,法院执行庭就把货给我冻结了。

原来,我去内蒙投资不还贷着点款嘛?一直也没钱还,信用社新来了个主任,他就把我给起诉了!

我是想着挣了钱慢慢还的。我表弟和这个主任关系很好,我去找他,请他替我说情,他回复我说:“办不了”。

我估计他根本就没管。法院的不懂业务,直接把我的货下达了货物扣押,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结算出准确货款,入企业财务的再账冻结现金,他们也没走这些,就把货给冻结上了,货物就一直扔在了那里。

结果,后来那个企业的厂长因为经济问题被检察院调查,企业倒闭了,紧接着撤乡并镇,人事物都变动,那个厂子都成了个人的,我那批货扔在那竟然被搞丢了。

这批货款,最后我是没得着,信用社也没得着,负责乡镇企业善后的经济联合社账上更没有。这是法院的重大失误,当年负责执行的两个法官,一个退休,一个当了庭长。现在这事还没完结,扣押物品丢失,我不干,去找法院,法院做了个执行终结,说钱不用还了。但信用社至今还有我诚信不良记录,贷款,分期付款都不能办。我想消除这个不良记录,去找信用社,信用社居然给我做工作,让我把钱还了,我把他们怒斥了一顿:“那时候的两万块钱对我是啥概念?”

他们说:“反正不还,不良记录撤不了。”

我咨询律师,律师说:“只能行政诉讼告法院,申请国家赔偿给信用社。”

我说:“我没病,还是省点心吧,我不当法人就是了。”

信用社还是来我家催债,他没见到钱啊,比我岁数还小的信用社主任,有些谢顶,想必是用脑过度所致。他带了一帮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说:“你起诉我,法院已经把我的货冻结了,你去找法院要钱啊?”

他说扣押的货款不够,你还欠着多少多少呢,他让随身会计给我算了一遍,本金多少.....利息多少.......还欠多少......

我有些烦,看那个西瓜脑袋喋喋不休,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架势,我说:“有胭粉谁也不会搽到屁股上,要面子的事我还用你教?”

因为我态度不好,秃顶主任强烈要求拘留我,最后还是把当年给我担保的堂姐夫拘留了。

大娘大哭大闹地到我家找我要人,她居然不知道拘留是啥意思,说:“要是和你一样,一年半载回不来,再被打个好歹的,你姐家日子怎么过呀?”

我耐心解释:“就是十五天,肯定能出来。”

她就是不信,天天找我要人。我知道,没拘留我都是法院武庭长的面子,这个武庭长,我也就是跟他在乡长饭桌子上的几面交情。

没办法,我厚着脸皮又找到武庭长,说明来意,他很痛快就答应了,下午办了手续就把姐夫接回家了。

后来外界都说我和武庭长关系如何都铁,其实没有的事。我表弟后来的一个案子断送了他的前程,差点进了监狱。这是后话。

铁矿没法干了,信用社盯着还钱,我挣点儿钱就得被他们截走,钱被他们截走了,那我的工人工资,山场,占地等费用就都给不上人家了,这不是剜肉补疮吗?

欠个人比欠公家难受,倒不如欠着信用社省心,索性我就把铁矿按原价卖了。

铁矿卖了四千,受了二年累,除了混个吃喝,少了两万饥荒,也算没白干。还账如去病嘛!

交通工具没有不行呀,我八百块钱又买了一辆摩托,应该是香港歌王张帝唱的那种摩托。好在我自己会鼓捣,用铁丝,钉子进行了维修加固,有时候去发小开的修理部,也是自己动手,他经常调侃我说:“要是都跟你这样,我的修理部还不得黄了?”

我说:“你别小瞧人,有你求我的时候。”

后来,他开个小矿没手续,经常麻烦我,倒是很仗义。

有一天,我去西河镇办事,刚从商场出来,我的摩托踹不着了,我拧下火花塞打算擦一下,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是吴萍!

十年不见,她身材丰满了,脸也饱满光泽,衣着得体,一副贵妇人的样子,她旁边有个桑塔纳车门开着,看来是上了车又看见我,下来打招呼。

我自认为自己脸皮足够厚实,心理素质也很强大,但还是感到无地自容。看看我现在,蓬乱的头发和擦车的棉丝一样,都是泥垢,瘦削的脸上满是灰尘,身上穿着装矿石的衣服,袖口前襟都磨破了,胶鞋还有破洞!

我装作镇定地应了一声,说:“吴大小姐呀?光彩照人!”

然后赶紧回头猫腰装火花塞,并祈祷上帝保佑千万别不着火。

只听她在我身后说:“你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她是说我的摩托怎么了?还是我这形象怎么了。我心里挺憋屈,你应该早就听说我背时了,还问啥?

我装完火花塞,直起腰准备发动,她站过来,我看她一眼,没读懂那眼神,但是我敢说,那眼神绝对不是幸灾乐祸!

我说:“没事吧?我还有事......”

她说:“没事......”,楞楞地看着我。

摩托很争气,一脚下去居然发动起来了,我挂档加油一气呵成,犹如逃难般地跑了。

过去我不说自己是白马王子形象,好歹也是挺光鲜的,哎,这是啥心情?

偶遇吴萍,让我有了知耻而后勇的劲头,酸秀才不为斗米折腰的理念,我从不苟同。我还在继续积极寻找项目,投资大的干不了,没钱;离家远的不去,在家千日好,出门事事难;有一点违法的灰色地带不沾,后怕。

格局小,空间小,没资金,没技术,又不想给别人添堵,我就这么穷着。

好多熟人都发财了,只能说是熟人,有些人总把熟人和朋友的界限搞混淆,熟人:曾经合伙、有过来往的,都可以叫熟人。这样的人,大多数是在一定前置条件下才能成为朋友,你比他强,你对他有用,或者你曾经帮过他,他还恰巧有良心,或者你们互相有利用的价值。没了这些前置条件,你会发现,你没几个“朋友”。

没事干,呆着吧。村里有个老学究,有好多书,我没事就借来看,还有一个风水大师,也看看他的书,自己有机会也买些乱七八糟的书看,打发时间。这是我人生中第二次大量读书。

表弟发了财,开始作死了,他居然在我们村建了一座小型铁选厂,还把我几千块钱卖的铁矿,三万多块买过去了。他之前一点风声没漏,直到开工生产我才知道,之后和我一句话也没有。我心里想,这下完了,我那铁矿矿石硬度大,大型设备加工尚且费劲,他这小设备肯定不行。但既然人家不问我,我也不能主动当毛遂吧?

我沐浴着和煦的春风,在家帮助妻子收拾十多年没着过手的山地。地的边界都不知道,一直到收秋,我都没有离开家。多少年了,没这么在家待过,虽然日子过得清贫,但妻子很是满足,说总比心惊肉跳地强。

这一眨眼就到了九七年。

九七年十月,有人叫我做木渣厂,就是用设备把硬杂木销成木片,出口。投资不大,要林业局办手续。我跟着朋友去考察,我们三个人,彼此都很熟,他们是以前炼金子的老客户,我被吴意骗的事他们都知道。路过西河镇吴意饭店时,我还扫了几眼,也没看到他。

这俩人的经济比我也强不了,但是很佩服我,其中一个大力士,因为打架还进去过几个月。打架的对方和我也不错,我给他们调解了一下。这小子属于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他很感激我。

我们考察了设备,又调研产品销路,吃了晚饭才往回走。“大力士”朋友租来的夏利车,我坐在副驾驶位置。天黑了,车到半路,有搭车的,司机停车搭话,那人说他也要到西河镇,司机就想把他也拉着。

“大力士”挺不满意,说:“你忒没见过钱吧?我们包了车你还揽活?”

司机好话安慰:“也不远,顺路的事,你就挤挤吧。”

大力士也就没再说啥,那人要上车,夏利车本来就狭窄,他二百多斤的大块儿,他下车打算让那人坐中间,边上比中间舒服些。

这人从停车说话我就觉得耳熟,直到上了车,我更觉得这人认识。我当时手里把玩着一把司机放在车上的警棍,应该是他防身用的,我用警棍的激光手电往后一照,果然是他!

吴意!

真是冤家路窄,吴意还没反应过来,用手遮挡手电的强光,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来投!”

他马上听出是我了,大叫停车,司机不知原因,有些懵,我说:“别听他的!”

车继续走,吴意往前一探身就要抓方向盘,这东西有把子力气,也是西河镇一霸,人送外号二牲口,我打开警棍开关,带着五公分的火花直接就杵到了他的嘴里,他一声嚎叫退回到后座。

我两个朋友已经明白了,揪住他头发一顿暴打,“大力士”朋友充分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我脱下衣服套在他脑袋上,我们找了个旅馆开了个顶层房间,趁天黑,也没人看到,把他拖到屋里。

进屋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跪在地上了,自己打起了自己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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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6 09:3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终于打了一次坏人

这家伙主动跪在地下打自己嘴巴,而且是真打。嘴里不停地在说:“我缺德了,报应,报应!”我心里十分的厌恶,再打他也觉得是脏了自己的手。

“大力士”摸着大腿说:“哪来的水,怎么这么湿?”

我看到吴意跪在地下把地板都弄湿了,大概明白了,我顺手一指,强忍着没乐出来。“大力士”一看也明白过来了,一脚踹过去,吴意顺势就趴在地上了。这种人,还没把他怎么着呢,在车里就尿了裤子!

我把警棍打出火花,他一听到警棍“啪啪”的声音,“嗖”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大哭大喊:“饶命啊饶命——”

这家伙,五短身材,胳膊好像和腿一般粗,小眼睛小嘴,脖子和腮帮子基本上是平的,凭着一股蛮力,又生性奸诈,也算得上西河镇一霸。他的人生信条是:远嫖近赌不吃亏。

我呵斥他站起来,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双狡猾的贼眼偷偷瞄着我,说:“兄弟,你是误会了,当年的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呀!我有错,就是没保护好你的钱,公安局都审清楚了,你也知道。”

至此,我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上前一步,警棍冒着火花,劈头盖脸地就触到了他身上。他嚎叫着在地下翻滚,我紧跟不放,警棍始终没离开他的脖子脑袋以及他抱着头的双手,空气里出了一股焦糊的味道,直到警棍没电了才停下来,他也躺在地下大口喘气,彻底动弹不得了。

我厉声问:“还是误会不?”

他躺在地上,我踹了他一脚让他起来,他没动,边哭边大喘气。我看他不想起来,就朝他举起了那已经发不出火花的警棍,他一看,立马就坐了起来,下意识地双手抱头。

我又问:“想不想说实话?”

