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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源济

[哲史艺丛] [长期置顶] 丁中江:《北洋军阀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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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7 02: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九九、福建的三角斗争


    广州发生了陈炯明叛变后,福建也出了问题,福建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一半是和部分的北伐军(许崇智等部)退到福建有关,另一半是徐树铮的介入。现在先把福建和这两方面的关系叙述一下:

    许崇智和福建本有深厚渊源,早在民国2年,他就以第十四师师长在福建驻军,二次革命时曾担任福建讨袁军总司令,被革职拿办。6年12月又随着陈炯明(援闽粤军总司令)驻扎漳州,直到9年8月,在这期间他和福建督军李厚基相处甚为融洽。

    至于李厚基呢?他是不折不和的皖系,2年11月他还是第四师(杨善德任师长)第七旅旅长,率部随刘冠雄到福州。3年7月任福建护军使,5年3月出任督理军务(就是督军)。6年5月督军团在北京开会,两次招待议员,都是由他代表致词。直皖战后,他和浙江的卢永祥算是皖系的两支残余力量。

    在南方他暗中和孙中山示好,与许崇智亦有关系。

    李厚基下面有两股力量,一股是第二师师长、汀漳镇守使臧致平,另一股是二十四混成旅旅长王永泉。王是徐树铮的西北参战军所培植的。早在7年9月,王永泉以“奉军补充旅”名义,实际受小徐指挥由洛阳南下,经蚌埠、浦口,转乘建新、福州两轮开往福建。

    臧致平和王永泉都不是李厚基的直接部属,对李态度一向傲慢,李当然视他们为眼中之钉。

    直奉战后,奉系战败,而南方由于陈炯明叛变,孙中山亦离开了广东,于是本来是皖系的李厚基乃竭力献媚吴佩孚以求保全自己的位置。吴则因为福建濒海,鞭长莫及,正好利用李作为分化皖系和对付广东的爪牙。李得到了吴的支持,就先对臧致平下手。11年6月5日,他突然到漳州解除臧致平的第二师长兼职,改由自己兼任,令臧专任汀漳镇守使,臧因此忿而离漳去沪。接着他请北京政府调开王永泉,因此皖系的人骂李忘恩负义。

    李背叛皖系不过是自求生路,但他似乎太过火。他和徐树铮是中表亲,又是同乡,早在10年春天,徐曾秘密到福州,劝李必须与卢永祥忠诚合作,又托李代致陈树藩一个密电,李收了电稿并未替他照发,对小徐的态度也很冷淡。

    11年8月18日徐树铮在上海,曾有一函致吴佩孚,劝他拥戴孙、段二老共谋统一,吴当然听不进去。小徐又派人持函到福州去见李厚基有所接洽,李竟拒而不见。有人看不过意对李说:“你们是至亲,这样做不太过分吗?”李竟大声说:“有什么过分,他是一个惯于兴风作浪的人,我惹不起他,还是少接触以免是非。”

    10月2日,徐树铮携带80万元的运动费,由浙江偷越仙霞岭潜抵延平王永泉军中,随小徐同行的有曾任旅长的尹同愈、曾任团长的齐暗农和孙象震,以及曾任营长的汪某。因为事先已洽好,所以小徐抵延平的当天,就通电设立“建国军政制置府”,自称总领建国军政府制置事宜,并宣誓“以至诚至敬,尊奉合肥段上将军祺瑞、中山孙先生文为领导国家根本人,何日见此二老共践尊位,发号司令,树铮即当束身司败,俾听质讯。”这是一个不伦不类的组织,是根据徐树铮所著《建国诠真》一书设立的。

    3日小徐电劝李厚基辞职离闽,限于5日以前答复。同日王永泉、许崇智两部决定联合进攻福州。许部担任左路由建瓯进攻古田,王部担任右路由樟湖坂进攻水口。

    福州大为震动。李厚基勒令商会筹饷50万元,福州发生挤兑风潮,官吏眷属纷纷避难,离开福州。6日许崇智部占领古田,会合王永泉旅进攻水口,并派黄大伟,李福林两部由古田经大湖向福州推进。孙本戎旅由大湖向白沙推进,包抄水口后路,并截断水口、福州间的交通线。9日李派他的表弟警务处长史廷飏率领留省部队开赴水口增援。12日许、王两部占领水口,闽方唐国谟旅向福安、闽清方面退却。李福林、黄大伟两部遂乘虚由甘源里进至洪山桥,前锋由王懋功率领,轻骑进入福州,李厚基部来不及抵挡,李厚基首先跑到台湾银行,随后又逃上海军军舰。海军在萨镇冰指挥下,勒令李部缴械,并将李厚基软禁在马尾海容军舰上,逼迫李交出他在福州搜刮到的财富。

    13日闽方史廷飏部从白沙败退下来,曾向福州城发动反攻,李、黄两部因人数不多,仓皇退走,幸好孙本戎部由白沙衔尾追击史廷飏,李、黄两部回师应战,史廷飏腹背遇敌,所部3000余人遂缴械投降。

    李厚基垮台后,福州各团体遂提出“闽人治闽”的口号,推举萨镇冰为临时省长,并通电拒绝“客军人闽”,阻止南北两军在福建境内作战。

    萨镇冰和海军本是站在北京政府一方,可是这次驱李战争中却帮助了南方的北伐军,不过他却不肯脱离北方,而直系也想利用海军来驱逐北伐军,授意北京政府于10月15日任命萨镇冰为福建省长。于是这个福建省长既是福州各团体所推选,又是北京政府所任命。

    萨镇冰在给北京电报时,把扣留李厚基一事说成是“保护”,而吴佩孚则将计就计地请萨派遣军舰把李厚基护送到厦门登陆。

    福州的易帜,是孙、段、张三角同盟在直系全盛时期打下的一个缺口,北伐军也算找到了一个立足点,因此张作霖派奉天兵工厂督办韩麟春到上海,劝孙中山出兵江西、湖南,并约卢永祥进攻江苏,而奉军即大举入关反攻。国民党人也纷纷电请孙中山到福州组织政府。由于徐树铮已经有了一个组织,孙不愿插足其间。孙的主要目的是要讨伐陈炯明,光复广东,清除后患,才能出兵北伐。卢永祥则颇不以小徐的政府为然,所以也不肯盲目相从。

    10月17日,徐树铮、许崇智、王永泉进入福州,徐树铮便以“制置府”总领的名义,任命王永泉为“福建总抚”,统辖军民两政;并任命王永泉、许崇智、臧致平、李福林、黄大伟为建国军第一至第五军军长。在此以前,孙中山曾任命许崇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下设三军,由黄、许、李三人分任军长,所以他们都不肯接受小徐的命令,他们便从10月28日起,改称“讨贼军”。

    萨镇冰已于10月15日就任临时省长,照理说,所谓的福建总抚,应该是具有督军兼省长的性质,但是王永泉、许崇智等并不否认萨的省长地位,他们都参加萨欢迎他们的宴会,因此这个时期的福建便成为孙、皖和北京政府三种势力和平共处的地区。

    10月24日,北京政府下令讨伐徐树铮,任命李厚基、萨镇冰为讨逆军总司令和副总司令,高全忠为闽军总指挥。这个命令是在吴佩孚的一再催促下才发表的。本来应该把北伐军一并列入讨伐之列,只因王宠惠内阁不愿与国民党为敌,所以把讨伐的对象只集中在徐树铮一人身上。

    妙的是,北京所任命的讨逆军副总司令,这时却正在福州和被讨伐的人和平共处,而总司令却是一个失去自由的俘虏。

    更荒唐的是,北京参陆办公处已于10月18日电派常德盛为援闽军总司令,因此现在北京对福建就派出了两个总司令,一个是援闽总司令,一个是讨贼总司令,两者各不相属。李厚基虽然被俘,但他的直属部队王献臣旅在上杭、张清汝旅在泉州、高全忠师在厦门,所以吴佩孚依然重视他。此外吴还调动各路人马,包括驻武穴的鲁军张克瑶旅、驻崇阳,通城的鄂军第二混成旅寇英杰、北洋第二混成旅胡念先两部和杜锡珪所属海军舰队以及在江西的周荫人、常德盛两师。常师已于10月18日由南城开抵杉关。粤军尹骥旅开抵平和后拟向龙岩推进,尹于10月16日曾到上杭与王献臣会商作战计划,此时陈炯明希望取得指挥闽、粤、赣各军的军事全权,以便统一布置,吴佩孚不愿把北军的指挥权交给陈,因此陈的态度便趋于消极,不肯单独进攻。

    徐树铮奇袭福建,震动全国,可是不知他是怎样想法,组织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政府,名既不正,言又不顺,引起了各方的反感。尤其是所谓的“总抚”,更是奇形怪状的名堂,颇似清朝的总督、巡抚,他所编拟的组织,是总抚之下设军政、民政、财政三署,这个制度也是根据《建国诠真》的官制篇所规定的。

    10月30日,建国军、讨贼军举行联合会议,选举福建籍的国民党人、广州国会议长林森为福建省长,同日,王永泉取消“总抚”名义,改称福建总司令,并取消建国军名义,改称福建第一军军长。徐树铮表示“建国军政制置府”的职权,类似国务院,将随军事之进展而迁移他处,不会长期设在福建。这一表示仍然不能获得谅解,徐又打算取消制置府,改称建国军总司令。

    11月1日,徐树铮通电主张迎接段祺瑞到上海和孙中山见面,并在上海召开联省会议,解决组织政府和各省共同出兵讨伐直系的问题。然而徐的电报却没有人响应。

    就是这个时候,段祺瑞派王郅隆到福州来,劝小徐取消制置府,离开福州。而王永泉这时也不愿意有一个不伦不类的太上皇,自己已是福建的主人,所以便企图把小徐赶走。许崇智等认为这是皖系自己闹意见,不愿介入。徐树铮在这种情势下只好黯然离开福州,11月2日乘轮去上海,建国军政制置府就是昙花一现,突然结束了。

    11月3日,福州各界举行大会,宣布“闽人自决闽事”,阻止各方军队入闽。林森宣布就任福建省长,萨镇冰取消了临时省长名义。

    王永泉于11月6日向北京政府通电输诚,不过暗中仍和国民党敷衍。

    李厚基的母亲曾自上海送来一笔“赎款”,因此李遂被海军释放,10月30日李乘靖安舰到南京和齐燮元、杜锡珪相见,共同讨论反攻福州的计划。11月5日李乘舰到了厦门,当他看到臧致平与高全忠同在码头上欢迎时,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臧已由上海先到厦门,高就推臧为闽军总司令。臧向李表示,此行是为安抚部属,保全地方而来,并不反对北京政府。

    这时,曹、吴都有电到厦门,召臧北上,因此李厚基劝臧应召前往,臧也表示同意。不料11月7日臧鼓动第二师官兵向李讨军饷,吓得李、高两人逃往鼓浪屿会审公廨。8日臧有电给陈炯明云:

    “李督军五日莅厦,致平往谒,重卸仔肩,俟有替人,即当北上。七日闽有少数溃兵邀同驻厦军队向李督索饷,李督即偕同高师长他往。是时致平适在鼓浪屿候船,挽救无及,厦门绅商请致平维持地方治安,致平仍本在漳州宣布之宗旨,与贵军一致行动(意指维持闽粤两不侵犯条约)。”

    11日又致电北京政府,报告李、高离开厦门情形,并表示“服从中央”。

    福建问题,北京政府也前后不一致,11月9日北京政府又加派前海军总长刘冠雄为福建镇抚使,叫他安抚驻闽海军。

    11日李厚基到汕头向陈炯明乞援。

    国民党方面有人主张不要迫陈炯明完全倒向北方,同时阻止陈炯明帮助李厚基援闽,因此促成孙中山和陈炯明言归于好,倡议的是汪兆铭等。但孙坚持要陈炯明写悔过书才可以不究既往,因此,徐绍桢奉派到广州劝陈炯明停止“援闽”军事,可是陈炯明拒绝写悔过书,调停遂告失败。

    福建变成了群雄逐鹿的混乱局面,曹、吴调豫军常师于11月中旬先后占领光泽、邵武、建宁、将乐等县,粤军尹旅占领上杭、龙岩、永定等县,11月29日李厚基到上杭与尹骥等举行军事会议,即派张清汝、王献臣为第一二两师师长,拟联合粤军大举反攻漳州。臧致平意欲独霸一方,本来拒绝“讨贼军”开入闽南,由于受到两面压力,乃又转而与讨贼军及民军合作,12月16日两路会师泉州,张清汝逃往南安,所部五营缴械投降;王永泉部开往闽北,抵御常师,12月中旬接连收复将乐、延宁、邵武,常师退往江西境内杉关、黎川一带。直到这时,福建的局势才稳定下来。

    徐树铮“开府延平”一幕是失败的,他虽然出奇致胜,赶走了李厚基,可是王永泉并不听他的话,对皖系力量也丝毫没有补益。不过,福建的局势,对孙中山方面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发展,因为“北伐军”从翁源退到闽边,饷弹两缺,同时又面临粤(洪兆麟一师)、闽(王献臣一旅)、赣(周荫人一师)三面围攻的危险。如果不能在福建打出一个出路,就是困顿的局面,到了福建后,兵力扩充了一倍,士气也完全恢复。

    皖系和奉系都主张孙、段、张的三角联盟,借福建的基地同时围攻直系,然而孙中山不同意,他说:“孔明欲图中原,先定南中,吾党欲出长江,非先灭陈逆不可,因为必需有广东,才有能力图长江,否则便腹背受敌了。”

    孙中山早在10月18日就下命令把入闽的各军改编为东路讨贼军,任命许崇智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黄大伟为第一军军长,许崇智为第二军军长,李福林为第三军军长,蒋中正为总部参谋长,准备回师广东。同时派邹鲁为驻港特派员,邓泽如为驻港理财员,在粤、桂两省发动讨逆军事,夹击陈逆。

    10月31日,邹鲁偕李文范抵港,邀邓泽如、林直勉、林树巍、胡毅生等,会议进行事宜。滇、桂军将领杨希闵、刘震寰、蒋光亮等均派代表来港接洽。

    11月8日孙中山函滇军将领张开儒、杨希闵等,把握时机,速图广东。

    当时,在福建的粤军可算是孙中山的直系部队。尤其是许崇智这一军更是最忠于孙的军队。

    在军事人才方面,孙中山最器重的是蒋中正,所以当许崇智等在福建打开局面,孙任命许为东路讨贼军总司令后,又任命蒋中正为参谋长,敦促他早日赴闽,策划规复广东事宜。10月22日蒋中正至福州,即至第二军部办公,并代表孙慰劳讨贼军各将领。当时粤军寄居福州,困难甚多,黄大伟又因改编事,与许崇智冲突,蒋中正乃函呈孙,有离福州之意,孙接函,急驰电阻止,电曰:

    “介石兄鉴:接函甚愕。我以回粤讨贼重任,托汝为与兄,无论如何困难,总须完成任务,方能释肩,万勿轻去,以致偾事。如有阻力,当随时为兄解除。仲恺即来相助。孙文。皓。”

    11月24日廖仲恺至福州,与蒋中正相晤,并面交孙中山慰留手谕:

    “介石兄鉴:顷见兄致展堂、季新书,有‘十日内如毫无进展,则无可如何’等语。吁!是何言也。吾不能亲身来闽,而托兄以讨贼之任,兄何能遽萌退志如此!夫天下事,共不如人意者,固十常八九,总在能坚忍耐烦,劳怨不避,乃能期于有成。若十日无进步,则不愿干,则直无事可成也。……纵我无进步,而敌则日日退步;如敌军将士之日有觉悟也,敌人之团体日形瓦解也,百粤人心之恨彼日甚也,思我日深也,此即日日之无形进步也。由此以观,我能坚持,便等进步矣。故望兄切勿稍萌退志,必期达灭陈之目的,而后乃能成一段落。非然者,则必百事无成也。……能即进而灭广州之贼,固善。如其不能,则保守福州而坚持,亦为一进步也。盖有一日福州,则我有一日之凭借,外交内应,皆可以此为背景。倘并此而无之,则我不过为一租界之亡命客耳,奚足轻重!故兄能代我在军中多持一日,则我之信用可加多一日。故望兄为我而留,万勿以无进步而去。兄忘却在白鹅潭舟中之时乎!日惟睡食与望消息而已。当时何尝有一毫之进步,然其影响于世界者何如也!今则有我在外活动,而兄等在福州,则为我之后盾也。有此后盾,则我之计划措施,日日有进步,或者不必待兄等之恢复广州,我计划已达最后之成功,亦未可知也。故兄无论如何艰苦烦劳,必当留在军中,与我在外之奋斗相终始,庶几有成。……总之,十数年来,今日为绝好之机会,吾人当要分途奋斗,不可一时或息,庶不负先烈之牺牲,国人之期望也,千万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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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7 02:2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从汪大燮到张绍曾


    汪大燮于民国11年11月30日上午9时半通电就职,到了晚上9点钟忽通电辞职,为什么辞职呢?原来由于汪不愿兼财政总长,拟推荐黄郛担任,可是黎元洪却认为黄郛资望太浅而不予同意,汪大燮认为自己连推荐一个财政总长都无权力,因此愤而通电辞职。黎一听汪在闹掼纱帽,慌了手脚,赶忙赔不是,催汪送来任命状盖上大印,于是汪又通电复职了。

    汪内阁是黎元洪使用元首特权自己提出来的,因为王内阁已不能继续下去,他又不愿让津保派分子组阁,所以才找汪。由于汪和各方面都无恩怨,以他扮演过渡内阁最为恰当,争取时间再物色一位能为各方接受的新总理。

    汪内阁名单也是黎元洪所提出,内务总长高凌霨、财政总长汪兼、外交总长王正廷、陆军总长张绍曾、海军总长李鼎新、司法总长许世英、教育总长彭允彝、交通总长高恩洪、农商总长李根源。

    汪内阁发表后,12月1日吴景濂、张伯烈首先通电表示反对,2日曹锟发表文电云:

    “汪大燮乃具保罗文干出检察厅之人,许世英为与奥债有关之华意银行总裁,绩任交长之高恩洪既有力庇罗案之行为,又有抵借京绥路之新案,阁员如斯,是对于国会提出查办之罗案,有意消灭。似此新阁,不但有蔑视国会之嫌,更何能符人民之望。锟为巩固中枢,整饬法纪计,决难承认。”

    曹的这个通电并不致送总统,因此黎非常痛苦又是满腹牢骚地说:“现在的事情真难办,我向他请示内阁问题,他始而置之不理,继而来电声明毫无成见,等到命令发表后,却又激烈地反对。我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叫我如何办才好?我本不愿干这个无权无力的总统,他们一定要我上台,上了台又遇事掣肘,把我搞得进退两难。”

    在曹锟通电之后,各省直系军阀和他的追随者都相继反对汪内阁,使汪进退两难;保派的三位阁员以不就职为拆台的手段,汪自己亲自去拜访高凌霨,高竟托病谢客,飨以闭门羹。高恩洪代表洛阳方面,所以通电就职,可是有人告诉他说:老帅(指曹锟)对他极不谅解,曾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和定庵(高恩洪)势不两立。”同时又接到曹的电报,质问他为什么要扣留与罗案有关的各项文电,吓得他临时将就职通告撤销。黄郛因空气不佳也不敢就职,许世英尚未交卸安徽省长,王正廷借口到山东办理接收青岛事宜,离开北京。一个汪内阁,只剩下政学系的两位阁员出席国务会议,其余各部均由次长代表列席。

    汪内阁为了讨好保定,在国务会议中决议取销奥款展期合同,但是直系军阀则对新阁登台未发一字贺电,前任阁员在京受到军警的严密监视,从车站到东交民巷便衣侦探密布,高恩洪想逃出北京,在车站被军警挡回。

    11月30日吴佩孚再一次通电认错,电文中有云:“平生嫉恶甚严,虽亲不贷,岂肯自违初衷,曲庇素昧生平之人。”

    素昧生平之人是指王宠惠和罗文干。

    12月5日众议院通过查办交通总长高恩洪、前财政总长罗文干两人舞弊卖国、违法渎职,擅行签订铁路材料合同一案。

    也就是这一天,黎元洪发出了一个“罪己”电报,解释汪内阁的组成,是为了要有一个由内阁总理副署接收青岛的命令。原来中日两国根据华盛顿会议,正办理胶州湾转让手续,黎表示因之而出此权宜之计。同时并说他已决定请张绍曾组阁,即将向国会提出。

    张绍曾是津保派,黎提张即表示放弃了原来的主见,决定组织保派内阁,是对曹锟的全面屈服。

    12月6日,黎正式把提名张绍曾组织内阁的同意案提交国会。当然,张绍曾早就和吴景濂串通一气,所以吴遂向黎拍胸膛,可以负责国会通过。吴这是一面之辞,个人如意想法,国会中各政党反对吴景濂一人包办,因此提出要政党参加内阁为通过总理任命的条件。曹锟左右虽把张绍曾列入自己的小集团,不过对张并不放心,因怕他和吴佩孚是儿女亲家。津保派一直希望由高凌霨出来组阁,至于曹锟本人则希望北京一直是无政府状态。

    12月9日(农历十月十一日),是曹锟61岁寿辰,这是他功业最巅峰的时候,四方八面拍马屁的人多到无可数计。先一天由北京开往保定的专车达四次之外,搭车前往拜寿的,有国会议员、军人、政客和各式各样的达官贵人。参加祝寿的议员比平常国会开会时的议员还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两位年轻贵介公子,一位是张作霖的公子张学良,一们是卢永祥的公子卢小嘉。

    吴佩孚没有赶来祝寿,让保定的盛会为之减色。吴特派湖北督军萧耀南为代表,专诚赴保定向老帅祝寿。萧向曹报告:吴巡阅使本来准备要来祝寿的,只因为老帅正在气头上,怕触老帅之怒,所以决定改期前来补寿。末了还说了许多“保、洛不可分家”的话。曹锟则大声地说:“是嘛,保、洛是铁一般的关系,怎么分得开?子玉办错了事,我不说他,谁说他。以后不许人再讲什么保、洛两个字了。”

    曹锟做寿,一时冠盖云集保定。于是外间纷传保定在开重要会议,讨论时局问题。其实正式会议倒没有,不过时局问题自在讨论之中,尤其是对总统和内阁问题。曹锐曾公开表示:“咱们三哥与冯、段都是北洋派同期前辈。冯做了总统,段做了内阁总理,三哥年逾花甲,做一任总统有何不可?”关于内阁问题,曹锐主张既不赞成,又不反对,“自己人”不要参加这个内阁。至于对奉皖两系则采取笼络手段,只要他们不反对曹当总统,就可以恢复张作霖的“上将军”名义,给卢永祥以浙闽巡阅使地位。

    曹锟对于罗文干案,反对多所牵连,主张对王宠惠,顾维钧等人予以适当的安慰。至于对吴佩孚,吴既然低头认罪,就不必继续予以打击。他认为保、洛两派在总统和内阁问题上有距离,可是在对国民党、对奉、对皖方面,根本利害是一致的。

    冯玉祥派人监视着高恩洪,来保定向老帅拜寿请罪。曹锟本想对高不客气,但碍着吴佩孚的面子,只予以冷淡的接待,并未将他扣押,高恩洪拜寿后仍然回到北京听候发落。

    12月11日,汪大燮代理国务总理十天之期届满。在他答应代理时,即是以十天为期。为了代理国务总理,他被保派骂得狗血淋头,十天受罪之期已满,他无论如何不肯延期,黎不得不另作打算。他邀请国会议长和甫回京的王正廷到总统府磋商内阁问题,他敦请王正廷暂行代理总理以待正式内阁产生。王当然不肯接受,但经不起黎的好言拜托,王才勉强答应,可是提出三个条件:(一)请国会议长将张绍曾内阁的同意案立即列入议事日程;(二)代理期间以十日为限;

    (三)代理期内不公布重大政令,不任免重要人事。

    黎自然答应王正廷,经与国会议长商洽,获得同意后,即于11日晚发布王正廷代理内阁总理的人事命令。王于14日通电就职。于是聊胜于无政府状态的过渡内阁,总算又有了。

    黎依照和王正廷的协议,把张绍曾组阁案送到国会征求同意,12月15日众议院讨论张内阁同意案,议员们曾热烈争辩,甚至飞起墨盒,大打出手,最后一哄而散,不得结果。吴景濂劝张绍曾亲自招待参众两院议员以联络感情,张于17日举行茶会,邀请议员们欢聚,大家互打哈哈,张则说了一套统一裁兵的冠冕堂皇话,又说了一些交换条件的私房话,总算获得大家勉强的同意,于是18日张组阁的同意案遂在众议院通过,29日又在参院通过。

    国会通过了张绍曾组阁是一件大事,因为黎元洪复职后,这是国会通过的正式内阁,也可以说是民国6年国会被解散以后唯一“合法”的内阁。

    张阁获国会通过,王正廷总算做了一件好事。王正廷字儒堂,浙江奉化人,曾先后留学日本和美国,获美国耶鲁大学国际公法博士学位。辛亥革命后曾任黎元洪都督府的外交司长,后以湖北代表身份参加南京临时参议院为副议长(议长是林森),并为《临时约法》起草人之一。唐绍仪组阁时被任为工商部次长(总长陈其美未到职),民国2年国会成立被选为参议院副议长。二次革命后王赴广州任军政府外交次长。8年巴黎和会王被任为中国代表,因山东问题拒签和约,返国后出任北京中国大学校长。10年被北京政府任命为收回胶济铁路委员,及青岛商务督办。汪大燮代理内阁被任为外交总长。

    张绍曾组阁案获国会同意后,黎很兴奋,认为时局有了转机,因此迫不及待地拟于12月29日发表任命令,以便新阁能在元旦就职,但因阁员分配不能协调,因此29日无法发表。

    12月31日王正廷代理内阁发表了重要的人事命令,升授吴佩孚为孚威上将军,冯玉祥为陆军上将。

    12年元旦,照例总统要发表文告,黎元洪的文告是痛论各地兵匪之祸和督军制度的弊害。这类话在当时,大家是充耳不闻。

    12年1月4日,黎元洪正式任命张绍曾组阁,并发表全体阁员名单:

    国务总理张绍曾

    外交总长施肇基

    内务总长高凌霨

    财政总长刘恩源

    陆军总长张绍曾(兼)

    海军总长李鼎新

    司法总长王正廷

    教育总长彭允彝

    农商总长李根源

    交通总长吴毓麟

    从上面这张名单看来,是以保定派为中心的内阁,在幕后组阁磋商中,曹派一定要内务、财政和交通。吴佩孚本想留高恩洪却办不到。黎元洪坚持要维持政学系的两位阁员,得到同意后,王正廷不干司法总长,改由冯玉祥推荐的程克担任。外交总长施肇基因为不肯设宴招待议员而被否决,张绍曾改派黄郛署理外交总长。

    张本来向议员许了分配国会政党几名阁员,未能兑现,议员们乃准备以不同意为报复,几经疏通,政府承认在关税增加项下拨发国会经费,民国2年和6年所欠经费亦由财政部筹发,才算过关。

    张绍曾字敬舆,河北大城人,日本士官第一期毕业,和吴禄贞同期,宣统三年任清军第廿镇统制,武昌起义后,廿镇由东北调入关内,在滦州兵谏,促成清廷起用袁世凯,袁出任内阁总理大臣,荐张以侍郎衔的宣抚大臣,前往长江一带抚慰革命军。民元出任山西督军,因与阎锡山意见不合而去职。5年担任陆军训练总监,11年黎元洪复任总统,张绍曾奔走甚力,且在唐绍仪、王宠惠、汪大燮、王正廷历任内阁中担任陆军总长。他和吴佩孚是亲家,因吴不支持他组阁,故倒向保定一方。张绍曾组阁后,显示吴佩孚被曹锟压得不敢讲话,于是津保派气焰薰天,因此“先选举总统”的主张获得胜利。曹派人物便积极布置一切。

    曹锐是替他三哥曹锟安排一切的首脑人物。他和王毓芝作主,把所有愿意受贿投票的议员,一律聘为直鲁豫巡阅使署顾问,自1月起,按月给以津贴200元。顾问名单是由京兆尹刘梦庚开出来的,刘兼任直鲁豫巡阅使署驻京侦缉处长,他一共开了3450名,名单送到曹锟手上,曹吓了一跳,因为两院的议员合起来不过700余名,顾问是从700人中挑选愿意投票选举曹锟为大总统的议员,怎会超出国会议员总数五倍之多呢?这其中有个内幕,原来国会中有几十个“政党”,有的议员一人而列名七八个“政党”,“政党领袖”逢人就拉,只要一个名字,就算自己的党羽,自己的政治资本。刘梦庚负责开列名单,为了简化手续,就找国会中的“政党领袖”,由他们把名单送来,将来的顾问津贴亦交给各“政党领袖”。这些“领袖”们各送各的名册,加起来都是重复的,所以就变成了3450名。曹锟看了好半天才闹懂,大骂刘梦庚糊涂,改派高凌霨、王毓芝整理这个名册。高凌霨根据参众两院议员名单核对,重复者删去,这一来又发生了新纠纷,每一个“政党”都不愿他的名册是重复的,都希望保持原额,谁也不愿少去一名。

    在第一次发放津贴之前,众议院副议长张伯烈为了发展他所领导的“新民社”党羽,先向银行借了100万元,发给属于他旗下新民社的议员,同时宣称其他党的议员如果改投入他的新民社,亦可享受同等待遇。这笔借款是由高凌霨担保借到的,因此引起了各“政党”的公忿,纷纷打电话质问高,高大伤脑筋,只得宣布暂时停发津贴。于是议员们又急急忙忙地跑到高宅来大兴问罪之师,高无可躲避,只得派人携带支票,仍交各“政党”代发,规定领款人须在支票存根上盖章,以避免重复和冒领。12年1月12日为发款之期,共计开了1040余张支票,多领的,留待下月扣还。支票上一色盖有“檀芬堂”的印鉴。

    事后查明领受津贴的议员共有380余名,不过是国会议员总数的二分之一强。

    农历年关,曹锟致送吴景濂“炭敬”3万元,张伯烈1万元。正副议长相差悬殊,张伯烈大为不满,曹锟只得补送了1000元。议员们因为议长3万元,副议长1.1万元,而议员们只有200元,待遇距离太大而吵闹不休。因此曹锟遂改派袁乃宽负责经手发放2月份的议员津贴,可是还未发完,就无款可发,袁乃宽只好溜之大吉,悄悄逃往天津去过年。

    张绍曾组成了一个北洋好几年所没有的合法内阁,可是合法不代表安定或者权威,相反的这个合法内阁却多灾多难,极不安定,国内战争不停、各省兵变、匪患的警报愈来愈多,北京各机关和教育界出现了索薪的高潮。在外交方面,四国银行团屡次抗议到期外债不还,公开建议国际共管中国财政,并拟委托总税司安格联监督北京政府的全部收支。外交团领袖葡萄牙驻华公使符礼德代表各国严厉责成北京政府营救被匪掳去的外侨。

    太上政府的两位直系巨人,曹锟忙于总统梦,吴佩孚则忙于“援闽”、“攻粤”,以达到武力统一中国的计划。

    而张绍曾呢?他正兴致勃勃地想一展身手,打算在他手中实现全国和平统一。他建议召集各省实力派代表、各政党领袖、在野的名流假北京颐和园举行“国事协议会”,协商和平统一的问题。

    1月8日,张绍曾致电西南各省,主张“对内先谋事实上之协商,对外完成法律上之统一。”他不赞成联省自治运动,认为“与其先争联治之名,毋宁力图省治之实。”

    黎元洪本来怕张绍曾完全站在津保派立场,后来看到张绍曾所作所为并不是代表津保派,尤其是先谋政治上的统一,后办大选,这和他的主张比较接近;而他的智囊、政学系阁员李根源献计把张绍曾拉过来,实现府院合作去对付津保派,他觉得这条路是走得通的。

    为了谋求和平统一,张绍曾很重视直系以外的各种势力,派出大批代表分往西南各省联络。第一个争取的对象是孙中山。张绍曾打算仿照袁世凯的办法,请孙主持全国铁路工作。黎元洪却主张就照孙于不久前发表的主张,请孙担任全国兵工督办。可是张的主张也好,黎的主张也好,在国会中的国民党籍议员都表示反对,因此这个计划遂告落空。

