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报业惹恼了谁？

ByStander

孔庆东、司马南仇视南方报业，这我能理解，因为这二位与南方报业见识不同。见识不同也没关系，古圣贤说得好，道不同，不相谋，你跟南方报业说不到一块去，不理睬就是了。可二位为何还是要盯着南方报业，一个劲地敌死缠烂打呢？这就跟二位的德性有关了。



二位都是心高气傲的家伙，比较自以为是，半桶水淌到了天上。他们虽然也不过是一介小屁文人，却颇有帝王那种唯我独尊的心境，几乎容不得半点与自己不合的见解。有了这种心态，尽管手中没有俯视天下的权力，二位却希望能在公共论坛上当霸主，虽不至于一言九鼎，至少能做到振臂一呼，应者如云，不同的声音越少越好，销声匿迹更好。现在好了，中国出了个南方报业，这狗日的南方报业说出来的理儿，不但跟二位大相径庭，而且学理层次明显高出一筹，不可同日而语，影响力更是越来越大，你想二位能咽下这口气吗？这口气咽不下，急火一攻心，恶言相加便成了家常便饭。



当然，这件事也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你也可以认为，二位心地纯洁，嫉恶如仇，眼睛里容不下沙子。你完全可以这样假定：二位是在真心实意捍卫真理，真心认定真理就在且只在自己手中，与此相左的见解都是谬误。他们痛恨南方报业，不过是痛恨谬误而已。不过，这仍是换汤不换药——一个人怎么能认定只有自己的见解才是真理呢？就算如此，难道真理就不能辩驳、不允许有不同的看法？这不还是唯我独尊、鸡肠小肚吗？



老姜这样说，绝没有半点冤枉二位的意思，这只要看看他们的博客就行了。在孔庆东和司马南的博客（包括微博）里，我们能经常看到这种现象：二位的文字后面，只要有人跟帖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哪怕跟帖人说得非常客气，小心翼翼，恭维有加，二位就会大为不悦，甚至暴跳如雷（尤其是孔庆东），回帖不是挖苦、讽刺，就是谩骂羞辱。如果跟帖人也是个死缠烂打的家伙，绝不退缩，二位就会立马拉黑这些跟帖，涮掉所有见解不合的文字。这样一来，二位看上去就真的变成了真理的化身，他们的所有文字后面都只有赞美，没有任何异见的表达，只有成堆的粉丝，没有哪怕一个批评者。



孔教授们恨南方报业，这我能理解，倒是另一堆人对南方报业的仇视，比较复杂和滑稽，值得琢磨一番。我指的是孔庆东们的粉丝，那些中国式的所谓“左派”们。我说他们仇视南方报业很滑稽，是因为据我的判断和调查，这些高调唱衰南方报业的家伙，相当部分没有接触过南方报业的文章，至少是没有认真觅览过，更谈不上系统全面的阅读。他们不熟悉南方报业登载过哪些文章，报道过那些新闻，却在那里大骂南方报业，煞有其事地数落南方报业的不是，这已经不是唐吉可德大战风车了，而是脱掉裤子对着子虚乌有的仙姑意淫。



最近发生的山西几位老人焚烧南方报纸的事，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我在图片上看了一下烧报纸的这几位，感觉他们不仅年纪已经一大把了，而且看上去也不像什么有文化的人，很可能是农村的老人，顶多也就是城市中那种下岗退休的街坊。这些人不大可能经常阅读南方报纸。他们不会去阅读《南方都市报》和《南方人物周刊》，因为那太新潮，不大适合他们保守的口味；他们也不会对《南方周末》感兴趣，因为那里面的大部分文章他们都看不懂。他们更不会花钱购买《南方周末》，原因是这份报纸太贵，每份三元，如果经常购买，可能超过了他们的经济承受能力。对一群老在公共报刊栏上寻找新闻，或者习惯于在“单位”里免费阅读主旋律报纸的人来说，这尤其超过了他们的心理极限。他们没有或者极少读过南方报纸，根本不了解这类报纸说了些什么，却在某些高人的鼓动下把这些报纸给烧了，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上面的文字只是我的主观印象，那我就再来说说实在的例子。我在QQ上与一些网民交流，就接触过不少从未读过南方报业的文字，却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声讨着南方报业的家伙。其中有这么一位，他每发三条帖子，就至少有一条在攻击南方报业。我于是就问他，知不知道南方报业是怎么回事？他竟然这样回答：这还不简单吗？不就是一份破《南方报》？瞧，他虚构了一份《南方报》，然后就用语言对子虚乌有的这份报纸拳打脚踢。唉，这都是洗脑洗的，洗脑使某些人的智商，竟然降到了猫科动物以下的水平。