我也得让他歇口气,不怕他跑了。“大力士”又要打他,我示意制止了,并让他找了根绳子来,把吴意的双手简单地绑在后面,我早就知道,这家伙也是蛮横惯了的,万一拼了命,要是制不住他,那麻烦可就大了。

我吩咐另一个朋友去出租车里拿充电器,他一直坐在床上没说话也没动手。一会儿,充电器拿来了,看到我把警棍充上电,吴意狡猾而阴险的目光终于变得惊恐了。

我说:“如果不如实交代你的缺德事,我就弄死你!扔水库里喂鱼。”

人呀,强者弱者差别不大,最终约束人行为的还是法律的威严,一个人如果行为超出了法律红线,矛盾不是当事人之间的事,而是要面对国家机器。

现在我完全可以对这个恶棍做任何处置,但我还是理智的。

我问他:“为啥骗我?”

他说:“本来是真的要帮你买金子的,当你把钱寄存到我家,我就把钱拿出来数了几遍,这是我十年也挣不来的。正好这时,五现来串门,我们是同岁好哥们,就起了歹心,人是他找的,我不认识。”

我知道他说的都是鬼话,警棍电也充差不多了,我就拿下来,一边打火花玩,一边问他:“真的不认识?”

他立刻就改口,并说出了抢钱人的名字:勾剩,满三。

“钱是如何分的?”

“雇佣的人每人一千,我压根儿就带出去一万,另外六千我就留家里了,钱还没分,你就报警了,我进去了,家里拿出了八千多送礼。”

我又问:“都给谁了?

他说:“局长,队长,办案子的。”

他如实交代了一串人名,这些人如今都健在,大多数都已年过古稀,我也无意诋毁他们,他们也无需承担任何责任。这里就不多说了。

我基本梳理清楚了被骗的经过,要是依着恨劲儿,杀了他都不为过。那是1986年啊,1986年的一万六千块钱,被他设计做局骗走,几乎让我倾家荡产,我怎能不恨?

我说:“这些钱咱们算算账吧!十几年了,就按存款利息算,讲理吧?那时候存款利率高,随便算都是十几万。”

这小子一听提钱,小嘴撇得跟歪瓢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边诉说不幸,什么自己赌博成瘾,把钱都输了!一边哭自己”没混好呀!”一边用眼睛余光观察我的表情。我感觉到了他奸诈的内心在活动。

紧接着,他又甩出一张王牌:“可怜我那妹子,对你一往情深,没机会表达,听说你结婚了,丢了魂似的,为了一点小事,差点服毒死了。”

哎,当时除了感叹人生,我也说不清楚心里是啥滋味,提到吴萍,躁动的情绪还是有些平和了。我对吴萍还是挺喜欢的,比我小了五岁,觉得人机灵,但又总觉得不是能安分过日子那种人,八十年代农村人的思维就是男人无妻无家,女人无夫无主,她能像我现在的妻子一样给我一家子做家庭主妇吗?

我并不后悔选择娶我妻子而没娶吴萍。

我也听说了一些吴意、吴萍兄妹的情况。

吴意嗜赌成性,奸诈狡猾,成天地研究设局骗赌之事,殊不知,这一行里的人哪有善者?他还是输多赢少。赌博,聚集的都是方圆百里的“精英”人物,至少都不傻,近赌也没少吃亏。包括他这次被我们碰上,也是出去赌博刚回来。我听说他有一次耍赖,就在他家饭店二楼跟人耍蛮横,让人家用双管猎枪顶在脑门儿上才老实了。这样看来确实混得也不怎么样,但是,总归比我强吧?我怎么没找别人麻烦呀?

用现在的话说: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吴萍则在一个国企招待所上班,和一个驻军干部结婚了。那次偶遇她,好像也说过有事到那里去找她,开的车也是招待所的。

接着我和吴意进行了切合实际的谈判。不过,我判断他一定会去借机敲诈另外几个当年行骗的参与者,让他们分摊。后来证实我的判断是对的,因为那两个马仔早都发了财。

我的原则是:马仔没罪,我当初和你是朋友,我不认识别人,就像今天“大力士”打你一样,你也怨不到“大力士”身上。

我考虑实际情况,要太多了,这种人渣,会物极必反,适可而止吧,出口恶气得了,谈好了三万,他也表示认可。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详的感觉,怎么和内蒙的一个数目呀?

我和他讲道理,红楼梦有云:“世上万般,好便是了,了便是好,若不了,便不好,若要好,须是了。”

我说:“我也没按真正价值跟你算账,如你不讲诚信,这事会纠结你一辈子。”

他当场表示:“既然你放我一马,我肯定不食言。”

并说回去马上凑钱,约定第五天我到他家去取钱。

就这样,我把他放了。

到了第五天,我约了一个和他熟,和我也不错的朋友去了他家。我一进屋,看到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有了变故。

这时,他那个啤酒桶一样的女人从里屋出来了,一手叉腰,一手用食指指着我:“你也忒不够意思呀!你把人打成这样?当年的事都过去了,公安局都结案了,没我们吴意的事,你屈打成招,我还没找你去算账呢!”

我回头看吴意,他开始有些怯懦,后来胆子也大了起来,也骂我不够意思,并矢口否认骗我的事情。看来我又失算了!

看这架势,钱是不想给了,多说无益,我整个人就像火药桶,随时要爆炸!吴意越来胆子越大,说不定敢动手,我要是再挨顿打,岂不是丢人败兴?

我用右手食指点着吴意的鼻子,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说:“你这是在用你全家的性命做赌注!”

他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嘟囔说:“你也有孩子老婆,谁怕谁呀?”

败兴而归。

大概过了二十多天,我胸中恶气还没消,有人告诉我:“出事了!你那个姓张的朋友去西河镇办事,让吴意看到,被他扭送到公安局去了,告你非法绑架!”

姓张的朋友就是我那“大力士”。

就此,我又开始了一年被公安局通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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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17 11: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四章:折腾

当我听到大力士被吴意两口子扭送到公安局了,并没感觉意外,自从吴意反悔不认了断孽账,我就做了充分准备。

我和朋友定好了应对方案,每个细节都考虑周全,并嘱咐大力士:没事别到西河镇去。

但我就知道,说也是白说,这家伙从来就没脑袋,他以为:吴意那个熊样,能奈我何?

但是我的预案还是避免了好多麻烦。

一,出租车,我们不认识,和吴意一样,也是给钱坐车。

二,我们之间相互不认识,是我和吴意在车里打起来了,他们听到我们对话,知道是吴意骗了我的钱,他们最恨骗子,就打抱不平,匡扶正义。

三,旅馆老板认识我,也只能证明我开房住宿,别的他真的不知道。我是偶然遇上吴意,问问当年骗我的经过,赶上打抱不平的了,我既没打他也没骂他。

没打到狐狸惹了一身骚!没事别惹事,有事别怕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我托了朋友到公安局打探消息,一是托人情,文明办案,别让大力士受罪;二是打探大力士是否按我的吩咐说的。

得到消息,这小子一口咬定:和吴意,和我,和出租车,还有另外一个人,都互不相识,只是看我们打架,听到后上车这小子是骗子,他挨过骗,最恨骗子,也就是帮我们调解一下。

公安局找我是肯定的了,我必须先躲躲,就凭现在的证据,如果抓不到我,估计大力士也关不了多长时间。等他出来了,就是公安局动真的,也是无头案,只要我能顶住就行。另外,我分析,吴意一定是虚张声势,打压我的气势,我认为,他那两个马仔都发财了,和公安局领导关系都不一般,在这里肯定也起了一定作用。

晚上我就住邻居家,白天观察动静,别真的让公安局抓去,不说结果如何,就这份惊吓,我家里人就受不了了。先不管什么事,他们习惯地就认为,只要进了局子,挨打受罪是肯定的,出得来出不来,就看有人没人了。那时候中国农民对社会的认识就是这个水平。

一天临近中午,我从家里走着出来,看到一辆警车停在村头,车上下来两个人,村里修路,车开不到我家门口,那天风很大,路上也没啥人,他们正和一个耳聋的老人问路,我就知道是肯定冲我来的!

老人面朝外没看见我,要是看见了还不得直接指给人家?我放慢脚步,不能跑,要是跑就露馅儿了。那个穿便衣的大肚子我认识,是公安局下属的刑警中队长,但他不认识我。他走到我对面,很客气地问我家住哪里?我就告诉他了:“还有四五百米远”。

他们就过去了。

正常情况他们应该找村干部带路,或是找派出所配合,不知道为啥,派出所也没来人,村干部也没带路。要是派出所的人,都认识我,也许那天我就进去了。

大力士不出来,我是无论如何不能进去的!

我一边托朋友和办案的说情,一边让人给吴意带信儿:别的不说,如果我因此受了半点委屈,后果就是给你灭门!

当时我确实也有了这样的冲动。

送礼没钱,让人空口说情,能否买账,也没准儿。吴意骗我的事,公安局大多数人都知道,当时办案的心里也应该都清楚,吴意如果没骗我,他哪来的那么多钱给他们送礼?有必要送礼吗?

这时,正好有个亲戚找我,说他有个朋友要去四川淘金,想请个师傅,这个我倒是能胜任,正好躲避一下,大力士放了也就没事了。

电话约好了,我按亲戚给的地址,找到了他的朋友家,就在我们邻近的一个县。

他朋友家聚集了几个人,都是准备第二天一起去四川淘金的。他们刚喝完酒,吃过中午饭,桌子还没抄。

我自我介绍,一个和我岁数差不多的男人说:“知道了,昨天你亲戚打过电话了。”

他问我:“吃了饭没有?”

我说:“刚下车,没吃呢。”

他就喊他媳妇:“盛一碗饭来。”

一个挺瘦的女人端进来一碗米饭,她又把桌子上的几个剩菜往一个盘子里归拢了一下,我就坐下吃了起来,饭还算热乎,菜都凉了,大杂烩,味道不错。

几个喝了酒的男人,也就是准备去淘金的人,金子都没见过,别说如何淘金炼金了。听说我是请来的师傅,都好奇地你一言我一语地问了起来。我以拉练野餐的速度吃完了饭,就和他们白话起了如何炼金子。

这是几个井里的蛤蟆,但是已经蹦到了井口,看到了外面的天太宽,又不知所措的那种。

晚上,我被安排在一个冷库的警卫室住,原来这几个淘金者都是这个储存水果的冷库的合伙人。

那被子让我终生难忘,比我放牛时盖的被子还要邋遢,原本白色的被子里,几乎成了黑色,被头锃亮。我也没脱衣服,被子只能盖到肩膀处,不是被子短,是实在不忍往上拉。

第二天早晨,一辆长安面包车停到了院子里,车里坐满了人,昨天那个男主人叫我,我挤到了后座。

一路听他们说话,我大概明白了:他们有个老乡从那里发财了,村子的另一个破落户已经在那里了,听他打电话说,那里邪乎到弯腰就能捡到金子。

这几个人是小镇上比较有钱的人。说起打前站的那个破落户,他们满是佩服,这人是八十年代倒卖煤炭发了财,后来瞎折腾败了。

“这不是,人家还是有本事,找到这么个发财的机会!”

怀着发财的梦想,一路欢歌笑语,这群人到了北京西客站,我随他们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四川甘孜州,一个盛产黄金的地方,沿着大渡河两岸的夹金山脉,有一个古老的小镇,康定情歌就发源地那里。我是选金炼金的师傅,对金矿不太懂。但是,我马上看出一个问题,这个破落户基本就是做的骗局!