    对奉系方面,张绍曾找到了曾充张作霖顾问的鲍启元,尊为上宾,叫他从中牵线,打算无条件地取消11年5月10日惩办张作霖的命令,恢复张的东三省巡阅使名义,并提升张学良、杨宇霆为陆军中将。张对此案很有决心,不顾虑保定或洛阳方面是不是反对。鲍启元把这些情况打了好几个电报给张学良,电报去了,就像石头沉入大海,什么答复也没有。

    曹锟的左右发觉张绍曾果然不是听话的伙伴。最让他们愤怒的是,张绍曾先办统一后办选举的政策,完全和他们进行的背道而驰。因此这个出身津保派的国务总理一上台就使他们极不高兴。

    张绍曾的和平统一方针,和曹、吴背道而驰,因为曹、吴都主张武力统一。

    1月8日张绍曾有电给西南各省,主张和平统一,然而广东和福建所发生的事件,与张绍曾的愿望则是相反的。吴佩孚催促孙传芳迅速带兵入闽,进攻讨贼军,以解救陈炯明的危机;12年1月7日,孙传芳部开到赣东,准备进入福建,可是1月15日陈炯明在广东失败,李厚基也在这一天取道汕头出走,北京所派“援闽军”常德盛部也由闽西败退到杉关,卢永祥暗中接济王永泉、臧致平的军火军饷,许崇智、王永泉、臧致平、李福林等联名通电反对直系派兵入闽,孙传芳在不利的形势下只好屯兵不前。1月22日北京政府下令撤销讨贼军总司令,李厚基调回北京另候任用,福建督军一缺裁撤,王永泉的通辑令取消,“援闽军”停止前进,所有福建境内主客各军善后事宜,责成萨镇冰、刘冠雄、孙传芳协同办理。这些命令都是张绍曾为了实践和平统一的初步措施。命令中加入了孙传芳,是为了要敷衍吴佩孚,但是孙传芳如何去福建呢?他不能孤孤单单地一个人到福建去办理善后,因此这个命令是不切实际的,它不止不能满足曹、吴的愿望,也不符合适应福建境内各方面的要求,同时对于福建问题却更加深了其中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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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临城劫车案


    吴佩孚志在以武力统一中国,他已先后击败了民国初年中国两支最大的武装力量——皖系和奉系。皖系经他击败后已无力重整旗鼓,奉系则已悄悄回到关外,不敢过问中原的大政了。吴佩孚认为皖系、奉系已没有再起的可能,剩下来只是西南问题,而他对西南也不断在培植他的军力,帮助他们去打击反吴的力量。他在洛阳练兵,虎视中原。

    可是,对他最大的讽刺,是在他肘腋之下的河南,竟也土匪纵横,抢劫公行。早在11年6月间,洛阳就发生了一个大绑案,洛阳中学被匪掳去校长和学生41人,后来虽被军队追回,但在洛阳城内却公然发现土匪的榜贴,土匪用惊人的语气宣称下一次一定要绑“吴大将军”的票。

    河南土匪分为两大股:一股匪的匪首绰号“老洋人”,他名叫张庆,其根据地在宝丰;一股匪首出身是个学生,名叫李明盛,其根据地在鲁山。这两股匪军合起来人数超过两万。他们大多是前豫督赵倜和他的兄弟赵杰留下来的残兵败将。

    11年10月和11月间,这两股匪竟大举活动,接连攻陷了河南的十多县,出榜安民,政府军仅能保守交通线不使其中断。

    “老洋人”张庆不但胆敢向吴佩孚挑战,叫他缴出军饷100万元,否则亲自出马与他一决雌雄,而且还掳走英、法、意、瑞(瑞典)五国教士和男女商人20余名,引起了五国公使于11年11月16日的严重交涉。

    吴佩孚从没有把河南境内的土匪放在眼里,可是由于“老洋人”捕去了真洋人,他可光火了,乃下令派靳云鹗为河南剿匪总司令,叫靳只许“剿”,不许”抚”,以免助长土匪掳人勒赎的风气。不料靳云鹗不争气,连打了几场败仗。吴佩孚面对这些不堪一击的土匪,也只好改剿为抚,先后收编了张庆和李明盛两部。

    11月,又发生了一件惊人的掳案,青岛商会会长随石卿被匪掳去,直接向其家人勒赎,家人不敢倚赖官军,赶紧答应了绑匪的勒索,备款赎回,这使得威震华夏的吴大帅为之大失面子。

    曹锟是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是副使,这三省是直系的地盘,应该说是直系控制力最强的地区,可是事实证明,在这些地区中,不止是穷乡僻壤,就是通都大邑都有土匪横行无忌,直系兵力所能控制的只有“点”和“线”,甚至线也不能完全控制,更不幸的,是到了12年5月间,发生了轰动国际的临城劫车案。

    临城劫车案,是一件轰动中外的大新闻,提起临城劫车案,就会使人联想到孙美瑶,而当时中外各报,也的确无不载明孙美瑶是抱犊崮的首领。其实当时匪方的实际当家人,并不是孙美瑶,而是他的叔父孙桂枝,一般绿林好汉称为老当家的。

    孙家原来不是土匪,是山东滕县一带的有名富户。当时全国各地,灾祸频仍,民不聊生,到处闹匪,山东尤甚。当土匪的倒也有一句很响亮的口号,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就是凡在匪窝左近的居民,他们概不打劫。话虽如此,到了“生意”清淡,缺穿少吃的时候,也还要把念头转到邻居头上,但态度比较客气,并不动武,名曰“借粮”。孙家既是有名富户,匪党哪有不向他家借粮之理,他家也只好照借如仪。可是在官府方面,却认为借粮与匪,那是一项大罪,必须严办。他们虽无力剿匪,却有力剿民。抓住了富户,岂有轻饶。而官兵每次出动剿匪,总是以清查户口为名,来一次细致周密的洗劫,直待腰包都塞满了,才杀几个无辜的赤贫百姓,“奏凯而归”。所以老百姓恨兵远过于匪,宁被土匪劫掠,也不愿被官兵搜查。孙家历年所受官兵的气早就够了,未免忍耐不住,孙美瑶的大哥孙美珠便大发牢骚,认为与其这样,还不如干脆自己扯起旗来,上山造反。在他来说,这原是气忿之言,并不真想动手,不料年轻胆大的孙美瑶听了,便立刻放起火来,把自己家园烧得一干二净,于是孙氏一家,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抱犊崮。

    孙氏兄弟直接拉扯起来的队伍,不过四五百人,但山内原有几股土匪,后来也跟他们合流了,公推孙美珠为首领;出外行劫时,各小股仍多单独行动,由原来的头子率领,其中实力较强的有郭琪才、周天伦、褚思振等,每股少则二三百人,多则五六百人,全部合起来,对外号称4000余众,其实3000还不足,有一半以上的人还是没有枪的。孙美珠名义上是大寨主,却不能令出必行;倒是他的叔父孙桂枝,可以在山上说一是一,使大家拱手听命。

    孙桂枝当时大约50上下年纪,长得又矮又瘦,其貌不扬,衣衫也很破旧,十足像个耕田佬。有人说他设过私塾,坐过馆,是个老夫子,因此他思虑周密,计谋百出。实际上他还曾闯过江湖,入过帮会,与黑白两道中人都有交往,所以是个内外场都很来得的老手。抱犊崮上,从孙美珠、孙美瑶兄弟起,直到最下面的小喽罗,对他都唯命是从,绝非仅为他年长而已。

    民11年7月,孙美珠在峄县附近西集地方,被当时山东的第六混成旅旅长兼兖州镇守使何锋钰派队擒获,立即枪决,还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津浦铁路的临城车站上,号令示众。孙美瑶接充大寨主之后,厉兵秣马,蓄心要报亲兄之仇,只因孙桂枝力主慎重,因而没有马上发动。

    孙美瑶有个堂兄叫孙美松,也在附近落草,为官兵所围,已近一年,形势十分危急,屡次派人来要求孙美瑶发兵解围。

    老成持重的孙桂枝不主张轻举妄动,但孙美瑶等都沉不住气了。商议好久,才由原是行伍出身的郭琪才想出了截劫火车,掳掠肉票(特别是番票),以达到一方面压迫官方接受条件,解孙美松之围;一方面要求招安,向政府骗取一批军火和饷款。孙桂枝看到山里的情况确实很窘,再要兄弟们束紧裤带,死守不动,很可能会使大家灰心,失望,闹到散伙,因而也就不再反对,同意大干一番。

    民国12年5月6日凌晨2点半,津浦路北行车经过离临城站约三公里的沙沟山时,司机在弥漫斜月下,发现前面黑影幢幢,汽笛的尖啸声赶不走他们,于是来个紧急煞车。由于驶行速度过高,车子一时停不下来,走到长约数十丈的拆去了接轨针子的铁轨上,前面机车、邮车、三等客车一齐出轨倾覆。接着就是一阵枪声,随着枪声就出现了1000多名脑后垂辫的土匪,蜂涌前来,跳到卧车上打劫财物,绑架乘客。

    这列车上载有参加山东黄河宫家坝堤口落成典礼的中外记者和外国旅客多名。除英侨罗斯门睡在头等卧车中企图抵抗,被匪徒当场开枪击毙外,共被绑走外国旅客19人(《密勒士评论报》主笔鲍威尔也在其内),以及中国旅客100余人。

    这消息一公布,北京政府可吓坏了。各国公使怕伤了侨民生命,坚决反对用武力,但又一天几次催迫总统黎元洪想办法。5月7、8两日,英、美、法、意、比五国公使先后向北京政府提出了最严厉的抗议,上海美侨电请美国总统哈定迅速营救被掳西侨,北京美国驻军要求采取直接行动,美国国防部长台维士公然向国务卿许士建议出兵中国。日本虽然并没有侨民被掳,但是日本报纸也幸灾乐祸地鼓吹组织国际联军共管中国铁路。

    5月9日,五国公使限北京政府于三日内将全体被俘外侨救出,否则每隔24小时,须加赔款若干。北京政府为此慌了手脚,把一切政务都停顿了下来,集中全力讨论营救外侨问题。

    被掳的中外肉票,都被押往匪巢抱犊崮山麓。抱犊崮是山东峄县的辖境。以前张敬尧做苏、鲁、豫、皖四省边境剿匪督办时,不剿而抚,于是匪变为兵。张敬尧在湖南失败后,兵又变为匪,加上张勋、张文生失败后,留下来的残兵败将,大部散在鲁南山区,所以邹、滕、峄三县多年来一直是土匪横行的地区。

    孙美瑶得手之后,便照着孙桂枝的主意,先把四个外国女客释放,同时教她们向官方转达三个条件:一是迅速将围山官兵撤出十英里以外;二是收编匪军为一旅以孙美瑶为旅长;三是补充军火。绑匪的目的在于解抱犊崮之围,收编他们为国军,并不是要赎款。从山上送下来的第一封信,是上海《密勒士评论报》记者鲍威尔所写的,劝告政府军勿攻山,须求和平解决。全体外俘都在信上签了名。

    信上说:“被难旅客,除华人外,有属英、美、法、意、墨诸国之侨民数十人,警告官兵,勿追击太急,致不利于被掳者之生命。”

    由于外交团坚决主张派人和土匪讲和,以免危及外俘生命,所以5月20日起从北京、济南、徐州各处赶到枣庄来跟孙美瑶谈判的大员,计有山东督军田中玉、省长熊炳琦、交通总长吴毓麟、曹锟代表杨以德、徐海镇守使陈调元、江苏交涉员温世珍等,真是冠盖云集,把小地方的老百姓都吓呆了。此外上海总商会、记者公会以及滕县、峄县的士绅等等也络绎而来。有关各国驻济南的领事等,也摆出了“洋大人”的架势,跑来督促进行。

    孙美瑶没料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不免有些慌张,他底下那些小头目如郭琪才、周天伦等则意见纷歧,各有打算。有的主张适可而止,不宜闹得太过分;有的则看准了政府害怕外国人,不敢使用武力,主张趁此机会大大地捞一票。全亏孙桂枝以老当家身份,从中主持。山里的生活条件太差,匪徒的性格又很粗暴,被绑的肉票吃不了苦,死的很多,他也得分心照顾。至于向官方提谈判条件,当然更非他出场不可了。但他很善于隐蔽,自己并不出面,只跟在别人背后,暗暗指掇,因而官方最初竟没有注意到他。直到后来谈判到了一定阶段,匪方答应先释放一批中外肉票时,才发现匪方所出的释放证上,都由孙桂枝一人签名盖章,有个叫秦榛元的小孩子,因为没有这张释放证,竟被临时拦回去,大家才知道匪方实际的首领是孙桂枝。

    围山的官军有一年半没有领到军饷,只好经常把军火卖给土匪,田中玉了解这种情势,怕官军靠不住,所以特从济南调来自己可以信赖的军队1500人,用以自卫。

    官匪开始进行和谈时,官方找到峄县绅士李麟阁等上山接洽,杨以德找到张敬尧旧部郭泰胜充当官匪之间的调人。山上土匪非常爱戴张敬尧,因此北京有人建议起用张勋、张敬尧办理招抚事宜。

    北京政府和绑匪方面第一次正式谈判,是在12年5月15日,谈判地点是中兴煤矿公司,官方是由山东督军田中玉和山东省长熊炳琦亲自出马,匪方代表是周天松。匪方提出几个条件:

    (一)政府军解除包围,撤回原防;

    (二)收编匪军为一旅,以孙美瑶为旅长;

    (三)补充军火。

    官方认为除了第三条都可以接受,官方提出分三批释放外俘。双方准备签字时,匪方要求外国人和邹县、滕县、峄县三县士绅一同签字担保官方履行条约。原来匪方鉴于以往官方曾有过背盟杀降的事情,民国8年旅长唐天喜以释放肉票,不究既往为条件,收编一支匪军,后来匪首17人全部被杀,因此他们深怀戒心。这个补充条件也被官方接受了。

    谈判成功后,交通总长吴毓麟“义愤填膺”,自告奋勇愿意入山为质,交换“洋票”提前释放;接着山东省长熊炳琦也愿“附骥尾”,偕同上山。消息传到北京,黎元洪马上打电嘉奖吴、熊的忠勇,劝他们提早回到北京。吴景濂、张绍曾、王承斌也有电报劝他们不要“投井救人”。其实吴毓麟到枣庄来是看热闹的,他每天坐在“花车”上玩雀牌,根本未过问任何事情,只拣了一个好时间打出那个漂亮的电报,当他接到北京“劝阻”的电报后,就“满载盛誉”回返北京。

    5月16日山东督军田中玉下令政府军解围撤退,并委孙美瑶为招抚司令,派人持令上山。不料匪方却变了卦,孙美瑶当着官方代表的面,扯碎了委任令,并且致函田中玉,自称建国自治军总司令,否认官匪所签订的和平条件,宣称必须政府军完全撤退,并接济山中粮食后,他召集山中领袖举行会议,才能提出匪方的正式条件。

    孙美瑶的变卦是因为看准了官方还会让步,认为这笔买卖可以大捞一把,因此推翻了先一天签订的官匪和约。这一来,使北京公使团大为吃惊,接连照会外交部阻止政府军改抚为剿,还叫北京政府责成曹锟转令山东当局和平了结,以免伤及外俘。

    官匪继续谈判,匪方提出一次比一次更苛的条件,如要求任命张敬尧为山东督军,改编匪军为两师,划滕县、邹县、峄县为他们的势力范围,政府军撤出百里外,苏、鲁、豫、皖四省“同道”中人须一律予以收编以及六国提供保证等。

    匪方条件越提越苛,官匪谈判便无法达成协议,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各方的怨责交集于北京政府。

    官匪既然谈不拢,12年5月21日,山东督军田中玉到北京述职,坚决主张改抚为剿,内阁总理张绍曾也主张“剿”,拟派冯玉祥为剿匪督办。可是这个打算泄漏出去,外交团担心的是在匪手中的“洋票”,因此强烈表示反对,曹锟也大不以为然,力持异议。田中玉乃亲赴保定谒曹,密告并非真的剿匪,只是由于匪窟情形很艰苦,外强中干,政府宣布剿匪不过是表面的恐吓,实际则是“明剿暗抚”,恫吓匪方放弃过苛的条件。

    官匪谈判破裂后,果然匪方外强中干,在19名外俘中找到了一位在欧战时期得过勇士勋章的法国人裴雨松,叫他宣誓保证回山,派他携带新条件下山接洽,限政府军于22日下午6时以前撤回原防。不料裴雨松一去不返,山上外俘打电报叫他回来,他却置之不理。匪方十分惊讶,外国人竟也不讲信用,何况这个外国人还是一个驰名的“勇士”!

    为了防止政府劫走“洋票”,20日匪方将西俘三名移置山顶洞穴内。原来抱犊崮在地形上像个倒挂葫芦,山顶上大约有两英亩的盆地,但是山腰十分狭小,由一道陡削的山壁上攀援而上,两旁凿有攀石或者嵌以木桩,攀附而上的必须紧抓木桩或攀石,一撒手就有跌入万丈深渊的危险。根据当地的传说,由于大牛不能上山,而山上又有可耕的盆地,所以只好把小牛抱上山去饲养,因此有“抱犊”之名。山顶周围掘有壕沟,中间筑地穴用以收容俘虏,还有三个蓄水池和不计其数的大小缸,用以蓄积雨水。地穴内收容中国俘虏多名,被俘时间有长达三年以上的,他们枯坐等死,像老僧人定一样。其中有坐在草荐上的儿童数十名,年龄自五岁至八岁不等,匪方视同废票,因此所受的待遇更为恶劣,一个个都像皮包骨头的活骷髅。

    当这些消息在报上传出后,才激起全国朝野的愤怒,一致谴责北京政府对本国肉票的痛苦遭遇视若无睹,却只一心一意地援救外国肉票,真是毫无心肝。

    三名西俘移置山顶,是用绳索吊上山的,其中63岁的英国人斯密士在西俘中年纪最大,他是因为患了失眠症,特地到中国大陆来“旅行疗养”,现在被悬吊在半空中提到山上去,使得他的失眠症发作得更厉害,幸而这时山上和外界已可通邮,因此在山上的西俘可以从山下取得接济,斯密士的安眠药可以寄来,所以勉强还可应付。自上海寄到的大批罐头食物、香烟、水果、报纸、杂志,匪方都全部转交西俘。

    西俘还有言论和通信的自由,上海《密勒士评论报》首先发表了鲍威尔的“匪窟通信”,描写俘囚生活和山中风景,但是有一件事鲍威尔避而不谈,那是当土匪把他和另一个西俘押解到巢云观时,曾令他们向神佛磕头,旁边有人撞钟击鼓,他们都做了。

    由于政府军态度日益强硬,裴雨松下山一去不返,匪方于25日又叫鲍威尔宣誓下山,限于24小时内回返,并派匪兵两人为随。

    鲍威尔带了匪方三个条件:

    (一)发给匪军六个月的军饷;

    (二)收编匪军1万人;

    (三)以张敬尧为山东督军。

    官方拒绝了匪方这三个条件,鲍威尔遵守誓言,于当天折返匪窟。

    12年5月26日田中玉由北京回到枣庄来,命令政府军加强合围,并派飞机绕山投下传单,匪情更为惶恐,除要求外俘修书求和外,又派鲍威尔携带两个比较让步的条件下山,这两个条件是:

    (一)政府军解围撤退;

    (二)收编以二旅为限。

    官方提出了两个反条件:

    (一)先释放西俘三分之二;

    (二)收编匪军以有枪者为限。

    5月31日匪方将已经移送山顶上的西俘三人送下山来,并且首先释放了年老多病的斯密士。

    这位为了医疗失眠病而到中国旅行治疗的斯密士先生恢复自由后顿时成为新闻人物,他发表了一封通讯,叙述他被掳的感想,他认为这次被掳是他一生中最可宝贵的经验,但是他又郑而重之地说他不愿再遇到这种历险的经验,即使有人拿100万美金和他打赌。他本来旅程中还有东北没有走完,可是当他听说张作霖也是“红胡子”出身的时候,他就坚决地表示要结束在中国大陆的“旅行治疗”,匆匆收拾行囊,回返英国去了。

    官匪双方所以不易谈拢的原因在于彼此不信任,官方唯恐接受了条件,匪方不放人:匪方则担心放了人,官方会把条件推翻。这是一个结,如果无法解开,一切白费。美国人安德臣倒很聪明,已看透了这一点,便想出了一个双方互提保证书的办法,征得田中玉和孙桂枝同意,由安德臣保证官方绝对履行收编条件,并赦免各匪过去所犯一切罪行;孙桂枝保证匪方在受编后一定恪遵军纪,效忠国家。但签字之后,匪方仍有顾虑,觉得一张纸能有多大用处呢?官方真要翻脸不认帐,这张纸又抵不了免死牌,于是继续一天天地拖着,迟迟不肯把肉票放出。

    临城劫车案惊动了中外,无意间使陈调元出了名。陈调元是徐海镇守使,临城劫车案发生在山东境内,原不干他的事,后来因为田中玉等颟顶无能,事情久延不决,曹锟要齐燮元派人去帮忙,齐才派了这员大将去。那时陈调元年纪还比较轻,人也没有长得像后来那样肥胖,性格爽朗,头脑灵活,口才又好,加上他惯于与土匪打交道,很懂得他们的心理。他到枣庄之后,和孙桂枝、周天伦等几个匪首一谈,便立刻得到了他们的好感。

    既然官匪之间不能谈得拢的原因在于互不信任,就需要有一个真正愿意“入地狱”的官员。陈调元到了临城,看到这是个关键问题,便很慷慨地拍拍胸膛,愿意立刻上山。田中玉当然赞成,匪方也同意了,陈便带了江苏交涉员温世珍、美国人安德臣、峄滕两县士绅及上海总商会代表孙寿成等一行20人上山。表面上当然不说是去做抵押品,而是说接引全部番票和部分华票下山。

    陈调元到临城去的时候是带着两个旅同去的(准备协助山东官军进行围剿之用),如果匪方释放了肉票,田中玉突然翻脸,要向抱犊崮进攻,他那两个旅为了他的安全,就会用武力制止。反过来,若是匪方既不释放肉票,又不让他下山的话,他那两个旅就会首先全力进攻,这一点孙桂枝是不能不顾虑到的。所以尽管别人上山是件险事,他却完全不用担心。

    陈到了山上,孙美瑶等看他态度和平,一句话一个哈哈,而且有酒就喝,有饭就吃,毫无拘束,真像到了老朋友家里一样,因此大家对他都亲热得了不得。当天下午,便让温世珍和安德臣两人先把全部洋票和六张华票送出山去。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僵局就此打开。

    孙桂枝、孙美瑶叔侄把陈调元等十几人让进一座临时搭盖的大席棚去设宴款待,实际就是留着作抵押。

    陈调元在席上举杯畅饮,坦然不疑,看到孙美瑶两眼有些红肿,便问是不是病了,孙美瑶说是这几天山上事情忙,熬了几个夜晚的缘故。陈调元立即从怀里掏出一副黑眼镜来送给他,一面拍着他的肩膊说:“带上吧,这样会好一些。老弟!你是一寨之主,应该格外保重!”孙美瑶从出娘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当然把他当作好人了。

    陈调元自己原带着两个卫兵,田中玉派的一个旅长吴长垣也有一个卫兵,都带有匣子炮。当晚临睡之前,足智多谋的老匪首孙桂枝忽然赔着笑脸向陈调元说:

    “镇守使,您老早些安置吧。夜晚咱们这儿到处派岗哨,决不会出什么事……倒是,你们带来的几位弟兄没事最好别出去,免得发生误会……”

    他的话才停,陈调元心里已雪亮了,立刻命令卫兵:“把家伙卸下来,交给老当家的,准没错。”

    孙桂枝也不由十分佩服陈调元的机警。

    陈调元不但和匪方敷衍得很好,就是跟他一路入山的官绅他也竭力拉拢,显得非常热情。他拿出一本日记簿来,请各人签名,说是难得这样聚在一处,而且还一起上山办这样尴尬事,可算患难之交。大家也都觉得这位镇守使既有魄力,又没有架子,真是一个难得的将领。

    陈调元上山时,官方先送了2000套军服给匪方,并运送粮食接济匪区,这显示双方已极接近。加上陈调元的笼络,遂使震动全世界的临城劫车绑票案,逐渐烟消云散。

    田中玉看见和谈已经成功,问题接近解决,于是乃先行回省,派军务帮办、第五师师长郑士琦在枣庄办理善后问题。郑士琦接办善后前,北京的外交团曾有一个决议,是由各国驻华武官组织一个委员会,分往中国各铁路线调查掳案情况,北京政府允许他们自由前往,并令有关人员予以协助。

    12年6月1日,各国武官团到了枣庄,郑士琦没有到火车站欢迎这些“洋大人”,使得他们大为光火。郑士琦请这些外宾午宴,他们竟集体不去,郑士琦知道原委,于是赶来赔了许多不是,道歉说好话,最后这些“洋大人”才勉强接受,大模大样地前往参加宴会。

    当天,他们让中国军官带路,乘马前往山区侦察路径,其实这也不过是一番做作,根本侦察不出一个名堂来,因为这个时候,土匪已经表示就抚,西俘都已释放。

    6月2日,孙美瑶随同陈调元下山,和郑士琦签订了和平条约,当天陈调元又陪孙回山进行点验事宜,点验结果,全部匪军实数只有3000人,有枪的不到1200人,匪窠中无论男女老幼,一律给以免死证,有不愿入伍的,准其缴械遣散,个人财物准其携带回家。

    6月12日,最后一批西俘八名全部释放,13日全部回到上海,一场轰动世界的劫车绑票案,从开始到结束,历时37天。

    匪军于6月27日正式改编为山东新编第十一旅,孙美瑶当了旅长,周天松、郭天才为团长,指定郭里集为这一旅的防地,孙桂枝当了旅部的军需长。

    本来孙美瑶曾经提出要杀何锋钰(山东第六混成旅旅长兼兖州镇守使),替兄报仇,同时外交团也要求北京政府惩处山东负责的长官,于是活该倒霉的何锋钰受到了撤职查办的处分,这是6月25日的事。

    孙美瑶干了一场轰动世界的绑票,他只做了六个月的旅长,这年冬天12月19日,新任兖州镇守使张培荣,在中兴煤矿公司摆下了鸿门宴,把孙美瑶、孙美松都骗了去,一声暗号,当场把孙氏兄弟打死,其部队解散的解散,改编的改编。

    不过临城匪徒的幕后人孙桂枝仍然逃走了,他带了一批残部,在鲁南山区流窜,官方始终对他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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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二、滇桂军逐走陈炯明


    当福州由徐树铮、许崇智及王永泉等联合光复后,奉系劝孙中山放弃恢复广东计划,令福建许崇智部会同驻桂滇军分向湘赣进窥武汉,奉军则直捣北京,可是孙认为必需先有自己的根据地,所以电令入闽各军改编为“东路讨贼军”,以许崇智为总司令,黄大伟为第一军军长、许兼第二军军长、李福林为第三军军长,蒋中正为总部参谋长,襄办讨贼军部队整编事宜,每军编四旅,三军共12旅。

    这时,孙中山派驻香港的人员邓泽如、古应芬、林直勉、林树巍、李文范等筹组驻港办事处,推胡汉民遥领处长,下设三科,古应芬为第一科,林直勉为第二科,邓泽如为第三科。

    11年10月26日,孙中山正式任命邹鲁为驻港特派员,邓泽如为理财员,要他们两人和衷共济,调和其他人的意见,以期达成早日灭陈的目的。关于支用款项手续,由邓泽如负责把所有款项存于银行,支用时则须邓泽如、邹鲁共同签字。

    可是邹鲁还在北京,孙中山电召邹来沪,邹抵沪晋见孙中山,表示赴港后将以一个月筹款,一个月进行安排其他,两个月可完成香港方面的讨陈工作。31日邹鲁偕李文范抵港,邀集邓泽如、林直勉、林树巍、胡毅生、范其务、萧冠英会议。滇桂军将领杨希闵、刘震寰、蒋光亮、刘玉山等均派代表来港接洽。

    孙中山曾于10月23日函广西的滇军总司令张开儒,略云:

    “兹特派邹海滨(邹鲁)兄回港,与各方策应接济。海滨于民党屡次图粤,皆有力量,且深知粤桂军之情,故使在港沟通一切,妥为照应,即乞时与接洽为荷。”

    11月8日孙再函广西滇军将领张开儒、杨希闵把握时机,速图广东。

    广西境内有两支系统不同的滇军,一支由张开儒所率领,是顾品珍的残部,从云南退出来,可是实力很完整,由于人事关系,张开儒虽有总司令名义,却不能统领这支军队,实权在杨希闵手中。著名将领有范石生、杨如轩、杨池生、蒋光亮各部。至于另外一支朱培德部是早就在两广的滇军,曾随孙北伐,后因陈炯明叛变而退至广西。

    杨希闵曾派代表黄实到香港和邓泽如联络,要求帮助军饷,11月8日邓交付黄实港币4.3万元,省行券1万元作为杨部发动讨陈的经费。

    邹鲁在港,曾和李烈钧、古应芬、吴铁城、谢良牧、谭启秀、廖湘芸、魏邦平等分头布置讨陈事宜,邹鲁并贻书陈炯明,劝陈及时觉悟,撤出东江,否则当兵戎相见。

    陈炯明当然时刻担心孙中山回粤讨伐。他的注意集中于福建方面,因为许崇智在福建整军,随时准备回师广东,从前陈炯明也是从福建回师广东的,他怕许等循他的旧路而来,所以于10月6日派洪兆麟为援闽粤军总司令,在闽边戒备。

    陈炯明专心注意于粤闽边境,却忽略了他的后面。他的后面是广西,广西的滇桂军联合起来,在孙中山策划和指导下,由梧州东下。

    陈炯明在广西也有安排,他利用桂军将领林虎。林虎本身兵力不足,曾到湖南向赵恒惕借兵。他说湖南根据省宪法必须裁兵,可是兵不易裁,不如把一部分湘军改换桂军旗帜,让林带回广西,将来广西即可效法湖南制定省宪,这是一举而两得之策。可是赵恒惕没有被他说动,林虎只好到广东去见陈炯明,陈正好利用他来对付在广西境内的滇桂军,所以除了拨一部粤军交他统率外,并令驻梧州的粤军第四师(关国雄旧部)和桂军第一师(师长刘震寰)均归林虎节制指挥。

    刘震寰早有取得广西总司令的野心,陈炯明把广西军权交给林虎,对刘来说等于是浇了一盆冷水,因此他借口接洽军火问题到广州,随即秘密到香港和邹鲁见面。

    孙中山在上海和岑春煊也有接触,通过岑和莫荣新的关系,沈鸿英也被拉了过来。沈是一个投机军人,一方面和孙中山联系,一方面却与吴佩孚保持接触。此外广西自治军头目之一的刘达庆也被吸收过来。

    驻梧州、肇庆的粤军如:陈济棠、莫雄等部亦已和邹鲁约定,一旦滇桂军东下,就假作抵抗,且战且退,作滇桂军的先导,退到适当地点,即一齐举义共讨陈炯明,直下广州。

    孙中山于是秘密委派杨希闵为讨贼军滇军总司令,刘震寰为讨贼军桂军总司令,和许崇智的东路讨贼军总司令合而为三支讨陈炯明的主力。

    同时孙中山派孙科到香港协助邓泽如筹款,加派卢师缔、邓泰中赴香港和原在香港的杨蓁共同负责和滇军接洽。

    一切讨陈的力量都组织了起来,就等发动了。

    滇军既已决定进攻广州,可是在表面上则不露声色。陈炯明所希望的,是滇军能回云南,滇军乃扬言即日离开藤县、蒙江,由浔州折入柳河,取道柳州回滇。陈炯明正是希望他们这样做以去腹心之患,所以派人送了一批饷械,表示送行之意。

    12月6日杨希闵与范石生、张开儒、朱培德、刘震寰、沈鸿英等将领在白马庙召开军事会议,决定讨陈,于12月10日发动,作战计划为:

    (一)沈鸿英军以两旅担任攻击府河东一带;

    (二)滇军全部担任由大河北岸经人和直攻梧州;