不了解南方报业，却卯足了劲儿批判它，这只是滑稽。还有一些家伙，非常熟悉南方报纸，还非常喜欢上面的文章，却也在那里对着南方报业破口大骂，这就是精神分裂了。我就有一位这样的“左派”朋友。这家伙是我见过最小气的人，从不舍得掏出零钱来卖报纸看，却又爱读《南方周末》，他就隔三差五地到我这里来坐坐，顺便把我买来的《南方周末》带走。他把这份报纸拿走，也不是用于分析批评，纯粹是为了欣赏。这从他跟我的闲聊中可看出来。这位“左派”朋友跟我聊天时，如果不涉及到政治立场，就会卖弄他的学识，跟我大谈一些最新的理论和见闻，而他所讲的这些，包括观点、材料甚至表述方式，我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无非来自他刚从我这里拿走的《南方周末》。但这并不会阻碍在他网上辛勤攻击南方报业，也从未使他意识到，我是他喜爱的《南方周末》的免费供给者，他在我面前大骂南方报业，会有什么不妥。关于他的这种精神分裂，我只能这样解释了：他对南方报业其实是爱恨交加，恨的原因，并非由于他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太喜欢却又发现合不来，就又恨又爱了。这就像有男人非常喜欢某女，可这女人却不沾此人的边，这人恼怒不已，就把自己最爱的女人说成是婊子。



这种精神分裂症，在中国已经不是孤立的现象，类似的家伙实在太多了。孔庆东是这种人，因此，他才会一边骂喜欢苹果乔布斯的人是汉奸，一边用苹果手机发这种咬牙切齿的文字。“说不”的那群家伙是这种人，因为如此，他们才会一边说别人崇洋媚外，自己却言必称希腊，在文章中大段大段炫耀美国最新潮的社会学理论，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还要特地用英文标明。那些在街上表演爱国行为艺术的人，其中相当多的骨干们也是这种人，他们在街上砸着洋人开的店子，却把自己家的日本产进口车，每天擦得铮亮。



是什么原因，使得中国生产出大批人格分裂、不明事理的人，要么言不由衷，言行不一，要么瞎子摸象而毫不自知？是意识形态在作祟。就是这狗日的意识形态，使得许多中国人的心理发生了严重的扭曲，言论与行为都变得不可思议。在这些意识形态蒙汗药中，最厉害的一剂就是伪民族主义，伪爱国主义，以及依此炮制的汉奸理论。



南方报业的被攻击，就源于它的被汉奸。所有的攻击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南方报业乃汉奸媒体也。



南方报业汉奸了吗？说南方报业是汉奸报纸，恐怕是近代以来中国最大一桩文化闹剧了。我这里要说一声：咬定某个媒体是汉奸，是需要最起码的证据的。而且，由于这种指责针对的是组织，不是某个自然人，指称的对象属全称概念，因而当有人说南方报业是汉奸时，拿出来的证据，至少得是该报业集团正式登载过的文章，哪怕只有一篇，或者是这个组织的卖国行为，哪怕只有扑风足影的一次，而不应是这个组织内的某些个人的言行。按照这种最低阶的证据标准，以及最宽泛的汉奸定义来衡量，老姜相信，说南方报业是汉奸媒体，你就是把哈勃望远镜拿来观察，也找不到任何沾边的证据。



