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钱锺书先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司机

源济

钱锺书先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老司机 

原创 2016-07-06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我在《看天下Vista》专栏开设的食色金瓶梅专栏，终于被家乡父老们发现了。

大家的反应是：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污的人。

幸亏我短时间内不回老家，我很害怕在街上遇到我的教导主任。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爱深度八卦小黄书的坏姑娘了。

不过，在我看来，看小黄书没什么了不起，研究性也不是一件多羞耻的事情。就像金圣叹在“第六才子书”的批本中说的那样：

细思此一事，何日无之，何地无之？不成天地中间有此一事，便废却天地耶？

更何况，我还有一个优秀的榜样——钱锺书。

一个重要的证据，是已经出版的钱锺书的手稿集《容安馆札记》。荣安馆札记是影印本，可以看到作者本身的更多心理活动。一共八百余则，其中与性相关的，差不多有几十则，涉及的题材是空前的胆大，有强暴，有基情，甚至还有具体操作。

不过我不建议你为了小黄书就去购买《容安馆札记》，因为钱先生讨论这些话题，绝对不是为了黄而黄，而是专业的黄，用黄看出黄背后的学问。第二，很多黄段子是以意大利文、拉丁文、法文和德文写成的，刘铮老师曾经做了翻译，我摘录一些如下：

《子不语》“控鹤监秘记”：“上官昭容曰：‘男女交接，如匙之配锁。’”

王实甫《西厢记》“钮扣儿松，衣带儿解……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一节金圣叹逐句注之有所谓“初动之”“玩其忍之”“更复动之”“知其稍已安之”“遂大动之”。惑人批曰：“柳腰款摆才是动，露滴句太早了。才破瓜女，即说他摆腰，亦太过。”按惑人言是也。

弗洛依德从师于克罗巴克，克罗巴克说，有一个想开却不能开给女患者的方子：正常那话儿，反复使用。

……

在1240页可以看到被墨笔涂去的一段，拼了老命，可以依稀辨认出所写内容：

《笑林广记》卷四：一矮子新婚，上床连亲百余嘴。妇问其故，答曰：“我下去了，还有半日不得上来哩。”

这段后来被涂抹了，涂抹的人有可能是钱先生本人，或许他觉得这个黄段子不符合他的要求，也有可能是文集的整理者。我个人比较倾向于后者，因为对于黄，钱锺书一直的态度是坦然，坦然，非常坦然。

△《荣安馆札记》非常容易看瞎，我每次只能看一则。

比如大家最熟悉的钱锺书写的《围城》，里面对待恋爱，就一言以蔽之地说：

世间哪里有恋爱？压根就是生殖冲动。

钱锺书先生，一向是以老司机而自诩的。

夏志清曾经说，钱先生读了马列丛书，和他说，最大的收获是“对恩格斯的性生活有所发现”。

△《荣安馆札记》

有一次，曹禺和吴组缃在清华校园的咖啡馆里偶遇钱锺书。曹禺说，你知道吗？钱锺书这人读书多，读英文书尤其多。你赶紧去，跟他要个英文小黄书书单。（心机 boy！）吴组缃就去问钱锺书，吴组缃说，他本意只想要三本，结果呢，人家钱先生大大方方刷刷刷下笔如有神写了40多本，而且每一本都注明了作者名字和作品的特征……

我好想拥有这个书单！！！！！

这绝不是一个段子，因为季羡林也曾经说：“听说他无锡钱氏家族，家里藏书很多。他出名出在黄色小说看了不少。开书单子，不用查，可以开出一页纸来。”

这样声名远扬，也难怪文革结束后，钱锺书去美国，别人立刻请教他《金瓶梅》里的细节（具体请戳：跟你那么熟吗？上来就讲黄段子）

如果你认为，钱锺书只会纸上谈兵，那可能小看他了。当然，以下的例子并不可靠，因为来自和钱锺书打过架、有过节的林非。他说，在河南信阳的“五七干校”时，钱锺书特别喜欢在晚饭后，给大家讲自己的巴黎往事。

△钱锺书夫妇在巴黎，想买貂！

钱锺书在巴黎，确实是生活过一年的。

钱锺书去世后，当时的法国总统希拉克特意发来唁函，信里明确提到：“自30年代钱锺书先生就读于巴黎大学时，他就一直为法国文化带来荣誉并让读者分享他对于法国作家和哲学家的热爱。他极大的才情吸引了他的全部读者。”

1937年秋至1938年夏，钱锺书在法国巴黎大学注册学习与研究，他二十七岁。与他留学的牛津大学相比，巴黎大学的学风比较宽松自由。钱锺书原想读学位，后来又打消了念头。尽管他有条件在法国延长一年，但当时开战的传言很多，如果一旦打仗，恐怕很难回国了。所以，他在法国只小住了一年。那时，在法国的中国人很多，有勤工俭学的，有留学生，还有来访问的，其中与钱锺书有过交往的主要有向达、王辛笛、盛澄华、罗大冈等人。

△钱锺书夫妇的巴黎style

钱锺书的法语非常好，我记得他形容某个女人身体消瘦，引用的是法国戏剧家Sarah Barnhardt的话，说：“腰身纤细得一粒奎宁丸吞到肚子里就像怀孕。”（作为一个微胖界少女，我对这句话实在印象深刻）。在《围城》里，钱锺书也让苏文纨这位法国里昂大学的女博士用法语来和方鸿渐谈情说爱，连方鸿渐的回应也是法文：“苏小姐，咱们讲法文。我——我爱一个人，——爱一个女人另外，懂？原谅，我求你一千个原谅。”

 

不过，林非的回忆是，钱先生在法国时，没有只是忙着学法语，做学问。他还曾经在巴黎嫖妓。作为一个老司机，他对妓女有特别情趣，他让巴黎的妓女坐在透明的玻璃马桶上。他能侧着头观赏她们，观赏重点请自行想象。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老司机钱锺书的麻烦来了。因为这时候，他的老婆杨绛正在怀孕，并在1937年生了女儿。老婆怀孕中嫖妓，这个罪过可大了！

那么，这件事的真假可能性有多少呢？

我认为并不可信。第一，这件事只是孤证。在林非这个说法之前，大家只是纷纷传说钱锺书同学对于小黄书的了然于心。这好比说，钱锺书同学是一个AV专家，但是不能因为他能够一眼判断这是小泽玛利亚还是苍井空，就得出他喜欢找小姐这个结论。

第二，林非的说法是，这是钱锺书在干校里吃完晚饭之后和大家说的。那照理说，除了林非，应该还有别人听到，但是他拿不出佐证。就算是其他人都为尊者讳，我认为钱锺书同学也是吹牛为主，要知道围炉夜话这种环境，大约等于女生的大学寝室夜话。钱锺书同学肯定也担心大家说他只会纸上谈兵，于是便夸夸其谈，炫技“兄弟当年在巴黎”，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

第三，钱锺书在巴黎时，他的法文还很不好。他平时与人交流，大多用英语。叫小姐脱光了坐到透明马桶去这样的复杂句式，我以为老钱那时还没有掌握。

第四，钱锺书在法国期间，杨绛都是全程陪同的。不管是新朋旧友，见到的都是两个人。可以说，钱锺书很少有抛下杨绛单独行动的。而且，他们在巴黎时的感情很好，许多回忆文章都可以佐证。杨绛自己的回忆文章里，钱锺书绝对不是老司机，而是为了她含情脉脉炖鸡汤的初恋欧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