我冷眼旁观,他们紧锣密鼓地操作就把金矿买了,等到我看到金矿石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几个人的钱已经没了!

我也不便多说,你也没人问我,你开采出来矿石,我给你提炼出金子就是,至于含量低,赔钱,和我没关系。这几个人一直挺拿我不当回事的。

几个人都做着发财梦,像拧紧了发条的玩具青蛙,蹦得起劲,等到第一批矿石提炼出成品黄金,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草一般,开始问我:

“如何是好?”

我说:“矿石含量太低,你们买到手那天,就已经注定赔钱了。”

于是这几个人找那个破落户拼命,也没啥结果。

我给一个朋友打电话,说大力士早就出来了。我和他们混了三个多月,买卖赔了,亲戚那个朋友赔了钱,也没了主张,哭得很伤心,根本也没人提给我工钱的事,其中一个姓鲁的觉得过意不去,自己掏腰包给了我三千块钱。

这也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一笔打工的收入。

去四川淘金的一这行人,除了老鲁后来成了老板,其他人除了打工,就是小商贩。那个破落户如今因为诈骗罪,还在监狱服刑,当然是后来因为别的事栽进去的。

四川一行,我就算躲难了,回来后公安局也不再纠缠。原因有三:

一是朋友说情起了作用。

二是吴意做贼心虚,如果平白无故吃了这么大亏,他岂能善罢甘休?

三是我的预防还是起了作用。

我这干了一件二虎事,闹了一堆麻烦,事情摆平了,九八年也就进入了尾声。

表弟在我们村的那个小铁选厂也倒闭了,听说我回来了,他就来找我,还带了两瓶郎酒,我觉得稀奇,也没好好搭理他。

中午了,他主动招呼:“表嫂,做饭呀!我拿了好酒,要和表兄好好喝两杯。”

君子不打上门客,喝就喝吧,夜猫进宅,无事不来,我太了解他了。

酒过三巡,他终于说明了来意,和我估计得差不多。他那个小选厂倒闭,转手卖给了别人,但是,三弯两绕的,钱没到手,让我给想想办法。

“要起诉,通过法庭比较好办,你找武庭长给想想办法,亏不了你们!”他说。

这小子几十万都扔在这里了,愁得长吁短叹的。

表弟这人有优点,只要占了便宜,任你随便骂,他不瘟不怒,求到别人,只要你不答应,他就好话说尽,不急不躁。

我一边喝酒,一边控诉他的罪状,平时的狡辩之词不说了,抵赖态度也没有了,好像我讲的都是别人的故事,和他没关系一样。妻子一边伺候我们两个,一边数落他,他也没听到一样。我也是好久不喝酒了,情绪也郁闷了好久,就拿他当出气筒,倒也不错。

最后,他喝多了,我也醉了,他把摩托车钥匙拍到我炕上,舌头有些短地说:“我的四十多万就靠你了,武庭长那里如果需要打点,你尽管说话!”

他用手机打电话,信号不好,到我家后山折腾了一阵子,总算和出租车联系上了。

我们又黄瓜爬到葫芦架,陈芝麻烂谷子地胡扯了一通,出租车来了,他步履踉跄地上了车,临走还放下玻璃含混不清地说,他的事就交给我了!

我前面不是说过嘛,我们这里的矿石硬度大,不适合小设备加工,他很快就尝到了苦头,惨淡经营了小一年,黯然收兵。

自古以来商场不缺冤大头,很快就有人把表弟的选厂买了,这个人叫老姚,四十万,给了几万定金,协议约定付款时间。谁知道老姚是个套白狼的,就是用少量的资金把企业盘过来,再以主人的身份忽悠别人投资。被套的那个人也是,只给了少部分钱,迟迟不付全款,表弟的钱总是无法到位。

我找到武庭长研究对策,最终定下方案:

起诉和我表弟直接交易的老姚,然后追加被告,把已经迈进一只脚还在观望的投资人追加成被告。这人和表弟还有些远亲。

方案有了,我去找表弟。那天,风大得骑摩托都打踉跄,也忒冷。我就租了一辆面包车,用司机的手机给他打电话,打了几次,都不在服务区,看到熟人就打听,说是刚买了一处铁矿,可能去矿上了。我就打听着找到矿上,他没在。

我顺便参观了一下他的铁矿,这时候铁矿石已经三十多块钱一吨了。我进入矿洞,着实让我惊讶,用比较专业的话说就是:矿石非常优质易加工,并且矿体规模很大。

家门口有这好的资源,他为啥抽风似地跑我们村子扔了几十万?

我预感到,我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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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0 09: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章:苦尽甘来

拉矿石的司机告诉我,章聪智在选厂呢。原来,他从我们村子回来和别人合伙又建了一个小选厂。我回头找表弟,矿上有人要搭我车,说是该铁矿的股东。

我问搭车的:“这矿啥时候买的?你有多大股份?”

他说:“刚买了五天,我是一万块钱股份”。

我问:“一万块钱占多大股份?”他说不知道。

我又问:“这个矿总共花了多钱?”他也不太清楚。他就知道自己入了一万块钱,在他妹夫纪学名下。

我看这人老实巴交的,心里明白个差不多。也难怪,历来谁和表弟合伙,他嘴就是账本,口袋就是出纳,不知道很正常。

我说:“你的股份卖了得了,跟这几个人合伙你还能得着十六两?”

他说:“你给我两万,我就给你”。

我说:“那行,后天上午给你拿钱来。”

见到了表弟,我把法庭的运作情况和他汇报了,去县城找个律师代理,起诉,钱很快就能回来了。

我问他:“这矿多少钱买的?”

他说:“你问这干啥?”

我说:“我买了股份”。

他很惊诧地看了我一眼说:“谁的股份卖给你了?”

我描述了一下刚才那个人的形象,他很不情愿的样子说:“刘柱的股份在纪学名下,他有啥权利卖?”

我又追问:“到底多少钱?”

他说:“你不知道,这里面不少事呢。”

我说:“大不了你又骑毛驴了,我不坏你好事......到底多少钱买的?”

他说:“加上开支十五万”。

我说:“有准数就好,那我就是十五分之一的股份了?”

他不情愿我入股,无非就是没办法再占便宜,但现在正用着我呢,也无可奈何了。

钱是硬通货,到哪里去找两万块钱?一天时间,我和妻子分头行动,他去了娘家,我也没寄多大希望,因为岳父家都是穷亲戚。我说:“你能借到五千就行!”

我找到能够算得上朋友的几个人,当天就凑够了二万元。别看我如此落魄,除了信用社,可是不欠个人一分钱。妻子晚上回来了,也借了六千,超额完成任务。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早早来到表弟家,过了一会儿,刘柱,纪学都来了。纪学我们早就认识,人很实在,五大三粗的,现在给表弟当马仔。

我找了复写纸准备写协议,表弟说:“还用那麻烦?把钱给了就得了!”

这时,刘柱有些磨叽,我没还价就答应他,他以为自己肯定吃亏了。我说:“说话可得算数,我找了一天钱可不容易。”

看到刘柱磨叽,表弟一把抓起放在茶几上的两万块钱,直接甩到厨房里,说:“你他妈地几天就挣了一万块,还不知足?要不,我们的股份都按一翻二卖给你行不?”

刘柱不敢多说,到厨房捡钱,有一捆甩散了,他一张一张地捡起来,最后一数,少了一张,怎么也没找到。我口袋里就几十块钱,我说:“明天我给你带来吧”。他说,如果以后挣钱了,别亏了他。

最后这个矿卖的时候我还真给了他一千块,名曰“吃喜钱”。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你要是有了挣钱的好事,给相关人以适当的钱,称“吃喜钱”。

私凭文书官凭印,为防止不必要的麻烦,我还是和刘柱签了协议,对此,表弟大不以为然。中午饭店小聚,当然饭费是记到铁矿账上的,有章老板嘛,他可是十里八村的“人物”。

矿买了,别看我股份不大,我要做到一分的利益,负起百分的责任。生产、安全、群众纠纷协调关系、矿石结账,都归我管,有时间还要跑法庭过问表弟的诉讼。

表弟整天包一辆松花江小双排,选厂、铁矿的采买是他的事,当然出租车费也是公家报销了。

表弟法院的诉讼并不复杂,很快就有了结果,三十万现金就从那个菜鸟的账户上作为第三方债权执行了,菜鸟也只好放弃观望,直接进入经营。赔钱是肯定的,因为矿石太硬,成本高,谁干也不行。后来,这个和表弟有点远亲的菜鸟因为赔了钱,怀恨武庭长,把他告到了纪检委。这是后话。

事办完了,有钱了,表弟买了一台外表豪华气派的新摩托,说是花了一万三。他的旧摩托一直我骑着。一天喝酒,他和我商量,为了对我表示感谢,给我五千块钱,我说:“是应该给点儿,你的诉讼我既出力又献策的。”

他说:“你把旧摩托还给我,新摩托给你”。

我说:“新摩托一万三,你给我五千,也不对账呀?”

他说:“等铁矿挣了钱你找给我八千不就平账了嘛。”

我骑上了豪华摩托,总觉得不对劲,我对摩托还是挺内行的,这摩托外表豪华气派,发动机噪音大,又特别费油,没几天就烧机油了。

我开始怀疑摩托是拼装的冒牌货。

摩托是纪学和表弟一起买来的,一天,我和纪学闲扯,说到摩托,我问他,这摩托到底花了多少钱?他有些脸红,我就趁热打铁,说:“你可是实在人,整天和章聪智鬼混,不会有出息”。最后,他让我必须保密,告诉了我实际就花了五千元。我心有数了,摩托先骑着,后会有期。

诉讼裁定,除已被执行的三十万现金外,还有价值十多万元的铁精粉归表弟处理。他干事一贯投机取巧,铁精粉品位不够,不好卖。我一个发小,建了一家精选厂,专门收购低品位铁精粉,事做得不小。表弟让我找他,并说:“我请客,你只要把人请来就算成功了。”

我约好了发小,中午到县城百福饭店,我和表弟先到了饭店,定了房间,服务员拿了一本精致的菜谱,表弟接过来开始点菜,我听着有点玄乎,及时提醒他:“今天是你自己的事,矿上可不管报销,你悠着点儿。”

他用不满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我拿过他的摩托罗拉手机,给发小打电话确定时间,并告诉房间号。那时候还没有几个人能用得起手机,那摩托罗拉就跟牛舌饼一样,还带个天线。

发小大名连古,和我第一天上学就是同桌,并且是贫下中农的红方代表,班长。我是黑五类的典型代表。

听到屋外声音,是连老板来了,一共四个人,鱼贯而入,其中有个女的。连总养女人是公开的,可谓“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表弟和纪学急忙站起来打招呼,一副谄媚的嘴脸。表弟还不时地瞄几眼那女人。

我和连老板合伙三年,倒卖黄金没有利润了,后来我去了内蒙古,他盗采国矿金矿石发了财,现在又转型干铁矿,是全县首屈一指的矿业老板。

连老板一张娃娃脸,一双神采飞扬的小眼睛,声音洪亮,很具有穿透力。

他看到桌子上的郎酒,说:“章聪智请客?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别拿假酒糊弄呀!”