    (三)刘震寰部由江南岸驱逐藤县之敌直取广州。

    白马军事会议决定作战计划后,各军即采取行动。刘震寰部于9日占领藤县,10日与滇军联络一致,宣布讨贼,誓师东下,11日各军攻克容潭。

    12日,刘震寰、范石生亲率桂、滇军开抵梧州,梧州的粤军依照原来所约定,不战而降,一部分诈退。粤军第四师团长吕春荣首先响应讨贼军,刘震寰乃派其为粤军第四师师长。

    这时滇军、桂军都长驱直进,桂军刘玉山部受杨希闵指挥,所以杨被推为滇桂联军总司令,粤军吕春荣、陈济棠等部受刘震寰指挥,所以刘被推为粤桂联军总司令。

    同时,福建方面的东路讨贼军亦发动攻击,19日东路讨贼军与王永泉部、臧致平部三方会师,攻克泉州。改编陆清汝降部为一旅。委张毅为东路讨贼军第十三旅旅长。

    陈炯明在广州接到梧州方面的警报后,即派叶举为西江前敌总指挥,率领一、三两师前往封川、江口增援设防。不料12年1月2日陈部第一师发生内变,第三师不战而退,讨贼军连续占领封川、德庆、悦城等县。陈炯明见自己所部士气不振,乃散布“客军入境,广东亡省”的流言,以鼓动粤军加强团结抵抗外军。

    陈炯明寄望于湖南的赵恒惕出兵北江,云南的唐继尧出兵桂西,以解救广东的危机,可是赵和唐都没有答应。陈又撤回“援闽军”以自救,但为时已晚。

    12年1月初滇桂军攻击肇庆,粤军作了内应,8日讨贼军长驱而入肇庆,10日攻克三水,进逼广州。陈炯明在广州召开紧急军事会议,决定如果河口不守,即放弃广州退往惠州,同时电请魏邦平回广州共支危局,一面派李炳荣为省会保安司令,叫他留守广州。

    从13日到15日,三水等各地响应讨贼军通电讨陈,粤军第一师师长梁鸿楷、第三师师长陈章甫通电拥戴魏邦平主持粤局,河口又告不守,15日陈炯明乃通电下野,16日仓皇出走惠州。

    12年1月16日,陈炯明离开广州的当天,魏邦平由香港到了广州。

    也就是这一天,滇桂军攻入广州,电请孙中山回粤,复任大总统。北江、南路各重镇次第为讨贼军所克复,黄明堂克复钦廉,陈继虞、王鸣亚克复琼崖。东路讨贼军许崇智、李福林两部回师潮梅。

    1月17日胡汉民由沪抵港,寄寓杜应坤家。邹鲁则赴广州,在省长公署设立特派员办事公署。

    20日孙中山自上海电委邓泽如为广东省长,伍学滉为盐运使,杨西岩为财政厅长。又另电胡汉民、李烈钧、许崇智、魏邦平、邹鲁为全权代行大总统职权。邓泽如是一位华侨,追随孙中山奔走革命达廿年,洞悉治理,深体商情,这次策划驱逐陈炯明,居功最大,故以广东省长相酬。邓泽如认为自己能力不够,声望亦不够,力辞省长,并请改委胡汉民,情词恳切,于是孙中山乃任命许崇智为粤军司令,胡汉民为广东省长。21日胡汉民、李烈钧由香港抵广州。25日胡汉民就任广东省长。

    孙中山在上海积极整理国民党本部,21日正式任命国民党本部各部部长,总务部部长彭素民、党务部部长陈树人、财务部部长林素民、宣传部部长叶楚伧、交际部部长张秋白。23日并委居正、孙洪伊、杨庶堪、杭辛斋、覃振、张静江、于右任、吕志伊、周震麟、廖仲恺、田桐、戴传贤、陈独秀、张继、刘积学、谢持、王用宾、詹大悲、黄复生、朱之洪为参议。

    陈炯明的失败在于低估滇军的攻击能力,同时全部注意力偏向于粤闽边境的许崇智部。而滇军在桂生计为艰,后无退路,大家都认为攻下广州,一切困难俱可解决。

    11年,唐继尧曾派张瑞萱(山东人,国会议员,吴景濂手下四大金刚之一,后参加非常国会,随林森到昆明,受唐继尧赏识,留任云南司法司长)为代表率随员窦子进至广东,12年1月上旬,见陈炯明于其总部,陈当时颇自信,对张、窦言,守广东绝无问题,把军队位置图示张、窦两人,且称自己有130余营兵力,许崇智部兵微将寡,以卵击石,毫不足虑。至于滇军才30余营,亦非敌手,同时最近已派人送了2万套军服,2万大洋给在桂滇军,其意表示滇军不会来攻。

    陈炯明以为滇军有2万人,其实滇军当时的真实人数不足1.5万人,不过滇军攻击力量极强,又因后无退路,所以勇往直前,有进无退,一举而进入广州。

    陈炯明自11年6月16日叛变,到12年1月被滇军驱逐,窃据广州,不过七个月。

    驱陈战争获得迅速的大捷,实在是一个意外。

    从1月中旬到下旬,滇桂军将领纷纷到达广州。驻防潮梅的粤军将领洪兆麟、翁式亮等都表示愿意服从孙中山。孙复电叫他们带罪立功,派李烈钧前往汕头接收改编,并任命洪兆麟为潮梅绥靖处处长,尹骥、李云复、翁式亮、赖世璜为中央直辖粤军第一至第四师师长。

    这时的广州,是滇桂军的天下,一切用人、行政、税收都被他们把持,各机关和公共场所,多被军队占为营房。沈鸿英原来只有五六千人,由于沿途招收降兵溃卒,骤然扩充为五个军,分布广州、肇庆和北江一带,此外广西平东、桂林一带,也有他的留守部队。沈鸿英忌讳别人称他为桂军,自称原籍是广东,他手下第一军军长李易标是广东人,所以称为广东第一军军长。沈这时的私心,就是想做第二个陈炯明。

    广东人民曾经受过桂系军阀的蹂躏,对桂军很有恶感,对滇军也没有好感。广东军人一向具有地方主义的排外性,滇桂军这次驱逐陈炯明后,竟以新的统治者自居,广州人为之侧目。同时陈炯明早就散布了种种流言,说是“客军入境,广东亡省”。现在滇桂军所作所为正证明了陈炯明的话,因此广东军人就有“救省”的口号。

    1月18日粤军第一第三两师由江门调回省城,召集海珠会议,公推魏邦平为广东讨贼联军总司令。19日魏邦平宣布就职,这是粤军团结御外,对抗客军的一次行动。

    于是,粤军驻扎河南,滇桂军驻扎河北,形成了划河为界的相持状态。有人把这种情况向上海的孙中山报告,孙针对这种情况,打算第一步把滇桂军调出广州,第二步帮助滇军回滇,桂军回桂,湘军回湘。湘军是指驻扎西江的洪兆麟、尹骥等所统率的陈炯明旧部,他们虽然打着粤军旗帜,但是湘籍将领有一个师长和九个司令,两部兵士也以湖南人为最多。

    粤军的团结和流露出强烈的排外性,引起了滇桂军的严重反感。1月22日沈鸿英部的李易松公然派兵进攻观音山,收缴了由邹鲁指挥的讨贼粤军第一路司令谭启秀的枪械。这一行动当然又激起了全体粤军的公忿,主客军互相敌视的情形更为严重。

    沈鸿英有督理广东的野心,而传闻北京也有要发表沈为广东督理之命,所以沈部一入广州即盘据官署,占取税收,图谋不轨。同时向滇军煽惑,宣称魏邦平联合粤军,不日即将解散滇桂军,所以滇桂军必需要联合一致对付粤军,诱擒魏邦平。

    滇军初抵广州,一切生疏,遂中了沈鸿英之计。

    沈鸿英向杨希闵游说,杨竟被说动,于是用杨希闵、刘震寰的名义,于1月26日在江防司令部杨如轩的旅部,邀请在广州各军将领举行军事会议,讨论地方善后及分配防务问题。参加的人有省长胡汉民、特派员邹鲁,还有卫戍司令魏邦平、海防司令陈策等。李烈钧洞烛机先,仅派代表参加,一面于江防屠布防,预为防范。杨希闵称病派参谋长夏声代表出席。沈鸿英和他的部将李易标、刘达庆、黄鸿猷、陈天太等都携带枪械和卫队,在江防司令部四周密布步哨。开会时,刘震寰任主席。李易标诘问魏邦平:“陈炯明已走,为什么又有粤军讨贼总司令部之设立?是不是以滇桂军为贼?”魏邦平解释说不是,可是不能令滇桂军将领满意。魏邦平这时想把题目转换一下,建议各军停止开放赌禁,并将所占机关房屋和商店民房腾让出来。于是李易标忿然说:“我们是为了维持军队伙食,才抽收赌捐的。”接着他痛骂魏邦平是个反复无常、朝三暮四的小人,广东每次政变他都东倒西倒,指责魏没有发言资格,李的话才说完,沈鸿英就把枪拿出来,搁在会议桌上,大声说:“今天的会议,有不接受我意见的,我就请他尝试这家伙。”接着麦胜广和刘达庆跃起而擒魏邦平,从后握其两手,陈天太和沈部卫队即发枪示威,分向胡汉民、刘震寰、邹鲁猛击,一时秩序大乱。胡汉民在混乱中从楼梯上跳下,胡的两名卫士为流弹击毙,邹鲁避入杨如轩旅长的卧室,杨如轩正伏地避弹,刘震寰逃入后座,陈策则跳楼受伤。

    滇军将领这时才知上了沈鸿英的当,原来沈想一网打尽,杀害胡、邹、刘、陈等人,不是当初所说只除魏邦平一人,于是杨希闵乃命杨如轩和夏声出而保护,亲送胡、邹等出险,魏邦平则留在杨希闵军中。

    沈鸿英一计不逞,再施二计。他预料胡当晚必回大沙头寓所,乃密令旧官纸局所驻部队,预备机枪准备截杀,晚8时有一辆旁立卫队的汽车从东堤驶来,沈部即开枪轰击,结果却杀错了人,原来是沈部的军长刘达庆和参谋长黄鸿猷被误杀,胡汉民车在后,闻警乃驶回沙面,寄寓日本领事馆。

    由于江防之变,广州陷入暴乱,胡汉民等无法执行权力,遂于1月27日乘卢山丸往香港,邓泽如、邹鲁、林直勉同行。沈鸿英派他的第二军军长古日光兼任广州市公安局长,李易标则派兵收缴警察枪械。

    杨希闵、沈鸿英联名宣布魏邦平罪状,指魏勾结陈炯明,要魏的第三师缴械解散作为释放魏的条件,魏亲笔函劝第三师师长郑泽琦、公安局长吴飞不得进行抵抗。第三师将枪械缴与滇军,但是魏仍未获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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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三、孙中山回粤就任大元帅


    孙中山并不反对北京政府的和平统一计划,不过他的主张比张绍曾的有内容,而且实际。孙于12年1月26日在上海莫利爱路私宅招待各报记者,发表和平统一宣言,主张裁兵救国,这个通电发出后,立刻得到黎元洪、张绍曾、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等的赞成。

    孙本拟于1月27日由上海启程赴广州,因于26日晚获悉江防事变,乃临时中止启程。

    江防事变后,刘震寰率领所部移驻石龙,粤军集中江门,程潜也在江门主持广州外围军事。朱培德部滇军开抵梧州,许崇智的东路讨贼军由福建回师广东。广州虽然还在滇、桂军控制之下,可是杨希闵的态度已逐渐和沈鸿英分离。因此,从2月4日起,沈的态度也有了转变,除发表宣言“援粤任务告终,应请孙、岑二老迅速回粤主持”外,又派郑士瞻到上海迎接孙中山回粤,并请胡汉民回省主持政务。同时咨请滇军接收市内防务,部队开往北江,他所委派的行政人员也纷纷退职。这才使广州情势逐渐恢复正常。

    2月6日,英、美、日三国领事联袂赴农林试验场把魏邦平接了出来,魏已在那儿住了十天。魏恢复自由后,于8日前往香港休息,胡汉民则于9日由香港回到广州。

    胡汉民抵广州的第二天,向上海孙中山处电告军情,略谓:

    “据确报,陈逆在港会议:一、预计兵力,洪兆麟廿营在潮、汕,钟景棠十二营在梅县,陈炯光十四营在五华、兴宁,林虎五千人在兴宁,黄凤纶三营在蕉岭,翁式亮九营由揭阳开往梅县,杨坤如一千五百人在老隆,除某部外,均归林虎指挥。二、饷项由洪筹措,不足由林逆补之,闻潮、汕开赌,每日可得万余元。三、许军迫,则健部退入江西。四、与沈决裂时反攻省城。五、陈逆现在陈席儒家。七日蔡成勋有代表二人到,商对付闽粤办法。六、马育航在南京来电云得齐燮元助款云云,以上须注意,已电闽。”

    沈鸿英派郑士瞻到上海谒见孙中山,表示服从命令,孙中山复书谕以大义,略云:

    “国家之事须正当办法,乃能得正当解决。绝非挟私任术,好逞阴谋,与民治之道背驰者所能胜。中间或能侥幸,得一二胜利,结果亦终归于败,可以断言,此古今中外之成事具在,可资考证者也。”

    孙这时在上海强化国民党党本部,制定“中国国民党中央干部会议规则”,并组织党本部军事委员会,以柏文蔚、吕超、黄大伟、蒋作宾、蒋中正、顾忠琛、朱霁青、路孝忱、叶荃、吴介璋、朱一鸣、吴忠信、熊秉坤为军事委员。

    12年2月15日孙中山偕谭延闿、杨庶堪、徐绍桢等由上海动身,17日抵香港即下榻杨西岩寓。

    18日孙在香港发表蒋中正为大本营参谋长,并电催来粤,电云:

    “介石兄鉴:顷阅兄与沧白、湘芹兄函,甚慰。展、季二兄现时均有重要职务,须暂留沪及赴浙、奉,此间须兄助至切,万请速来勿延,并已发表兄参谋长,军事枢机,不可一日无人也。”

    20日孙中山在杨西岩宅对香港的工商领袖演讲“裁兵筑路”,略云:为实践裁兵宣言起见,当从广东裁兵始,或谓广东若裁兵,他省来攻奈何?则应之以兵不贵多而贵精,苟广东有10万兵,将其裁去一半,余一半之精兵,当能卫省及保护地方有余。至所裁之兵用以筑路,则全省道路自通,地方自然发展,则兵之工价虽厚于兵饷亦无妨,而兵亦甘于筑路而不愿当兵也。

    21日,孙由香港抵广州,先至省长公署,接见各界欢迎代表后,即找邓泽如来,询问林树巍、林直勉、陆志云三人现在何处?邓答林树巍和陆志云在高州,林直勉已往香港,孙即嘱拍电,叫他们即日返穗。原来这三人是在陈炯明叛变时追随孙蒙难的侍从人员。

    为了接待孙中山,滇军让出农林试验场为大元师府,孙自己改称大元帅,不再回任总统。

    孙中山这次回粤,不再提护法二字,同时把所有军事力量改称为讨贼军,这是一大转变。由于直系军阀为了消灭南方护法的借口,唱出了恢复法统,同时恢复旧国会,实际上参加这个旧国会的议员都是热中名利投机钻营的政客。所谓的国会已经成为军阀的工具和摇旗呐喊的应声虫,因此以护法为目的的民主革命并不符合全国人民的愿望。此刻的目标应该是针对阻碍民国进步的南北各省军阀。孙中山回粤后不恢复总统名义而改称大元帅,同时宣布进入讨贼时期,这所谓的“贼”,就是反对民主、自私自利的各省军阀。因此讨贼时期就是反对军阀时期。而讨贼的意义更广泛,对象更实际,同时也正是千千万万中国人民的愿望。

    大元帅府设立后,任命胡汉民为大本营总参议,与孙洪伊、汪兆铭、徐谦驻上海,廖仲恺为财政部长,邓泽如为建设部长,谭延闿为内政部长,伍朝枢为外交部长,古应芬为法制局长,刘纪文为审计局长,朱培德为参军长,杨庶堪为秘书长,林云陔为金库主任,徐绍桢为广东省长。

    12年2月23日大元帅命令:

    “桂军总司令沈鸿英着将所率全部移驻肇庆,所遗北江一带防地,着滇军总司令杨希闵迅即派队接防,西路讨贼军总司令刘震寰所部,着驻石门、东莞、虎门各地;东路讨贼军第四师长石春荣所部移驻罗定等地,此外各部队,就现在地点驻扎,自经此规定后,各部军队非奉本大元帅命令,不得擅自移动,致滋纷扰。”

    李烈钧于1月奉命自港回粤后,即转赴潮汕等地收抚陈炯明部洪兆麟、尹骥、李云复诸悍将,打通了闽粤交通。同时收编尹骥、李云复、翁式亮、赖世璜、苏世安五师以待命。

    李在汕头有电给孙中山云:

    “此间情况日来甚有进步,以师长尹骥、赖世璜为主干,极便运用联络。现计划将全力离开潮梅,而凶寇方面进行详情,确定续报。需用开动作战费数十万元,恳电港沪筹助。”

    孙批示云:“筹款不易,港商亦必畏缩,然当尽力去做。沪上潮商或有望,着潮汕各官联名发电来潮州会馆,请各潮商协力。”

    3月17日任命李烈钧为闽赣边防督办,令与许崇智调防。李奉到命令即率部赴闽,以潮梅交许崇智接防。这时厦门闽军总司令臧致平颇持两端,李烈钧晓以大义,片言折服,臧遂以礼相待,并时加接济。

    大本营成立后,孙中山首先致力于裁兵工作。先调查各军实数,限于3月20日前,将该军营数和驻扎地点,造具军官姓名、履历及兵士名册,呈报大元帅府,由大元帅派员分赴各军驻在地,逐一点验,倘有虚额不准再招,而老弱无枪支者,则一律裁汰。

    3月20日孙中山发表“裁兵之重要与处置方法。”

    孙此番回粤,对内布置情形已如前述,对外方面则力求西南各省步调一致,几经磋商,乃与唐继尧、刘成勋、熊成武、赵恒惕、谭延闿、刘显世等西南领袖联名通电,宣告对西南时局之意见,内称:

    “我西南各省,决以推诚相见,共议图存,弃前事之小嫌,开新元之结合。分灾恤患,载之简书,外间内谗,一切勿受。兵为防守,不为争夺,虽折冲疆场,为义兴师,而终不背和平主旨。其他各省有被直系蹂躏,颇同心敌忾者,文等为之敬执鞭弭,所不辞也。”

    3月22日任命赵士北为大理院长。26日派谢持为全权代表,执行中国国民党本部党务事宜。28日沈鸿英电称遵照大元帅命令,移防西江,设司令部于肇庆。29日任命杨希闵为中央直辖滇军总司令,刘震寰为中央直辖西路讨贼军总司令。

    4月3日把陆海军大元帅府由农林试验场迁至水泥厂。

    蒋中正被任为大本营参谋长,时在上海,曾电许崇智,主张先破沈鸿英以防其引北军入粤。果然沈鸿英以移防西江为名,将所部集中新街、韶关等处,召开秘密军事会议,欲与北京勾结,遂其督粤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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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南北之间


    孙中山主张先裁兵再谋全国统一的计划,曾获黎元洪、张绍曾、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等的赞成。不过张绍曾认为裁兵问题必须召集全国性的军事会议才能解决,所以他仍主张先召开“国事协议会”解决统一问题。黎、张两人本来打算派代表到上海与孙商讨实现和平统一的具体办法,不料12年1月26日广州发生了沈鸿英的江防事变,张绍曾错误地认为孙中山在南方已没有实力,已经无足轻重,因此所派代表临时中止出发。

    同一时间,曹锟和吴佩孚一再催促北京政府发表孙传芳督闽、沈鸿英督粤的命令。吴佩孚本来很瞧不起沈鸿英,认为沈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可是陈炯明垮台后,吴觉得沈鸿英还可利用,所以要他督粤。张绍曾本来反对这两道任命,曾以去就力争,拒绝发表。江防事变后,张认为沈在广州得势,所以也打算同意沈的新命,不过在北京国会中的国民党议员却大为反对,因此张于1月30日改下命令嘉奖陈炯明下野,希望在广东的主客两军互谋谅解,勿再从事私争,并派林俊廷为广西军务督理,丁槐为两广慰问使。这些命令引起了国民党的极大不满,因为孙中山最痛恨的,是陈炯明犯上作乱,现在陈被逐下台,北京政府竟嘉奖陈炯明,不说他是被逐而说他是下野,这简直给孙和国民党极大难堪。同时国民党认为发表林俊廷为广西督理也是极不友好的行为。

    直系方面则大力向内阁施以压力,曹锟、吴佩孚、萧耀南、蔡成勋联名电催发表沈鸿英督粤命令,吴佩孚的代表钱秉鉴连日坐守国务院当面催促,张绍曾感到十分为难,又想先发表孙传芳督闽的命令,以减轻来自洛阳方面的压力。

    就在这个时候,齐燮元派孙发绪携带“统一方案”来到北京,方案内容包括总统问题、宪法问题、裁兵问题、财政问题、善后问题五项。这个方案的实质是先统一后裁兵,先选举总统后制定宪法。在善后问题上,建议设立元帅府以安置高级的失业军人,以孙中山为元帅府首长;并设立元老院以安置高级的政客,以段祺瑞为元老院首长。这个计划的幕后设计人有前任国务总理靳云鹏等,由孙发绪起草,齐燮元出面,并叫孙发绪带到北京来先统一北方意见。争取曹锟、吴佩孚、冯玉祥、张绍曾等共同签字,然后正式向南方提出。孙发绪到处宣传某人愿意签名,其实完全是买空卖空。首先曹、吴两人就反对设立元帅府。

    黎元洪也不赞成这个方案,他曾在一次宴会上痛骂孙发绪招摇撞骗,情同造反。孙发绪乘兴而到北京,如今一见风头不对,就悄悄地溜之大吉,跑到保定,在曹锟身边做了高等顾问。

    统一问题困难重重,不过张绍曾并不因此灰心,他打算先发表四川、湖南、云南、贵州四省督理、省长的任命,以粉饰纸上的统一。吴佩孚赞成这么做,他曾劝诱湖南取消省宪,如果不愿取消,则由北京政府任命赵恒惕为湖南督理,赵可以采取既不接受,又不反对的态度,借以表示赞助统一。可是张后来根据各方情报,知道这些命令如果发表,一定会引起西南各省的否认,因此又不敢发表。

    孙中山于12年2月21日回到广州后,22日北京政府就发表尊重《约法》的命令。这个命令具有双重作用:一方面阻止孙在广东重组政府;另一方面阻止曹锟武力篡夺总统,或者采取非法手段促进总统的选举,因为国会已在北京复会,另组政府就是破坏《约法》的行为,而在宪法未完成以前选举总统,也是违反《约法》的行为。

    当孙中山在广州成立大本营,以大元帅发号施令后,曹锟和吴佩孚认为这就是破坏《约法》,破坏和平,主张下令“讨伐”。曹锟派项致中、吴佩孚派李倬章到北京催促发表闽、粤两省督理的命令,曹锟并且一天连打几次长途电话来催问,项致中见张绍曾时曾拍案大骂他全无心肝。张绍曾突然强硬起来,对曹、吴不买帐,3月8日国务会议决定拒绝发布闽、粤两省督理的命令,并且用总辞职手段回答曹、吴的压力,当天并以内阁名义发出了庚电云:

    “绍曾等受任之始,即宣言以和平统一为职志,以促成宪法之指归。近日以来,粤中有僭名窃位之行,各方呈枕戈待旦之兆。和平立破,调剂无方。惟有引咎辞职,以谢国民。”

    这个电报获得不少的同情,不过国民党和直系都是不喜欢这个电报,国民党反对电文中有“粤中有僭名窃位之行”一句,直系则反对“各方呈枕戈待旦之兆”句。国民党议员发表通电说僭名窃位的,不是别人,正是张绍曾自己,因为黎元洪并非合法总统,则黎所提出的内阁自然也是非法。

    张绍曾内阁敢于和直系大军阀相抗,不失其有硬骨头,所以当时颇能赢得大多数人鼓掌,因为北洋时代的内阁,久已成为军阀的应声虫了。像张绍曾这样有勇气和决心,则是北京政府历届所无的。

    不过问题的真相却是这样,原来内阁中的阁员分为总统府派和津保派。政学系阁员李根源、彭允彝属于府派;高凌霨、吴毓麟、刘恩源则属于保派。黎元洪要拉拢孙中山,而孙又和岑春煊(政学系领袖)有合作关系,所以政学系的阁员们就反对任何足以伤害孙的命令。

    3月8日张绍曾在军阀的威胁下拟就两道命令:一道是发表孙传芳为福建督理;另一道是“诰诫”孙中山勿在广州组织另一政府。但是政学系阁员反对第二道命令,保派阁员则主张对孙下讨伐令而不是诰诫令,双方各走极端,互相对骂,甚至拍案喧哗。吴毓麟首先大嚷着说:“内阁既然不能统一,我们大家还是下台吧。”张绍曾也表示除了下台别无他法,因此大家作出了内阁总辞职的决定。张绍曾为了骗取全国的同情,就用拒绝发布闽、粤两省督理的命令,作为内阁总辞职的借口。

    张绍曾并不是真心想辞职,因此他提出辞职后,天天期待各省的挽留电报,吩咐国务院随时把这些电报油印下来分发到各报去发表。果然卢永祥、何丰林、王永泉都有电报来挽留他,卢、何等是属于皖系的,他们不是对张有什么好感,而是借题发挥,打击曹、吴。他们对北京政局毫无影响力量,不足以左右北方政局。

    忽然,报上出现了吴佩孚的“昌密”灰、真两电,挽留张内阁,这是强有力的声音。有一位记者怀疑吴佩孚电报的真实性,所以打电到洛阳探询,洛阳回电话:“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发过这样电报。”

    真正不愿意张绍曾下台的是黎元洪,他声泪俱下地请求吴景濂、王有襄支持这个内阁,张绍曾也表示愿意帮总统的忙,不使政务停顿,每天在私宅处理公文,副署命令,是一个在家办公的国务总理。

    张绍曾大家背地里称他“张疯子”,说他做事有头无尾。他宣布辞职后,疯病显得更厉害,经常喃喃自语,自称九重天宫的古佛下降人间,当代人物多系他手下的星君托胎转世,不过也有妖魔鬼怪下凡作祟,他念动经文请求仙师赐以神斧斩尽妖魔。

    3月16日,他忽派程克乘专车到天津,迎接财政总长刘恩源、交通总长吴毓麟回京复职;又派汽车守候在车站,等到专车开回时,就把这些阁员迎接到自己住宅讨论复职问题。果然,17日这两位保派阁员都服贴地回来了。于是在张宅又开了一次销假复职的内阁会议。刘恩源首先表示他是保定的代言人,现在复职问题是要看保定方面所提的两道命令是否能够发表?如果能发表,就可以复职。吴毓麟补充说:今天会议不必多所讨论,两道命令的发表一句话就可决定,先解决这个问题,再研究复职问题。于是张绍曾表示大家意见已趋一致,两道命令当可发表,遂定于19日全体复职。

    局势为什么会急转直下呢?因为曹锟表示愿暂时维持张内阁。曹为什么还要维持张呢?因为张暗中向曹表示对南方针完全一致,闽、粤督理命令可以发表。因此曹即电嘱刘恩源和吴毓麟,令他们回京复职。

    内阁复职既已决定,但是张绍曾却觉得发表这两道命令对自己面子太不好看,因此想仿照蔡成勋为江西督理的前例,用参隆办公处的电令发表,而不用总统的命令,这个办法不为保、洛两方面所接受。

    19日复职的张内阁举行国务会议,吴毓麟首先提出讨论闽、粤两省督理一案。张绍曾说:“我现在已经大彻大悟,所以今天一定要发表这两道命令。前些日子我们为了这个问题闹辞职是错误的。”他的话刚说完,以前坚决反对发表这两道命令的两位政学系阁员立即一致附和,李根源愿意负责疏通总统盖印,原来他们为了保全阁员地位,也只好和张绍曾走同一的路。

    3月20日,北京政府下令特派沈鸿英督理广东军务善后事宜,杨希闵为军务帮办,林虎为潮梅护军使兼粤军总指挥,陈炯明、钟景棠为广东陆军第一、第二两师师长,温树德为广东海军舰队司令。特派孙传芳督理福建军务善后事宜,王永泉为军务帮办,臧致平为漳厦护军使。照这名单,已超过了保、洛两方面所要求的范围,督理以下的任命是张绍曾自己加进去的,这是张为了更进一步讨好保、洛两方面而做的画蛇添足举动。

    这一来张内阁原来标榜和平统一的野人头,到此原形毕露了,同时这个内阁和国民党之间公开敌对了。

    4月3日,北京政府继续任命刘冠雄为闽粤海疆防御使,显然有调动海军进攻广东意图。同日任命洪兆麟为洪威将军兼广东陆军第三师师长,李易标为广惠镇守使,申葆藩为钦廉镇守使。这表示把所有反对孙中山的势力都集中起来,准备总攻广州。

    但是黎、张两人却还在大唱和平统一的论调。3月27日派王宠惠携带全体阁员的联名函件南下,劝告孙中山取消大元帅府,或者亲赴北京,或者到上海赞助和平统一。黎还授意金永炎致函湖南省议会议长林支宇,表示并不反对联省自治,希望湖南也赞助和平统一。

    这真是痴人说梦。直系一方面埋首要武力统一,而总统和国务总理却高唱和平统一,当然是背道而驰的。以此对付南方,南方怎会合作?

    王宠惠奉派南下,是和杨天骥同行的,他携带一封内阁全体阁员联名函给孙中山。

    王、杨联袂抵沪,先访浙督卢永祥,托卢疏通,卢认为应先取消闽、粤两省督理的命令。王在上海又和孙中山所派代表胡汉民、孙洪伊、徐谦等进行统一问题的谈判,胡等亦提出撤消闽、粤督理为南北统一的先决条件。孙洪伊还提出黎元洪下野的条件。王宠惠的随员杨天骥电告北京,如果孙文下台,吴佩孚必须同时解除兵权。报纸把这个电报登了出来,徐谦、孙洪伊质问王宠惠说:“这话从何而起?”

