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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苗炜:与战争和宗教纠缠一生的塞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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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27 09: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2016-01-27 苗炜 大家


摘要ID:ipress  

“我感到羞耻。我厌倦了。我厌倦于自己没有勇气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我厌倦了自己和所有那些想惊天动地的人。”


1月27日,是美国作家塞林格的忌日。2010年,91岁的塞林格去世。

去年1月,出版人老六问我,能否翻译一本塞林格传。我喜欢《麦田里的守望者》,自然想做一件实在的事情来怀念这位作家。今年1月,我和一位叫老菲比的同事翻完了这本《塞林格》。通过翻译这本书,我对塞林格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的一生有两个重要线索:二战和吠檀多教。二战使他成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宗教给了他作为一个人的宁静,但杀掉了他的艺术。


塞林格及其名著《麦田里的守望者》


1946年,塞林格就从毛姆的小说《刀锋》中读到了吠檀多教,那本小说解释了吠檀多教的一些核心概念。在1951年《麦田里的守望者》发表前,塞林格已经结识了一位禅宗内行修行者,并曾去位于纽约北部的千岛群岛地区的禅学中心进行冥想训练,他甚至想过出家为僧。1952年塞林格在阅读《罗摩克里希那福音书》时,经历了一场巨大的深刻变化。塞林格越来越沉浸于吠檀多的超脱、禁欲、因果、轮回重生思想。有分析说,塞林格从初次接触吠檀多到2010年去世,他的人生遵循着被称为“阿室罗摩”的四个行期。


1944年的塞林格


梵行期:即学徒期。学徒应独身、禁欲,不得杀生,尊敬师长和父母,潜心研读经文。塞林格在他人生中的这一阶段,上学,给小杂志写东西,之后上了战场。

家住期:即居家期。在此期间应当结婚、建立并供养家庭,为社区做贡献。塞林格在科尼什镇买房、结婚,生养了两个小孩。他和妻子1955年在华盛顿的一所印度庙宇中开始学习克利亚瑜伽、曼特罗箴言,一天做两次调息吐纳练习。战争给他造成的创伤太深刻,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宗教来指导自己结婚、生子、工作等重大决定,不仅如此,他需要把自己人生的控制权交给一个权威。事实上,他已不再是自由身了。

林栖期:当一位居士的儿女已经离家,而他也已日渐衰老,不能再为社区做出实际贡献时,便应当退出社会,遁入森林,他之后的职责是潜心修行。对塞林格而言,这一阶段似乎开始于46岁。1965年起,他不再发表小说,开始为吠檀多的最后一个阶段(隐遁)做准备。1973年,他给一位“大师”写信——“在感官欢愉的丛林中蛰伏着一头名为思想的巨虎。渴求自由的人们啊,绝不要到那里去。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贴近真理了,然而在我清醒人生的每分每秒,我却放任自己在那头老虎的穷追猛打之下苟延残喘。“

遁世期:在这个时期,修行者应弃绝世界,成为一个游方僧,并做一个受社会尊敬的精神领导。放弃世界,人才能成为一位遁世行者,一个神圣的人。在这个阶段,写作已经不再可能,出版和发表作品就更无从谈起。

自《麦田》之后,塞林格的写作越来越倾向于传播宗教概念。他有两大绝技——写聪明的青少年,让他们对话。自《麦田》后,他笔下的孩子说话越来越玄。文字中不断出现对耶稣、圣弗朗西斯、佛陀、罗摩克里希那、维韦卡南达、老子、慧能等人的引用和称颂——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反等级制度的宗教先知。在《特迪》之后的作品里,宗教在他小说人物的生命中从一个单纯的影响因素或辅助力量一步步发展为唯一的核心,甚至到最后,作品的全部意义就是用来传递神秘的宗教教理。他有意留下了一条有关吠檀多观念的线索,希望能引导读者去深入研究。

《特迪》发表在1953年1月31日的《纽约客》上,10岁的特迪主动迎接自己的死亡,让姐姐布波把他推下了空游泳池。特迪的许多想法明显有吠檀多色彩。《弗兰妮》发表于1955年1月29日的《纽约客》,弗兰妮在故事中时常说出塞林格式(吠檀多式)的台词:

——仅仅是喜欢人,让我厌倦极了。我向上帝祈祷我能遇到一个我可以尊重的人。

——自我、自我、自我,烦透了。

——如果你不停地念诵神的名字,就会有事情发生。即使在印度也是这样,在印度,他们让你默念“唵”字真言,其实是一回事儿,而且会有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

作者的意图是让读者感受、理解并爱上弗兰妮,但我们至少还能“透过”她,经过她,读到她的内心。此时我们还不需要把她看做一个神格。而《抬高房梁,木匠们》,西摩成了一位开悟的智者,自杀前试图向年轻的弟弟妹妹们传授某些关键思想(这几个年轻人则被困在了演艺、写作、教书等低级活动中)。塞林格的答案几乎全部借西摩之口说出,这些答案无一不来自于吠檀多思想。到了《祖伊》,小说已经变得很无趣。《西摩:小传》,已触到可读性、逻辑和意义的绝壁,而《哈普沃思16,1924》(刊于《纽约客》1965年6月19日)纵身跃入了深渊。其中对宗教智慧的传达已经压制了对现实的呈现,年仅7岁的西摩独自唱起了关于哲学和宗教的咏叹调。巴迪用打字机为我们敲出了西摩那封不可思议的信——“印度的维韦卡南达写了《王瑜伽》和《奉爱瑜伽》两本令人动容的小书,很方便携带,最适合像我这个年纪的任何一个活泼好动的小男孩装在口袋里。维韦卡南达是本世纪我见过的最激动人心、最具独创性和高超智慧的伟人。记住我的话,在我有生之年,我对他的爱戴永远不会被冲淡或耗尽。我随时都愿意奉献十年甚至更长的生命,来换取同他见一面的机会,在加尔各答繁忙的大街上或别的什么地方,同他握一握手或则仅仅是跟他打个招呼。”这一段,字字都是圣徒言行录。

塞林格这些传教小说大多失败了,它们很少获得关注。在他去世之后,人们整理他的遗作,摘抄他的名言,流传最广的一段来自《破碎故事之心》——

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

世间吊诡之处在于,作家拼命深刻,但读者还是会把你弄成个小清新。塞林格似乎就应该这样,写写咖啡馆,写写女大学生的扯淡。吠檀多作为神经兮兮的弗兰妮的精神装饰品还可以,但我们可不想真的献身于吠檀多,过一种弃绝的宗教生活,我们顶多像弗兰妮那样发发小资产阶级的小牢骚以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我感到羞耻。我厌倦了。我厌倦于自己没有勇气做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我厌倦了自己和所有那些想惊天动地的人。





阅读《麦田里的守望者》的女子




作者:苗炜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作家,现为《新知》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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