表弟说:“保真!”

连老板说:“就冲你这人就没把握。”

他挥手叫马仔:“去,到车上拿几瓶五粮液来。”

表弟和连老板都是老熟人。

一边喝酒,我说:“章聪智在咱们村子的选厂有铁粉,想卖给你”。他当即表示:“我看过,他那铁粉质量不行,我不要。”表弟再三白话,连老板直接说:“你还是糊弄别人去吧,我这就不劳你惦记了,你小子吐口唾沫都是空心的。”

我们一边说笑,一边喝酒,也确实好久不见了。酒喝得有些多,发小和表弟碰杯,说:“你小子要是敢欺负我们哥们儿,小心我收拾你”。

表弟没好气地说:“你们村就不出好人,都是欺负别人的!”

吃完饭下楼到了大厅,我发现表弟不见了,前台服务员很客气地问:“你们谁买单?”我问:“多少钱?”服务员说:“七百八十元。”

这可丢人了,我口袋里最多一两百块,到门口也没找到表弟,我对发小说:“你把账结了吧,我没带钱。”

发小让司机把账结了。我和表弟是坐一辆车来的,找了个公用电话打他手机,出租车拉着他过来接我。他坐在车后座,我上了副驾驶,喝得有点多,哭笑不得,我回手就打他耳光,他早有准备,一下子躲到司机后面,并且理直气壮地说:“买卖也没谈成,我下楼是打算买单的,一问,小八百块,矿上报销你又不让,我不走还等啥?他有的是钱,算得了啥?”

那时候的五粮液才一百块钱一瓶。

铁矿石价格稳中有升,形势不错。一个股东找到我,他和刘柱是连桥,他一万五的股份,如果一翻二,也愿意给我。我答应了。

自己是没那么多钱了,也不能再借了,我看到了这个矿的价值,就找了一个能称为真正朋友的人,也是我后来发展中的贵人——刘武。

他们有一个矿业公司,是家族企业,对铁矿也很内行,一大早,他就开着桑塔纳和我到了矿上,他只看了一遍,简单地问了具体情况,就决定这三万的股份他要了。

我说:“你拿两万五吧,我还有五千。”

我随他取了钱,下午就骑摩托给刘柱连桥送钱去,协议都提前写好了,到那签字付款就行。结果这个人有个拉矿石的车,说是车坏了,去县城买配件,天都黑了,也没回来,我第二天还有事不能来,就到了表弟家,把钱交给他,说明情况,让他转交给刘柱连桥。

“这可是刘老板的钱,别耽误事,以后咱们用人家的地方多着呢。”

过了两天,我到铁矿,看到刘柱连桥,他问我:“股份还要不?”

我问:“章聪智没给你钱呀?”

他说:“没有”。

提到表弟他还牢骚不少:“我之所以要卖,就是不想和他们合伙,办事忒不讲究!”

我急忙找到表弟,问他钱为啥没给人家?他支支吾吾地,看我急眼了,他才说:“选厂交了电费了”。

我说:“法院诉讼回来的钱呢?”

他气哼哼地:“你知道我欠多少饥荒吗?这个厂子都是拉饥荒建的,各人知道各人难处!”

我真急眼了,这钱可不是我的,我如何跟朋友交代?拿了人家的钱,股份没入上,钱还没了,我实在无法容忍他这种行为。他说“有办法”。

最后,他忽悠了他手下一个小弟,把一万五的股份按同样价格给了刘武,我负责协议签字,表弟的小兄弟打了收条。他们自己算账去吧。

刘武派公司技术科的工程师对铁矿进行测量,说这矿规模很大,并让我把能收的股份都收了,价钱不必过多计较。随后,几经周折,整个铁矿我和刘武持股百分之五十八,章聪智和纪学百分之四十二。

表弟章聪智对我的行为极其反感,但也无可奈何。

股份基本也就这样了,三十多块钱一吨的矿石,利润还是不错的。我早出晚归,没有特殊情况都坚守岗位,必须保证安全,随时处理和村民之间的小矛盾,不能因此停产。每天到家洗头都要换一遍水才行,嘴里的尘土直牙碜。

为了方便办事,我狠狠心安了一部座机电话。

生产、协调、算账都由我一人负责,几个月下来,效益不错。好几天没看到表弟了,纪学也不见影子,刘武更是那种甩手掌柜,问都没问过。我早出晚归,兢兢业业地经营着这个铁矿。为这个矿,我已经借了高利贷,如果失败,将万劫不复!

这天晚上,炮工放了炮,我又安排好第二天的生产,回家已经很晚了,这几天有些感冒。

早晨六点,我还没起来,电话铃响了,妻子把电话拿过来,我听到表弟的声音,说:“赶紧过来背钱来!”

不是拿钱,用的是“背钱”。我心里一惊,问:“怎么回事?”他说:“铁矿卖了,你过来拿钱!”我以紧急集合的速度穿好衣服,饭都没顾上吃,骑摩托就奔表弟家去了。

即使我了解表弟办事没谱,这回还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注:“得不着十六两”:当地方言,过去十六两是一斤,形容得不着全份儿

”骑毛驴“:就是帮别人做事,从中间揩油的意思。

”连桥“:连襟,也叫担挑儿,两人的老婆是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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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3 09:5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章:星火燎原

到了表弟家,看到纪学也在,茶几上放着一份A4纸的打印协议,上面有手印。

还没等我开口,他就抢先说:“矿卖了个天价,五万定金都给了,不怕他黄了!”

我说:“你跟谁商量了?简直是狗胆包天!”

他说:“七十二万呐!干了几个月还有利润,你挣了这么多钱,偷着乐去吧!”

我一把抓起茶几上的协议撕碎摔到他那有些变形的脸上。他咬牙切齿地骂骂咧咧:“没良心的,我要不帮你买成刘柱的股份,你能挣这么多钱?把小股份都让你吃了,要不然,他们也就是凭我赏的事,你入股算是把我害了!今天由不得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我说:“你试试看!谁有胆子买了这个矿,我让他干成了才怪!”

越说越多,他上前一把揪住我的上衣领口,眼睛都红了。看来要打架呀!

纪学看到我们要打起来,一边劝“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一边拿了表弟的手机出去打电话了。

我呵斥表弟松手,他有些发红的眼睛瞄了一眼窗外的纪学,我明白差不多了,随即用了一个反腕擒拿,双手猛地一用力,就把他的右胳膊背到身后,又用力一压,表弟低头猫腰,头都快碰到茶几了,疼得嗷嗷直叫。

我问:“买矿的是哪里人?带我去见。”

他说:“压根也没说不让你见呀!”

我放开了手,他一边活动着胳膊,一边用不满的目光瞪了一眼进屋的纪学。

后来纪学告诉我,他提前就准备好了,说你来了肯定诈尸(诈尸:方言,闹的意思),他一出手,就让他立刻帮他把我制服,甚至说,我要不老实的话可以狠狠揍我一顿。

我问纪学:“那你为啥没听他的?”

他说:“我脑子进水呀?你们表兄弟怎么打都没事,我如果动手,刘武你们能饶得了我?”

我点了点头。

“我就说卖矿和你商量一下,他说没必要!”

事情闹到这份上,再合伙也没啥意思了。

卖就卖吧!

到了县宾馆,我在大厅跟表弟、纪学说:“进屋你们不许说话,听我说,如果你们乱说话,就证明你们吃了人家回扣。”

表弟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我大声问他:“你听到没有?”

他气哼哼地说:“都依你!”

到了房间门口,纪学敲门,我们进了屋,他们显然是早就熟了,有两个本地的中间人,外地口音的一定是老板喽。

看到多了一个人,他们有些疑惑,因为表弟是按约定取钱来的。

我赶紧面对那个外地人解释:“你们昨天达成协议那个铁矿我是百分之五十八股份,这两个人是百分之四十二”。我指着表弟和纪学。

表弟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个人瘦高的身材,白净的脸,右手食指中指黄黄的,人很是和善。他面对表弟一笑,说:“昨天协议规定,所购买的铁矿不存在第三方利益,因此出现的纠纷由你自行解决,你这是唱得哪一出戏呀?”

没等表弟开口,我急忙说:“他这人办事没准儿,如果你非盯那个协议,就让他给你拿违约金,矿我们不卖了。”

气氛并不紧张,我们各自介绍,中间人有一个年长的姓孟,是西河镇的,老板是邯郸人,姓程。我问老孟认识刘武吗?他说和刘武关系很好。

我说这矿他是大股份。老孟显然买刘武的账,马上客气起来。

我和老板认真攀谈起来:“你们邯郸的到这来投资也不容易,我表弟认可把矿卖给你,真的没和我商量,但是,我不能让你们太为难,只是这价格要重新谈。”

表弟听到这话,喜形于色,张口要说话,我指着他的嘴说:“住口,没你说话的份!”

我回头和程老板说:“是事儿都要讲规矩,价格方面七十二万以外的部分加到一起,重新和我签订协议,这才是正道。”

程老板有些诧异,看来让我诈对了,表弟又在这里弄鬼,我回头对纪学说:“就按实际价写协议吧。”

我用眼睛盯着纪学,他倒也实在,说:“八十二万,那就写吧。”

——看来表弟在这里打算黑刘武我俩的是十万块钱。

后来,我跟他掰扯这事儿,他发誓,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是程老板看到事情要磨叽,情愿把给中间人的十万加给咱们了。

我问他:“给中间人十万,你怎么会知道?难道老板要给中间人好处钱还和你说了吗?你本人就是中间人吧?”

他无言以对。

协议签了,八十多万,这在2000年也真不是笔小数目,我们仔细地算账,刘武不愿意卖,多给他一万,算作安慰,其余按股份算账。钱是打到表弟账上的,各人的数目都有了,除去本钱我纯利润赚十三万,表弟扣了我三千给他那个卖股份的小弟买了一台电视,又给了刘柱一千元。

他这人有一个特长:用别人钱送人情一向大方。

最后,他提到那辆豪华摩托,说:“还应该找给我八千块钱呢!”

这事儿我如果直接揭穿,岂不是出卖了纪学?

我说:“我找人鉴定了,这个摩托就是拼装车,你到底花了多少钱?如果真的花了一万三,咱们找他们算账去!”

他瞪着一双细眼睛,苦着脸说:“真的花了一万三!”

我说:“骑了几个月,你看这破玩意成啥样子了?我还给你得了,五千块算我租用了几个月,行不行?”

他说:“我要它啥用了?还是你骑着吧!”

我问他:“还要我找钱吗?”