    4月15日,张绍曾到保定商谈对孙、对奉等问题,并同意齐燮元所提的,召开南京会议解决南北统一问题的建议。曹、吴本来不重视黎、张二人所进行的和平统一,不过要利用他们分化南方,所以曹锟对张绍曾的和平建议采取了“姑妄听之”的态度。

    4月10日张作霖给孙中山一电,解释外间的谣言,电云:

    “近日报纸登载,奉省有图谋复辟之说,此种无意识之谣诼,在稍有常识者见之,不值一哂。惟市虎杯蛇,深引起一般误会。作霖素性光明磊落,但知爱护共和,顾念大局,我公夙所深悉,敬祈代为宣布,转饬各报更正,无任祷企。精卫兄已来奉,厚意至感,并谢。”

    这时正是孙、段、张三角联盟时,孙中山曾派汪兆铭到北京从事联络,4月上旬汪到了奉天,所以张作霖给孙中山电报中提及。

    孙中山于收到奉张来电,即复电云:

    “蒸电复辟谣诼,并嘱宣布,转饬各报更正,具见矢忠民国,曷胜钦佩。国建共和,十余稔矣。中经复辟之变,不旋踵而灭。国体既定,诚有非顽民所能颠覆者,执事之明,岂或屑此。不图乃有以为中伤者,人心之险,良可浩叹。执事通电明志,国人皆将喜闻此祥和之言。文亦将视力之所及,勉为执事剖白之。更冀本爱护共和之初衷,进而为解决大局之盛举。文虽不敏,至愿与时贤共之也。”

    12年4月中旬,沈鸿英终于叛变。

    原来沈之参加逐陈,主要目的是为自己,当沈进入广州时,即欲恢复省议会,选举政学系林正煊为省长,借以取得广东的政权;又拟借江防会议,杀尽国民党要员。怎知这二事都失败,因此只好伪称服从孙中山,移防肇庆。北京任命沈为督理广东军务后,沈即于4月15日在新街就任督理,通电请孙中山离粤。

    4月16日拂晓4时,沈军开始进攻,李易标六七营分三路扑攻广州市:一路由白云山向农林试验场猛攻滇军杨希闵总司令部,滇军已获沈军叛变的消息,所以立即出队抵御,孙中山亲偕杨希闵督战,沈军当场被击退。一路扑攻造币厂,为卢师谛部击退。一路进攻流花桥,为刘震寰部所阻,李福林闻警,即调所部福军八营,渡河助战。孙中山亲登观音山督战,广州市转危为安。

    沈鸿英自任中路,沿奥汉铁路南下,沈荣光出英德、四会,直攻三水;西江一带之沈军亦响应沈鸿英。

    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褫夺沈鸿英桂军总司令,电云:“沈逆鸿英,反复无常,奸诈成性,阴谋内乱,逆迹久彰。本大元帅念其微劳,怒其既往,展示优容,冀与感化。不意狼子野心,始终不悛,一面呈报移防,一面阴行鬼蜮。竟于昨夜擅自称兵,进袭省城,幸我军将士用命,戒备有素,当经击退。似此恣行叛逆,甘为戎首,扰乱军纪,贻害地方,实属罪不容逭,法所必诛。沈鸿英应即褫夺桂军总司令本职,着滇军总司令兼卫戍总司令杨希闵、东路讨贼军总司令许崇智、西路讨贼军总司令刘震寰、大本营驻江办事处全权主任古应芬、东路讨贼军第三军军长李福林、中央直辖第七军军长刘玉山、中央直辖第三军军长卢师谛、海军舰队司令温树德、驻汕海军各将领、广东江防司令杨廷培、广东海防司令陈策等,各督饬所部,分途兜剿,迅速扑灭,以正法纪,而遏乱源。”

    孙同时电驻沪代表向王宠惠提出严厉质问:

    “北方阳为言和,阴实迷信武力,且借以懈我之备,言之殊堪痛恨。”

    17日孙中山函汕头许崇智,告以陈天太部已出四会,现战情已变,江门军当全数出三水、芦包,向高塘、新街方面进攻,以速扫灭袭击省城之敌为先,然后再为第二步进取。

    18日滇军收复瘦狗岭,福军追击至龙眼洞,刘震寰收复小坪。19日滇、粤、桂、福联军予沈鸿英以决定性之一击,白云山一带完全克复,沈部狼狈向北路江村、新街败退。蒋光亮之第四师及第二混成旅胡思舜部担任三水、芦包、炭步等地右翼作战,以抵御西江一带沈军。

    沈鸿英投靠北京,在广州叛变,当然是吴佩孚的策动。当时孙中山在广东的局势并不稳定,孙回广州后,沈鸿英虽在广州,却并未见面。至于滇军也有问题,孙早就发表杨希闵为广州卫戍司令,可是杨到了3月12日才宣布就职。当朱培德部滇军由广西开抵三水、河口的时候,孙即将该部改编为拱卫军,令其驻守广州。朱培德和杨希闵虽同为云南人,但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系统,同时并不和睦,孙为了避免这两支滇军发生误会,所以指定以河南为朱部滇军的防区,自己也将大元帅府移往河南水泥厂。

    沈失败后,北京政府于4月21日任命洪兆麟为汕头防务督办,叶举为惠威将军,尹骥、李云复、赖世璜、苏世安、杨坤如、翁武亮为广东陆军第五至第十师师长。这些人事命令全是企图把陈炯明的旧部争取过来,使其和沈鸿英联合夹攻广州。

    孙中山认为北方已没有商谈的诚意,最大阻碍是吴佩孚,因此令驻沪代表通知北方,如果北方诚意言和,就应先罢免吴佩孚,否则和谈可以终止。

    王宠惠本想做孙中山和吴佩孚之间的桥梁,孙、吴关系破裂,他放弃了北方代表身份,到广州谒见孙中山,随后出国到海牙任国际法庭的审判官。

    孙虽然发表蒋中正为大本营参谋长,可是他还在上海,孙屡电催促来粤,杨庶堪、古应芬、廖仲恺亦纷电促驾,蒋中正乃由沪赴粤,途行五日,4月20日抵广州,就任大本营参谋长。26日孙偕蒋中正赴江村劳军,全体将士闻大元帅莅临,大为兴奋。

    沈鸿英叛军于21日自新街退据源潭,和滇军杨希闵相持。25日滇军攻占清远,沈荣光先溃逃,29日滇、粤、桂联军以全力进攻粤汉路沿线之沈军,30日攻克源潭。5月2日滇、粤军克琶江。3日孙中山至源潭劳军,6日至三水慰问伤兵。

    7日,孙中山调廖仲恺为广东省长,以叶恭绰继任财政部长,郑洪年为次长。叶和郑都是旧交通系,交通系的领袖梁士诒受奉张支持组阁,在阁揆任内被吴佩孚用一连串的电报轰了下台,梁下台后和他的主要助手叶恭绰都避居香港。迨孙、段、张三角联盟后共约抗曹、吴,梁士诒遂举旧交通系支持孙中山,孙这时在广东最困难的,就是财政问题,梁士诒、叶恭绰等均以长袖善舞著称,所以孙中山遂邀叶恭绰任财政部长。大本营的财政由旧交通系支撑,对内对外都产生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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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黎元洪被迫下台


    12年6月6日,北京举行国务会议,内政总长高凌霨首先发言,高说:“总统近来对于政务,有的不经国务会议直接处理,有的则以命令方式,直接交院办理。例如制宪经费、崇文门监督任免案、任命张拱宸为军警督察长案,都是总统独断独行,这实在是违反责任内阁精神,侵越内阁职权,我个人认为,总统既然对于我辈阁员不信任,我辈只好退避贤路。”高的话讲完,交通总长吴毓麟、司法总长程克、财政总长张英华都异口同声地赞成内阁提出总辞。

    总理张绍曾还没有来得及开口,高凌霨又说:“如果总理不愿意辞职,我们阁员也可以联名辞职。”吴毓麟并且大骂黎元洪不已。张绍曾这时只好很勉强地说:“要辞职还是大家一块辞职好了。”拥黎的政学系阁员农商总长李根源、教育总长彭允彝都没有发言。高凌霨乃把津、保派事先拟好的辞呈电搞拿了出来,请大家签名,这个通电全文如下:

    “呈为辅弼失职,责任不明,请予罢斥事。窃于二十四日财政部收到税务处公文一件,内开借拨海关重建房屋一案,奉大总统批:出使经费月拨十三万元,国会制宪经费月拨十七万元。其修建江海关经费,即照数匀拨,财政部查照知行等因,佥以制宪为国家根本大业,本应宽筹经费,以促观成,出使经费,亦关重要,惟依法定手续,须先经由国务会议通过,方生效力,历次陈明,未蒙谅许。乃于六月二日又接府秘书厅函交由府派哈汉章往京师军警督察处复呈一件,奉手谕交院照办各等因。是日又经议决调薛笃弼为崇文门税务监督,拟具命令,副署送府,时经三日,复未蒙盖印发下。伏查民国《约法》采取责任内阁制度,故于第四十五条明定,凡大总统发布命令,须经国务员副署。又查政府组织令,国务由国务会议行之。又查《国务会议规则》第一条所列国务会议事项,第三项预算外之支出,第七项简任官之进退各等语。是借拨关款,及简任税务监督各案之必须经由国务会议议决办理,具有明文。今大总统事先出以独断,事后不纳劻勷,凡劳鼎座之分忧,实出阁员之失职。绍曾等既不蒙信任,惟有仰恳钧座立予罢斥,以明责任而重法制,不胜屏营待命之至。”

    张绍曾内阁辞职通电发出后,吴敏麟和程克并劝张离开北京,以免遭遇困扰,其实拥曹派怕张又变卦恋栈,张允考虑,吴早已备妥了专车,请张立即出京,张绍曾遂于辞职当晚,偕国务院秘书长张廷谔专车赴天津。

    12年6月7日,黎元洪就内阁总辞呈中指摘之点,通电辩解:

    “元洪不德,负我元僚,致有总辞职之举。制宪经费,列为主因。当时国会议决,议长请求,适财长阙员,元洪曾遍约阁员,下及财次,公同筹议,始转商税司,缓筑海关,批明用途,乃获约定。不虞今日,复有后言。元洪赞助制宪,心在救国,纵责过失,犹胜阻挠,此可请邦人共鉴者也!使馆断炊,下旗归国,此何等事,而忍漠然!尔时座中讨论,变无异词;军警督察,直接元首,项城设官,躬预其议。卫戍既立,何妨裁省,阁员反对,业予新除。崇文税差,阁员力主易人,比经许诺,第以陶立并无大过,可授别官,执意不从,亦允盖印,乃电促再三,迄不送府,今犹在院,可复按也。凡斯薄物细故,既非要政,决无成心,宁承劻勷,不垂嘉纳!元洪与内长同寅推毂屡矣,张揆诸人,半托旧契,缟纻之交,砚席之好,欢若平生。特府院之间,情同骨肉,维持调护,终始不移,垂拱观成,未尝掣肘。纵复责为失检,亦仅此数端,偶摅意见,初非拘束,旋复听从,曾谓久要,而难原谅。一统未成,百废未举,阁员肯明责任,固所祷祝以求者。节关密迩,枢府偕行,中流失舵,不知所届。元洪纵不足惜,如国家何?阁员明达,宁忍恝然,已派刘次长治洲、金次长永炎赴津谢过,分劝就职,期于得请,知念特闻!”

    黎同时发表通电,宣示借拨经费实情,有云:

    “国会再断,《约法》荡然,混沌纠纷,久沦为无法之国。元洪痛父老身家,靡所保障,隐忍复职,冀见宪法之成。窃虑议之非难,行之维艰。督军不废,虽成犹阻,干喉焦唇,庶几悔祸,诚信未格,事与愿违,恐一旦去职,成立尚不可睹,瞻言前路,心胆俱碎,苟可促进,惟力是视。元洪忧患余生,急于求去,宪法期成不过两月,制宪以外,绝无所求,耿耿此心,可质天日。宪法果成,国之福也,众之功也,元洪何与!如其不成,宁复有国,涕泣盼望,实式图之。”

    刘治洲和金永炎到天津后,见到了张绍曾,转达黎元洪诚恳挽留的意思,张绍曾满腹心事说:“这次政潮,蕴酿很久,其中原因复杂,大家都很明白,我个人能力有限,业难消弭。现在我既已辞职,当然没有复回之理,总统虽挽留我,我无法克服两个‘高’字,奈何奈何!”张绍曾所说的两个高字,一个是高凌霨,一个就是“总统问题”。

    张绍曾内阁总辞职的当天,北京军警代表在旃檀寺陆军检阅使署举行会议,与会代表很愤激,大家都说:“总统有钱养活议员、政客,而我们拼命、流血、卫国、卫民的军人反而几个月不发薪水,害得我们穷得连饭都没得吃,我们非和他算帐不可。”

    12年6月7日,北京驻军第九、第十一、第十三等师和步军统领、毅军、警察厅等单位代表,共500余人,身穿制服,腰佩军刀,到公府要求总统发给欠薪。黎元洪勉强在居仁堂接见他们,一肚子的冤气,狠狠地扫了他们一眼,厉声说:“你们见我做什么?是不是要逼我退位?要我走我就走。”请愿的军官们回答说:“不敢,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内阁,我们找不到财政总长和国务总理,只好请求总统作主。”黎见军警官佐们态度尚称恭顺,乃答应于十天后(端节前二天)筹发军饷,军警官佐们乃退出。

    8日,拥曹派雇用流氓,自称公民团,在天安门前高搭讲台,集合数百人,宣称有1万人,举行国民大会,由一个姓叶的上台发表演说,他说:“内阁总辞职,中央陷于无政府状态,主要原因是由于黎总统而起。黎总统复位,本无法律根据,现在还弄出政潮,破坏法纪,吾人为救国计,不得不请黎氏速行觉悟,即日退位,以让贤路。我们大家爱国不后人,应请同抒卓见,拯治危亡。”叶某说完,复有登台演讲者多人。接着叶某就把在天津印好的电报稿宣读一通,然后草草收场。这个“国民大会”是津、保派的智囊边守靖于7日由天津到北京组织起来的。这就是当年袁世凯、段祺瑞组织“公民团”伪造民意的再版。

    北京城内外,充满了大风暴降临的气氛,政学系的李根源携行李细软搬到了府学胡同黎寓来,和总统府秘书长饶汉祥誓与黎总统同生共死。

    9日上午6时,北京警察宣布罢岗。陆军检阅使冯玉祥、京畿卫戍总司令王怀庆联名分函国会和外交团,宣称他们愿尽力保护国会和外国侨民,负责维持京师治安。这一天,不少便衣警察和保安队在轮流巡逻市区。外交团召集临时会议,讨论应付当前北京紧急局势,有人主张组织一个国际委员会,协助北京政府“整理”财政,可是没有取得一致的同意。最后只通过了一项决议,就是推派外交团的领袖、葡萄牙驻华公使符礼德到东厂胡同去慰问这位孤家寡人的黎元洪。

    9日,葡驻华公使符礼德代表北京外交团前往探问黎元洪,黎以一国元首身份在外国使节面前,除了说些感谢之话而外,简直不好说什么。符礼德把冯玉祥、王怀庆的联名信拿给黎看,其中有句“此系政治作用”的话。符礼德对黎表示,在外国发生了这种情况,通常就叫做政变。所以外交团愿意尽力维护黎总统的安全。

    事态当然是很严重,9日这一天新华门和东厂胡同原来驻守的卫戍部队均告撤走,黎见此情况,也只好枯守东厂胡同,不好去总统府。中午黎宅对外电话也有好几处不通,显然受到监视。天安门前所谓的“国民大会”继续举行。

    外交团用正式的公函通知北京外交部,对于军警罢岗表示关切,因此为了外侨安全起见,拟派洋兵巡街,这一来才让拥曹派慌了手脚,当晚7时,警察遂自动复岗。

    这一天,冯玉祥、王怀庆向黎表示,可以推举颜惠庆组织内阁,并将政权交与这个内阁。黎表示组阁人选可以考虑颜惠庆,可是政权问题应由国会解决。王家襄、王正廷劝黎再向国会提出解释总统任期案,以便安全下台,饶汉祥拒绝起草这个咨文。晚间黎宅又有会议,根据冯、王意见请颜组阁,颜也参加了这个会议,表示愿跳火坑,可是当他在散会后退下来找高凌霨、吴毓麟没有找得到,便又推辞不组阁。同一天,吴佩孚的代表李倬章来到天津,代表吴表示态度,他说是吴子玉要他郑重地声明,一切活动要在轨道以内行之,不要一时冲动,让“老帅”(指曹锟)赢得千秋的骂名。吴自己决不参加这次政潮云云。

    10日午饭后,又有中级军官300余人到东厂胡同黎宅索饷,由侍从武官长荫昌代为接见,荫昌说:“总统不是不关心各位的欠饷,现在正忙于组织内阁,在内阁没有产生前,军警饷项自然都无从发放。军警代表则坚持以节关日近,非即日发放不可。纠缠到下午3时才散走。接着“公民团”在天安门前聚集千余人,还有所谓“市民请愿团”、“国民大会”代表等,手持“改造时局”、“府院勾结种种失政”、“财政无办法”、“市民饿、总统肥”、“总统不管市民”、“总统退位”等纸旗向黎邸进发,沿途散发传单,均是攻击黎的词句。到了黎宅,请见总统,黎自然不肯接见,请愿“市民”便在黎宅门外摇旗呐喊,鼓噪喧哗,黎叫人去找步军统领聂宪藩、京师警察总监薛之珩派军警来维持秩序,都置之不理,包围者到了午夜才散去。这晚黎宅电话被军警派人监视,不许接传,自来水亦被堵塞。

    黎元洪坐困东厂胡同,形同囚禁,外有“恶民”包围,军警索饷,内则众叛亲离,水电断绝。黎在极端险恶情势下,迫不得已,乃急电曹锟、吴佩孚求援,电词哀恳,同时并将该电转致各省,电云:

    “连日留张不获,请人组阁,皆畏不敢就。罢岗开会,全城鼎沸,谣言纷起,皆谓有政治作用。本日复有军警中下级官数百人,无故闯入住宅,借名索饷,此岂元首责任所在?又有公民请愿团、国民大会,约近千人,续来围宅。元洪依法而来,今日可依法即去,六十老人,生死不计,尚何留恋!军警等如此行为,是否必陷元洪于违法之地?两公畿辅长官,当难坐视,盼即明示!”

    11日,黎元洪在私邸召集留在北京的名流举行会议,出席的有颜惠庆、顾维钧、孙宝琦、王正廷、吴景濂、王家襄、汤漪等。大家心情都很沉重,空气也很窒息。黎在席间表示,不能再蹈民国6年的覆辙,自己一走了事。自己下台没有问题,可是决不做徐世昌第二。他说:“我是依法而来,今天要走也要依法而去,不能糊里糊涂的被人赶走。”

    北京的空气紧张而萧条,6月10日11日这两天,满城风雨,草木皆兵,达官贵人纷纷搬到天津,简直好像北京又是大难临头的样子。12日又有军警代表、“公民团”代表更番到黎宅示威挑战,黎的亲信、总统府秘书长饶汉祥也认为非走不可了,只是政学系的两位阁员还主张战斗到底。中午王怀庆和冯玉祥送来联名辞呈,黎还下令加以慰留,并派张怀芝退还呈文,他们都拒而不受。接着第十一、十二两师中下级军官宣布全体辞职。

    黎元洪困处东厂胡同,他求援无路,于是再发一通电报给曹锟和吴佩孚,电云:

    “叠电计达,本日又有军警官佐多人麇集门外,复雇流氓走卒数百人,手执驱黎退位等纸旗,围守住宅,王、冯两使联名辞职,慰留不获,元洪何难一去以谢国人,第念职权为法律所容,不容轻弃,两公畿辅长官,保定尤近在咫尺,坐视不语,恐百啄无以自解,应如何处置,仍盼示。”

    12日下午3时,黎宅举行最后一次高阶层会议,决定在大势无可挽救的情势下,发表七道命令:

    (一)准许张绍曾辞职;

    (二)派李根源兼署国务总理;

    (三)除李根源外,全体阁员准其辞职;

    (四)任命金永炎为陆军总长;

    (五)裁撤全国巡阅使、巡阅副使、督军、督理。全国军队均交陆军部直接管辖;

    (六)声讨制造政变者;

    (七)宣布自民国十四年元旦起,裁撤全国厘金。

    这七道命令可以说是自说自话。对于挽救实际的政潮,丝毫没有裨益。

    对黎元洪来说,政学系的李根源在这次患难局势中,始终追随,情谊甚笃。李根源是云南腾冲人,日本士官毕业,和唐继尧、赵恒惕等同期,他长了一脸大麻子,大家都呼之为李大麻子。他在政治上不是个成功人物,可是却是一位著名的风云人物。

    6月13日上午,张怀芝来见黎元洪报告,据说冯玉祥向他说:“总统不应该指军警索饷为别有用心。本军欠饷达十一个月,而总统还要把持崇文门的税收,不放本军全体官兵一条生路,我们当然干不下去,只好辞职了。总统挽留我们而不解决欠饷问题,我们留下来如何对官兵交待?请向总统要求,于十二小时内发给三百万元欠饷,否则本军自由行动,本人不能负责。”

    张怀芝对局势也很悲观,他认为冯玉祥、王怀庆等的态度已很明显,丝毫没有磋商的余地。

    张走后,黎元洪叫秘书刘远驹来,把先一天的七道命令交印铸局发表,由于没有空白命令纸,除李根源副署外,黎在命令上签了个名。同时咨请国会撤销辞职,文云:

    “本大总统去年复职之始,曾补行公文,向贵院声明辞职在案。现在国难方殷,万难卸责,特向贵院声明,将去年辞职公文撤销,即希查照。”

    另有函致国会和外交团,函云:

    “本大总统认为在京不能行使职权,定本日移津,特闻。”

    黎还有通电宣布离京去津经过,声明本人自去年复职以来,唯一目的在于完成宪法,决无延长任期和竞选总统的用心,而此次个人自由受到侵犯,不能行使职权,有云:“曹巡阅使迫在咫尺,迭电不应,人言啧啧,岂为无因……万不得已,只得将政府移往天津,所望邦人君子,鉴谅苦衷,主持正义,俾毁法夺位之徒,绝迹吾国。……”

    各项手续办理完竣,已经是下午1点20分了。黎又害怕在军警监视下不能逃出北京,便由金永炎托词到天津去迎接张绍曾回京复职,出面向路局要了一辆专车;自己则托词出席众议院提出辞职,即在美籍顾问福开森、辛博森的掩护下,偕同新任陆军总长金永炎,侍卫武官唐仲寅,秘书韩玉辰、熊少禄等十余人及卫队40余名驰赴车站,匆匆开车径趋天津。黎动身前,将大总统印信大小15颗交给他的如夫人,至东交民巷法国医院居住。

    黎出京后,国务院秘书长张廷锷(直卿)马上到国务院来,找总统印信没有找到,便打长途电话,请王承斌就近促请黎把印信交出,以免北京陷于无政府状态;并请在天津的张绍曾马上上火车回北京复职国务总理,以便摄行总统职权。张绍曾于当日下午上了火车,可是甫上车就接到曹锟电报,阻止他回京,他又十分沮丧地下了火车。

    黎离京的当天,6月13日下午4时,冯玉祥、王怀庆、聂宪藩、薛之珩等在京畿卫戍总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议决根据黎的挽留命令宣布复职,负责维持北京治安。

    在保定装聋作哑的曹锟,也致电北京军警长官,令其保护国会及各国侨民,俨然已是北京城的主宰者。

    在天津的直隶省长王承斌,接到北京来的长途电话,要他搜查黎元洪携走的总统印信,他乃偕同警务处长杨以德,率领大批军警乘车赶到杨村来阻劫黎的专车。这时黎的专车已先到,刚好碰上王承斌登车,杨以德则率军警监守车门。王承斌气势汹汹地走到黎的坐位前,傲然向黎说:“总统既已出京,印信还有何用处?为什么要携来天津。”黎答说印信仍在北京,并未随身携带。王即目露凶光说:“分明带了出京,为何不说老实话。”黎也忿然说:“你有何资格问我印信,我决不会把印信交给你们,看你们怎样?”王冷笑说:“总统既然不交出印信,只好请你回京了。”黎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家就僵在一块。

    下午4时半,黎的专车抵达天津新火车站,黎的天津寓邸靠迫老火车站,所以他命令把专车开去老站;王承斌却命令他所带来的军警通知火车站把车头卸下来,让火车开不动,同时请黎下车到曹家花园或省长公署去休息。黎气昏了,老毛病又发作,像个泥菩萨一样,不理不睬。王承斌这时竟先下车回省长公署,车站内外有1000多名全付武装的军警围困,如临大敌,如捕江洋大盗。黎的公子黎绍基赶来新站探视乃父,竟被军警阻止。这些军人把总统当成俘虏,当成犯人,真是可恶之至。

    黎困在专车上,气极了,同外界联络完全断绝,乃派美国顾问辛博森下车,密携电稿往电报局拍发,电云:“上海报馆转全国报馆鉴:元洪今日乘车来津,车抵杨村,即有直隶王省长上车监视。抵新站,王省长令摘去车头,种种威吓,已失自由,特此奉闻。”

    辛博森把电报发出后,并到英美两国领事署报告黎被劫持情形。英美两领事均派其副领事到车站来问候起居,亦被军警挡阻。这一来可激怒了洋人,他们愤然说:“中国军阀如此无理横行,可以劫持总统,真是世界所无的怪事。”

    黎元洪在车厢中来回踱步,举枪欲自杀,被福开森把枪夺下,枪弹已射出,没有打中要害,仅负微伤。

    13日晚10时,王承斌再返天津新站来见黎元洪,索取总统印信。他对黎说,既然总统已经干不下去,又何必把持印信?这倒真是黎的老毛病,黎对总统的印信特别重视,民国6年他被张勋威胁退位时,就暗中把大印交给他的亲信丁槐秘密带去上海,躲在租界,结果冯国璋派人索取不到,发生了绑票夺印的趣事,这次黎又如法炮制,他把总统大小印信15颗,交给姨太太危氏带往东交民巷法国医院,由机要秘书瞿瀛陪同照料,黎认为只要印信不交出,总统地位就可以存在。

    王承斌一年前在天津请黎复职总统时,泪随声下,极为感人,这次劫车索印,也非常激烈,和一年前恰巧是极端的对照,他表示黎如果不交出印信,就只有永远住在天津新站的专车上。黎在这样威胁下,只好软化,告诉王承斌说印信留在北京,不在自己手中,王就要黎打电话到北京去交印,黎只好派唐仲寅到车站,打长途电话到北京东交民巷法国医院找瞿瀛,要他们把印信交给国会。对方答复没有总统口谕,就不交印。唐回到车厢,黎叫唐再去打电话,说这是本人的意思。唐二次打电话,仍无结果。最后黎不得已,只好亲自下车到车站去打电话。他在军警重重保护下,和他的姨太太通了电话,他们用湖北乡音接谈,北京方面知道非交印不可,才答应照交。吴毓麟这时在省长公署听消息,听到北京方面答应交印,自己乃赶回北京收印。当晚因北京未收到印,所以王承斌等仍不许黎元洪回天津私邸,黎仍被软禁在天津新站的站长室住了一晚,王承斌则回省长公署,军警依然在新站附近戒备森严。王承斌并且在他的省长公署发出通电云:

    “本日午后一点半钟接京电,黎总统以金永炎名义专车秘密出京,并未向国会辞职,印玺亦未交出,不知是何意思。承斌当即乘车迎至杨村谒见,请示印玺所在。总统语意含糊,继云在北京法国医院,由其如夫人保管。乃屡次电京,迄未允交。嗣悉总统濒行有致两院公函云:本大总统认为在京不能行使职权,已于今日移津等因。黎邸在英租界,非组织政府之地,恳请移住省公署,从容商办,徐图解决,不蒙允许,现暂驻新车站,保护之责,承斌义无旁贷。此今日经过实在情形,特此电闻,余容续布。王承斌。元。”

    王承斌返省长公署后,黎就命辛博森到电报局补发一电云:

    “前电计达,王省长率兵千余人,包围火车,勒迫交印,查明印在北京法国医院,逼交薛总监,尚不放行,元洪自准张揆辞职,所有命令皆被印铸局扣留未发。如有北京正式发布之命令,显系矫造,元洪不负责任。”

    12年6月14日清晨,王承斌接到北京电话,张廷谔、薛之珩已经在东交民巷法国医院的黎元洪如夫人处取得印信,于是他便赶到新站来见黎,手持三通电稿,一致国会,一致国务院,一致全国,内容相同,略云:“本人因故离京,已向国会辞职,依法由国务院摄行总统职权。”逼黎签名,否则羁禁车内,永不放行。

    黎元洪大印已交,无话可说,只好全数照签。王承斌直待黎元洪诸事办妥,才让黎恢复自由,驱车返寓。黎返邸后立刻发表一道通电,电云:

    “本日致参众两院公函,报告在津受迫情形,其文曰:径启者,昨日元洪以连日军警借口索薪,无业流氓逼请退位,显系别有作用。情势险恶,迫不得已,暂行移赴天津,一面另行任命阁员,以维现状。而是日下午三时,行抵杨村,即有王省长承斌等坐车监视。抵天津新站,王承斌即传令摘去车头,百般要挟,数千军警密布,坚不放行。始则要求交印,迨交出后,复要求发电辞职,交院摄行,否则羁禁车内,永不放行。旋出所拟电稿,迫令签名。直至本日早四时,方得自由回宅,此在天津新站被迫情形也。窃维被强迫之意思表示,应为无效,此为通行法例。王承斌以行政长官监禁元首,强索印玺,古今中外皆所罕闻。应如何维持法统,主张正义,敬希贵会诸君,迅议办法,是为至盼等因,特电布达,希查照。”

    王承斌则发出相反的通电,电云:

    “查此次大总统突然来津,人心惶恐,婉劝回京,未蒙俞允,所有总统职务,当然由国务院摄行。苟无印玺,则文告无以施行,即政务陷于停滞。节关在迩,军警索饷甚亟,遽陷全国于无政府地位,前途异常危险,所有黎总统到津,对于印玺办理情形,已于元电详陈,计已达览,兹因黎总统派秘书随员到京,于本日寅刻在京法国医院将印玺取出,交由薛总监督行点收。京津地方安谧,秩序如常,请纾廑注。”

    6月13日,黎出京后,留京的拥曹派阁员高凌霨等假惺惺发表一则通电,电云:

    “昨夜上黎大总统一电,文曰:天津探投黎大总统钧鉴,本日钧座赴津,事前未蒙通谕,攀辕弗及。北京为政府所在地,不可一日无元首,合恳钧座即夕旋都,用慰喁望。凌霨等各位阁员,谨暂维本日行政状况,只候还旌。伏希迅示等因,合电达。”

    黎元洪在天津寓邸收到这通北京来电,真是气冲斗牛,恨恨连声,即日复了一电云:

    “北京高津畬、张月笙、李承梅、吴秋舫诸先生鉴:元电悉,盛意极感,执事等呈请辞职,挽留不得,已于元日上午有依法副署盖印命令发布,准免本兼各职,并特任农商总长李根源兼署国务总理,请稍息贤劳,容图良觌,特此复谢,并转沈次长为荷。”

    黎元洪复电到京后,北京方面拥曹派立即采取行动。14日下午1时,高凌霨(内长)在国务院召集特别会议,列席者包括张英华(财长)、李鼎新(海长)、程克(司法)、沈瑞麟(外次)、孙多钰(交次)和陆军检阅使冯玉祥、京畿卫戍总司令王怀庆、步兵统领聂宪藩、警察总监薛之珩等。高凌霨发言,略谓黎大总统既然通电辞职,依大总统选举法之规定,应由国务院摄行职权。张总理又在天津,节关日迫,在座同仁应以国家为念,共同维持现状,勉任艰钜,同时要请财政部速行筹款,尽于端阳节前拨付各机关经费。与会人士纷纷发言,讨论结果,作出几项决议:

    (一)总统辞职问题,议决由国务院通电,声明依法代行大总统职权,并用电话商请吴交长,即日前往保定接洽国务院摄政办法。(二)节关财政问题,议决由财政部负责筹款,所有军警饷项及各机关经费,均赶于节前二日发放;至京师治安,仍由各军警当局负责维持。乃由高凌霨领衔发出通电云:本日奉大总统寒电,本大总统因故离京,已向国会辞职,所有大总统职务,依法由国务院摄行,应即遵照,等因奉此。本院谨依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自本日起,摄行大总统职务,特此通告。

    16日王克敏召集银行垫款100万元,决定在端午节(18日)那天发放一批欠饷。

    6月20日,黎元洪从天津致函两院及外交团并通电全国,内云:

    “有人假借国务院名义,擅发铣日通电,内称各节,语多谬妄。查元洪为暴力所迫,认为在北京不能自由行使职权,乃于元日离京,参众两院及公使团均经函达有案。国境以内,随地也可以行使职权,即越境出游,各国亦有先例。此次出京,何得谓为离职?《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之规定,系指大总统因故不能执行职权,副总统同时缺位时而言,所谓因故之故,当然以本身自然之故障为限。若谓胁迫元首,为法律所定因故之故,国会加以承认,是不啻奖励叛乱,开将来攘夺之恶例。至元洪由京移津,并非离职,更不得妄为援引。且前总理张绍曾、前总长顾维钧、高凌霨、张英华、李鼎新、程克、彭允彝、吴毓麟等早经辞职,经于文日由国务员李根源依法副署命令,准免本兼各职,元晨盖印,交印铸局发布在案。高凌霨等既经免职,国务员资格业已丧失,尤不容任其假借。六月十三日上午,元洪尚在北京,所发命令,手续并无缺误,国会依何法律可以追加否认?即元洪出京以后,仍为在职之大总统,所发命令,只须有国务员依法副署,自应一概有效。若夫个人文电,其无关政令者,更非国会所得干预,至六月十六日两院不根据法律私开会合会,其人数及表决,率意为之,尤为不合。元洪迟暮之年,饱经凶衅,新站之危,已拼一死以谢国人,左轮朱殷,创痕尚在,夫以空拳枵腹,孤寄白宫,谓为名则受谤多,谓为利则辞禄久,权轻于纤忽,祸重于邱山,三尺之童亦知其无所依恋,徒以依法而来,不能依法而去,使天下后世知大法之不可卒斩,正义之不可摧残,庶怙兵干纪之徒有所畏而不敢出,虽糜躯碎骨亦所甘心。国会若以元洪为有罪,秉良心以判之,依《约法》以裁之,元洪岂敢不服。若舞文弄法,附合暴力以加诸无拳无勇之元首,是国会先自绝于天下后世也。元洪虽孱,决不承认。自今以往,元洪职权,未得国会确当之解免,无论以何途径,选举继任,概为非法,特此声明。”