南方报业是这样的媒体，大体说来，它的文字涵盖了三个方面：一是民生议题，其中包含了大量的底层弱势群体生存状态的报道和分析；一是时尚文化与娱乐，主要登载在《南方都市报》的一些版面上，三是学术方面的争鸣和报道。孔庆东们说南方报业是汉奸媒体，其实也没有任何别的依据，只是这个媒体集团堂堂正正，而不是遮遮掩掩的在学术板面谈论过民主、自由、人权、普世价值而已。且不说谈论普世价值与否，与汉不汉奸的没有鸟关系，就算这种荒诞的逻辑成立，南方报业一边倒地兜售过普世价值吗？根本没有这回事。任何读过《南方周末》的人都知道，这份报纸涉及到民主、自由、普适价值这些话题，通常都会安排在学术版面来讨论，这个板面是高度开放的，一般情况下，若板面上发表了某种立场的文章，在同一栏目中，报纸也会安排观点相反的文章，有时是同时出现，有时则会放在不同期的专栏上，或者以读者来信的形式登载。即使在普适价值这类话题上，南方报业也从未搞过舆论一律。



南方报业是人办的，它的总编、编辑、记者们，当然有自己的政治理念，这些编辑记者倾向于相信民主、开放、普适价值，而不是独裁、封闭、愚昧，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有这种倾向的媒体和编辑记者，在如今的中国，恐怕就不止南方报业一家了。南方报业也登载过在某些方面赞美西方的文章，可同样登过这类文章、赞美之言更热情洋溢的媒体，即使在中国，恐怕也已经不会少于数百家吧？重要的是，南方报业还登载过不少揭示欧美国家结构性矛盾的文字，就这类揭示的深刻性、系统性而言，我还没有发现有其他的中国纸媒超过了南方报业。



不过，这些都不是南方报业名声鹊起的主因。南方报业之所以影响力巨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它的民生议题，在于它对底层社会的关注，对官员贪腐的深层揭露，对社会不公的大胆抨击。正是这些特色，才招致了包括本人在内的许多中国普通人，对南方报纸喜爱有加。南方报业是这样的媒体：从孙志刚到最近的河南几位年轻女孩被囚禁于地下室事件，都是它率先曝光的。有人甚至做过统计，六年前，中国所有见报的重大贪腐事件，弱势群体被欺凌的事件等，80%以上系由南方报业最先报道，即使到了现在，这类事件报道最多最快的，仍然非南方报业莫属。因为有了南方报业，我们才能早点知道中国的强制收容制度是多么野蛮，对弱势群体有多么无情。因为有南方报业，我们才明白中国有黑窑工、农村留守群体，煤矿工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因为有南方报业，中国的强拆问题才浮出舆论的水面，我们才搞清楚信访和跨省是怎么回事。因为有南方报业，温州特大动车事故发生后，我们还知道了一个常识：当国家出现重大灾难事故时，可以把它放在报纸的头版头条，而不必理睬同时出现的官方那些冠冕堂皇的新闻。



南方报业是这样一种媒体，包括孔庆东在内，没有任何人拿得出哪怕沾点边的它有汉奸之嫌的些微证据，它倒是一家为数不多的敢于为弱势群体说话的报业集团。可这样一家媒体，却被孔庆东们一再指控为汉奸。这叫什么事？这就叫现代版的指驴为马。指驴为马本是中国政客的惯用手法，如今却被一些文人学了过来，而且青出于蓝胜于蓝，这说明中国的文人也已高度政客化了。孔庆东指控南方报业为汉奸，在语义上已经与成语指驴为马没有区别。也许在将来，“庆东骂奸”也会成为成语，与指驴为马词义相同，二者可以替代使用。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真的是我们表面看到的那样，就因为南方报业无关痛痒地宣传过普世价值，说了些民主自由的话，就招致了孔庆东们的严重不满，以致非得给它扣上汉奸的大帽子吗？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孔庆东们非常清楚，南方报业之所以有今天的显赫名声，主要不是因为它宣扬过什么普世价值（没几个读者能看出这点来），而是它大量暴露了中国官场贪腐的事实，官场潜规则之盛行，以及民生之艰难，弱势之不幸等等。南方报业作为官办的媒体，却一再揭官场的短，揭包括制造官场腐败的体制的短，一再为包括底层大众在内的民间社会说话，这才是它屡遭孔庆东们栽桩的根本原因。