他说:“拉倒吧,就算我上当了。”

挣钱了,皆大欢喜,表弟喋喋不休地表白自己的功劳:“如果不是我,刘柱的股份你能买成吗?我把最好的兄弟的股份给了你,还不够意思吗?......”

我说:“刘柱连桥的股份后来我可是花了五万多呀,如果不是你耽误事儿,把钱交了电费,何至于?我告诉你,这个矿刘武说了,地质工程师用磁力法测量了,可是个大矿,有你后悔那一天!”

他说:“工程师说话就有准儿?他钻到地底下看了吗?我就认现得利!”

面对表弟,我只能无语。

思想决定行为,行为注定结果,结果的累加,就是一生的命运。三年后,这个矿让人家卖了三千四百万。

表弟如今负债几百万,每天在痛苦中挣扎,抚今追昔,他该作何感想?

卖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不必过于留恋惋惜。我手里有了这十多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权且当作火种吧。十几年的折腾,眼看到了不惑之年,尚且一事无成,惭愧呀!

时不我待。

我把借来的钱都按约定利息的双倍还了,紧接着又买了几个小矿,这些矿,不是和地表土地树木的户主协调不成,就是开矿的老板之间边界争议打架干不了。这样的的矿总是要比正常的矿便宜得多。

背靠大树好乘凉,多数矿都是我跟刘武合伙,他们的公司就在西河镇。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我开始了在西河镇的燎原之势,随着经济形势的不断好转,钢铁行业开始出现了繁荣,铁矿作为钢铁上游资源首先是受益者,我总算勉强挤上了这趟末班车,虽然艰辛、缓慢,还是有了收获。

随着我实力的壮大,吴意越来越害怕,从精神上几乎把他碾压得彻底崩溃。

因为那次巧遇,把被骗的事搞清楚了,我和他要三万块钱,当时考虑多种因素,完全没按实际价值追究他,谁承想他利用公安折腾了我一年,我曾经几次动杀机,终于还是克制住了。但是,从此我得了严重的焦虑,抑郁,应急性精神障碍等多种精神疾病,不吃药根本无法睡觉,我经常考虑如何杀掉吴意和他的全家人,长夜无眠时,居然构思各种杀人计划。

病终归是病,我用强大的意志控制着情绪,每天看到早晨的太阳,想到事业有了起步,干起工作还是精神百倍的。

我兢兢业业经营我那几个小矿,尽量不和表弟来往,可是,他就像鬼魂一样纠缠着我。家里电话每天铃声响,不分早晚,基本都是他打的。

妻子经常抱怨我:“你倒是搭理他干啥?”

我说:“要是没有人家引路,咱们怎么挣到钱的?吃水别忘井人嘛。”

妻子说:“他糊弄你的事都忘了?”

我说:“至于你打水掉井里了,不能怪人家呀?一切皆有定数。”

妻子笑骂一句:“就你牙尖嘴巧。”

矿卖了,选厂表弟也合给了别人。买了一辆面包车,没事干,闲得直抽风。到晚上我就把电话线拔了,免得他骚扰,否则全家人都睡不好觉。他听说我买了几个矿,总想入股,自己考察了多次,并且还请了专家帮他拿主意,就是不敢入。我知道,他无非就是怕我报复糊弄他。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

这天,他又给我打电话,说又发现了一个大矿,让我赶紧过去考察,我也没好好搭理他。我说:“那么好的矿你自己干得了,找我干啥?我没多余的钱再投资。”

他就天天找,我也是没脸,鬼使神差地就去看了。果然矿不错,按当时的矿石行情赚钱是没问题的,再说,行情还看涨。

价格都谈好了,十八万,他特意给我留了三分之一股份,我又借了六万元,有了上次的成功,又加之我也没吝啬利息,六万元没费劲就借到了。

午饭后,我带上刚借来的六万元,到了表弟家,卖主正等着呢,我提前从镇上把协议打印好,到那签字付款就行。

我把六万放到茶几上,表弟也把十二万拿出来,他那有三分之一股份是市里一个朋友的,据说早就把钱给表弟转过来了。卖矿的两个人估计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就一捆一捆地数了起来。他们数钱,我和表弟聊天,一脸横肉的表弟媳妇从来不给我好脸色,也许是我经常骂表弟的原故。我从来都不计较,这个媳妇又蠢又混,看表弟经常像打牛一样打她,我毫不同情。

那两个卖矿的数了两遍,最后挑出两捆,说:“这两捆每捆少了三百元。”

我们拿过来数了两遍,确实差六百元。

表弟说:“我的十二万刚从信用社支的,肯定没差!”

我心里没底,我的钱是从朋友处借的,难道有问题?不至于呀!

我犹豫再三,还是给朋友打了电话,我问:“你这六万元是哪里来的?”

他说:“怎么了?”

我说:“差了六百块钱。”

他说:“我是午饭前从银行支的,别人没过手呀。你先撂下电话,我打电话问问胡琴。”

我知道胡琴是朋友镇上信用社的现金保管。我忽然有了发现,桌子上的十八万里,捆钱的纸上有不同的印章,我把有胡琴印章的挑出来。

那两捆差钱的不是我的!

我不再说话。表弟骂骂咧咧地说:“见鬼了,差哪儿去了?”

他只好又拿出六百给了人家。

我也不再骑摩托了,开始租车。一是冬天太冷,受罪,二是太脏,也不安全。还有一个主要原因,是所有的矿都是少量地用一些正规炸药,大量地是用硝酸铵化肥自制炸药,成本是正品炸药的三分之一。基本没人管,法律也是空白。

我和表弟合伙的矿我隔三差五地过去看看,有包工头大包,倒也省心。和刘武合伙的矿,他从来不过问,我都是按月结账报账,分毫不差的。我夜里睡不着觉,正好每天夜间工人放炮排险是最危险的工作,我就挨个矿巡视并随时解决问题。

省吃俭用,把个人饥荒都还了,我跟新来的信用社主任打过招呼,有钱了肯定还账,他倒也没起诉。

2001年,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特大爆炸案,即石家庄靳如超爆炸案。靳如超因为个人恩怨,在亲戚的小区用自制炸药炸塌了三栋楼,造成百人以上伤亡。

公安部门开始打击非法制造爆炸物品行为。运动中,好多人被抓,和我很熟的一个人被判了十二年。

在这种形势之下,我所有的矿都开始正规经营,不再用自制炸药。我找到表弟和包工头,共同商定,调高成本,不再用自制炸药。

一天上午九点多,手机响了,刚买的手机,知道号的还不超过十个人,表弟打来的,他说:“出事了!”

我当时心里“咯噔”一下,首先意识到是出工伤了,结果他说:“炸药让派出所抓去了,还抓了两个工人。”

我问:“不是早就不自制炸药了吗?怎么还挨抓了?”

他说:“不知道呀,包工头跑了,肯定是他为了省钱自己干的。”

我也没多说啥,赶紧处理吧,不然,事情闹大了就麻烦了。

我到了派出所,找到所长,他给我看了昨天晚上抄来的东西,连炒炸药用的大锅都给端来了,真是”连锅端了”。制成的成品,都已经装了防水袋,化肥,柴油,谷糠,所有东西也都抄来了。

认罚吧,不然,交上去把工人判刑,家属能善罢甘休吗?托人情说好话,罚了三万!

我也没有过多埋怨表弟,陕西的包工头跑了,工人也散了,重新找了工人接着干。

我二姑家一个表弟,就是章聪智亲姨的孩子,原来在国矿当矿长,现在下海,自己成立了矿业公司,正好在我们这个矿不远处建了一个很大规模的选厂。

这个表弟叫刘全山,很有出息,比我还小几岁,平时来往不多,长相和章聪智极像,这俩人就是神韵气质相差甚远,说难听些,犹如两个外表一样的狗,一个像训练有素的警犬,一个像看门狗。

因为岁数差得多些,小时候也没在一起玩过,我对他的能力和品行不大了解。估计是公家的钱吃多了,怕有风险,自己出来单干了。

刘表弟开始找我商量,把矿卖给他,我说:“行呀,和章聪智你姨兄商量就行了,他说了算,我就三分之一的股份。”

很快,矿就卖了,三十万,我挣了几万。实在不想再和表弟合伙,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矿卖给了刘表弟,章聪智承包开矿工程,又要了一段矿,有人告诉我,我也懒得搭理这事。我知道他不占点便宜活不了呀。

矿卖了没几天,他又打电话,这回是哭着说话:“李勋、李军海爷两个把我打了。”

我心里暗笑,说:“李军海不是给刘山全当经理吗?怎么敢打你呀?”

他说:“收我的矿石他总是刁难我,说我往矿石里掺废石,我去找他讲理,爷两个就把我打了,我媳妇拉架也给打了。”

不管因为啥吧,挨打了,总得给他出气解围呀,我叫上刘武,以壮声势。

调解在宾馆进行,看到表弟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睛好像唱戏化了妆一样,我忍着没乐。

那天到场人员,派出所张所长、刘表弟、刘武、我、李勋。李勋儿子没来。

无非就是找场子,找面子,要钱。一切谁是谁非的理由都是铺垫。

李勋是刘表弟公司所在地的地头蛇,二十多年的村书记,多届县人大代表,可见水平能力绝非一般。

张所长清了清嗓子,用眼睛扫了一圈到场的人,说了个开场白,什么“大家都是亲戚,又是朋友,和谐为本”的。实际等于啥也没说,既没观点,也没定性。

表弟两口子到别人家里骂街打架,别说理不理的了。我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压制刘表弟:“总而言之,李军海是你的经理,因为工作发生矛盾,你姨兄又吃了亏,一切根源都是因为你的企业,除了药费全报销,你再另拿一万块钱吧。”

刘表弟十二分委屈的样子,欲言又止。

以刘武为后盾,我给刘表弟施加压力,张所长圆场,就这么定了。

章表弟还有些不满,我说:“挨一回揍长点记性省得以后吃大亏,你多大胆子,到人家里骂人?要是公了,首先你过错在先,药费报了,再给你一个星期误工费,几百块钱就打发了,你承张所的情吧。”

事说好了,写协议付款。

这个间隙,李勋把我叫到别的屋里,这人是典型的上品村干部形象,通情达理,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刚才话虽不多,也能看出底气。

他问我:“你知道打架的真正原因吗?”

我说:“不是因为收矿石吗?”

他说:“不是呀,你们都是亲戚,我家军海就是打工的,章聪智矿石掺假是真,但是,军海根本没管,真正原因不是这个。”

我说:“那是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说:“你们那个铁矿卖了多少钱?”

我说:“三十万,怎么了?”

“章聪智又要了一段矿你知道不?”

我说:“后来听说了,这和你们打架有啥关系呀?”

他说:“原本卖矿刘山全答应给章聪智两万块钱回扣的,听说他白要去那段矿挣了十多万元,那两万回扣就不想给他了。章聪智硬怨我家军海说了坏话,证据就是,他要的那段矿挣多少钱别人不知道只有我家军海知道。这不是笑话吗?刘老板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心呀?用得着别人告诉?”