    20日黎下令补任唐绍仪为国务总理,唐未到任前,仍由李根源代理总理。黎在天津并不能自由拍发电报,所以这些电报都派人到上海拍发。黎打算通过唐绍仪以拉拢南方,尤其是孙中山。同时和奉系、皖系合作,把国会和政府都迁到上海来。这当然是一条可行之路,当时孙中山和奉、皖两系正酝酿组织反直系的大同盟,黎现在被直系赶下了总统宝座,他当然寻求反直的各派来支持他。

    李根源随黎元洪到了天津,奉派代理国务总理,有一封信给唐绍仪,正可看出黎的打算,原函如下:

    “少川先生鉴:前上一函,度承惠察。总统之意。俟国会政府移至南方,即将大政交院摄行。遇有重要事宜,仍愿负责主持。至于大位问题,宜从根本上着想,不当使军人干位之事,再行发现。最好为一劳永逸之计,将总统制改为委员制,依照瑞士成法云云。闻南方政见多歧,先生主持其间,定有良策。总统嘱以此意录呈,以备参考。伏维鉴纳!总统不久即可至沪,正式组织政府。惟请我公全权主持,务乞大力先期筹备。专此敬请勋安!李根源敬启,六月二十日。

    再根源素怀关于立国根本大计数事。并附呈:(一)总统选举,不专属之国会,须要各省省议会各法团共之。(二)现役军人不得当选总统,必退役二年以上,始得当选。(三)总统不得连任。(四)促进国宪,并分订省宪。(五)厉行裁兵,全国常备兵额,不得超过三十万人。(六)首都驻兵二万人,由各省区分配轮流派遣。”

    黎还有一个计划,拟任命段琪瑞为讨逆军总司令兼第一路司令,张作霖为第二路司令,卢永祥为第三路司令,并以自己的同乡亲信陈宦为参谋长。可是息隐天津的段祺瑞对黎这个计划嗤之以鼻,他冷笑说,讨“逆”我不会自己讨,要你姓黎的给我命令?真是笑话。黎听说段不肯屈就,又想改任张作霖为讨逆军总司令,阎锡山和卢永祥为副司令。可是张、阎、卢都表示得很冷淡。他这次上台完全是直系捧出来的,现在被直系一脚踢下台来才想求助于人,大家对这个赤手空拳、无兵无将的空头总统,根本不屑一顾。

    黎曾向银行抵借12万元,在天津成立“国会议员招待所”。这笔钱很快就用光,少数受他招待到天津的议员又纷纷回到北京去了。

    黎在天津仍俨然以总统自居,他经常有公函送给外交团的领袖公使、葡萄牙公使符礼德,说这样说那样,符礼德开始还把他的公函当作一回事,随时照译照转,后来见黎的文件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是古色古香,佶屈聱牙的骈体文,而外交团的华文秘书也没有熟读《佩文韵府》,很难体会,因此符礼德便在外交团的联席会议上声明,黎的文件没有照转必要,以后都不转发了。

    张绍曾看见各方攻击摄政内阁是个群龙无首的内阁,因此又想回到北京复职,但是王承斌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通电反对他复职,他只好走向黎元洪同一命运。

    黎元洪在天津四处碰壁,因此决心南下,他的左右,如姚震、李思浩、陈宦等均赞成黎去上海,息隐天津的段祺瑞也表赞同。不过到上海,不能不看浙江军务督办卢永祥和淞沪护军使何丰林的态度,这两人一直未表示迎黎南下,黎觉得要等卢、何态度明朗殊不容易,决心置之不顾,乃秘密搭乘日轮长府丸,偕李根源、陈宦、庄景珂和日本医生二人南下,于9月11日(12年)抵沪,下榻法租界杜美路26号,当晚即在寓邸邀请唐绍仪、章炳麟、李根源、褚辅成、章士钊、陈宦、饶汉祥、郑万瞻、焦易堂等密商。会后发出一道通电云:

    “元洪忝受国民付托,待罪公仆,德薄能鲜,致有六月十三日之祸。惟念纪纲不可不立,责任不可不尽,业于九月十一日到沪,勉从国人之后,力图靖献,谨此奉闻。”

    又有致广州孙中山电云:

    “(上半段与前电同)……我公昔在清季,与元洪共开草昧,休戚与共,惟望共伸正义,解决时局,海天南望,伫候教言。”

    9月12日黎在寓邸招待新闻记者,发表书面谈话如下:

    “余在国会未曾有正当解释任期之前,总统地位,当然存在。余在京因不能自由行使职权而移津,然天津依然为暴力所包围,乃不得不转而至沪。上海为舆论中心,政治策源地,故余来深欲征取各方意旨,并将中心所怀,报告于众,使各方公判,而求妥善解决之道。连年兵祸,国民已创深痛钜,余素主和平,寻求国是之解决,雅不欲诉诸武力。余对于总统之位,毫无恋栈之意,亦无作下届总统之野心,惟进退授受,当遵法定手续。今法纪荡然,长此混乱,国何以立?余故不惮跋涉而来沪,求各派人士之合作,以维法律而整纲纪。故余南来之宗旨,一言以蔽之曰:维持法律,整饬纪纲而已。至现在北京之摄阁,毫无法律根据,今合法内阁之总理为唐绍仪,仍有施行政事之权力,沪上之国会,为主张正义而来,彼开会时,余当出席报告,请其维持法纪而固国本。余之行动一遵民意,而以法律为根据,如有能整饬纪纲,维持法律者,余即当按法定手续以政权相授,决不迟疑恋栈也。”

    中外各报对黎元洪的南下,反应并不热烈,没有当做一件大新闻,而黎的谈话也没有引起人的大兴趣,黎元洪抵沪后的第一炮完全不响。

    黎元洪被直系捧上总统位子,并没有得到奉系、皖系以及国民党和西南方面的同意,他们都是反对黎上台的,所以黎在第二次总统任内,西南根本不承认黎的地位,浙江也宣言自主,在未统一前,不服从中央。所以黎的南下,他们不曾热烈欢迎,加上黎未到上海,就盛传江苏的齐燮元将与浙江的卢永祥发生军事冲突。齐是直系健将,卢是皖系的唯一实力人物,他们要冲突是极可能的。江浙两省对于战争的威胁极为敏感,所以两省的士绅如张一麐、张謇等发起《江浙和平公约》,分别请苏浙军民当局和浙沪护军使签字,以资信守。黎到上海时,这个和平公约刚好签署,其中规定:“对于两省境内保持和平,凡足以引起军事行动之政治运动,双方须避免之。”

    江浙人士认为黎元洪在上海组织政府,将使和平局势受到破坏,所以张謇就去见黎,力言江浙和平关系重大,希望不要轻举妄动。意思是反对黎在上海活动。

    9月13日黎在杜美路寓所召集全国性的会议,邀请广东代表汪兆铭、浙江代表邓汉祥、奉天代表杨毓珣、云南代表陈维庚、贵州代表李雁宾、四川代表费行简、赵铁桥、湖南代表钟才宏参加,商量筹组一个全国性的政府。

    黎元洪以主席身份首先致词,他说:“这次南下完全是自动,因为曹锟用金钱和武力攫取总统,眼看就要成功,如果大家坐视其上台,必定惹起各省兵争,破坏和平,流祸无已。故不若用拆台方法,令其不能做总统,即可保全和平;今拆台只得一半成功,故率然南下,希望和各方通力合作,贯彻拆台宗旨。盼各方支持,拆台既竣,建设之事,则非本人所能胜任,惟望天下仁人志士共起担负。”

    黎的话说完,大家没有则声。于是黎又继续说:“目前拆曹锟大选之台,即须我方先能搭台,而搭台最要在组织政府,俾能号召一切。现在已商请唐少川担任内阁责任,请各省赞成。”

    各省代表由汪兆铭起立致答辞,汪说:“各省对公个人皆极仰佩,去年直系拥公上台,各省所以不一致赞成者,因法律上所见不同,且灼知直系毫无诚意,故今年六月十三日之事,早在意料之中,今公个人跋涉南来,深感公之为国宣劳。至于组织政府一事,事关重大,各代表事前毫未知情,也未有所准备,自当慎重考虑,电告本省,请示可否?然后奉复。”

    汪的话讲完,各省代表一致表示同意,于是黎这次组织政府的谈话会以不了了之结束。

    黎元洪在上海不得意,因为大家不仅没有把他当做总统看待,反看他为祸水。只不过收到了云南唐继尧和东北张作霖的两封书,还尊他为总统,算是差强人意。其实军人实力派仅仅以秀才人情纸一张表示拥戴,对于形同丧家之犬的黎大总统又有何用?

    唐继尧给黎元洪函如下:

    “大总统钧鉴:自京师告变,大驾移津,薄海人民,同深义愤。所有报载经过情形,暨奉到宣示中外各电,不胜发指。只以僻在遐方,形势阻隔,特通电各方,暂息纷争,迎驾回京,主持大政。一面准备实力,纠合同志,声讨国贼,以奠邦基。正在积极筹备,适吴君斋厚至滇,颁到手谕,并转示一切。自当擐甲誓师,恭行天讨。同时接到沪函,拟设国务院,并开联省会议执行任务。窃念强藩毁法乱纪,暗干大位,内为国民公敌,外失国际同情,此正天亡逆虏之时,诚宜别组机关,号召天下。惟年来国事纷扰,迭起旋生。议战议和,迄难解决。皆无彻底之办法,无坚确之主张,以致连岁蹉跎,迄无成效。继尧惩前毖后,以为此次戡乱之方,宜注重实际,不尚虚声,各方如能协定方略,同时并举,则天下不难定也。所有愚见,正在派员赴沪详备,谨肃芜缄。托吴君先行赍上。伏乞睿鉴!并叩崇安。云南省长唐继尧谨呈。”

    张作霖给黎元洪函如下:

    “大总统钧鉴:敬肃者,窃作霖自愧才力绵薄,早有归田之愿。乃以三省父老重相付托,不得不暂为维持,以尽桑梓义务,故年余以来,纯以地方自治为主,对于南北政潮,未便闻问。前者六月十三日之变,若辈威逼元首,劫夺印玺,一切非法行为,纪纲何在?人神同愤。又加杨议员振春、韩秘书玉宸奉命来奉,责以讨贼,霖虽不敏,略知春秋大义,自应即时筹备,期尽天职。旋以当时所议,群力合作各办法,接洽未熟,又因钧座南临无期,不免略有停顿。然霖救国之筹备,无日不在进行之中,决不能稍存观望,坐视国家沦亡也。鲍前总长贵卿两次来奉,霖咸以钧座复职,惩办祸首,为第一条件,讵彼一味敷衍,毫无悔祸之念。将来义师奋兴,不改初志。兹闻钧驾南临,凡我军民,曷深欣幸。赵司令杰此次南行,对于粤赣大局,颇有计议,一切详情,统由面陈。肃此。敬请崇安。张作霖谨呈。九月十四日。”

    唐继尧和张作霖虽是实力派,但他们不会竭诚拥护黎元洪,他们只是不愿意直系真正成为中央力量,因为直系尤其是吴佩孚,最大的野心就是武力统一中国,也就是要消灭其他的力量,所以他们想拉拢黎元洪反直系,又不愿真的拥戴黎元洪。

    黎元洪不是一个有策划和组织力量的人,若他在这时候能纠合所有反直系的力量,未始不能阻止曹锟的贿选,惜他无此能力,所以不能创造形势。

    另一件令黎元洪气沮的,是在国会议员方面。就在9月13日(12年)黎招待各省代表碰壁的当天,南下的国会议员在湖北会馆召开谈话会。黎元洪以大总统身份对国会咨文,他将已准备好的两道命令函达国会,请求同意:

    一、准李根源辞署阁职;

    二、任命唐绍仪为国务总理。

    黎同时通知议员们,准备前往报告一切。在黎看来,南下议员集会不能没有总统和内阁,否则议员集会失去了意义,这比和各省代表谈话要有利得多,他相信议员们一定欢迎他。

    怎知事情的发展使黎大出意外,在议员谈话会中,国民党籍议员张继竟声色俱厉地指责黎元洪,认为他误国,依附军阀,不顾国家民族大义,只求一己利害。因此他郑重宣布,国会中如果再有文电称黎元洪为大总统,他本人坚决不予承认。现在中华民国已经没有大总统了。国会中原来设有的大总统席位,亦应立即撤去云云。

    张继的挡驾,使得国会空气为之一变,议员褚辅成、黄云鹏、吴渊、谷思慎等,见情势不佳,深怕黎元洪来了之后受到难堪,同时南下议员对黎元洪并无好感,于是赶快打了电话去通知黎,请他不要来出席国会。

    就在这一天,黎又遭受到第三个打击,那是淞沪护军使何丰林所出的一个布告,内云:

    “为布告事,照得近来时局不靖,谣诼繁兴,沪上为华洋荟萃之区,中外观瞻所系,本使负有地方责任,早经迭次宣言,抱定保境安民宗旨,始终不渝,所冀闾阎安堵,匕鬯不惊,用慰中外商民之喁望。诚恐流言传播,摇惑人心,市虎杯蛇,为患滋大,用特剀切布告,俾众周知,倘有破坏秩序,扰乱治安之行为,无论何人,概予拿办。本使为维持地方安宁计,决不能稍示姑容,仰商民人等,各安生业,勿得轻听谣言,自相惊扰,切切此布!”

    黎元洪自离湖北北上后,将近十年,虽然宦场并不得意,可也能游刃于中国第一人第二人之间。这次是他北上后,首次南下,他抱了极大希望南下,怎知却是乘兴而来,大失所望。一遇江浙人士的婉拒,二受各省代表的太极拳,三遭议员的指名攻击和不承认其总统地位,四被地方军事首长指桑骂槐地搞了一下。这四重打击,可真把黎元洪打得头昏眼花。

    黎元洪因人成事,时势造英雄,可是在军阀短兵相接,总统自为的局面下,其政治生涯遂逐渐走上日暮途穷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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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六、国会自行延长任期


    黎元洪出京前曾宣称自己要亲自赴众议院报告,并要将总统印玺交由国会代为保管,因此众议院议员都在众院等候,直到午后1时半,不见黎来,接着有消息说黎大总统已出京去津。于是众院议长吴景濂、参议前议长王家襄乃邀集两院议员数十人在众院第五休息室开一次临时谈话会,当时因为黎出走的详情尚未十分明晰,仅决定推吴景濂、王家襄二人邀请军警当局到院,约以两事:(一)由军警当局负责维持京师治安。(二)由军警当局负责保护两院议员。由于黎出走后,谣传直系将于一二日内用种种方法强迫国会,选举继任总统,对于议员有非法举动,因此决定在第二天开一次两院议员谈话会,共同讨论办法。

    6月14日国会召开两院联合谈话会,由吴景濂任主席,先报告他自己和王家襄于先一天下午邀请军警当局到众院会商,军警方面允诺维持京师治安及保护议员责任。又报告黎大总统昨日出京,曾有公函分致两院,称在京不能行使职权,已于13日前往天津。今天又有电来请求辞职,应请讨论云云。拥曹派的众议员吴宗慈接着发言,略谓时局纠纷,已极严重,现在合法机关只有国会,两院同仁在这种时候,自不能不有严正的表示,本席认为当务之急是:(一)应即定期开两院会合会,解决黎大总统辞职事件,其日期以16日为宜。(二)总统未选出前,应由国务院摄行其职务。(三)俟秩序完全恢复后,即组织总统选举会,选举继任大总统。当前情况特殊,这类重大问题,本席认为不宜多有议论,须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处理。拥曹派议员宋汝梅附和其说,其他拥曹派则鼓掌,叫嚣通过。国民党籍议员褚辅成登台发言,他大声说:这次政变,是军警流氓以暴力逼走总统的,国会为维持国家纪纲计,应该有正当的表示……褚辅成的话还没有说完,拥曹派议员即哗噪叫喊,秩序大乱,不让褚继续讲话。主席吴景濂即乘机宣布散会,拥曹派议员遂一哄而散。

    当晚吴景濂、张伯烈、袁乃宽、刘梦庚、高凌霨等在袁家花园会议,决定先送议员每人端节款500元,第二天领节款的议员400余人,没有去领的则派人专程送到议员住宅。反对派的议员有拒绝收受的,也有收了作为旅费离京南下的。

    6月16日下午2时国会两院会合会开会,国会会合会所议决的,可分为两部分:

    (一)依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之规定,大总统因故不能行使职务,即由内阁摄行其职权;

    (二)自6月13日起,黎所发的命令概不生效。

    从这个决议看出来,完全是拥曹派的决议。因为内阁已经宣布总辞职,在6月13日得到黎的批准,而国会却引黎的寒电(就是14日黎被王承斌胁迫所发的电报)为复职摄政的根据,仅就时间而论,也在13日黎电以后;根据国会的第二项决议,黎大总统在13日以后发布的命令完全无效,则为何又将黎14日的命令作为国务院摄政的根据。同时这时所谓的内阁,没有总理(辞职的总理张绍曾在天津,拥曹派不许他回北京),也没有外交、农商、教育、陆军各部总长,根本就不算个内阁。不从事实论,就从法律论,这所谓的内阁也没有资格和任何理由可以摄行总统职权。

    国会这两点非法的决议自然引起全国的反感,在国会中的国民党籍议员,为此特发电宣告中外,对于6月16日两院会合会的表决,应作无效。电云:

    “各报馆鉴,前日接两院通告,十六日下午二时开两院会合会,解决黎总统辞职事件,议员等届时到会。吴景濂主席,报告在场人数四百余人。旋有人提会合会人数,依法须有三分二以上出席,方能开会,争论未决,已逾三时四十分。众议改为谈话会,当推陈铭鉴等九人赴各休息室邀请未出席之议员。陈等以谈话会相号召,始有十余人续入会场。按三分二人数,仍差百八十余人。乃骆继汉动议请照过半数人数,仍改为会合会。主席草草咨询,突由马骧提出通电文一纸,谓黎总统已弃职赴津,应适用《大总统选举法》第五条第二项之规定,所有十三日以后命令,一概无效,请主席付表决。表决结果,并未报告人数,遽行通过,此当时会场经过之实在情形也。查解决总统辞职事件,应依总统选举会之人数行之,去年八月八日众议院常会,表决退还总统辞职咨文,即以‘大总统系总统选举会选出,辞职咨文非一院所能收受为理由。’是此种会合会须有三分二以上人数,毫无疑义。即退一步言之,通用《国会组织法》第二十一条,其人数亦须五分三以上。今对于国家非常事件,竟敢以过半数之列席员草草表决,结果是否成立?亦不明白宣告,此种会合会,不知有何根据?本何理由?其不合法者一。会合会开会,通告为解决黎大总统辞职事件,则对于本议题只应以赞否付表决,不应涉及议题以外。乃于应否准其辞职不着一字,而乃涉及其他问题,并未经过变更议事日程之手续,通告与表决,竟如风马牛之不相及,覆雨翻云,莫此为甚。其不合法者二。宪法会议规则第六条,议员出席不足法定人数,议长得展长时间,展长满一时仍不足数,应宣告延会。今通告明载开会为二时,乃至三时四十分宣告延会,竟改为谈话会,而旁听之人如故,复由谈话会再变而为会合会,不依法定时间及程序,从心所欲,变换无常,视议会为儿戏,等国事于弁髦。其不合法者三。议员等本良心之判断,为正义之主张,敢据上述各种理由,宣告中外,凡十六日两院会合会所有表决,应作无效,邦人君子,幸垂察焉!”

    当时的国会虽然为国人所不齿,可是它还有它的存在价值,同时还有一定的法律作用。

    南方伸出热烈的手邀请议员,孙中山派刘成禺到北京邀议员南下,卢永祥也有电报请他们到上海继续进行制宪工作。吴景濂怕议员相率离去,他变成光杆议长,因此劝曹锟暂时不要进行总统选举,对外宣称先行制宪以缓和议员的反感,免得他们真的纷纷他去。

    这时留京的议员和离京的议员,正在大打笔墨官司。吴景濂召一批留京议员,劝告其勿为南方野心家所利用,勿因黎元洪一人的进退而牺牲国会,如果说北京是在军阀统治下,不能安心制宪,试问全国哪处没有军阀?哪处才能制宪?宪法几时才能完成?

    离京的议员则指责军阀驱逐总统,收买议员为其工具,还有“节敬五百,票价五千,点名发放,有如恩饷”,请大家不要为了曹三(指曹锟)一人的野心而葬送了国会。

    国会议员离京,第一站是到天津,天津方面有办事处接待来津议员,由杨永泰负责,杨是广东籍议员。国会在天津的办事处是一个转运和接待机构,凡出京到津的国会议员,由办事处接待,然后发给车船费500元。迄9月15日为止,到天津领旅费的,有503人,到上海报到的,有385人。因为有许多在天津领了旅费却没有去上海。

    国会议员移沪制宪,推参议员章士钊、吕志伊,众议员褚辅成、田桐四人先到上海筹备,租下了上海县西城外湖北会馆为两院议场。7月14日举行国会移沪集会式,两院出席议员约200人,推年长的众议员凌鸿寿为主席。

    自黎元洪复位以来,国会即发生“民八议员”和“民六议员”之争。所谓“民八议员”是在广州非常国会递补的议员,北京方面一直不肯承认,黎元洪被逐后,国会计划南迁,怕南下议员不足法定人数,为了凑足人数,所以“民八议员”亦一律招待南下,不过要求他们作为预备队,先不出席会议,但一切待遇完全和议员一样。7月14日集会时,“民八议员”有数十人到会,发生争执,不欢而散。

    国会分裂后,留京议员已占少数,而留京议员并不是全部赞同直系拥曹派,所以拥曹派实在是少数集团。他们想透过合法选举达到目的已不可能,因此想借宪法会议达到目的,更不可能,于是计划以(一)捏报出席人数;(二)以非议员冒名顶替;(三)强迫签到之议员入场,或以绑票方法强制议员出席。

    按照《大总统选举法》所定的选举总统会,必需有全数议员的三分之二到会,当时两院议员为870人,三分之二的数目是580人。留京的议员无法凑到这个数目,不但总统选举会开不成,就是宪法会议(需要五分之三出席人数)也召开不成。

    留京的拥曹派议员当然也要挣扎,可是国会问题必需“钱”,黎元洪就因为自行决定给国会经费和议员出席费而引起了政潮,现在黎虽下台,国会问题依然存在。所以在12年8月24日,吴景濂在象坊桥众议院议场约集了152位议员谈话,由吴提出临时给费方法三条:(一)两院每星期开常会时,出席议员均由国会预备费内支给100元。(二)每次开会,于会场计算人数,发给出席证,散会时,出席之议员以出席证换取支给证。(三)两院议员凭支给证于下一星期一向会计科支领。这个提议以77人赞同而通过。

    吴景濂的这个决定,就是在北京的大多数议员也不同意,王家襄、籍忠寅、李国珍、王侃等均有函给吴,表示反对,彭养光和韩玉辰则具文向京师检察厅告发吴景濂、张弧等损害国家财产。

    拥曹派希望留京议员不要星散,同时争取南下的议员回京,除了津贴出席费100元外,同时安排另一计划。原来国会议员的任期,到12年10月10日届满,如今已是七八月了,国会分裂,无论在上海或在北京的人数都不及法定数目,都无法开会,10月满期转瞬即到。吴景濂针对这个弱点采取行动,由众议员王茂材提出修正国会组织法案,于第七条众议员任期三年下,增加一项云:“议员职务应俟下次依法选举完成,开会前一日解除之。”这就是无限期的延长。因为下届议员不选,现届议员就可以一直担任下去。以此为饵,吴景濂派众议员张鲁泉等南下,劝诱各议员返京,每人发给旅费400元。

    离京南下的议员,在8月底统计,有385人,不过议员分子复杂,离京南下的385人中,并不是意见一致,有的为了旅费和月费,有的为了破坏南迁国会,有的态度游移,可南可北,因此国会本身就是不健全的。

    9月2日下午8时,直系的重要人物,山东省长熊炳琦、内务总长高凌霨、交通总长吴毓麟,司法总长程克、烟草公卖局督办兼直鲁豫巡阅使署秘书长王毓芝、直省议长边守靖、京兆尹刘梦庚等出名具柬邀请两院议长副议长和全体议员到北京甘石桥114号俱乐部宴会,出席参加者有200余人。当时北京的习惯,请客8点,到齐时非10点不可,这次宴会也没有例外。10时10分,宾主到齐,主人方面推熊炳琦发言,熊说:“今天我们邀请两院诸公光临,大家踊跃参加,我们感觉到莫名荣幸。我可以代表同人,略陈刍见。自六月十三日政变发生,迄今已近三月,时局纠纷,毫无头绪。大凡国家之组织、行政机关和立法机关,殆负同等之责任。每遇国家根本动摇之际,尤应双方负责维持,决非任何行政机关一二人所能解决。现在内政丛脞,外交紧迫,国家前途,危险万分,不可不立时设法补救。今日立法行政两机关中坚分子,握手一堂,务望开诚布公,共同研究一维持时局办法。”

    客人方面乃推议员王敬芳答复,略谓:“今天承当局诸公宠宴赐教,同人无任荣幸。谨代表致答谢忱。现在解决时局之两大问题,一为制宪,二为大选。就份量言,则制宪比大选为重;就时局言,则大选比制宪为急。两问题均应早日解决。今晚蒙政府当局开诚布公,与同人商量,我同人亦应切实讨论,不必包头盖面。”接着,议员骆继汉发言,略谓:“维持时局,立法、行政两机关宜同负责任,自属当然之理,不过要维持时局,须使立法机关有维持时局之机会。众议院议员任期快满,将不能行使职权;前由各政团代表,要求当局延长任期,当局始允而后悔,不知何故?我们认为这事是维持时局重要关键,希望当局切实答复。”

    熊炳琦乃和高凌霨、王毓芝低声商量了一会儿,然后起而答复说:“骆议员所问的事,据政府当局的意思,因认为延长众议员任期是一个法律案,究竟应该由政府提出来,还是由议会自己解决?还需要一番考虑。”

    议员们对于延长众议员任期,有的主张由政府提出,有的主张由议会自决,有的反对常会出席费支给办法,意见纷纭,莫衷一是。最后议员吴莲矩发言说:“我觉得大家的意见都不彻底,时局如此紧迫,不要专在题外做文章,今天的宴会真正为了什么事?我们应该赤裸裸的提出讨论。大选是法律规定议员的义务,我们怎可规避?政府方面为了维持国家起见,促进大选,亦不应含羞害怕,讷讷不敢出口呵!”吴的话一出,大家鼓掌。可是宾主也无法对此作一决定,宴会至12时始散。

    民国12年时的国会,虽然是一个重要的机构,却也是是非最多的地方。当时参议院议长王家襄辞职,而继任议长没有选出,于是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就成为一个最重要的时局关键人物了。吴景濂虽然重要,可是他所扮演的脚色并不讨好,反曹派认为他依附曹锟而不齿他,而拥曹派则认为他在6月13日政变后所行所为极不高明,把事情弄得很复杂,时间拖得很长久,因此对他也大加指责。

    自6月13日以后,国会的两院常会和宪法会议因不足法定的人数,所以一直流会,由于南下的30余议员返京,因此9月7日众院常会乃召开成功,出席的众议员有302人,主要议题是延长议员任期案。马骧表示此案关系重要,请议长当场指定审查员。吴景濂遂指定牟琳、马骧、胡祖舜、徐傅霖、王敬芳五人为审查员,即开审查会,审查完毕后,由胡祖舜向常会报告。胡说:审查会对五议员修正案认为可以成立,其理由:(一)众院任期将满,国会万不可中断。(二)国家政争终无统一希望,不可不有统一国会以维系之。惟原修正案系对众院而言,中华民国国会由参众两院组织成立,故对于参议员任期,亦须顾及。兹修正如次:第七条下增加一条,“前两条议员职务,应俟下次选举完成依法开会之前一日解除之”。众院常会对审查员的报告鼓掌表示满意,遂由主席吴景濂把这个修正案提付表决,在场出席者308人,起立者261人,以多数通过。当天即开三读会,会后咨送参议院。

    众议院通过议员延长案,舆论大哗,认为这就是贿选的前奏;反对派乃寄望于参议院,希望参议院能够予以纠正,不使这个法案通过以维持国会的信誉和声望。

    留京的参议院议员们,听说众议院通过了国会任期延长案咨请参议院通过,于是部分议员发表公开函表示反对。

    虽然具有正义的议员们如此反对,可是参议院仍于9月26日开成常会,出席者138人,由议员谷嘉荫主席,议员赵连琪提议变更议程,先议众议院移付任期案,在场的多数赞成,且有议员主张不必讨论,即开审查会,当场审查。由主席指定宋桢、纳谟图、王湘、陈铭鉴、娄裕熊五人为审查员。审查完毕,由陈铭鉴报告审查结果,在十几分钟内,速开三读会,不加讨论即予通过。

    两院自行延长议员任期案通过后,即以咨文送达摄政内阁,摄政内阁对这件大事不敢公布,尤其是洛阳的吴佩孚特别反对。可是吴景濂和两院议员却用这件事作为同意大选的交换条件,反复争论,摄政内阁迫不得已,乃于10月4日将国会延长任期令和众议院议员改选令同时公布。

    吴景濂既然不见谅于反曹派,同时他在事实上又倾向于拥曹派,当他受到拥曹的直系津保派激烈攻击后,他感到自己已经处于极端不利的地位,于是他不能不为己谋,不能不积极做选举的打算。他咬紧牙关向贿选这条路走,乃命令众议院的秘书处发出议程,于9月9日(12年)开选举总统预备会,同时分别通知各议员,凡是在这天参加的议员,都有出席费200元,如果抱病在身而力疾出席者,还加发医药费。虽然如此将就,这个预备会竟因人数不足而开不成。第二天再开,还是人数未足。吴景濂觉得如果等足人数,恐终没有开成之望,因此命秘书长郑林皋派了许多职员代议员签名,捏报出席人数,靠了这样才开成总统预选会。

    当然,这种欺骗手段是不能掩盖一切的,所以预选会的第二天,即有不少议员向吴质问。

    最令吴景濂难堪的,是众议院秘书派在议事科服务的孙曜,也发出通电,揭露“大选预备会”捏报人数的真相。如果照今天法律用辞,则吴景濂犯了伪造文书之罪。孙曜通电如下:

    “本月十日,曜呈众议院议长文一件,其文曰:谨呈者,曜前蒙委为本院秘书,任事以来,夙夜警惕,惟恐奉职不力,上累知遇。对于议事科法定职守范围以内,从不敢有所忽荒,当蒙鉴察。本日大选预备会,曜出席议场,稽核议员人数,查是日在场人数,据分路查点人报告,总数实为四百三十一人,当时三次检查之所得,不可谓不精确。惟秘书长训令再三,使书四百三十六人,曜以此事关系过大,未敢从命,秘书长乃转令其他秘书,遂以凑成是日之会。此当日实在情形。本科科长实所目睹,堪以作证。伏思国会为立法机关,职员系法定职守,在议场庄严之地,而行此诡道,预备会如此,正式选举可知。瞻念前途,不寒而栗。曜一介书生,只知守法,供职议会十余年,从未见此千古创闻之恶例。倘常此苟同,上有负议长知人之明,下亦贬损一己之人格。谨将当日实在情形,缮呈钧鉴。倘不蒙察谅下情,以为愚戆不堪任使,则窃知罪矣。言尽于此,进退惟命。谨呈议长秘书长钧鉴。议事科科员秘书孙曜谨呈。九月十六日。”

    众议员张瑾雯由于吴景濂不理睬议员们质问,乃第二次具函质吴景濂,要求正式声明改正人数。

    离京的议员对北京非法的“总统预选会”更不会予以承认,因此发出通电,坚决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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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七、曹锟贿选