司马南、孔庆东不也在骂贪官、骂腐败，为百姓打抱不平，而且骂得比南方报纸更起劲、更凶猛、更高调吗？表面看起来的确如此，这也是此事最吊诡的地方。然而，如果你能仔细分辨一下，就不难看出，南方报纸的揭露和孔庆东们的国骂，实质和效果都泾渭分明。南方报业揭露官场腐败，弱势群体的苦难，是在那里讲事实和细节，对过程和原因都有认真的分析；而孔庆东们除了一通大骂，骂完之后，粉丝猛增之外，他们还作了些什么？如果孔庆东们骂贪官，仅仅是为了振奋一下自己的粉丝，再提高一点自己的知名度，这也没什么。问题是他们远没有这么简单，他们的目的也不会止于此。他们每次骂完之后，都会话锋一转，把官场腐败、百姓疾苦的事实，通通归咎于“无良”媒体，、“汉奸”记者、与自己意见不合的其他知识分子身上。也就是说，孔庆东们开骂，除了有聚集自己的人气之功用外，他们还承担着一个重要的使命，那就是他们想告诉大家，中国官场的种种烂事，与官场无关！如果这其中有原罪，也罪在道不同的媒体和自己不待见的知识分子同行！



这就涉及到本文最后要说的结论了——南方报业到底惹恼了谁？南方报业敢为弱势说话，就它的行为本身而言，肯定不可能惹恼自己呵护着的底层民众，现在它看上去得罪了一些底层民众，那只是因为有人给他们洗了脑。南方报业肯定会在一定程度上惹恼司马南、孔庆东，以这两位心胸之狭隘，气量之短小，又跟南方报业观点不合，南方报业会遭致二位的妒恨，这是没有疑义的。然而，孔庆东们固然会因这些破事而不喜欢南方报业，但要说他们会因此而对南方报业恨之入骨，以致非得破口大骂才能解恨，实在说不过去。在我看来，孔庆东们动辄大骂南方报业，有相当的成分是在表演。他在表演给一些人看。这些人才是南方报业真正彻底惹恼了的人。



这些人是谁？他们就是孔庆东的粉丝、所谓的“左派”们痛恨的“资产阶级”，就是那些腐败分子、特权分子、官场潜规则下游刃有余的官僚们。他们倒未必是孔庆东们的幕后导演。但司马南、孔庆东的表演，他们还是完全看懂了。因为看懂了，所以，尽管孔庆东们一直在骂他们，语言也非常出格，他们还是愿意一再给他们开绿灯。他们之间实际上已经达成了默契。在小骂大帮忙的喧嚣中，中国的腐败问题，弱势们的苦难问题等等，也就在孔庆东们的表演下，变成了一个说不清的问题，成了一笔糊涂账。而官场权贵们则躲在一边，逍遥自在得很。



司马南、孔庆东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敢妄自揣摩，这得问他们自己。至于南方报业一直在帮社会底层说话，而底层的有些民众却倒打一耙，跟着孔庆东们诅咒南方报纸，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中国既然有鲁迅笔下人血馒头的故事，这个故事就暂时还不会离我们远去。

wujiandao

一针见血。

看看郑渊洁的汉奸新定义：
“汉奸”，并列举三个特点：1.为强权效力；2.告密；3.奴役同胞
就知道到底谁是汉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