我这回终于明白了,难怪刘表弟欲言又止又显得委屈,原来,是这俩表弟合起伙来糊弄我着,这事,他自己也没法和我说。

后来,和刘表弟接触多了,他干事业也是一肚子苦水,看来谁都不容易,都是一边受伤一边成长,一边流泪一边坚强。

理解万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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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4-26 06:1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章:原罪

几个小铁矿,我做的风生水起的。开矿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也不存在过多的智慧成份。

这行业分几个层次的人:

一,国营,集体企业。九九年以前市场低迷,企业转制私有化,后来市场有些抬头,接着2003年价格暴涨,成就了一部分人。他们占有最好的资源。

二,在别的行业赚到了钱,投资到铁矿,在铁矿还没暴涨之前,占领了一部分比较好的资源。

三,铁矿就在自家地里、山上,从矿石十来块钱一吨就开始干,一直坚持下来的。

四,六七十年代,国家出资勘探的资源,都是有钻孔资料的,被掌握资料的人出卖给了个人,国家政策不明朗,法律边界不清,被个人无偿占有并且非法买卖。

以上这几种人基本都成了大老板。

剩下的就像我这样的,看到哪里有矿,占领一些零星资源,偶而也有可能抓住大一点的矿,碰运气而已。

所有的零星资源都没采矿证,没有资料,没有手续,基本都是一边采矿一边探矿。因为铁矿的磁场特性,用物理测矿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为了发展地方经济,政府对零星小矿给予适当支持,这就形成了非常微妙的关系。

政府允许公安供应炸药,这就有了开矿最基本的保障。

国土局却经常以无证非法采矿为名对小矿主进行敲诈。给你下达违法告知,对非法采矿行为进行制止,把生产机器的主要零件拆走。然后,矿主托人求情,人情关系通了,就接着干。国土局的执法有多个中队,经常轮番扫荡。

公安在供应炸药时也是花样百出,多方抹油。让你每星期计划一次炸药用量,所用炸药当天用不完的,必须清退回炸药库,并收取保管费。如果从矿上搜出炸药,就属于非法储存爆炸物品,轻则罚款,重则判刑。基本都是花钱买平安。计划多了用不完,也麻烦,计划少了不够用,找所长补批单子,还要走人情。

政府又专门设置了矿管办,下辖多个执法中队。其主要职责是对公安,国土,林业等部门执法进行协调联动。

其实,也就是为政府创收。

因为矿石价格的不断攀升,一些不能称之为铁矿的含铁岩体都蕴含着巨大的经济价值。钩机上山,对这些含铁不足百分之十的岩石,进行简单加工,赚取利益。

这种做法对环境造成毁灭性破坏。

几个执法队用“管而不死,放而有度”的“巧妙”战术,对这种行为进了几年的“轮番扫荡”,把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弄得千疮百孔。从卫星地图上看,惨不忍睹。

无非就是利益,牺牲了大环境,变通了法律、政策,创造的财富,再有财富再分配的潜规则。有钱大家挣嘛,不然,工资微薄的小职员,要买房,买车,孩子上学,物价又这么高,如何是好?这些都成了原罪。

在发展中,我们这些开矿的学会了以法律政策为主线的明规则,在碰壁中学会了潜规则。

随着事业的发展,我各种朋友也多了起来,当然,大多数都是那种临时朋友,也就是利益相关人。我认真经营着这几个小铁矿,收入不菲。表弟的骚扰我不再理会。我跟他说:“捡到金疙瘩也别再找我合伙,如果金疙瘩大到你拿不动,我教你个办法,就顺地滚,要不就用汽焊切割成小块搬运回家,省得别人掺份儿,千万别再找我去抬。”

也就是在电话里调侃一顿,开心解闷。

我有一个矿和邻矿有点事儿,那矿主叫我过去。我正和矿主说事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他也看到了我。你们猜是谁?

就是那个不听指挥,自制炸药的陕西包工头!

我大声叫他,这小子走到我跟前,我说:“你小子可知罪?你糟蹋了我三万多块钱,居然跑这来了!”

他有些慌张地语无伦次,陕西的汉中话本来就舌头短,他双手比划着说:“老板别生气,你听我说,听我说......”

其实,我是逗他呢,跑了就算对了,光把工人抓去,万一摆不平,要追究刑事责任,包工头不在,证据链条就断了,对我们也是有利的。

他看我并不是真的发火,说话也利索了,他说:“老板,你听我解释,那天你去调整了成本,说了不再炒炸药。你刚走,章老板就说,自制炸药接着用,并且所有原料都是他弄来的,多加出来的成本归他所有。结果出事了,他就让我跑了,欠了我几千块工钱都不给了。”

其实这事儿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外地包工头没那么大胆子,敢不听老板的?肯定是表弟捣鬼。我真的没生气,等再见了他又有了话题。

紧接着的一件事可就由不得我不生气了。

一天下午,表弟打电话,我以为又是闲扯,这次他说有要紧事。原来,他卖我们村子那个小选厂时,被武庭长以第三债权人执行了三十万的那个菜鸟,没等熬到市场好转就倒闭了,把厂子赔钱出手,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菜鸟叫王广,是财政局的实权科长。表弟说,王广打电话让他去县里,还是那个诉讼的事,他跟合伙人有点纠纷需要表弟配合。

我感觉不对劲儿,这都两年多了,还有啥事?

我说:“你先别去,等我电话!”

我立刻给武庭长打电话,不通。给家里打电话,他媳妇说开会去了,几天没回家了。我问:“有联系吗?”他媳妇也纳闷怎么联系不上。

我感觉事情不妙。

我立刻给表弟回电话:“联系不上武庭长,你千万别去县里,今天晚上不能在家住。”他满口答应。

我当天晚上也住在矿上了。

第二天下午,有陌生人打电话,声称是市纪检委的,让我去县宾馆协助调查案件。我一边推诿,挂断电话赶紧打表弟手机,已经不通。给他家里打电话,表弟媳妇说:“一大早就让王广接走了。”

肯定出了麻烦事。

正不知所错呢,检察院的一个熟人打来电话,说市纪检委让我去县宾馆配合案件调查,如果不配合,他们将按相关法律规定对我采取强制措施,我说:“真的假的?”

他说:“真的”。

没办法,去吧。

到了宾馆指定房间,一个年轻人开门,问清身份让我进屋。

三个人,一个年纪大的,两个年轻人。开门的年轻人坐回沙发上,那两个人没动。我站在他们面前,他们上下打量了我好一阵子,估计是在评估我是什么货色。

年长有些麻脸的那个人问我:“知道为啥找你吗?”

怎么听着这话这么别扭呢?和公安的问案子一个口气。是官就辖民,我考虑了一下,还是说:“不知道。”

开门那个年轻人坐到桌子后面,桌子对面一个没有靠背的平凳子,他示意让我坐下。态度不恶劣,但也不算客气。

老一套:家住哪里,姓甚名谁,政治身份,家庭成员,从事职业......

序言完了,进入正题。还是问我:“知道为啥找你吗?”

我还是说:“不知道。”

倒是没有像公安那样捆绑打人。

又问:“认识章聪智不?”

我说:“认识。”

“认识武庭长不?”

我说:“认识。”

稍微沉默一会儿,年长的说话了:“也没大事儿,王广和章聪智的经济案子你知道不?”

我说:“知道。”

他说:“这里面有违规行为,你知道吗?”

我说:“违规不知道,律师代理的诉讼,法院执行的,我就知道这些。”

年纪大的笑了笑说:“看你小伙子这么沉稳,要是先找你还真的麻烦了。”

说完话,他就出去了。一会儿,他带着表弟和武庭长来到了我这个房间,然后,招呼那两个年轻人:“咱们回避一下吧。”

他们都走了,我和表弟、武庭长,三头六眼对视片刻。

武庭长先说话了:“事情也就这样了,我都交代了,你也就如实说了吧,在百福饭店吃饭那回,给的一万现金,那次去我家串门给的八十克金子,你把材料做了也就行了。刚才院长来说了,保证不追纠刑事责任,做内部组织处理。”

表弟沮丧着脸也随声附和:“就这点事,说了就没事了。”

我也没来得及问他们是如何被人家攻破的?纪检委的就进来了,开门那个年轻人说:“你们两个还去原来的房间吧。”

在办案人员的引导提示下,我很快就把笔录做完了。又有几个法院的人过来,和武庭长说话。都是法院领导。

那个麻脸纪检干部对表弟我们两个说:“没事了,你们可以走了。”

我和表弟出了宾馆,天已经黑了,找个饭店吃饭吧。到了饭店,我问他:“前天不是说了,联系不上武庭长你先躲躲吗?”

他说:“一大早王广就来找我了,我觉得不来不合适,就来了。”

我说:“你知道这一万多块钱对武庭长意味着什么后果吗?”

表弟说:“不是说好了就没事了吗?”

我伸出巴掌比划着打他耳光,他往后退了一步缩脖歪头,其实,我不是真打他,我被他的无知气得肝儿颤。

我说:“你以为是你贪污我一万块钱那么简单吗?”

他说:“多大个事呀,院长都说了,组织处理。”

出租车司机点完菜进来了,我只好克制情绪,不再骂他。

我让他讲讲经过。

原来,武庭长双规已经三天了,办案的没有丝毫结果,就让王广把表弟找来,到了宾馆,表弟被带进办案的房间和武庭长见了一个面,没让说话就把表弟带走了。

然后,纪检办案人员就开始和表弟谈话。

纪检问了诉讼大概情况,并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啥毛病没有。”

随后,纪检就问他和武庭长认识接触的经过,并说:“一起吃顿饭,串门送些土特产什么的,都不算事儿。”

表弟铁嘴钢牙死不认账是很有一套的,如果直接问送礼的事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表弟一听,也是这个理。

就说:“一次,我表兄和我跟武庭长在百福饭店吃了一顿饭。”

纪检又问了吃饭的细节。

“还有一次,武庭长媳妇说想要个小狗,正好我们村里有一家的狗下了一窝小狗,我就要了一只,我和表兄一起送去的。”

纪检又问了一些细节。

纪检说:“这不就很实在嘛,没啥违法的呀。你先等一会儿,我们商量一下你就可以走了。”

一个小时后,纪检的又来找他,表弟说:“没事该让我走了吧?”

纪检的把脸一沉,大声呵斥:“走?你小子不实在呀!老实交代如何向武庭长行贿的事!”

表弟不承认,他们用对付我的同样办法,把武庭长和他放到一个屋里,然后给表弟做笔录。

原来,见到表弟来了,武庭长坚持了三天的心理防线基本就崩溃了。

通过表弟提供的吃饭细节,送狗的细节,纪检对武庭长说:“后面的事你主动交代算是坦白从宽,如果等我们说出来,你就算抗拒交代,是要从重处罚的。”

武庭长只好如实交代,一万块钱是吃饭那次给的,八十克金子是送狗那次给的。基本情况就明白了。

表弟为纪检的没像缉私队刘队长那样对待他,感到很知足。他弄了一瓶酒,说是喝几口压惊。

我气不打一处来,问他:“那年炒炸药那个包工头,你黑了人家多少工钱?”