    国会和议员担当了总统选举的主角,因此在总统未产生前,议员便奇货可居,自高身价。而拥曹派为了要完成选举曹锟为大总统,自然需要拉拢国会,于是众议院议长吴景濂就成为当时的关键人物。

    吴景濂有他个人的打算,他有意包办大选,同时争取在曹锟政府中任国务总理;退一步说,做不到国务总理,曹锟也会给予相当的酬报。不过拥曹派认为吴有借机勒索的企图,所提条件是瞒天喊价,难于答应,可是又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因为在大选工作上非依赖吴不可。

    在大选问题短兵相接时,有许多议员真是丑态毕露。自从所谓议员任期延长后,加上大选又逼于眉睫,因此个个兴高采烈,眉飞色舞。而当时所注意和关心的问题就集中于选票的票价。和票价有连带关系的是付款的办法,因为卖票的怕投了票拿不到钱,买票的则怕付了钱议员们不投曹锟的票;而票价的多寡也因人因事而异,同样是一个议员,同样是一张票,可是喊价不同,卖价不同,成交也不同。至于付款是现款抑支票?支票是即期还是远期?出票人是谁?银行是哪一家?都是争论的问题。

    9月12日第一次选举会召开,由于人数不足而流产。因此津派保派和国会中的大选派都慌了手脚,忙做一团,不知如何是好。13日晚小麻线胡同一所讲究的住宅中,大选派议员召开了紧急会议,讨论如何促成大选问题,当时商订了几个办法:

    (一)遣人分头疏通议员,由常会再定选举日期;

    (二)电请各省督长,推定各该省国会议员一二人为代表,负责拉拢各该省代表出席;

    (三)决定出席才发给出席费;

    (四)津保两派所分别接洽的各政团,应采取刚柔相济的手腕;

    (五)分派代表秘密南下,运动反直派中坚人物,予以特别待遇之条件,除了金钱上的承诺外,还答应政治上的优缺;

    (六)如果以上各点进行无效,则准备出最后一途,修改《大总统选举法》。

    同时,津保派还在甘石桥114号俱乐部举行秘密会议,讨论投票议员付给票价方法。大多数主张在出席大选会的上午付款,议员收到票款后即麇集在一处,午后同乘汽车径赴国会投票。

    贿选投票,票价初步确定5000元一张,所以付款办法如何是很重要的。投票者怕白投这一张“神圣”的选票,而付款人又怕议员拿了钱不投选票。这个问题可以说很小,亦可以说很大。据12年9月20日《北京报》专讯报导内幕说:

    “各报连日记载甘石桥博物馆日夜集议情形,多有出入。记者昨特走访中立派某参议员,所得答述一一从耳闻目睹中来者,洵属至确至近之真象。爰照录以供众览:

    某参议员之言曰:外间所说某日某处会议,某等实无所见闻。甘石桥梁宅每夕均有百数十议员,车马全集,所谓筹备主任王、熊、边等,亦每夕必到。惟若辈除吞云吐雾,呼卢喝雉外,(甘石桥梁宅供客烟具共有二十余盘,麻雀扑克等赌具更多至不可胜数,每夕输赢多在一万金以上,可谓豪赌矣。)并无其他协议事件之可言。有之则自十六、七两日晚餐于袁家花园始。此两日所延请者,皆保派所认为可以帮忙之议员,每夕分邀四五十人。而余适于次夕与会,是晚供具极菲陋,座客几不能下箸,且有蹙额者问有余菜否?庖人则以菜罄对,众遂一哄而起。聚谈时,熊炳琦首发言谓今夕商榷之事有二:

    (一)则请大家分担责任。(二)则我辈办事人尽酬报之力是也。关于第一项应请各省负责,诸君实行联络能出席大选分子,事前开列名单,临时劝告如约出席。至报酬一节,不妨推开后壁说亮说,每人赠送五千元。其手绩则拟用银行存折,由受款人用一图章作为存款取款之据。惟该印鉴不存于银行,而存于我辈办事人手中,待选举有结果,办事人将各印鉴送与银行,各人存折上再盖同一之图章,即可赴行取款。现请先由各省负责,诸君分头约集同情者,分组联合,每组将印鉴汇齐送来,则事毕矣。

    言至此,王孝伯乃起为补充之言曰:外间谓弟辈办事内部意见参差,皆系反对者挑拨作用,请诸君不必误信流言。惟熊省长所述办法,其中有应补充者,第一大选日应由各组首领邀集该组分子午餐,餐后即同乘汽车入场出席投票。各组首领所用之饮食车马等费,自当如数拨付,断不令负责人亏累。第二存款拟指定直隶省银行,照银行惯例,本系先付印鉴,现将印鉴暂存办事人手中者,因期在成功后照付,万一初次未得结果,不得径取故也。至各组人数,并不必限定多少皆可。至此王兰亭又起而言曰:时机紧迫,希望于中秋节前开选,请于二十日晚再集会于此,汇报各组名单印鉴,以便进行。

    来宾中吴莲炬起而发言,谓存款仅指定直隶省银行数目太巨,恐不可靠,如能分存数行,更为周密。钱崇恺则曰:兄弟是直隶人,知直隶省银行最悉,该行为直隶财政总汇机关,担负有余,断无意外,请大家放心云云。其时熊、王等已离座,与各私人酬答。所谓大选筹备之会议,乃又了一幕矣。

    二十日晚又在袁家花园宴集,斯夕之会,原为汇集各组员名单,暨各受款人印鉴而设,在大选派方面观之,关系应极重要,乃迟至七时许,来宾仅有半数,而被邀之人,亦未闻有电话催促。熊润丞、王孝伯两人变未莅止。座中主人惟王兰亭、边洁卿二人,来宾问以各省报告如何?答以尚未齐集,稍待一二日等空语。并协议之形式,亦未举行。是则大选形势之阻窒不通,暨办事人之精神涣散,于此可以见矣。”

    票价容易,只要决定一个数目;付款方法最难,谁也不信谁。舆论又故布疑阵,挑拨离间,9月23日《北京报》登载的专讯就有这种含意:

    “大选派与罗汉团日日讲价,故近日报章中紧要之消息,无非‘钱’字问题。几把一座北京城闹得铜臭薰天,令人不可向迩。但总括虽为钱之一字,而分开尚有许多问题发生。如票价之为五千元、八千元、一万元各种之争执一也;先付现款,后行投票,或先行投票,而后付款,或付款一部即行投票,二也;各政团首领竞欲包办,而其分子则恐权利有垄断之弊,纷纷反对,三也。有此三种症结,故大选派虽渴望成功,仔团纵馋涎欲滴,亦只好暂忍饥渴,从长磋议。

    日来表面上所传之先宪后选或宪选并进,虽空气甚形热闹,但一揭暗幕,无非在上述钱的问题之三种上做文章。王家襄等一派之变节,而有招致南下议员巧电之由来,吾人诚不能曲为之讳也。目下商略程度,大抵一、三两项或较易于解决,最难者厥为第二项之先行付款,与先行投票问题。盖其中不特原来在京猪仔之持为先决条件,即此次由南返京之议员,亦以此为惟一之着眼点。

    记者昨晤由沪回京之某议员,质以回京之故是否因贪票价而甘冒猪仔之名?某某答复颇有质直,谓我等此来确是为五千元之票价,此亦不必为君讳。因若辈历年朘削,积产累累,如此傥来之物,非此绝无仅有之机会,又安能拔其一毫?惟我等有须声明者,即金钱可以罢,而猪仔实不可以做。此语在君初闻必以为奇,不知所谓猪仔者,因其甘于卖身而得名,若得钱不卖身,又安能谓猪仔?故我等决计五千元之款,不能不要,但因此而出席投票,则万万不可能。盖因得钱而卖身,不几自认为猪仔乎。虽此有类于过河拆桥,然取之于盗,不为伤廉。我等以为得钱是一事,投票又是一事也。我等预备金钱一到手,即当迁眷南下,即或被逼暂难离京,而外国饭店尚多,亦尽可为安身之地,将来仍当南下,贯彻初志,决不至因金钱而失身耳。即反直派方面,对于我等意旨,亦完全谅解,盖借粮于敌,此反直派之计划者也。当我等过津时,曾以此意商于反直派某某等,彼甚赞成。故我等之回京,实非变节云云。

    记者按某议员之言,虽属牵强,然亦可知由沪返京者一般之真意,与反直派之策略矣。闻大选派亦有窥破此计划者,诚恐空掷金于虚牝,故力持先投票后付款之议。此点争执,恐无解决之望,而大选之前途亦从可知矣。”

    10月4日《北京报》云:

    “吴景濂与津保大选经纪人协议之结果,决定于五日开总统选举会。前日(一日)津保各经纪人特宴各省议员,将以到者之多少,定大选前途之形势。自下午一时起,至夜十一时止,每二小时一班,共分五班,各经纪人于事前曾直接或间接向各议员声称,此次与平常宴客不同,凡热诚赞助者,务望光顾,否则同人等实无法辨别诸公态度云云。故是日到会者,确达四百余人,为从来所未有。惟宴会席上,除由主人方面报告现拟办法及几句客套而外,并无其他特别情形可记。盖此次宴会目的只在点名,京中各通信社报告,谓有何种会议,并指明系晚间七时,按之真相,实不如是也。

    支票自前日起实已开始发放每张五千元,支付银行共有三家,以打磨厂大有银行为最多。票上未填支付日期。三方约定,将来付款时,须由开票人补填日期,并加盖一图章,方能生效,而此项补填及加盖手绩,则必须在总统选出后三日履行,质言之,此项支票非总统选出,实即等于一废纸也。故各议员对此承受态度尚不十分踊跃,不信任保定者,谓此项支票并不足保障;信任保定者,则谓不必有此支票,到将来再行领款,落得做个慷慨云云。闻持此种态度者数不在少,外传谓领者已有六百余人,则大选派故造之空气耳。”

    “票价问题,以多方之磋商,析为分团分省或个人直接三种,经甘石桥长安饭店等分头接洽,均已谈有眉目。前日晚间,即在甘石桥签发,闻到甘石桥领取支票者,截至昨晚有四百余人,其拨款之银行为大有银行、盐业银行等三家,签字为‘洁记’两字,支款数目及签名骑缝三处均盖有青色长圆木戳,内系‘三立斋’三字,有月份而无付款日期。闻普通者为五千元,其有特别关系者或一万元或七八千不等。今昨两日即已有人持此支票往大有、盐业等银行照票,以定真伪。持有此票之议员,莫不欣欣有喜色,而主持贿选的王承斌,连日亦密令直隶财政厅长金某解款来京,分储各行,以坚议员之信用。而一般脑筋灵敏之议员,以为前此提议原有储诸外国银行之要约,今皆改在本国银行,能否靠得住,此时尚未能作数。兼以前此直派密议,本有选举过后抹脸不认账,牺牲一二银行之传说。此种实行贿赂之支票,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将来能否作用,恐非至选举过后,不能明白也。”

    贿选形势,在12年10月4日急转直下,这一天流会了44次的宪法会议开成,到会议员550余人,是自6月13日政变以后从来未有的盛会。由于宪法会议开成,4日下午吴景濂遂以总统选举会名义发出通告:

    “启者,兹定于十月五日(星期五)上午十时开总统选举会,依法选举中华民国大总统,特此通告。总统选举会启,十月四日。”

    550余人,与法定选举总统的人数尚差30人左右,不过大选派认为另外还有五六十人已接洽好,这些人只出席大选会而不出席宪政会议。

    关于幕后的票价问题,由于王承斌等不分昼夜在安排,据说已在甘石桥俱乐部亲领或代领支票的,至4日中午,已有576名,尚有十四五人不肯领钱,这些人均为蒙古王公豪富,他们都不重金钱,而要官职。据说另有多人住在天津,因为反直色彩太浓,却对于5000元有兴趣;他们和大选派接头,准于开会当天到北京,投票后即领款,领款后即返天津,同时提出条件,不许将其姓名宣布。大选派乐观地估计,投票选举总统时,曹锟可得近600张票,预计超出583票之法定票数。

    众议院为了选举总统会,大加整理,4日下午秘书处加班布置,象坊桥一带,军警和保安队加岗布置,警察且挨户通知悬旗,庆祝选举总统。秘书处并准备在选举会这一天准备1000份午餐茶点,以免选举人受饥渴之苦。至于安全方面,准备入场加以检查,不但旁听人员须接受检查,即议员中有问题的,也不客气,需要搜身。这当然是怕这个“堂而皇之”化了巨款投票的选举会发生炸弹案。

    10月1日起,贿选的总部已经分别填送支票,有浙江籍的众议员邵瑞彭取得支票后,就把它印成正反两面,于10月3日向京师地方检察厅告发,请依法侦办起诉,并通电各省,揭露贿选经过,有贿赂的支票为证。北京的地方检察厅在直系势力范围内当然无所作为,可是这一个行动也足以打击大选,使之扫兴。

    很多省份都对该省籍议员接受贿选支票的予以声讨,否认其代表身份,有的还宣布开除其省籍。

    不过卖身的议员则笑骂由君,收款由我。

    民国12年10月5日上午10时北京总统选举会召开成功。开会时间原定10时,可是议员们阑阑珊珊,到齐时已经11点52分。吴景濂宣布开会,报告签到人数计参议员152人,众议员441人,共593人。出席人数585人,已足法定人数。于是推定检票员16人,吴景濂并报告投票方法。下午2时正式投票,至4时完毕,当众点票,结果投票总数为590张,曹锟得票480张,获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其余得票人有:孙文33票,唐继尧20票,岑春煊八票,段祺瑞七票,吴佩孚五票,王家襄二票,陈炯明二票,陆荣廷二票,吴景濂、陈三立、张绍曾、张作霖、陈遐龄、唐绍仪、汪兆铭、王士珍、谷钟秀、谭延闿、卢永祥、李烈钧、高锡、符鼐升、姚桐豫、胡景翼、欧阳武、严修各得一票。还有废票12张,中有孙美瑶(临城劫车案的匪首,受招安后为旅长)一票,“五千元”一票,“三立斋”三票。

    关于这一幕丑剧,北方报纸曾有详细记载,特抄录如下,以存真实:

    十月六行《北京报》云:北京之总统选举会,经王承斌、吴景濂等极力拉拢之结果,昨日(五日)居然开成。曹锟以四百八十票之大多数(投票总数五百九十),于金钱支配下,裒然当选。以视民元之袁世凯,民五之冯国璋,均经决选,始能产出,尤为生色。金钱之魔力,诚可畏也。四日之夜,甘石桥之大选筹备机关,通宵达旦,活动不休,夜分门前犹有汽车六百余辆。该俱乐部中原有五大客厅,卒以来者过多,几无立锥之地,喧闹终宵。支票计发出六百零数张,而大选派对于人数一层,始略为放心。五日晨内外城各大街商铺,即由警察挨户勒令悬旗庆祝。顺治门内外,十步一兵,五步一警,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国会街一带,警备尤严。众议院门前有营帐数座,是为军警休息之地,制服军警约有五六百人之多,私服暗探数亦如之。众议院围墙以外,配置军警侦探之数,亦不亚于门前。军警当局如王怀庆、聂宪藩、薛之珩、车庆云等,均亲自莅场,指挥监督,足见特别郑重。旁听席中,亦有侦探数十人,往来监视。而女旁听席中,亦有女侦探,殊不能不令人叹服其戒备之周到也。

    吴景濂为大选元勋,又为选举会主席,昨晨八时半左右,即驱车疾驰到院。沿途军警举手为礼,吴微点头致意,其得意之色,虽车如闪电疾驰而过,犹令路人一望而知之。车旁附有警卫,自不至发生意外。吴到院,首命秘书厅查点今日有无请假议员,有者即以专函派人往迓,不来则又以同乡或同党热心大选之议员,专诚奉邀。吴之苦心,亦足以报曹锟特达之知矣。

    昨日旁听者之限制及搜查特严,入门者必得介绍议员对面,始准进入。男女来宾共约一百余人,议场东首操场搭盖席棚四间,为旁听者休息之所,唯人多地狭,鹄立院中者不少。旁听者既入门便不能再出,故过午餐者,由院供给面包,以备充饥。按照规则在开票以前绝对不许旁听,其早晨到者直至下午三时始获入旁听席,未免太无聊矣。……

    昨日签到人数五百九十三人,实超过前日在京人数,其原因实由前晚(四日)由沪赶来者四人(本有十八人到天津,被截十四人);昨午由津乘汽车赶到者,又有十五人,闻此十五人先至“大中”公寓与直系要人接洽后,即到院出席。依前数日形势观之,出席人数似不至如此之多,嗣经调查结果,始知此次拆台最力之政学会议员竟有暗中北上投票者,而主张先宪后选之宪法研究会议员亦多临机应变,弃宪言选,故出席者得超过法定人数十一人;又在京议员确实未出席者有五人,王家襄、刘以芬、黄元操,其余赣籍二人,邱珍、符九铭。又有周大烈者虽辞未准,亦未出席。王家襄因外间攻击甚烈,故特缺席,以示避嫌。黄元操则以“心痛”二字请假,语颇隽妙。刘以芬之请假书原文如次:“敬启者,先宪后选,为弟夙所主张,曾经布达,谅蒙垂察。迩者宪法会议已开成,地方制度,经过二读,果能更尽一二日之力,至少亦可将重要部分,完全告成,然后再行定期大选,岂不两全其美。乃偏急其可缓,致使垂成宪典,不免稽延,万一他日又生波折,谁尸其咎?弟以根本主张不符,本日选会,未便出席,特此陈明,敬祈鉴及。此上主席大鉴。刘以芬谨启。”

    吴景濂于选出曹锟为总统后,当晚即以总统选举会名义,咨达高凌霨等,其咨文云:“总统选举会咨,十月五日,本会依大总统选举法开选举会,举行大总统之选举,列席人数五百九十人,曹锟得四百八十票,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相应咨请摄政国务院查照可也,此咨摄政国务院。”

    同时又致电曹锟报告,原电云:“万急,保定曹大总统鉴,本月五日上午十时,依大总统选举法开总统选举会,举行大总统之选举,列席人数五百九十人,公得四百八十票,当选为中华民国大总统。除即日由本会赍送当选证书外,先此电告,总统选举会歌印。”

    一面并以个人名义,偕同张伯烈驰电致贺,以示殷勤。其电文如下:“万急,保定曹大总统鉴,十月五日,依大总统选举法举行大总统选举,我公依法当选,中外腾欢,万姓仰戴,永奠邦基,造福民国,谨掬诚申贺,顺颂钧安。吴景濂、张伯烈叩。歌。)

    五日选出曹锟为总统后,高凌霨等即于下午六时在国务院开紧急会议,议决三事:(一)以国务院名义,将新总统当选票数,通电各省区知照。(二)推袁乃宽代表全体阁员,赴保定欢迎新总统。(三)责成内务部筹备新总统就职典礼。又公府指挥处、侍从武官处及礼官处官兵人等,计共一百余名,昨晚已会同外交部,预先选定娴熟各国言语文学之参事司长,乘专车赴保,欢迎曹锟入京就职,并招待贺客,吴景濂亦定日内亲赴保定,致送当选证书,并向曹锟表功云。

    同日《北京报》又云:昨日总统选举居然成会矣,曹锟居然当选矣。预制之证书以蜜色绫为边,古锦为套,以桐木为匣,居然于今日上午从两院秘厅选一好书手,敬写曹名,定于晚间送保矣(一说吴亲往,一说张伯烈往,现尚未决)。大选筹备人已邀约各代表,今晚赴保欢迎矣。昨日阁议决定各部院各派一二人,会同礼官处筹备的职典礼矣,曹之喜可知,直派之喜可知,而反直派拆台派数月之忙,未免目前暂告失败,今日直派机关各报特别标明合法当选,盖意欲以此四字抵制反对派也。

    此事之急转直下,盖有两因:(一)奉浙西南通电已出,筹备诸人认定不疾速办好,则夜长梦多,将有变局,必赶于数日内做成。(二)吴佩孚勘陷两电,反对众院延长任期,其中扼要之语,即谓双十节前合法当选,可无话说,一过双十节不必选举。高吴诸人本以延任事请示保洛,原不欲公布,而吴氏两电则反有促成之作用。一可以公布延任,为如期选举之交换品。故四日午间议员方面包围催促,而次日选举亦同时确定,此中交涉,吴景濂而外,骆继汉之力为多。二因吴氏谓过双十则不要选,津派诸人遂认双十以后吴氏别有办法,彼等筹备之功,将付流水,不可不赶紧办好,以间执吴口,此三十日以后,红罗厂、大甜水井、小麻线胡同、兵马司迭次密商之结果,而于甘石桥见之实行者也。

    谚云“有钱能使鬼推磨”,矧在见金夫不有躬之议员,派人南下拉人,又加以苏督之协助,当然议员多有北上者。票价名为五千元,然实为起码数,有八千者,有一万者,所签支票,自邵瑞彭举发之大有银行以外,有盐业、有劝业,并闻有特别者则为汇业麦加利之支票。所签之字,洁记(边洁卿)以外,尚有兰记(王兰亭)、秋记(吴秋舫)、效记(王效伯)等。本月二三两日,颇有议员持票至银行对照者,然自邵瑞彭举发,而三四两日之夜,甘石桥大着忙,将前发支票收回,另换其他式样之票,以不示人不漏泄为条件,且闻已书明日期。至于昨日上午,直派议员四出拉人,亦有付现者,又有五千元以外增价者,并闻对于前拆台而昨出席之议员,许以投票自由,票价照付。而两院员役,由秘书长以至打扫夫,各另给薪工两月,由吴景濂发出,共八万元,以为犒赏,此贿选之大概情形也。

    昨日选举会之表面情形,各报已载,兹不赘。但此外有可述者,则北起西单南至宣外大街,三步一警,五步一兵,又有整队巡行之保安队。象坊桥则自东口至西口,军警夹道排队,上午十一时后,即断绝交通,非赴会者不许通过。城堞上遍立了望之兵,众院门前,遍张天幕,无论议员参观人,均准入不准出,入必搜检,女宾用女探为之,惟公使阁员及保津要人不搜。对于议员则备餐两顿(实只吃一顿,因四时半已毕也)。并在众院隔壁之“大中”公寓,设烟榻四,烟枪八,有瘾议员得向吴景濂领通行证,于军警监视之下往吸,而“大中”公寓则除吸烟外,更有一大关系,即甘石桥长安饭店之机关,临时移设其中,阁员全体、津保要人全体,自上午九时始,即至其中,发号施令,指挥一切也。

    昨日之会,与四日之宪会,连属而来。四日宪会已于二日议定,由议员二十三人分头请不出席者到会,且于出席者,每人给额外津贴二百元,故四日得以成会。昨日暗约不定时开会,足数为度,计包雇汽车数十,有人于午前八时过石驸马大街三号门首,曾见停有三辆,即吴莲炬等拉客之车,十时以后,分头拉人,计临时出发者三十余,各拉一二人回。出时吴景濂亲签通行证,其事由为请人二字,以愚所闻,曾大索王家襄、符鼐升不得,郑人康于午后二时车载盛时、陈家鼎二人来,而抱病之张佩绅、廖宗北、梁善济、易宗夔、则以榻舁至,易不能入场,即持票至场后请其自写,此拉人之情形也。

    签到人数,六百有零,出席者五百九十,此中有无不实不尽,非局外所能知。吴景濂于甫散会时,即嘱将签到簿密锁柜中,严戒秘厅人员不许漏泄,签到处及会场执事职员,均先期派定,未派者不许在侧,而签到处有许多大选派议员围绕之,有某议员语人,在场人数大约不缺,惟我于同院人之面目不尽熟悉,是否一一正身,则不能出结云云。签到处曾哄数次,参众各有蒙古议员一人,非其人本身,经某蒙古议员指出;山西议员某到,亦经人指出非本人;江西某议员代同乡邹某签到,亦经同乡指出。自彼等言之,可谓异常认真,然此外有无未指出者,则不敢知矣。

    昨日之未出席者,《晨报》所载为王家襄、黄元操、刘以芬及赣籍二人(其一即符鼐升),但闻王正廷、张我华、焦子静等亦未出席,有苏齐运来之议员三十四人,由浦口特挂专车,预定四日夜一时半到京,但专车到津时,下车者三十人,迄昨晨未来。闻其中苏籍议员杨择、朱溥恩中途脱逃,此逸话也。反直派之活动,昨已无所闻,然前日尚有四千六百元代价之说,但闻拆合之运动者昨固未出席,而连日受暗探之监视甚烈,昨日东交民巷各口,均排列军警,华人出入,异常注意,意者台之不能拆,其以此乎。

    至于会场之检票员,则大有问题,议员人名之签筒,吴景濂特派专员数人司之,密藏议场后圆楼中,昨日由众院秘长郑林抽签,其抽出者皆大选派要人,绝无南下复归者。惟曾抽出参院吕志伊、众院李肇甫,其人皆不在京,改派两人仍大选派重要分子,说者谓此中大有手法也。检票之时,十六人围守,他议员不得上前,废票十二张,内容更无能窥见者矣(十月六日下午一时)。

    同日《北京报》大选拾零云:大选形势经经纪人之拚命奋斗,一部分拜金议员贸然来归,自命制宪派诸人亦牺牲主张,于四日宪会告成后,当晚即下苦功,召集各政团会议,决定翌早(五日)十点钟大选。一方面发出通知书,一方面鉴于前次流会,更漏夜为缜密之布置,东西车站及各紧要道口,因防议员出京起见,四日宪会散后,即分布便衣军警防阻,是晚及次早,曾有少数议员欲微服离京,均被截回。众院附近更张天幕六个,院内外均加临时汽灯,准备日以继夜,非达到目的不已。大选当局与摄政阁员复包赁众院左侧大中公寓,组设大本营,临时安置电话多具,议员方面除特种关系者自由出席外,其他即由有关系之议员暨军警各一,乘汽车分途为拂解式之迎接,自十点钟以至下午一点钟,汽车尚满街飞跑,好在预约之安系议员袁振黄等十余人,适于是时乘汽车赶到,(此辈约定投票领款后,即行离京,不宣布姓名。)然一次两次延长时间,仍不足法数,又为最后之搜索,虽病人亦用软床抬入院内休息室,其中凡属著名之反直派,迎到后必令先入大本营,与大选当局见面,略谈数语,而后入院,是殆当局要预留印记。然因此种种,直至下午二点半钟始凑足五百八十五人,宣布开会投票。是日本许人旁听,各界男女前往参观者尤众,新闻记者另有招待室,但在开票前既不许入场,又不准出院,议员诸人虽亦同被困在院内,究竟有午餐茶点,旁听人则只给两个面包果腹,正尔嗟我叹互怨触霉头间,会场宣布开票,旁听人乃纷纷入场参观。

    昨日大选成功,固得力于金钱与手术,然反直派其初亦曾准备最后之拆台,东交民巷之六国饭店,御河桥旁之北京饭店,均设有机关。自六千元开盘以至一万元收盘,并先付半数现款,议员前往交易者,固多至五十余人。然以前历次宪会拆台用款既多,临时后方接应未曾赶到,且以直派用意甚深,直至前晚始发通知书。一方又复扬言将展至八日大选,以是大受影响。第一批交易之三四议员,虽得着实惠,后来者无以为继,乃为直派所罗致,大拆台计划,遂归失败。但据直派中人云,邵瑞彭骗得支票出头控告后,邮局检查员曾检出姚震、李思浩致邵一函,嘱令窃取大选议员名册,许以四万元酬势,当局闻此,拟据以加紧通缉姚李云。

    又《字林西报》北京6日通信云:当大选之时,当局检查电报极严,防止描写实况之新闻漏出北京。凡有报告大选形势不稳及各方反对大选,各地军事行动,与夫行贿情形之电报,一概不准拍发。据多数人传说,邮件亦受同样检查,但犹未能证实,其他事务,当局亦无一不取防范手续,以求大选之最后胜利。

    议员在未投票以前,无一付以现款,仅与以支票一纸,平均每人五千元,由各政团领袖经手办理,此等多数领袖,每人得一万元,但闻议员中之无能者,所得并有不满二千元者。据院秘书之说,不愿受贿之议员,亦有出席者,其数不满二十人。当选日之上午,拒绝受贿投票者甚众。乃选派人物以甘言诱惑,妇女借以劝诱,结果议员之由其妻妾女友带领到院者,计有数十人。院内外军警受吴景濂之指挥,禁止入院议员复行出院。据一议员言,大选经理人当时准备,如第一次投票,议员中有不依其办法投票者决以强力维持法定人数,至三十六小时之久,务使曹锟产出而后已。

    至各车站方面,均密布便衣警探,凡议员欲于是时乘车离京者,则遽使人上前揪扭,诬以逃债,军警然后借端干涉,两造带入警所。至此乃由人向议员劝说,授以支票,用雇妥之汽车或马车,载往议院投票。是故院前马车汽车之拥挤,尤为历来所罕见。至有不愿直接得款之议员则以顾问等职饵之,昨日有参议员对记者言,其友曾绝对拒绝款项,其初态度甚为激烈,后因劝说结果,情愿受月薪四百元之顾问等职,放弃良心主张,当由双方约签条件,乃此议员竟开出七人姓名,均要求与以四百元月薪之顾问,谈判重复决裂,次日接洽者复至,仍直捷以五千支票作为投票之代价,该议员懊丧之余,欣然承受,而交易乃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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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八、卖布总统


    曹锟贿选成功后,10月7日,国民党发表宣言,申讨曹锟。9日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下令讨伐曹锟,通缉贿选议员,并电段祺瑞、张作霖、卢永祥一致行动。同时以大元帅名义对列强宣言,以中国全体人民视曹锟之选举为僭窃叛逆,请各令其驻京代表,避免任何行动可使僭窃者引为国际承认之借口。

    10月9日,孙在广州大本营主持会议,讨论讨曹事宜,并致电各国外交团,请否认曹锟为总统。

    民国12年10月10日,北京众议员议长吴景濂亲自捧了新总统的当选证书,乘坐专车到保定,面递给新“当选”总统曹锟。这一天,保定城内商家都奉命悬挂国旗,曹派的人就好像家里办喜事一样,一片欢欣。吴景濂见到曹锟,照例说了“众望所归,人心所向”的谎话,而曹锟也说了感谢国民的厚爱。

    于是吴景濂伴着曹锟,乘原车回北京,抵京后即赴总统府,宣誓就职。就职典礼并不隆重,因为参加的除了曹派人物而外,就是拿了钱被人责为“猪仔”的议员,撑场面的尽是北京的军警,如此总统就职大典,未免太不像样,其实花钱买总统来做,又能像什么样呢。

    曹锟就职后即发表文告云:

    “锟军人,于政治初无经验,今依全国人民付托之重,出而谋一国之福利,深思熟计,不胜兢惕!所私幸者,国家之成立,以法治为根基;总统之职务,以守法为要义。历任总统,皆系一时之彦,只以国家根本大法未立,无所依据,未克实施。锟就任之时,适在大法告成之际,此后庶政举措,一一皆有遵循,私心窃幸遭遇有过于前人也。……当此国事未宁,民生正困,财政竭蹶,军事未戢之时,瞻顾前途,诚不敢谓有必达之能力。然不畏艰难,出于素性,所以答我父老昆季者,惟此至诚而已。近年以来,政治潮流,日新月异,臂之医者,不愿泥古,自囿于方书,不敢鹜新,以国为试验。语云:‘为政不在多言,顾力行如何耳。’谨以服膺,施诸有政。”

    曹锟是河北大沽口人。大沽口地方穷困,当地人士多以驶船为主。曹家贫苦,曹锟兄弟姊妹六人,老大曹镇,老二是女的,老三曹锟,老四曹锐,老五曹彬,老六曹锳,弟兄五人中,只有曹锐和曹锳念过书,不过书也念的不多。直奉第一次战后,曹锟成为北京政府的后台大老板,曹锐做了直隶省长,曹锳也做了镇守使,一门富贵。古人所谓英雄不怕出身低,想不到大沽口一个驶船人家,竟出了一个元首,可惜这个元首逆取逆守,不能克享太平。

