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让我回忆起我的小学老师王秀娟。
1
有次我们年纪划分卫生区,别的班的班主任都争着要给自己班少点,王老师却优雅地仰起头说:
“没事儿,给我们班分多一点,反正是学生干又不是我干。”
当时我就在旁边扫地。
2
每到过年,都有家里父母当官的给王老师送礼。我父亲当时是地方一个机关的副局长,但是那时候还不知道这样一套(不像现在)。所以王老师对我很苛刻,每次叫我名字都带着轻蔑与不屑的口吻。让我跟班里最坏的维族坐一起,他老偷我东西。
记得有次我语文同步没写完,被她用竹棍在右手拇指上抽出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流的些结成了黒疤,像条红海。
回家被我妈看到了,她在我房间里捧着我的手哭,说要找王秀娟。我还安慰我妈说,"没事儿。千万别,否则会打得更狠。”
其实,最让我心痛的不是我自己所受的她的折磨,什么跪呀,趴墙呀(补作业),蹲呀,站外面过道让人欣赏呀的各种侮辱体罚。
最让我难忘的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的事儿,他叫方勇。
方勇家里很穷,每天放学要自己垫着凳子做饭,个头矮小,干瘦。
他的头形状是不规则的,叫人感觉有些营养不良;一件军绿色毛衣穿了六年我怀疑他从没洗过。
整天脏兮兮的吸溜着个鼻涕(时间久那鼻涕都形成一个固态的轨道,希的在上面进出),我们班都很看不起他。
我也看不起他。
但是在我印象里,他好像一直是笑着的。
他很坚强,因为他从来不哭。
无论是我们欺负他,打他,侮辱他。他总是先严肃起来合喝你一声,然后过上两个小时又呵呵地笑起来。
小学四年级吧,不再小些了,有一次他哭了。
是被王秀娟打哭的,因为什么事我记不清了好像是打扫卫生被扣分了吧,
在课堂上,王老师把他叫到讲台前面训他,训着训着就开始用竹棍打他的光头。
每打一棍,方勇眼睛就眨巴两下;每打一下,他眼睛就眨巴两下。但却不动,笔直的站在那里,也不用手去摸那疼的地方。
经历过竹棍的我深深明白它的威力。
然而她们俩就这样僵持着,方勇继续站得很直,双手背在后面。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棵松树那样。
王老师又用竹棍使劲抽他的头光。竹棍在空气中振起的嗡嗡的鸣响。
他还是一动不动,像棵松树那样,不去用手摸被抽过的地方。
坚韧的竹棍经过蓄力落在那精光的头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闷响。
……
(我当时都感到痛,心里想,方勇你快摸啊你快摸啊!.......)
但是方勇越是忍着不摸,王老师抽得就越很。边抽还边侮辱他:
“你以为你家干什么的是吧,了不起?”边骂又边抽。
到最后我看到她真的是用尽了力气在打。
......
十几下之后......
......方勇哭了。
他似乎大哭起来,不过仍旧站的直直的,手背后面,不去抚摸痛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方勇哭。也是我们全班第一次见到方勇哭。
......十几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场景让我如此记忆之犹新。使我感到震撼。
我总觉得这世界上有种坚强的东西,被摧毁了。
像一只骄傲的雄鹰被生生地刺瞎双眼;像头生猛无比的公牛,在被斗牛士折磨尽气力之后被割下了头颅。
......
不过在那之后,方勇依然总还是笑。打扫卫生也很勤快,哦对,他是我们班劳动委员。
后来有个电视台来访问贫困生,刚好采访到方勇。
王老师在一旁殷勤地介绍方勇家如何贫困,方勇怎样每天起早贪黑照顾妹妹和卧病在床的母亲,还笑眯眯地问方勇都会做什么菜。
方勇骄傲地回答道:“什么都会,嘿嘿嘿” 嘴巴一咧,露出发亮的口水。
这时王老师也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她把手放在方勇的光头上,对着镜头,轻轻地抚摸着。
一边抚摸一边还说:"这孩子一直是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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