他有些吃惊地看我一眼。

我又说:“炒炸药到底是他私自行为,还是你让他干的?”

表弟瞪着眼睛说:“都是他不听话,和我没半点关系!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了,你还提他干啥?”

我用筷子点着他说:“如果我把陕西包工头带到你跟前你还敢说没你的事吗?”

他铁嘴钢牙的惯了,说:“只要你找到他,咱们对证,要是我干的,你怎么整治都行。”

我拨通了包工头的电话,说:“章聪智大老板和你说话。”

我把手机递给表弟,就看他皱着眉头很不情愿地接过电话,问:“你在哪里呀?”

包工头说:“在西河镇。”

表弟大声骂他:“狗日的,我说让你跑远一点,你怎么没听?知道这样,不如让公安局把你抓去。”

我伸手夺过手机说:“别糟蹋我的电话费了。”

表弟做了个深呼吸,用鼻子哼了一口长气,也没搭理我,自己干了一杯酒,又把酒杯倒满。他又拿过一个空杯子给我倒了一杯酒,说:”怎么啥倒霉事都让我摊上?你都混好了,还是拉帮我一把吧,这样坐吃山空真的够呛了。”

我笑了一声,端起酒杯,说:“从今天起,开除你的人籍。”

武庭长撤销职务,行政降级为科员,副院长的梦想彻底破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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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4 08: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章:天下熙熙

一切纷争都源于利益,小到老百姓的你争我夺,大到国际争端,都是一理。

矿石的暴涨,开矿的都乌鸦变凤凰了,买车买房,找小姐,包二奶。财富的突然增长,思想境界、、个人素质没有同步提高,演出各种闹剧。即使是与闹剧无关的人,也想登台扮演个角色,无非就是想分得一杯羹。

我基本是看芸芸众生如看云卷云舒的人。。我并非圣人,也不是假正经,怎么说呢??打个比方,一个不爱吃肉的人,就是觉得肉不好吃,一个不喝酒的人,也觉得酒不好喝。但不爱吃肉,不爱喝酒的人,也不能反对别人吃肉喝酒,我基本就是这种态度。

我也不想描述那些男男女女,乌七八糟的事。找小姐得了性病被贴小广告的江湖郎中宰钱的,嫖娼被公安抓住罚款,养个二奶摊上个有夫之妇引起纷争赔钱的,这都是闹剧一般,我也经常帮助圈子里的人处理这些事,确实没意思。

其实这些个男盗女娼的事,都没那么容易让人败家破产,最可怕的是赌博,赌博最毁人,古语说:“十赌九骗”,因为赌博,身边人物毁家败业的,简直数不胜数。道理谁都懂,所以劝赌不劝嫖。

我还是想说点社会事,国家公务员滥用职权,中饱私囊,我既是受害者,也是受益者。我想通过我的几十年经历,反映我这一个群体,一个层面的人们的功过成败,是非恩怨。

刘武又介绍了个矿,原来有两个股东,因为和人抢矿,势力不如人,拉刘武入伙,无非就是“扯大旗作虎皮”。因为刘武家的公司已经是全县最大的矿业公司了。公司是老大刘文的,家庭成员都有小股份,刘武股份不大,主要负责矿业手续,人脉广,路子野,为人豪爽仗义,也是个五毒俱全,八面见光的人物,人送外号“及时雨”。公司虽然大,个人总是缺钱花。

有人找合作,刘武公司业务忙,也没闲工夫管这事,他就把人名、地址,基本情况告诉我,让我具体事项酌情处置。

我考察了,矿是没得说,条件也便宜得让人心动。只是这对方势力太大,闹不好偷鸡不成蚀把米。。风险总是有的,用刘武的话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嘛!”

看完了矿,我找到了刘武介绍的合伙人,这人正在镇上的宾馆赌博呢。屋里十几个人,满屋的烟让人透不过气来,两个未来的新合伙人也在。

我先自我介绍,简单沟通,两个人都比我小一岁。他们也暂时停下手里的牌。一个面色白净,穿着体面的,叫文云,他一边和我说着话,一个眉眼不错的年轻女人还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脖子撒娇。文老板也许觉得不妥,,他和气地把女人推开,并大声说:“都散了,散了,我们有事儿了。”

桌子一圈人都走开了,各自手里拿了自己的钱。。看这场面,赌注不小,有人手里的赌注都不下十万。

另一个伙计是矿山的坐地户,名叫连水,看来他不是赌博的,黝黑的长脸,瘦小的身材,一头乱发,能和我十年前的形象媲美,一件白衬衣领口黢黑的,衬衣上面没有扣子,下边两边衣襟打了个结,脚上的泡沫拖鞋后跟已经托不住脚。

文老板用很轻蔑的态度和他说::“咱们这矿停了这长时间了,也没啥好办法,我托了关系,找到刘武,答应给人家一半好汉子股,你看怎样?”

连水一双大眼睛,双眼皮好像还多了一层,眼睛虽然大,没有一点神采,他坐在那里好像受审似的,没说话。

看他没答复,文老板有些发怒,提高了声音::“你看怎么样?”

这回好像反应过来了,他懦弱地说了一句::“啥事不都是你说了算呀??行呀!”

就这样,我们入股了这个矿,我们给了文云八万块钱。

这个矿我接手经营,当天公安就开始供应炸药,当天就出矿石。具体刘武是如何做到的,不得而知。反正也没向我报开支,用他大哥的话说::“吃官饭,放私骆驼呗。”

这个矿从规模到矿石质量都不错,还是那句话,百分之一的利益要负起百分之百的责任。我每天至少上山一次,有事就到宾馆请示文云。月底算账,钱账两清。

我发现,连水也是整天泡在宾馆,还养了一个土豆一样女人。月底分红,有钱了,他也下注赌博,没钱,就看热闹,看热闹也能做到全天候。

这天,我从别的矿安排好生产,来到和文老板的合伙矿,发现矿石车堵了一溜,从来不上山的连水,绷着那六零年的黝黑小脸,气愤难平的架势,路让他还挖了一道沟。

原来,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信息,刘武和我的股份是花八万块钱买的。那八万块钱,文云一分没给他。

事情确实不公平,连水发脾气有情可原。我和他耐心解释,他并不怎么买我的账。眼看中午了,我说,走吧,咱们到镇上去,我请你喝酒,有啥说不开的大事。

我又拉又拽地把他弄上车,然后吩咐包工头把沟填上,赶紧拉矿石。

到了镇上,找了个偏僻的小饭店,我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劝说他:“如果不是文云找了刘武摆平关系,你的矿干不了,你能有啥办法?这不是,上月又分了两万多块?”

他说:“姓文的忒欺负人了,他入股时一分钱都没给我,吹牛说,黑白两道平蹚,这回有事摆不平了,又找刘武入股,入股我也没意见,他凭啥还黑了八万块钱?”

我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说听人说的。

原来,是刘武酒后失言,传到他耳朵里的。

我无论如何好言相劝,效果都不佳。为了息事宁人,最后我说把矿洞外面存的一堆矿石送给他,他才勉强答应不和文云计较了。

那堆矿石是前几天村里修路不通车存下的,他能卖好几万块钱,算是平衡了一下心态。

可是消停了没几天,估计是钱花没了,他又来找麻烦。他那七十多岁的老爸上山堵道,说是他儿子挨欺负,矿不让干了。

我和文老板汇报,他说:“你就是忒给他脸了,他算个什么东西?有事让他找我!”我到宾馆找连水商量,他正和那个土豆形状的女人商量啥事,人也打扮精神了,头发也弄得溜光的。人看上去也不像在文云跟前那样猥亵,好像多了好多自信。

明知道老爷子是他使唤的,我好话说尽,他就是一句话:“老爷子不听我的,我管不了!”

我又找到文云,他赌博正酣,在烟雾缭绕中,面对着牌桌,身边还是坐着那个漂亮姑娘。我到他身后附在耳边说了情况,他头都没回地说:“连水那种人,你拿他当人,他就不拿你当人。你白给了他几万块钱的矿石,钱花没了,这不是惯出毛病来了?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吧。”紧接着又赌上了。

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打不得骂不得,如何是好?

我给刘武打电话,他说:“你能找出证据证明老爷子是连水指使的就行,收拾他。”随后,他把法庭的电话告诉我。

法庭的来了,老人坐在路中间的一块石头上,怀里抱着一根拐杖。他坐的那块大石头,我敢说,就是这帮拉矿石的司机给搬的,他们唯恐天下不乱,随着矿石价格上涨,在他们的要挟下,运费已经涨得没谱,都几乎讹诈了。

法庭的给老人搞材料,老人历数文云的罪状。

最后我说,小水我们说好了,不让你截道了。老人看了我一眼,他是认识我的,印象也不坏。他说,小水昨天晚上回来的,没他的话,谁说也不让走了。

法庭把我们的对话也写入了材料,签字画押。

我带着法庭的去镇宾馆,在赌场找到连水,直接就给他带上了手铐。

连水被法院拘留了,在小小的山村引起不小的震动。第二天,老人也不截道了,村书记,村长找到我,我在刘武的办公室接待他们。

他们态度很客气,首先说了连水的一身不是:“如果不是你们这帮朋友撑门面,他那个矿他岂能干得了?贪心不足!”

套话说完了,那个富态的书记和连水是本家,说是以叔叔的身份给我们赔不是了,希望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当他们的面给法庭的打电话,法庭办案的说,厉害相关人如果愿意谅解,并不诉求经济赔偿,出个谅解声明,拘留五天就可以出来了。如果有经济赔偿诉求,经过评估,严重了追究刑事责任,就要判刑了。

本来也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就不追究了吧。

连水在拘留所写了个保证书,我们还保留追究经济责任的权利,第五天就放了。回来当天中午,我请他吃饭,又找了几个哥们,文云不来。连水并不认为自己有错,总认为势力不够,法律不公平。

合伙人关系到了这份上,也没法再合作了。他提出把股份卖给我,经过商量,我给了他超过那股份所值的一笔钱,他拿了钱和那个土豆女人开发廊去了。

文云听说连水把股份卖了,也找到我,愿意以同样的价格,把股份给我。为了省心,我就把他们的股份都收了,矿成了刘武我们两个的。

刚把股份并购,矿石就又涨价了,连水看我们挣钱,心理不平衡,就鼓动矿山路边的十几户人家捣乱。这可麻烦了,一条矿山路,十多个“卡子”,都是妇女老人拦截。挨个做工作,加补偿费,有的都加了十多倍,原来一百二百的,都上千了,也是不行,干几天,停几天,摁倒葫芦又起瓢的,弄得我焦头烂额。

利益的诱惑,法律的缺失,连水的策反,2002年元旦,矿路终于彻底堵死了。正好矿上打回采,我心想,堵就堵着吧,先打矿石,运输问题,过了年再解决,没有上不去的山,没有过不去的河。于是,那段时间我就专心采矿石。

一直到春节,2002春节过后,矿石价格又一路飙升,达到三百多一吨。这是足以使人疯狂的价格了,但我矿山的一万多吨矿石却运不出来, 从来不问经营的刘武也开始催问:“啥情况?”