    曹锟就任之日,同时公布了中华民国宪法,当然这个宪法是由中华民国宪法会议宣布的,可是这个宪法并不被人重视,后人称之为“曹氏宪法”。

    曹锟就任总统后,内阁拖了三个月才组成,在内阁真空状态中,国务院秘书长张廷锷成为总统府和内阁中间的忙人。

    当时,名义上代理国务总理的,是高凌霨。12月10月30日曹锟向众议院提名孙宝琦组阁,11月5日众议院开会投孙阁同意票,13年1月9日通过,12月曹准高凌霨内阁辞职,任孙宝琦为国务总理,孙内阁人事如下:

    总理:孙宝琦

    内务总长:程克

    财政总长:王克敏

    外交总长:顾维钧

    陆军总长:陆锦

    海军总长:李鼎新

    司法总长:王宠惠

    教育总长:张国淦

    交通总长:吴敏麟

    农商总长:颜惠庆

    孙宝琦内阁于13年1月15日就职,5月29日孙主张将

    德款案提交国会,致与财政总长王克敏主张相冲突,乃提出辞呈,经曹锟挽留,但孙、王互相排挤,而曹则袒护王克敏,孙遂坚决求去,并且为了表示决心,避居北京郊外承泽园,不出席国务会议,派外交总长顾维钧代理,至7月1日联合全体阁员提出总辞职,2日曹锟予以批准。任命顾维钧兼代国务总理。

    顾维钧字少川,江苏嘉定人,光绪十四年(1888年)出世,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留学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得法学博士,回国后受唐绍仪赏识,且和唐的女儿结婚,因此在清廷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后改为外交部)任职。民元任外交部秘书参事,受知于袁世凯,4年7月任驻墨西哥公使,没有到任,又调升为驻美公使兼驻古巴公使。8年1月受任为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语惊和会,光芒四射,当时和会主席法国总理克里孟梭赞喻顾为中国小猫,9年9月北京政府任命顾为驻英公使。10年顾以中华民国赴欧专使被举为国际联盟行政会会长,11月出任华盛顿会议全权代表,11年6月受任外交总长,因罗文干案于同年11月29日去职。12年4月张绍曾内阁中外交总长黄郛假满辞职,黎元洪命顾继任,10月曹锟就任大总统,顾仍蝉联外长,13年7月,国务总理孙宝琦辞职,顾又兼代国务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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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九、东南的和平公约


    民国10年后,卢永祥就成为东南炙手可热的人物,到了12年曹锟贿选时,正是直系的天下,而皖系出身的卢永祥却在东南屹立无恙。

    卢永祥掌握浙江和上海,反对贿选和反对直系的国会议员又都集中上海,于是他便成为时局的中心人物。卢在浙江拥有四师一混成旅的兵力。自12年6月13日北京政变后,江浙士绅鉴于直皖、直奉二次战争终将不免,而浙卢与苏齐(江苏督军齐燮元是直系大将)必将决裂,乃由上海总商会主张仿照庚子年东南互保公约,由两省军民长官协议,共同维持治安。浙卢和苏齐迫于民意,乃通电表示保境安民。

    12年6月27日卢永祥通电反对贿选后,黎元洪代表金永炎、政学系代表韩玉宸以及奉天代表、西南代表均麇集杭州,于是杭沪顿成反直系运动的中心,这一来,外间便盛传直系方面准备以武力对付浙江。

    7月中旬,传说山东督军田中玉因临城劫车案的影响,而将去职,直系派王承斌率师督鲁,与江苏的齐燮元联合以压迫东南。杭州商会乃派代表到南京请求保全和平,上海及江浙各地团体也要求当局切实保证所谓“保境安民”的承诺。

    7月26日安徽军务督办马联甲到南京,一时谣言顿炽,传说天津的直军原拟进驻江苏,现改由皖南袭取浙江,报上盛传王承斌部二十三师之两团已入皖,皖北蚌埠驻军移向芜湖集中徽州。曹锳的第二十六师也将南下,于是江浙绅商乃决定在上海开联席会议,策动和平,安徽各团体也急起响应。

    8月上旬,盛传保定会议通过对浙用兵计划,据说计划是这样的:

    将徐州陈调元军移苏州,联合第六师,分三路进兵。第一路分两面,一面由宜兴出太湖进攻浙江的长兴,一面由沪宁铁路向沪松活动;第二路是南下的北军联合皖军由徽州广德攻浙江吴兴、四安。第三路是赣军由玉山攻浙江的常江。另以曹锳进驻徐州策应苏皖,以鄂军为赣军后路。

    浙江方面自然也不示弱,卢永祥派王宾防守嘉湖,夏兆麟防守严衢,郝国玺防守温州,胡大犹防守金华,张伯政守宁波海口,何丰林坐镇上海。

    直系大军和浙江方面剑拔弩张,国际间立刻有了反应。英、美、法、日四国公使给北京严重警告,略云:“迭接江浙发生战事之讯,上海及附近地方,外人有巨大利益,如区内发生战事,利益受损,中国政府不能委卸责任。将来中国政府或该省长官如保护不周,对于损失应担负全责,且将于保护不周时,以适当手段自卫。”

    北京政府怕引起外国干涉,乃于8月14日分电保定曹锟,洛阳吴佩孚,江苏齐燮元和浙江卢永祥,请其特别注意。

    12年8月16日,江浙两省绅商在上海成立和平协会,谋联合各省作避免战争的呼吁,江浙两省的旅京同乡,亦向两省当局斡旋。苏绅张一南草拟了江浙和平公约五条,亲自分访南京和杭州,请两省当道共同宣言保障和平,终获两省当局签字盖章,8月20日上海各报刊出江浙和平公约全文,兹录如下:

    (一)江浙两省人民,因时局漂摇,谣言四起,两省军民长官有保境安民之表示,但尚无具体之公约共同宣言,仍不足以镇定人心,迭经两省绅商驰电呼吁,仿前清东南互保成案,请求两省军民长官双方订约签字,以尊重地方公意,脱离军事漩涡为目的。

    (二)江浙两省军民长官,徇地方人民之公意,对于两省境内保持和平,凡足以引起军事行动之政治运动,双方须避免之。

    (三)在两省辖境毗连之处,如有军队换防之事,足以引起人民之惊疑者,两省军事长官须避免之,其两省以外客军如有侵入两省,或通过等情,由当事之省负防止之责任。于各保其境各安其民之中,仍为精神上之互助。

    (四)两省内各通商口岸,为中外人民生命财产所托。上海尤为亚东最大市场,应由两省军民长官饬由各交涉员将此约通告各领事,对于外侨力任保护。凡租界内足以引起军事行动之政治问题,及为保境安民之障碍者,均一律避免之。

    (五)此项草约经江浙两省军民长官之同意签字后,由两省绅商宣布之。

    齐燮元、韩国钧、卢永祥、张载扬、何丰林。

    和平公约虽签,可是备战行动仍积极,江苏方面增兵宜兴、昆山,浙江方面增兵嘉湖,安徽方面增兵广德。因此战争的阴影仍在扩大,东南危机依旧潜伏。江浙两省人民打算更加充实这个和约,加入“两省交界处驻兵不得过于接近,移防时须得会商同意”,以为保障。另一方面安徽和江西绅商人民也在策动加入江浙和平公约。

    9月后,南下的国会议员在上海开会,而黎元洪亦南下抵达上海活动,于是江苏方面依据公约,责难淞沪当局,外间谣言遂益猖獗,盛传北方决定对浙江用兵,以制止浙江的反直行动。甚至且指出,军事行动将开始,由苏军取守势,皖军取攻势。

    由于江浙和平公约的影响,皖浙两省,亦酝酿签订和平公约,浙江商会会长金百顺和安徽士绅余诚格是这个运动的中心人物,经两省绅商半月余的奔走,在杭州和蚌埠两地向省当局恳切要求,于贿选后终告实现。

    10月8日皖浙和平公约签订,其条文如下:

    (一)皖浙两省因时局不靖,谣言纷起,两省军民长官同有保境安民之表示,但尚无具体之公约,仍不足以镇定人心。爰请两省军民长官俯从民意,仿照苏浙和平公约成案,签订公约,保持两省和平。

    (二)皖浙两省辖境毗连之处,所属军队,各仍驻原防,保卫地方,免生误会。

    (三)皖浙两省军民长官负责不令客军侵入,或驻扎两省区域,防止引起纠纷。

    (四)此项公约经皖浙两省军民长官之同意,签字盖印后,由两省绅商公证宣布,以昭郑重。

    马联甲、陈调元、卢永祥、张载扬。

    皖浙公约签订后,旅北京的赣人吴绮由京南下,从事家乡的和平运动,进行赣浙和平公约,邀约赣省与浙省有关系的人士吴钫、夏敬观一同进行,而在浙江方面,商会中亦有很多人加以赞助,12月6日赣浙和平公约亦告签订,全文如下:

    (一)近因时局未定,浙赣壤地毗连,两省绅民均希望两省长官以保境安民为职志。虽地方各形安谧,但未有一种确实表示,仍恐不足慰安人心。自苏浙倡和平公约之举,浙皖踵行,群情允协。浙赣谊属辅车,事同一体,爰由两省绅民公同吁请两省军民长官俯顺民意,援照成案订立公约,永保和平。

    (二)此项公约以各守疆土不相侵越为限。凡浙赣辖境毗连之外,原驻军队,仍各驻原防,保卫地方。

    (三)此项公约缔结后,如遇有客军侵入两省区域以内,应由两省军民长官各自负责,设法防止。

    (四)此项公约经浙赣两省军民长官之同意,签字盖印后,由两省绅民公证宣布,以昭信守。

    中华民国十二年十二月六日蔡成勋、卢永祥、张载扬。

    浙江既已和江苏、江西、安徽三省分别签订和平公约,还有福建的孙传芳未同意签署,福建和浙江的绅商虽然努力奔走,可是孙传芳却有他个人的看法。孙说:“订立和平公约简直就是疆吏联盟,目无中央,我不能这么做,除非经由中央批准,才能照办。”

    孙的态度虽然令人失望,其实各省签了和平公约又有什么保障,签与不签还不是一样。

    在和平公约签订期中,和平空气并不浓厚,很多小问题都使和平气氛改变。尤其是12年10月10日曹锟就任总统后,浙江立即宣布与中央停止公文往还,以显示其不承认曹锟总统的立场,这是江浙公约签订后50余天的事,那时皖浙、赣浙公约还未成立。

    11月10日淞沪警察厅长徐国梁被刺,第二天去世,凶手李达生当场捕获,自称系为韩恢报仇,可是直系却指这是浙方所指使,因为徐国梁和浙方不睦。

    徐国梁之死,又引出了一个新问题,就是淞沪警察厅长的继任人选问题。何丰林委令警署总务科长陆荣钱接署,而南京齐燮元、韩国钧则要申振刚继任,宁沪之间电文交驰,互相争执,江苏方面所支持的申振刚终于不获到任。这当然是有历史渊源的,从袁世凯时代起,上海就划在浙江势力范围内,冯国璋在江苏督军时力争无效,李纯继任苏督也争不到,齐燮元自然更争不到,由此可见苏浙两省的积怨,上海是一个焦点。

    12月上旬在上海集议的各省和平代表有邀卢永祥和齐燮元到上海会晤的酝酿,希望因为两人面对面谈判,解除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可是由于淞沪警察厅长问题不能解决,遂使卢、齐会面不能成为事实。

    卢、齐不能会面,战争阴影为之扩大,一时战争谣言又启。传说太湖附近苏浙军队陆续增防,同时由于闽军北移,浙边温处两州又告警,杭州方面要人和富商的家眷都纷纷迁到上海,一时人心惶惶。

    这时,中外所瞩目的,是虎踞洛阳的吴佩孚,大家都知道吴佩孚对曹锟贿选总统是不赞成的,因此对当前的局势另有一套看法和做法,据说吴自曹锟就任总统后,对皖系态度为之改变,有尊段联卢以牵掣齐燮元的迹象,同时还电令孙传芳阻止攻浙。

    所谓吴佩孚联卢事,是因为吴曾派张之杰、何雯之先后携吴的亲笔函到杭州与卢密谈。吴和卢早年曾在北洋军第三镇共事,当吴还是下级军官时,卢已是中级军官了,两人有这段渊源,所以搭线很容易。

    齐燮元因为吴佩孚态度而大为不满,自曹锟就任大总统后,吴佩孚升任直、鲁、豫巡阅使,齐燮元也升任苏、皖、赣巡阅使,王承斌兼任直隶督军,彭寿莘帮办直隶军务,萧耀南升任两湖巡阅使。齐既然和吴地位相等,吴、齐之间的不快,也是直系的内忧,于是北京派吴毓麟南下疏通,促请吴、齐之间达成谅解。

    吴佩孚的态度,对东南危急的局势有极大缓和作用。民国13年2月1日,在上海的各省和平代表,竟能向卢、齐分别疏通妥协,进行苏、浙、皖军撤防运动。浙军允将新增边防驻军先退数十里,苏皖亦表示赞同,北京并派劳之常为代表南下疏通。吴佩孚公开发表通电,有“东南完肤,不可不护。”之主张。

    不幸,正当和平微露曙光之际,危局又告重启,这是从福建方面爆发的。福建局势因为徐树铮曾联合许崇智和王永泉逐走了李厚基,吴佩孚派孙传芳率军援闽,孙传芳是王占元的旧部,有兵数万,都精悍善战,军纪也极整饬,为吴佩孚所赏识。援闽之役颇见功勋,所以控制了福建。原来福建方面臧致平和杨化昭在闽南为周荫人所驱逐,臧、杨两军遂假道江西入浙江,接受卢永祥的收容。卢把这批部队改组为浙江边防军,纳入自己系统。

    闽军入浙,投靠卢永祥,对于所谓和平公约发生了极大的影响,于是苏、皖、赣、闽乃联结一致,对付浙江,积极从事战争准备,一时谣诼横兴,杯弓蛇影。江浙和平协商会发表公开电,向两省呼吁和平。

    江苏方面对浙江的种种,几乎有不用兵不能解决之势,因此民国13年的春天到夏天,东南一带战云弥漫。

    13年8月,齐燮元电召徐州镇守使陈调元、海州镇守使白宝山到南京,15日陈、白先后抵宁,齐即在军署召集军事会议,据说这次会议关防严密,所有江苏方面重要军事领袖均参加,军署科处职员亦于上午8时到会,不许请假。

    于是南京苏州之间盛传苏军将攻浙,原驻南京丁家桥及三牌楼的第四旅,奉令开往太湖驻防,南京城内则由鲁徐一带开到之新兵1500人日夜训练。

    苏省既然决定用兵,齐燮元乃自任为总司令,总司令部设在苏州,将苏军全部编为八支队,以吴恒瓒统率先锋队,宫邦铎、卢原书、李殿臣、黄振魁、朱熙、杨春普、白宝山、马玉仁为各路支队司令。陈调元在南京作各路接应,吴鸿昌为徐属守备司令兼代徐海镇守使,齐宝善为扬属守备司令,王健飞代理江宁镇守使,王桂林为卫戌司令,维持省城治安,席荣为总执法处长,刘玉珂为总参谋长。总兵站司令部设于南京下关澄平码头,刘同春为总兵站司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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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8: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江浙战争齐胜卢败


    齐、卢之战于民国12年9月3日爆发。

    3日晨10时许,两军前哨相遇于黄渡安亭间,各放排枪,正式接触。浙军为杨化昭部约一营,苏军为宫邦铎部约一营一连。双方部署情形如下:

    (一)苏军方面,共分五路。第一、二、三路总司令为齐燮元。第四路司令为孙传芳。其攻守计划如下:

    第一路——上海取攻势,由宫邦铎马玉仁等任之。其进取方略,又分三路:(一)中路由昆山安亭,直趋黄渡南翔,沿沪宁线而达沪。(二)左路由浏河太仓以拊吴淞之背,而以海军攻其腹。(三)右路由安亭分兵攻朱家角青浦,横趋松江,以断浙沪连络。

    第二路——宜兴取守势,由陈调元等任之。亦分张渚、蜀山、乌溪三路防守,而以中路蜀山为尤重要。

    第三路——广德取攻势,由皖省旅长王普等任之,拟由泗安直趋吴兴,北断长兴归路,南达杭州。

    第四路——仙霞关取攻势,由闽省孙传芳军及赣军之一师任之,以拊浙省之背。

    (二)浙军方面共分三路,总司令一职卢永祥氏自任之。

    其攻守计划如下:

    第一路——上海取守势,司令为何丰林,朱广声、臧致平、杨化昭等军属之。防线甚长,凡黄渡、南翔、刘河、青浦嘉定等处,均在范围之内。

    第二路——长兴取攻势,司令为陈乐山,第四师第十师各有一大部分加入,拟用全力攻宜兴、常州,以断苏省铁路,直趋南京。其驻守湖州王宾之一旅,则命开赴泗安,以拒广德方面之皖军。

    第三路——江山取守势,司令为潘国纲,浙江省军第一师及少数之第二师军队属之。

    当时两方最初布防兵力如下:

    (一)苏方:第一路上海(昆山青阳港一带)约一师三旅,第二路宜兴约二旅,第三路广德约一旅两营,第四路仙霞岭约一师三旅。

    (二)浙方:第一路上海(南翔浏河吴淞龙华一带)约一师一旅,第二路长兴(连吴兴)约二师,第三路江山约一师二营。

    卢永祥在开战之初,颇占胜利,9月中旬孙传芳占领衢州,卢永祥后方受到威胁,又怀疑自己内部军队不稳,就于18日率部离杭,坚守浙沪,10月初旬战况不利,12日乃通电下野,电云:

    “全国父老公鉴:此次江浙用兵,齐为戎首,干犯众怒,曹实罪魁,义愤所激,遂动天下之兵,交绥以来,永祥迭经宣言,愿国人负共同改造责任,良以此事成败利钝,非个人得失所关,实人禽消长是判。本最大决心,期以公理战胜,所幸将士用命,舆论赞助,鏖战匝月,彼不得逞。现在敌方因我军正面防线不能越雷池一步,乃竭数省援兵,会攻松江一隅,彼众我寡,竟迫淞沪,现虽士气奋发如故,而子弹已罄,肉搏相持,徒令师徒牺牲,心实不安。爰毅然放弃淞沪,洁身下野。伏念讨贼戡乱,匹夫与有责任。救国未敢后人,功成不必自我。兹于本日解除兵柄,对国民引咎自劾,兵士均已付托有人,必能敬守秩序,以完天职。自惭棉薄,未竟全功,殊深内疚。倘有同志友军,国中义士继起奋斗,俾国贼迅膺惩创,大局早庆澄清,则永祥退作平民,与有光宠矣,临电悚惶,伏希亮察。卢永祥文。”

    同日孙传芳亦发出通电,宣告占领龙华,电云:

    “谨布者,顷据上海宪兵司令马葆珩派冯副官来称,敌被我军攻击,节节溃退,已不成军,卢何等见大势已去,于本日通电解除职务,乘船逃走,上海制造局暂由该司令维持等语。传芳一面指定地点收容溃兵,一面饬所部停止军事行动,传芳拟即日率带卫队进驻龙华,暂维治安,以俟齐巡阅使莅止,特此电布。孙传芳。”

    卢永祥仓皇弃军出走,在形势上还不到此地步,当时战局虽不利,可是除了松江、青浦、嘉定被齐孙一方占领外,黄渡、南翔、浏河、吴淞尚在卢何一方,其部队尚完整者,包括第四师、第十师、第六混成旅及臧致平、杨化昭之军队,合计不下3万余人,大都军械齐备,子弹军实犹有余储。卢、何出走后,这些军队群龙无首,纷纷退至闸北南市一带和人民杂处。

    上海租界方面耽心溃兵涌入租界,乃在交界处遍布鹿角,网以铁蒺藜,各国海军陆战队和万国义勇团亦出动巡逻,华界民居,十室九空。

    齐、卢战争时,皖系巨头徐树铮正在上海,由于卢永祥等对小徐并不尊重,因此他只好做壁上观,迨卢永祥通电下野,卢部下尚有可战之兵3万负隅上海,安福系的人对卢、何出走深致不满,小徐前在福建时与臧致平、杨化昭旧部略有渊源,因授意这些军队拥徐树铮出而维持,以租界为城社,抗拒苏军,以待变化。

    为了拥徐出山,浙军中级干部召开了一次秘密会议,陈乐山、杨化昭均列席,小徐于是乘机而起。他下令将卅七团和卅九团及闽军臧、杨部下由北火车站开至麦根路潭子湾一带布防,共设三道防线:第一道距真茹约三里许,第二道距闸北约三里许,第三道在闸北。

    可是由于徐树铮是住在公共租界的南洋路,公共租界工部局出面表示为了维持租界的治安,所以派了若干巡捕把小徐从10月15日起软禁在家中,和外界完全隔绝,并于20日将小徐递解离沪。

    民国13年10月17日闽浙巡阅使孙传芳和苏军第一师师长白宝山先后抵达上海,会同苏皖赣巡阅使齐燮元的代表与浙沪联军磋商改编和遣散条件,战败一方由代理第十师师长朱声广出而接洽,先自行召开军官紧急会议,大家认为卢永祥等已弃军出走,徐树铮又被扣留租界,群龙无首,再战无力,决致函齐燮元和孙传芳,要求改编败军,军队中不愿改编者,每兵给饷20元,军官按级加给。这封信交由齐燮元的驻沪代表转致。

    齐燮元复函表示,愿受改编的在原防听候点名改编,不愿改编的,则给饷遣散,孙传芳亦赞同齐的决定。10月19日败军集中至龙华、吴淞、江湾等处待命。

    孙传芳和齐燮元向败军发表训词云:

    “国民战争无胜败荣辱可言,况此次作战官兵伤亡甚多,言念及此,不胜痛惜,想各官兵转战月余,备经困苦,各该家属定必悬念,本使等久历戎行,深知此情,有愿回家者,每兵给川资廿元,司务长卅元,排长四十元,连长五十元,其愿改编者,即可收编,无兵之官则以原薪暂行候差。本使等对于各军一视同仁,绝无歧视,幸勿观望,其各凛遵。孙传芳、齐燮元。”

    孙传芳的参谋处发布结束战事的通告如下:

    “各报馆均鉴:敬启者,孙巡阅使旅沪以来,积极办理善后诸事,并与齐巡阅使代表刘参谋长迭次会议,现已完全结束,各部队已于本月十九日午后起分头开拔,遄赴各地驻防,沪埠既无游骑无归之兵,则地方治安及商业市政一切自可逐渐恢复原状矣,知关廑注,特此奉闻。闽浙巡阅使署参谋处启,十月十九日。”

    齐燮元亦发布结束战争的布告云:

    “照得卢何构乱,浙沪被兵,讨逆兴师,事非得已,兵连祸结,徒苦我民。今兹顺逆分明,天人交应,大憝既去,弥念孑遗,本使于欣幸之余,益觉惄焉如捣,所有善后各事,业经特派专员前赴淞沪一带分别筹议,克日施行。本使日内即亲莅沪滨,躬修慰问,各该地方官吏绅耆,务当绥靖流亡,借副国家吊民伐罪之至意。为此布告,俾众周知,毋违此布。”

    10月13日卢永祥和臧致平乘轮逃往日本。江浙战争时一月又十天而告结束。

    卢永祥在北洋军阀中也算一个重要角色,他在浙沪一带也很有威望,现在只落得一名丧家之犬,逃至日本别馆过流亡生涯。

    北京政府早于9月3日下令免去卢永祥的浙江军务督理,褫夺其官勋,明令齐燮元剿办;9月20日任命孙传芳兼督理浙江军务,齐燮元兼淞沪护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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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一、西南局势纷扰


    当南北局势变化时,湖南也显著地不安。赵恒惕在湖南虽然力求安定,可是外在的局势时刻影响湖南,赵对谭延闿虽很尊敬,可是谭的部下总是希望逐赵迎谭。

    11年5月湖南省议会改选,亲赵派政党民心社和林支宇派政党湘社共占109席,亲谭派政党民康社仅占50余席,于是亲谭派第六混成旅旅长陈嘉祐在郴州通电不承认这次选举,有召集旧省议会在郴州举行非常会议的传言,同时主张湘军收复岳州,谭派军人宋鹤庚、谢国光、吴剑学、蔡巨犹和中立派军人鲁涤平一致表示赞成。

    赵恒惕在长沙召集军事会议,请大家就这个问题表示意见,鲁涤平竭力主张进攻岳州,邹序彬发言反对,邹本是鲁的直属旅长,竟公然和鲁唱反调,鲁大感失去威信,乃忿而辞职,宋鹤更、谢国光、吴剑学、蔡巨犹等为之抱不平。

    赵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因岳州在直军手中,如果贸然进攻,怕给直军借口,乘机进攻湖南,这时直奉战争还看不出谁胜谁败,更不该轻易树敌。所以提议约请川军同时出兵,以免湘军单独作战。赵为了让鲁涤平平气,所以把邹序彬调职。迨川军复电愿意和湘军采取一致行动时,直奉战争已经结束,直系已大胜,因此收复岳州问题就孕死腹中了。

    湘军酝酿收复岳州,如果吴佩孚坚决拒绝,就有可能把湖南逼上梁山,一面倒向南方。所以吴向赵提出以湖南赞成统一为交还岳州的条件,不过直军退出岳州后湘军亦不得进驻,岳州由警察维持秩序。7月1日赵恒惕通电赞成统一,但仍主张采行联邦制,并声明湖南仍为自治省区。7月27日岳州直军撤往河南,吴一再电催湖南取消自治,赵决定提前省长的选举以避免北京政府的任命。

    当北伐军未改道前,赵发现有人酝酿迎谭回湘夺取政权,因此他便函谭,请谭回湘主政,自己愿意下台。后来北伐军改道江西,谭也派人向赵解释误会,表示决不会回湘。

    这时候,南北局势都有利于赵,北伐军回粤靖难失败后,滇军朱培德、赣军李明扬部均开入湘境,朱、李等均表示不过问湘事。赵且欢迎李烈钧到长沙养病。

    11年9月10日,赵以多数票当选湖南省长。

    四川方面在这一个期间也有很多变化。川军第一军军长但懋辛属于熊克武派,第二军军长刘湘(后由第九师师长杨森升任)自成一派,第三军军长刘成勋是中立派。直奉战争时,湘军约同川军出师武汉,四川各军代表在重庆开会决定请刘湘带兵进攻湖北,熊克武带兵进攻陕西,而以杨森代理总司令,刘成勋代理省长。只因直奉战争结束得很快,所以川军出师计划没有实现,而川军内部这时却发生了内讧。

    但懋辛的第一军,和刘成勋的第三军联合刘存厚的旧属邓锡侯、田颂尧、赖心辉、刘斌等组织“同盟军”对抗实力强大的第二军。

    刘湘于11年5月24日通电辞去四川总司令兼省长,把军民政务交由王陵基和向楚成代拆代行。

    7月初,第一军但懋辛部队和第二军杨森的部队在合州、忠州、垫江、万县一带发生接触,杨军兵多械精,但军不能抵挡,退守梁山,再退绥定,即向成都方面的刘成勋靠拢。7月10日一、三两军在成都召开军事会议,共同推举刘成勋为四川总司令兼省长,分派邓锡侯、赖心辉、田颂尧、刘斌等往攻重庆、泸州各地。

    二军遭遇一、三两军的联合对抗,亦积极部署,推举在酆都休养的刘湘为靖卫军总司令。可是这时刘湘却以调人姿态劝告一、二两军停战息争。二军接连占领了垫江、大竹等县,并向一军军部的驻在地绥定进攻。

    7月11日第三军将领及邓、田、赖、刘等联名通电痛斥杨森,并分兵两路援助一军,东路赖心辉(也是刘存厚旧部)为总指挥集中资州,北路邓锡侯为总指挥集中遂宁。由于二军主力在忠州、垫江、梁山、大竹一带与一军作战,因此邓、赖两军得以乘虚由资州、内江进攻沪州,一军也由绥定乘势反攻。16日杨森通电愿意停战议和,退回重庆,8月7日三军占领重庆,二军向川鄂边境退却。

    一、三两军联合战胜了二军后,杨森所部败退到利川、建始一带。杨早就和吴佩孚有联系,川战发生时,吴曾令卢金山率北军第十八师开进夔州,吴新田率北军第七师由陕入川援杨,由于二军败得太快,第七师尚未开动,而驻防宜昌的长江上游总司令孙传芳(这时孙尚未取得福建地盘)并不积极奉行吴佩孚的武力援川政策,所以在8月26日一军占领夔州后,川、鄂两省维持了一个短暂的休战时候。

    刘成勋、但懋辛、邓锡侯等击败杨森后,便组织了一个省宪会议筹备会。

    吴佩孚和杨森有密切的关系,他当然不满意杨森被排逐。当杨森兵败退入川鄂边境后,吴佩孚曾给以中央军第十六师师长名义,助杨收集残部,养精蓄锐,待机反攻。

    四川内部,第一、第三两军联合刘存厚打败杨森后,接着又有第三师师长邓锡侯、第十师师长刘斌、第廿一师师长田颂尧、第廿二师师长唐廷牧、第一混成旅旅长刘文辉、川边镇守使陈遐龄、第七师师长陈国栋、屯植司令胡远耀组织八人同盟对抗第三军军长刘成勋。第七师属于第三军,陈国栋企图将第三军直属第四混成旅何金鳌部并入第七师,因此与何旅在大足发生了冲突。何旅败退到乐圣,刘成勋即将陈国栋免职而自兼第七师长。12年2月7日邓锡侯伪装调解第三军争端,带兵离开重庆,其目的当然不是为了援助陈国栋,而是想联合同盟者扫除一、三两军势力,首先扫除川西刘成勋和川南赖心辉的势力,以达到取得四川总司令的地位。

    在邓锡侯的策动下,第廿一师进驻安岳,第廿二师进驻犍为,第一混成旅向泸州前进,川北边防军总司令赖心辉被迫退往自流井、合江。邓锡侯还联合川北刘存厚和在川鄂边境的杨森为外援。第三师离开重庆后,第一军第六师余际唐部于2月8日开到重庆。此时第一军主力在川北潼川一带,军长但懋辛已改称东防督办,也于2月13日移驻重庆。

    四川的内讧,正符合了吴佩孚的愿望,为他夺取四川创造了有利的条件。他积极支持杨森回川,同时还布置了两路攻川的计划,一路派北军第七师师长吴新田由陕南进兵川北,一路派北军第八师师长王汝勤为援川军总司令,第十八师师长卢金山为援川军副司令,由鄂西进兵川东。2月15日杨森部由利川偷渡戴溪袭取万县,这支部队和集中在忠州的第一军发生了接触,19日刘存厚部占领绵州,21日卢金山部占领巫山。

    吴佩孚对北京的政治不太有兴趣,可是他认为武力统一是重要的,如果各省的武力都削平,中央政权就不在话下了。他的武力统一野心,几乎超过了他的前辈袁世凯和段祺瑞,所以他虽然在北京政治圈中受到了打击,可是在洛阳却埋首他自认是重要的工作——征闽、攻粤、入川、收湘同时并举。

    吴佩孚在中央政权上和曹锟是有极大距离的,但在武力统一方面则和曹的意见又是一致了。

    川军第三师师长邓锡侯部西进后,和陈国栋部在永川会师,进攻隆昌,与第三军第七混成旅旅长蓝世钰部激战,刘成勋即下令罢免邓锡侯的第三师师长,并责成赖心辉等回师加以讨伐。邓、陈两部曾以破竹之势占领江津、永川、荣昌、隆昌、铜梁、大足、合川、璧山、内江、资州、简阳。成都大为震动,刘成勋被迫派员向邓讲和。2月22日赖心辉部回师攻克简阳,24日进兵解成都之围,邓、陈两部退往新都、广汉。于是形势又为之一变。27日省军继续向北进攻,邓、陈两部退往田颂尧、刘斌的防区德阳、绵阳一带。这两个同盟者开始也是伪装调解,阻止省军前进,随后即加入了战斗,公推邓锡侯为联军总指挥,与省军在川北展开了拉锯战,刘存厚、唐廷牧也都加入了联军。

    3月下旬,联军反攻,占领绵阳、罗江、德阳。刘成勋愿意让出成都,4月4日联军另一同盟者刘文辉也是伪装中立,以成都卫戌司令名义先行带兵进省,5日联军占领成都。

    川东方面,3月8日杨森部占领万县,与第一军相持于梁山、忠州一带。由于第一军发生内讧,引起重庆大火,声势大为削弱。3月下旬杨森部占领梁山、长寿,4月6日占领重庆,第一军向川西退却。

