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军方都以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姿态现身,他们把干涉、政变、清洗称为顺应民意。但问题是,在埃及民心至少有三股方向,分裂为自由世俗主义者,伊斯兰主义者以及世俗威权拥护者,民心所向只是特殊情境下各股力量的廉价结盟。
最初“一·二五”革命是在脸书、推特等青年人活跃的社交网络上发起与动员,由“四月六日青年运动”组织号召,自由世俗主义者为先锋的反腐败反威权运动。随着游行示威势力壮大,原本旁观的穆兄会伊斯兰主义者也参与进来。双方目标暂时达成一致:穆巴拉克下台,公审穆巴拉克及其内阁成员,释放革命时关押的示威者,起诉枪杀示威者的警察。当时,军队第一次介入,确实是顺应这股民意,迫使穆巴拉克辞职。
讽刺的是,现在塞西政府开始系统性的否定革命。作为宣传工具的埃及电台及亲政府的媒体,时常诋毁支持民主的示威者,将他们刻画为企图颠覆国家的“第五纵队”。在司法上,“一·二五”革命时被警察枪杀的近900名平民家属的诉求只得到消极回应。
第二次军方政变的理由仍是民意所趋,然而,当时虽然有反对穆兄会的声音与小规模游行,但远未达到军事政变的程度。
穆兄会上台后,自由世俗主义者与伊斯兰主义者已经分道扬镳,一方面穆尔西是经由民主程序投票选出的总统,具有合法性;另一方面脱胎于穆兄会的执政党——自由与正义党自带的宗教色彩,让穆兄会担忧伊斯兰主义在政治上的复兴。所以,原先“一·二五”运动中的领头组织选择观察穆尔西的执政表现,并没有采取激进行动。
这是穆兄会第一次上台执政,此前由于被官方长期镇压,只能转入地下,靠提供社会服务而取得中下层民众的支持,缺乏执政经验与党团运作手段。准备并不充分的穆兄会首要解决的是内在难题:如何处理作为宗教团体的穆兄会与作为执政党的自由与正义党的关系;在共同体的形式上其所认同的究竟是现代民族国家,抑或穆斯林国家联盟,又或者是伊斯兰教理想的哈里发。
内部路线尚未整合之际,穆兄会的外部形势异常艰险,一方面军方仍是独立的不受控制的力量,另一方面因宗教理念的分歧遭到中东大国的孤立。穆尔西执政一年内,最大的外部援助来自卡塔尔,超过50亿美元。然而在军事政变几天后,沙特、阿联酋和科威特就承诺援助新军人政权120亿美元。另外,穆兄会因支持巴勒斯坦建国的立场被以色列敌视,而军队素来与以色列交好,塞西在政变前先行告知了以色列。
此时,一支军方暗中支持的组织Tamarod(“تـمـرد”意为“反抗”)在军事政变前3个月以反对穆尔西政府的立场突然亮相。Tamarod的部分成员曾接受安全部队秘密培训。但在当时,他们自称是独立的自由主义团体,用反穆尔西的口号博取到不知内情的其他政治组织支持。Tamarod的主要活动是收集要求穆尔西下台请愿签名。军事政变前5天,Tamarod宣布收集到2200万枚签名。后来文件披露所谓的2200万是警方与内政部合谋造假,而实际的数据,根据其内部分裂出去的反对派系Tamarod 2 Get Liberated披露,只有850万枚。
然而,军队仍然在这份伪造的民意数据下发动政变了。穆尔西遭软禁后,群龙无首的穆兄会只能再采取街头抗争运动。他们占领了位于纳赛尔城的Rabaa al-Adawiya广场和位于吉萨区的al-Nahda广场,并展开持续6周的静坐示威,发出“待到广场上,直到穆尔西总统重新掌权”的斗争口号。2013年8月13日埃及军队开始清场,翌日强攻,血腥镇压示威群众。据“人权观察”统计,至少有817人被杀。穆兄会则称死亡人数高达2600人。无论如何,这是近年来世界范围内军队杀害平民最残暴的一幕,也是埃及伊斯兰主义者最悲惨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