做工作已经不可能了,连水斗志昂扬,上次大骂连水“贪心不足”的村干部态度暧昧。

只能想别的办法。

连水便宜就便宜在他是个坐地户,相当于我们是到人家的“窝”边掏利益,人家是地头蛇。这本身就是难度很大的事。

这天,我把村里几个拉矿石的司机请到镇上喝酒。这几个家伙也不是啥好东西,运费价格已经高得没谱了。他们心安理得地大吃大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话入正题,我说:“矿停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也没收入,如何帮助我把矿启动生产?”

几个小子七嘴八舌的,一个叫李民的,是他们的头,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公鸭嗓,一双青筋暴出的大手与瘦小的身材极不成比例。他说:“矿石都三百多一吨了,运费还不得十块钱?该涨涨了吧?”

我说:“六块一吨你不也拉着吗?矿石涨价与你运费何关?柴油又没涨价。”但我话虽这么多,知道我是干什么来的,为了对付那个大障碍,这边只能放点血了。我话峰一转,说::“不过,只要你们听我指挥,运费好说,十元一吨照样开,一车再给二十元奖金。”

他们听了都欢呼雀跃。

我如此这般地吩咐好了,他们回到村里。这回可就分化喽,连水要是再截我的道,就等于挡了这群人的财路,这群人可都是他们村里的,连水对付不了。绕来绕去,无非一个“利”字。

于是那年我的矿石正赶上价格高峰都运出来了。这回可是真的发财了,我自己也买了一台车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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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5-7 08: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章:尾声

再给你们讲讲我“如此这般”交代司机们之后把矿石拉出去的过程吧,也挺好看呢。

第二天,我早晨四点就到了矿上,几个司机也如约而来。这时候村里的人们还都在热被窝里睡觉。几个司机和矿上工人开始清理各家地里的路障,有的是挖了沟的,有的是用石头垒的墙,有的是用木头挡上的,十几个路障很快就清理完了。

司机们发动车开上山装矿石。天亮了,八辆车都装满了。这时候有人发现了路障被清除,矿石车已经装满了准备下山。十几家的地主,树主,很快积聚了一群人,再设置路障是来不及了,有的就临时抱来玉米秸秆放到路上,各家地段都有人严阵以待。

李民打头,八辆车同时下山,第一道关卡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临时拽了几根树枝横在道上,人站在道中间。李民停下车,说:“你看你那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肯定是我三哥夜里没伺候好吧?如果三哥不顶事喽,你和我说,我的家伙好使得很。”

那妇女骂他:“你个王八干子,认了矿老板干爹了吧?”

说话之间,李民就用他那大手把路上的树枝扔到一边,然后就嘻嘻呵呵地把那个妇女搂到怀里往一边推,妇女一边骂,一边打他,两人半真半假地撕扯。李民的车有备用司机,司机跳上车就开过去了,打头的车一过,其他车紧紧跟随,一会儿功夫,八辆车就都过去了。李民放开那妇女。她看到大势已去,嘴里仍骂骂咧咧,已经不是针对李民,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这都是我提前安排的,这第一关最难闯,第一关闯不过去,剩下的就别想。这妇女是个泼辣的家伙,昨天晚上我将了一下李民,我说:“听说你和你这三嫂有一腿?”

他说:“呸呸,这三嫂比我大十几岁呢。”

我说:“那没一腿,估计你够呛能弄得了她。”

他说:“没一腿我也摆弄得了她,你看着,我明天不把她弄老实了才怪。”

于是就出现了后来他上去就抱人家的场面,备用司机也是我安排的。

第二道关卡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当了一辈子小学老师。手里杵一根棍子,没有放路障,站在道边,我上前对话,我说:“大伯,原来小水开矿的时候一年就给一百,现在我给一千二了,差不多了,就你这块地,能长几斤粮食?”

老人态度并不强硬,说:“那不是各家都这样吗?我不出来也不合适”。

我说:“您老快回家热炕头待着去吧,这回如果别人的再涨价,少不了你的。”

老人没说什么,算是默认,我手一挥,车都过去了。

第三道是连水家的地,他也来了,他既没有设路障,也没有截道的意思,矿石车没停就直接过去了。

我和他打招呼,我们一边说话,一边随着矿石车往前走,他主动帮忙给我开路,对堵道的人做工作,有的用好言相劝,有的用大声呵斥,有的用自己的面子硬砸。太阳升起的时候,矿石车终于都通过了重重关卡,顺利上路了。

我知道,这个连水是两面三刀,他在背后给我捅毛蛋,这些人都是他鼓动出来的。但早晨一看,司机们都跟我一心了,他看大势已去,不如送我个顺水人情,赶紧变脸,替我做工作,我也将计就计领他个人情吧!

人们吃完了早饭,聚在小卖部门口,对早晨发生的事议论纷纷。大多数人是没有利益的,大骂截道讹钱的这几户人家都是黑了心肝了。也有遗憾分田到户时,自己没分到这段地的。

矿石运输障碍排除了,三百多元一吨的矿石,我让司机们多拉快跑。除了运费,每车二十元的奖金每天兑现。有时候晚上用面包车把他们拉到镇上,涮羊肉,不醉不归。一个月就把我存的矿石拉完了。刚拉完,矿石行情就开始暴跌,万幸!万幸!

矿石价格的短期暴涨,受益者很多。没车的买车,有车的换车。大多数人突然有了钱,有不知所措的感觉。本田,丰田,大众,奥迪,无非这几个牌子。

广州本田,简称“广本”,当时将近三十万,上海大众三千,叫“超越者”,十五万。我们几个条件差不多的人同时准备买车,有人说,广本,“光本”,不吉利。我倒不是迷信,我是考虑十五万的超越者与三十万的广本有啥区别?省下十五万用于再投资不好吗?

我买了辆超越者。连刘武也笑话我:“你有那么多钱,就买那么个破车,你倒也买个高档点的!”

我说:“你那霸道好,会飞吗?”刘武03年就开霸道了。

说来也怪,买了广本的几个人最后都败了,有的不但光了本,还负债累累。我的超越者,二年时间,真的超越了很多人。

过山车式的市场行情,铁矿石由2003年的三百多一吨,跌破一百。行情高的时候进入这个行业的,眼看着投资无法收回,只能惨淡经营,早期进入挣了钱的,利润虽然薄,日子过得还算潇洒。

看不透市场前景,我也不敢再投资,原来的几个小矿效益还是不错。自己有了车,也方便多了,矿上生产都大包出去了,平时没事也去赌场小赌,朋友们一起吹牛喝酒,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就是有一块儿心病,到了西河镇,我看见吴意的饭店,或是看到他本人,心就立起来,总有弄死他的冲动。

终于有一天中午喝多了酒,我路过他饭店门口,看见他正站在路边,好像是在送客人,还没回屋。我一把方向,加大油门就向他冲过去,我掐准量,车左前膀子擦着他肚皮过去后,踩刹车,猛地左打方向,一下子就把他靠了个仰八叉。这个杂种“嗖”地一下就像弹簧一样站了起来,嘴里骂着脏话就过来拉我车门子,我已经把车门锁上了,顺手拿过电棍,放下玻璃,他一看是我,“妈呀”一声就跑了,就像挨了一棍子的恶狗。

我把电棍伸出窗外打着火花。很快,他就拿了一把菜刀,站在他家饭店门口挥舞着大喊大叫,我确实喝多了,也听不太清他叫唤些啥,对峙了几分钟,看热闹的多了,我感觉不利,赶紧走了。

第二天,派出所电话传我,我也没搭理。

随后,我就经常电话骚扰吓唬吴意,我给他打电话,我说:“你今天晚上小心点呀,我今天要去杀你!”

“你今天别出门呀,我在半路等着你。”

“你晚上别睡觉,看着点你的饭店,我炸药包都预备好了,送你上天”。

“你看着点啊,今天有波吃饭的,是去杀你的呀!”

反正我是高兴了也骚扰他一下,不高兴了也骚扰他一下。他经常报警,派出所所长经常找我,都知道我有刘武家的公司做靠山,又没有啥实际后果,只是好言相劝:“都过去的事儿了,别搭理他了,没必要和那种人计较。”

后来他把定餐电话都不敢用了,我也没再找他的新号。因为吴意人品极差,再加上我的搅和,他的饭店也没啥人吃饭,就连当年帮他干坏事的马仔都和他划清界限,他的饭店很快就关门了。

他被我收拾得尿裤子时,把所有经过、同伙都如实交代了,可是,回来后他吹牛说,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谁都没露。他那几个同伙都发财了,有的还经常和我有业务来往,我也不去点破,可能都有点做贼心虚,对我还挺格外关照。

最后,他把房子出租给别人开了个小商品批发店,自己到靠山边的一个旮旯,盖了两间平房,这两间平房用十六圆的钢筋罩得跟狗笼子似的。我去看过几次,也没见到他。

我气出差不多了,后来也就不搭理他了。

“劝君莫做亏心事,古往今来放过谁?”

在我强大的精神镇压下,现在他也在那“狗笼子”里畏畏缩缩地活着呢,唯恐我哪天心血来潮再收拾他,生活得应该不会太舒心吧?但是,他这种人肯定不会悔改。据我所知,他还对当年给他帮忙的马仔,以保密为名敲诈钱财呢。

2007年,我帮助刘武家的德福公司,收购了原来国企转制全县最大的铁矿。矿收购过来了,没有管理人员,刘文就把我拉进了公司,给他管这个矿,收购这个矿,我还得了几百万的中介费。从此我也正式进入刘文他们这个团队。

鸟枪换炮,我的超越者也换成了丰田霸道,跟刘武开一样的车了。

“三贫三富不到老,十年兴败多少人?”

文云赌博输的一屁股饥荒,表面仍然潇洒,小蜜是不再跟他了。连水仍然龟缩在老家山沟里,开着他那破面包,轮胎比和尚头还光滑了,也没钱换,那个土豆女人也养不起了。

我表弟仍然东借西骗地苦不堪言。这两天还在跟我要钱,他是个无底洞。逮蚂蚱的功夫都没有,整天想的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的大事。我不给他。

“人间正道是沧桑,歪门邪道不久长。”

发小连大老板,是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两辈子还不清的贷款,县长书记到了他那儿,都成了跑腿打杂的一样。他绑架了政府,绑架了银行,如果有人敢做主把美国借给他,他立马就敢签字。

刘武家的德福公司成了最具诚信,最有实力的大公司。称“三不欠”公司,一不欠工人工资,二不欠供应商配件款,三不欠银行逾期贷款。

我到刘武家公司以后,开始了“扯虎皮当大旗”的人生新格局,但是,这以后的事,实在没法儿以纪实形式写啦,咱们就把自传先更到这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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