    这次四川内战,开始的时候是以邓锡侯为首的八人同盟,利用第三军发生内部纠纷的机会,以调解为名进攻成都。战事发动后,川北方而刘存厚乘虚而入,川东方面杨森联合北军大举反攻,因此战争的规模愈大,而形势也愈为复杂。刘成勋下台后,刘存厚由广元到了绵阳,自称四川督军。杨森部一路尾追第一军先后占领合川、铜梁、永川、泸州。杨森的目的也是四川督军。

    然而想做督军宝座的,不只刘成勋、刘存厚和杨森,邓锡侯又何尝不想,其他的军人也一样想。邓锡侯看到形势对自己不利,大为失望,因此与退往遂宁、潼南、安岳、简阳的第一军相约,互不侵犯,自己立于坐观成败,黄鹤楼上看翻船的地位。

    这时,第一军公推熊克武为靖国自治军总司令,向杨森提出条件,只要北军退出四川,四川内部问题可以和平解决。这个条件当然不是杨森所肯答应的。在这时期,唐继尧已在贵州得势,唐以大西南主义为旨志,对四川也不放松,所以唐和熊克武又联合起来,协助第一军抵抗杨森,并大举反攻成都。

    12年5月14日,第一军攻占成都,20日继续占领绵阳,刘存厚与邓、田各军向广元退却。从此川军一、三两军联合起来共同抵抗杨森,四川的内战便无法结束了。

    川湘两省多事之秋,云南已进入稳定局面。唐继尧改任各军军长为镇守使,废除军师制,以团为单位直属总部,共有兵力20团。7月27日唐又取消靖国军总司令名义,以云南省长主持一省军民两政。贵州也随云南之后,袁祖铭取消了定黔军总指挥名义,改称贵州省长。

    广西局势比较混乱。从贵州撤出的卢焘,在庆远和谷正伦会师后,自称黔桂讨贼联军总司令。广西境内的滇军共有两起,一起是由云南绕道责州进入广西庆远,长安的顾品珍残部;一起是由广东北江绕道湖南进入桂林的中央直辖滇军,由朱培德统率。除了黔军、滇军而外,桂军也有三起,一起是以林俊廷为首的“广西自治军”,其根据地在南宁,经常在桂北、柳州一带与滇、黔军发生拉锯战;一起是刘震寰所统率的中央直辖桂军,驻防梧州;一起是由江西绕道湖南,驱逐滇军,占领桂林的沈鸿英部。

    在桂的滇军两支有意联合起来回师云南驱逐唐继尧,但是因为桂北混乱不停,而他们内部意见也不一致,因此这个计划无法实现。

    11年9月10日林俊廷迎接陆荣廷回到南宁。北京政府抓着这个机会任命陆荣廷为广西边防督办,沈鸿英为了取得桂林镇守使,曾企图把桂军林俊廷部、陆荣廷部和沈部结合起来,同时外面获得唐继尧、袁祖铭的协助,将广西境内的滇黔军势力完全消灭,然后把广西完整地投入北京政府势力范围内,可是这个计划由于陆荣廷看不起沈鸿英,两人不能合作而落空。

    广东方面,9月16日陈炯明复任粤军总司令。

    当时西南六省,除贵州的袁祖铭、广西的林俊廷和吴佩孚早有勾结外,广东的陈炯明也和吴有密约。至于湖南的赵恒惕、云南的唐继尧、四川的刘湘(后来的刘成勋)对于北方恢复法统,黎元洪复职事都不反对。不过西南还是主张联省自治,制定省宪,如果北京政府同意,则西南各省才愿意服从。

    四川内战时,唐继尧发动进侵贵州,在此以前,贵州督军刘显世为袁祖铭所逐,不让刘再握政权,因此他就到昆明去求助于老同学、老同事(护国时)唐继尧,而唐这时在云南地位也日趋稳定,他一向视川、滇、黔为一家,所谓大西南主义。他对于袁祖铭赶走了刘显世,极不同情,因此决心援刘复职,组织了滇黔联军,自任总司令,请刘显世担任副司令,派他的兄弟唐继虞以“东南巡宣使”名义,率领张汝骥、吴学显等部攻占黔境的盘县、普安、镇宁等县。

    袁祖铭在贵阳听说唐继尧派了大军压境,显然是唐继尧用军队支持刘显世回到贵州,因此一面派兵堵防,一面用电报质问刘显世,为什么要无故勾引滇军侵犯贵州?刘回答说:滇军是假道贵州前往广西,“宣抚”在外的滇军,并没有侵犯贵州的打算,请不必在意。

    刘的电报虽然避重就轻,可是事实仍是事实,黔军王天培、彭汉章等部都和滇军发生了战争,袁祖铭又电刘显世质问滇军为什么要侵犯贵州?这一次刘显世没有回答,而是由唐继虞回答,他说:

    “我军假道赴桂,适值副帅刘公(指刘显世)由滇返里,一部黔军突出拒抗,副帅令本军就便协助,不得不敬听指挥。”

    袁祖铭知道滇军的企图是假道灭虢,是项庄舞剑志在沛公,可是他却不愿意和滇军正式冲突,以避免滇军大举入黔,因此乃虚伪地向刘显世提出条件,请刘负责交涉,只要滇军退出黔境,自己愿意推位相让。这是一张空头支票,刘显世不会相信,滇军更不会答应。3月12日滇军攻入贵阳,刘显世出任贵州省长,袁祖铭率军由湘西的凤凰退入鄂西的施南。

    袁祖铭也像杨森一样,和吴佩孚拉上了关系,吴叫袁先到四川去与杨森汇合,待机回黔。

    刘显世虽然重新掌握了贵州政权,可是唐继虞却以滇黔联军前敌总指挥名义驻兵贵阳,成为责州的实际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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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二、创办黄埔军校


    由于北洋军阀为害国家,而南方军阀则割据自专,中华民国十多年来只有民国的年号,而没有民国的事实。孙中山痛感革命的失败在于没有建立革命的武力,因此决心建立革命军人的完整教育。13年1月24日孙以大元帅身份任命蒋中正为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筹备委员长,同时任命王柏龄、沈应时、林振雄、俞飞鹏、宋荣昌、张家瑞为筹备委员,选定距离广州市40里的黄埔岛为校址。

    黄埔岛四面环水,地当要冲,周围约20余里,林木葱翠,山峦起伏,南连虎门,曾为广东陆军学校,但因年久失修,荒烟蔓草,败瓦颓垣。2月中旬着手修葺,焕然一新。3月1日举行第一期招生考试,考生逾1200人,4月28日放榜,录取了350名正取生和100余名备取生。

    13年5月3日孙中山以大元帅名义,特令蒋中正为黄浦军校校长,5月5日黄埔第一期同学正式入学。9日开始上课。

    6月16日上午8时举行开学典礼,孙偕夫人亲临主持,并作恳切之训话:

    “来宾教员学生诸君,今天是本校开学的日期。我们为什么要有这个学校呢?为什么一定要开这个学校呢?诸君要知道中国的革命有了十三年,现在得到的结果只有民国之年号,没有民国之事实。像这样看来,中国革命十三年,一直到今天只得到一个空名,所以中国十三年革命完全是失败,就是到今天也还是失败。……

    中国现在不好的军人,可以分成两派,一派是革命党内的军人,这派军人口头赞成革命,行动都是反对革命,所谓口是心非;一派是革命党外的军人,这派人完全反对革命,只知道升官发财,时时刻刻都想推翻共和,恢复专制。诸君将来要维持共和,消灭这种军人,现在便要立志存心将来成功之后,不做自私自利的师长、旅长和一般横暴无道的军阀。诸君有了这种志气,才可以入革命的第二层门径。甚么是革命第二层门径呢?就是要学革命先烈的行为,没有别的长处,就是不要身家性命,一心一意为国来奋斗。从前的奋斗是什么情形呢?大多数是凭着赤手空拳,有了手枪和炸弹的,便以为是很好的武器,每次起义总是用很少的这种武器去和清兵奋斗。……

    军队之能不能够革命,是在乎各位将士之有没有革命志气,不是在乎武器之精良不精良。如果没有革命志气,不研究革命道理,像满清末年所练的新军,陆军都有很精良的长枪、大炮,海军有很坚固的战舰和鱼雷艇,总不能发扬革命事业。到了武昌起义之后,便都归革命党所用。总而言之,革命是非常的事业,非常的事业不可以常理论。从前留学日本和欧美各国的陆海军学生,我们总是设法运动要他们加入革命党,但是许多学生总是不肯加入,始终反对革命党。他们那些反对革命的有知识军人,是什么心理呢?过细考查,就是他们都有一种成见,自以为是军事专家。在我们革命党主张用一个人打一百个人,用一百人打一万个人,在他们受过军事教育的人看起来,以为那是古今中外战术中没有的道理,如何可以成功呢?这个道理我们不必深辩,只要看后来中国的革命,推翻满清是谁造成。成功的时候,固然有很多军事家赞助,但是穷流溯源,说起原动力,还是由于极少数的革命党所发起的。当时一般有知识的军人,以为用极少数打败极多数,是战术中决不能成功的定案。因为不赞成这个道理,便不赞成革命,因为那些军人都不赞成革命,所以从前的革命党,真具有军事知识的人还是很少。……

    诸君到这个学校来求学,又听过我今天这一番的讲话,自然要立志做革命军。立志做革命军,先要有什么做根本呢?要有高深学问做根本,有了高深学问才有大胆量,有了大胆量才可以做革命军,所以做革命军的根本还是在高深学问。要造就高深学问,是用甚么方法呢?造就高深学问的方法,不但是每日在讲堂之内,要学先生所教的学问,还要举一隅而反三隅,自己去推广。在讲堂之外,更须注重自修的工夫,把关于军事学和革命道理的各种书籍,及一切杂志报章都要参考研究。研究有了心得之后,一旦融会贯通,自然可以发扬革命的精神,继续先烈的志愿,舍身流血,造成中华民国的基础,使三民主义完全实现,革命大功告成。像俄国一样,我们中国才可以同世界各国,并驾齐驱。中国的民族才可以永远的生存于人类。假若革命不能成功,中国便要灭亡,四万万人便要灭种。亡国灭种都是诸君自身的利害,这是不能不挽救的。要挽救这种危亡,只有革命军。所以我们一定要开这个学校,要造就革命军,革命军是救国救民的军人。诸君将来都是革命军的骨干,都担负着救国救民的责任,便要从今天起先在学问上加倍去奋斗。将来毕业之后,组织革命军,对于共和的障碍,便是要同他们拼命,要能够用一个人去打一百个人。这种用一个人去打一百个人的本领,是靠甚么为主呢?当革命军的资格,是要用甚么人做标准呢?简单的说,就是要用先烈做标准。要学先烈的行为,像他们一样舍身成仁牺牲一切的权利,专心去救国。像这个样子才能够变成一个不怕死的革命军人。革命党的资格,就是要不怕死。要用甚么方法才可以不怕死呢?这种方法说来说去,还是要学先烈。我今天在这地同诸君讲话,便是一个后死的革命党。从前每次革命的时候,我常常参加,总没有一次贪生畏死。但是每次流血,都没有流到我的身上,所以今天还能够同诸君讲话,把不怕死的道理,口传到诸君。我敢说革命党的精神没有别的秘诀,秘诀就在不怕死。要能够有这种大勇气,在心理中就是视死如归,人生随时都可以死,要死了之后,便能够成仁取义。明白了这种道理,便能够说死是我们所欢迎的。遇到了敌人的枪炮子弹能够速死,更是我们所欢迎的。有了这种大勇气和大决心,我们便能够用一个人去打一百个人。因为敌人的观念要生,才以为是享幸福;我们的观念要死,才以为是享幸福。一死便得其所。生死的观念,在敌我两方面的精神过于悬殊,自然不能对敌,自然我们有胜无败。

    这种以死为幸福,要求速死的道理,并不是凭空的理想,完全是事实。像从前日本有一位中国留学生叫做陈天华,他发扬了革命的精神,还没有到革命的时机求死不得,便在日本投海而死,以死报中国。英国又有一位留学生叫做杨笃生也是因为明白了革命的道理,没有革命的时机,不能做革命的事业,看到中国太腐败,要以速死为享幸福,便在英国投海而死,以死报中国。像陈天华、杨笃生他们是甚么人呢?他们就是革命党,就是热心血性的真正革命党。他们都是由于求死所而不得,所以迫到投海,实在是可惜。但是由陈天华、杨笃生两个人投海的道理,便可以证明,一般人只要感受了革命的精神,明白了革命的道理,便可视死如归。以为革命而死是很高尚、很难得、很快乐的事。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了自己主义上的敌人,受敌人枪炮子弹而死,当然更以为是死得其所了。从前真革命党,因为都有这种乐死的性质,所以敢用一个人去打一百个人,所以敢于屡次发难来革命,所以革命能够成功。这种先例,是古今中外兵书中所没有的,只有革命史中才有这种成例。这种成例是非常的例子,我们要学这种非常的成例,便要有非常的志气,有了非常的志气,便能够看破生死关头,以死为幸福。如果人人都能以死为幸福,便能够以一百人打一万人,用一万人打一百万人。假若我们现有一万人的革命军,马上便可以平定中国。因为此刻反对革命的全国军队,总共不过一百万人。因为,此刻我们没有一万人的革命军,所以那般贪暴无道的军阀,便敢于横行全国无恶不作,事事要害国,天天要推翻共和。我因为要维持共和,消灭这般贪暴无道的军阀,所以要诸君不怕死,步革命先烈的后尘;更要用这五百人做基础,造成我理想上的革命军,我们的革命便可以大告成功,中国便可以挽救,四万万人便可以不至灭亡。所以革命事业,就是救国求民。我一生革命便是负担这种责任。诸君既到这个学校内来求学,我要求诸君便从今天起共同担任这种责任。”

    蒋中正字介石,浙江奉化人,民国纪元前25年诞生,少年时就读奉麓学堂,18岁考入保定军官学校,第二年被政府选派留学日本,留日期间倾心革命,加入同盟会,和同盟会的陆军学生组成大夫成城团,研究革命理论及军事学术,并发行《武学》杂志。辛亥革命爆发,他回国在杭州指挥同志进攻抚署,光复浙江省,同时襄助陈英士戡定江苏。洪宪帝制期间蒋中正在上海与陈英士组织讨袁军总司令部。民国6年孙中山在广东出任军政府大元帅,蒋中正被任为大元帅府参军,又转任许崇智的第二军参谋长。陈炯明叛变时蒋中正在上海,闻变遄程赴难,冒险登军舰陪侍孙中山。黄埔军校成立,孙遂以重任界予蒋中正。

    黄埔军校成立后,第一件震动国际的事件是扣缴广东商团的私械和敉平商团的叛变。

    原来广东商团团长陈廉伯,是英国汇丰银行的买办,他利用英国人的背景和商团的基础,秘密组织中国法西斯蒂党,在香港与德商顺全隆洋行签约订购武器,用悬挂挪威商船旗号的哈佛轮运载军械。13年8月4日欺骗政府领得护照,将9000余支枪械运入省境内河。孙中山获得密报,一面令军政府取销其护照;同时派永丰、江固两舰扣押运械船。

    8月10日孙中山令蒋中正:“着长洲要塞司令即饬江固军舰迅赴沙角附近,将载运军器已被扣留之船,监押来省听候处分。此令。”当天晚上蒋中正手令英文秘书张静愚偕同大本营副官邓彦华等乘江固轮赴沙角,向运械的挪轮交涉,并将其押到黄埔予以监视,孙中山即以大元帅令将轮上枪械全部提出扣存黄埔军校,发现军械数量与护照内所载不符。商团恼羞成怒,遂以罢市要挟。同时英总领事公然出面干涉,8月29日竟发出哀的美敦书,措辞荒谬。孙中山乃于9月1日发表庄严的对外宣言,并向英相麦克唐纳政府抗议。

    商团又与驻粤的滇军范石生、廖行超等勾结,滇军以第三者身份调停,从中作祟。孙中山以患生肘腋,不得已委屈求全,勉强接受调停。10月初令民团督办李福林向商团往返晓喻,并命商团通电表明自卫心迹,始得发还枪支,商团允诺遵办。10月9日蒋中正奉令发还枪支,将长短枪5000支交由李福林点收转交商团,并以电报向驻节韶州的孙中山报告经过。

    10月10日商团在西壕起卸枪械,恰遇学生、农、工团体因国庆游行通过,商团护械的团兵禁止游行队伍通过,群众不服,团兵竟向群众开枪惨杀20余人,且对于伤者挖腹摘心,残忍万状。第二天商团联合会散发传单侮蔑政府,商团总部亦派团兵巡街,且迫令商店罢市,宣称陈炯明即将返穗,截断广韶交通。蒋中正乃驰函请孙中山自韶关班师回穗平乱,10月14日孙中山下令平乱,令云:

    “兹为应付广州临时事变,未平定期内,所有黄埔陆军军官学校飞机队、甲车队、工团军、农民自愿军、陆军讲武学校、滇军干部学校、兵工厂自卫军统归蒋中正指挥,以廖仲恺为监察。此令:陆军军官学校校长蒋中正、航空局长陈友仁、甲车队队长卢振柳、工团军团长施卜、农民自卫军主任罗锜园、讲武学校监督周贯虹、滇军干部学校校长周自得、兵工厂厂长马超俊、警卫军司令黄铁城。”

    15日蒋中正督率各军进攻商团,经两天一夜,商团副团长李颂韶出面愿缴械赎罪,商团叛变遂告敉平。

    13年8月及12月,黄埔第二、第三期学生相继入校,共2289人,革命军领导的干部由此建立,中华民国的历史也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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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三、张作霖率军六路入关


    齐卢之战爆发前,卢永祥曾派其子卢小嘉,偕奉天驻沪代表杨敏恂去奉天活动,希望张作霖能率兵入关,报战败之仇而与卢有所呼应。这很迎合奉张的私心,所以张作霖遂于13年9月4日响应浙卢反直的军事行动,7日邀宴各国驻奉天的领事,宣布由于直军在山海关增兵进迫,故决兴兵入关,请各国领事通知各国侨民离开秦皇岛。

    同时张作霖发表了六军人事命令为:

    总司令张作霖

    第一军总司令姜登选

    副司令韩麟春

    第二军总司令李景林

    副司令张宗昌

    第三军总司令张学良

    副司令郭松龄

    第四军总司令张作相

    副司令丁超

    第五军总司令吴俊升

    副司令阙朝玺

    第六军总司令许兰州

    副司令吴光新

    奉军总司令部设于锦县,分三路布防,以第三军一师一旅兵力守山海关;第一军兵力两旅驻绥中;第二军兵力一师一旅向朝阳进展;第五第六两军则利用其骑兵队分攻开鲁、赤峰;第四军集中锦县为总预备队。向朝阳进攻的一路是主攻,围攻热河,其余二路采取守势。

    奉军兵力,除了派定作战任务的上述各军外,还有未调动的四混成旅及吉、黑方面军队,更有蒙古骑兵亦决定赴奉助阵。

    海军方面,张作霖虽经数年筹备,且在葫芦岛有所经营,不过其军舰多为江防舰,另一部分则是征用商船加设炮位武装的,不能适用于正式作战,因此在海上的力量,似较直方为劣。张作霖本有一个计划,拟用这些不能作正式海战的军舰偷运陆军赴山东登州,以扰直军后路,可是这个计划过于冒险,加以吴佩孚洞烛机先,委派郑士琦为直鲁海疆防御总司令,迟云鹏为总指挥,担任沿海防务,以打击奉军登陆登州的计划。

    奉方的空军一向在张作霖积极发展下,受中外人士所称道,张作霖致曹锟信中,有“以飞机候起居”句为自豪。而在奉军入关时旅居京津的外侨均紧张万分,要求外交团向奉军交涉,阻止奉方飞机轰炸京津,后来日本的驻华武官表示意见,认为奉方飞机不能在长距离中飞到京津轰炸,这一来人心才勉强安定下来。奉方空军编为三大队,以葫芦岛为空军根据地,向山海关、喜峰口活动,对于侦察军情、破坏直军铁路交通、扰乱直军军心和后方人心都极收效。这是中国内战中首次的空中活动。

    张作霖自从第一次直奉之战失败后,鉴于老兵老将的不中用,所以起用少壮派训练新兵,期以复仇为旨志,如姜登选、李景林、张宗昌、张学良、郭松龄都算是奉军中的新人,而张宗昌和李景林则是奉军中的客籍将领。

    张宗昌投靠奉系,一直不受重视,若不是这次用兵,张宗昌是不可能崛起的。

    原来张宗昌自攻湘失败后,孑然一身,曾西走洛阳,吴佩孚闭门不纳,只好出关到奉天,求张老帅栽培。张作霖对这位本家很冷淡,只聘为巡(阅使)署高等顾问。张宗昌的目的是带兵,可是奉系排外思想很浓,对这位山东大汉,又是败军之将,自不会轻易给他兵权。

    第一次直奉之战,当战事将发未发之际,吴对奉军下了一着冷棋,几乎竟收全功。他暗派干员持兰谱到黑龙江与黑督吴俊升约为兄弟,叫他按兵不动,同时委派高士傧为吉林讨逆军总司令,卢永贵为副司令,打算一举颠覆奉系巢穴。高士傧是孟恩远之婿,孟督吉林时代的吉林暂编第一师师长,后来孟被张作霖赶走,高自然连带去职;卢永贵是高的旧部,张作霖曾收编卢为中东路山林剿匪司令,驻防中俄边境绥芬河一带。高奉吴的密令,在哈尔滨登陆,单骑驰入卢营,卢见了老上司,当然服从一切,高、卢联合起来,在民国11年5月26日由中东路终点绥芬河直向哈尔滨杀来,沿途各站奉军护路队望风迎降,纷纷易帜为“讨贼军”番号,张作霖为之震动。高、卢率部由火车一直开到宁古塔附近海林站,忽感兵力不敷,下令停止前进。原来高不善用兵,行军500余里,经过十余小站,采取步步为营方略,每到一站就分出若干人驻守,站越过得多,前方部队越剩得少,到海林站时,仅剩万把人左右。卢的基本部队原本才有2000人,发难时收编两巨匪各5000人以上,又陆续收编护路队二三千人,合共15000人。他们到海林站时,探知宁古塔有奉军一团驻防,距海林站仅60余里,深恐被拦腰杀过来截断他们归路。其实吴派他们的任务是别动队性质,是一支奇兵,并不是正规军任务,自不需要步步为营,只要扰乱和突袭,攻其不备,胜则入穴取子,如果能一鼓攻入哈尔滨,则不难造成四方响应的局势。不料高、卢到了海林站停了两个星期,不进不退,瞻顾迟疑,这一来却给狗肉将军张宗昌开辟了一条富贵功名的大路。他这时在奉军中位列闲曹,而张作霖尚在关内打得头昏眼花,不料祸起萧墙,自家地盘内异军突起,为之手足无措,于是张老帅想起了这个专打烂仗的本家——张宗昌。

    张作霖电派张宗昌赴哈尔滨招收队伍抵御高、卢,张宗昌在哈尔滨是旧游之地,人头很熟,不过当地防军长官张焕相不以正眼相觑,张宗昌左拉右抓,只弄到500多条枪。他就带了这“五百名刀斧手”,要了一列火车,把车门和车窗紧紧关起来,不让别人知道虚实,一口气向北冲。张焕相暗暗好笑,心中说:“这个冒失鬼,真是胡搞,就拿这么一支部队上前线,大概活得不耐烦了。”张焕相以为自己很聪明,把张宗昌当作炮灰,自己隔岸观火。怎料张宗昌碰到的敌人是个大傻瓜,既不知兵,又无胆量,他看见哈尔滨开出了军车,竟抱着牺牲别人的战略,命令临时招来的民兵1000多人上前迎战,却把山林警卫队保护自己的司令部,那些民兵都是有身家性命的人,遇上张宗昌所率领的亡命之徒,怎能对垒,才一接战,张宗昌这边就扔手榴弹,吹号冲锋,民兵不战而溃,牵动了山林警卫队和招安不久的匪军,莫名其妙地就垮了。高仕傧先向绥芬河退却,继而再退东宁县,最后高、卢二人化装逃走,在路上被高的另一旧部俘获,电报张老帅献功,张复电“就地正法”。吴佩孚这支奇兵遂因用人不当而烟消云散。

    张宗昌自此遂被张作霖刮目相看,第二次直奉战争前夕,他的部队已扩充到1万人,可是奉张始终不想重用他,仅予以绥宁镇守使的虚衔,不给他饷械。

    张宗昌在这一地区混过很久,而且会讲几句俄国话,这时白俄的谢米诺夫残部退到绥芬河,张宗昌和他一咭哩咕噜,公然收编了这支白俄军,实力平添了五六千白俄人马。他没有军饷,于是滥发军用票,白纸上盖着镇守使官印,填上五元、十元。他是个十足的亡命徒,打滥仗能手,根本不知道发行了多少军用票,也不知道自己乱糟糟的军队有多少,完全是老粗白手成家的一套本事。可是他占了一个便宜,在关外的山东人很多,他是山东人,山东老乡大家互相关照。他对同乡也好,山东老乡对他也好,他在东北却是占了不少东北人的便宜。

    奉张始终瞧不起这支破滥部队,他重视新人才,想把所有杂牌军次第解散。先调张宗昌移防奉东辉南县一带,令他与李景林隔一道蛤蜢河演习秋操,自己亲临观阵。奉张本意是让李景林部战胜了张宗昌部,然后以张部不能作战为由解除其武装。不料演习时张部乱糟糟地渡了河,李部节节后退,奉张愕然,为之刮目,乃派李和张为奉军一、二两军军长,布防山海关。奉张以张宗昌充前线,后来却成全了张宗昌,因为第二次直奉战争,直军战败,由于吴佩孚部下都是山东人,吴败后,老乡不打老乡的心理,使吴部都投入张宗昌旗下,因此造成了张宗昌的“直鲁新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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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四、吴佩孚四照堂点将


    13年9月15日,奉军向朝阳方面进迫,9月下旬山海关方面有空战,前线发生接触。

    北京方面获悉奉军入关,军情紧急,即电召直系巨头吴佩孚赶速率部入京。

    吴佩孚自11年7月由北京遄返洛阳后,即专意练兵,独树一格,不愿和曹锟左右同流合污。他在洛阳修建继光楼以款接天下士,并在楼上亲题一联:

    得志当为天下雨;

    论交须有古人风。

    其时天下名士奔走于洛阳道上,张謇、章炳麟、康有为都是门下客。12年4月22日(阴历三月初七)吴佩孚五十寿辰,各方显要到洛阳庆贺的,达七八百人,康有为手撰著名的寿联是:

    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

    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

    这时是吴一身鼎盛之际,当曹锟贿选前,曹之嬖幸李彦青副官长曾来洛阳,向吴游说。吴平素最鄙视李,见李时即斥责说:“老帅需要你照料,你来此何为?赶快回去,已替你安排好了车辆,快回去吧。”

    曹锟就任总统后,吴和曹的左右感情日恶,决心在洛阳埋首练兵,先后设幼军兵团、学兵团、讲武堂军官讲习所、铁甲车队,并扩大巩县兵工厂,经常调训所部官兵。

    这时,吴的直属军队共为五师一混成旅,自兼第三师师长驻洛阳,第八师师长王汝勤驻宜昌,第廿师师长阎治堂驻潼关,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驻信阳,第二十四师师长杨清臣驻开封,陕军第一师师长胡景翼驻顺德,第二十六师师长田维勤驻河南。此外还有若干独立团合计兵力10余万人,飞机30余架,尚有由温树德指挥的渤海舰队,辖两艘巡洋舰海圻、海琛,两艘驱逐舰肇和、豫章,三艘炮舰永翔、同安、楚豫,总吨数1.3万余吨。

    吴佩孚待部属以严著称,吴五旬寿诞时,曾禁止部属入洛阳,并在各报刊有“谢入洛宾客启”。吴的部下很怕这位秀才大帅,所以对祝寿又想来,又不敢来。河南督军张福来地近咫尺,又和吴有金兰之好,自觉万无不来之理,当吴见到张,立即厉声说:“你来干吗?”张毕恭毕敬地回答说:“为大帅祝寿。”吴说:“怎么?你没有见到我的电报?有功夫拜寿,何不去约束一下你的兄弟,你的兄弟比赵前督的兄弟好不了多少。”这时在吴座上还有河南各界代表,张福来不觉愧汗如雨。吴又提出逐四凶、除八怪。这所谓的四凶八怪,都是张手下的红人,包括张的兄弟及督署参谋长、秘书长、军需处长等。

    张福来受了这一场呵责,丢人可丢大了,回到开封后,一肚子怨气都出在那些人身上,把他们一律革职,并电报呈称:

    “以后用人行政,事事禀命而行。”

    河南督军本是“河南王”,可是自从吴佩孚驻节洛阳后,河南王变成了矮屋下的小媳妇,赵倜任督军时畏吴如虎,冯玉祥任督军时也深感榻侧有虎为患,张福来是吴的直属部下,吴对张更不客气,亲而不尊,常对人说:“子衡(张福来字)为人老实,我不能不好好监督他。”

    吴素以关羽自况,在当时自然受到中外注视,想不到这位“关夫子”竟惹起外国小姐眷恋。有一位德国小姐露娜从北京到洛阳,抱着崇拜英雄心理,由她的亲戚德国外交官写了一封信,不远千里而来见吴。吴正襟危坐接见了她,这位露娜小姐返北京后竟寄来一封求婚的信,一开头就很干脆地说:“吴将军:我爱你,你也爱吗?”这封信让翻译的人员大伤脑筋,不敢译给大帅,乃请示郭秘书长(其时郭还未死),郭笑着说:“翻译总要的,你们无权扣留大帅的情书。”译员只好硬着头皮呈了上去,见吴并未发怒,且面带笑容,才放下了心。不过吴并没有回信,露娜小姐不死心,一连来了好几封信,回德国后仍还不断来信。纠缠了两年之久。

    吴的正室李夫人,在湘军援鄂时去世,吴一直没有续娶之念,如夫人张佩兰亦未扶正。自从闹出德国小姐求婚的风潮后,张夫人便吵着要扶正,为了这桩事,吴还到山东蓬莱把吴家李家的族长请来洛阳开了一次联席会议,这些老头子都不赞成,搞得很不愉快。最后张夫人终于扶正。

    13年1月28日,北京内阁总理孙宝琦移樽就教,亲来洛阳访吴,吴执弟子礼甚恭。

    当吴极盛时代,在直系内部树敌也是很多的,不只是曹锟左右,就是直系大将也和吴貌合神离。曹锟贿选前后,反直的国内派系曾组织三角同盟,前面已提到就是孙、段、张。而在直系内部亦有小三角联盟反吴佩孚,观察家如此说:“直系以外有三角联盟,直系以内亦有小三角联盟,小三角联盟是以同盟罢工为逼曹去吴之手段。”

    吴志在以武力统一中国,为了军事行动,必须先求战时指挥之统一,乃制定以师为单位,凡巡阅使、督军之兼任师长者应解除师长一职。民国初年军阀们不管官做到多大,绝对不放弃兵权,当时师是最大的军队编制,大军阀们总是身兼师长。吴佩孚、齐燮元都是师长而兼巡阅使,其他多是师长而兼督军。军阀们心理很矛盾,一方面拼命往上爬,一方面又死守住师长位子不让,大家都知道,没有兵的话,巡阅使也好,督军也好,都是空的,爬得愈高,会跌得愈重。

    吴佩孚想统一军权,就想削藩。他自己首先倡导,呈请辞去第三师师长兼职;曹锟却不答应,曹说:“第三师是北洋正统,非老弟莫属。”吴对曹仍极恭顺,曹这么说,吴也就不再坚辞;却将直隶督军王承斌所兼的第二十三师、河南督军张福来之第二十四师、湖北督军萧耀南之第二十五师师长一律开去。还想开去齐燮元的第六师师长,王怀庆的第十三师师长、郑士琦的第五师师长,这就招来了直系诸将的极大反对,郑士琦表示宁愿降阶,辞去山东督军而不放弃第五师师长。

    13年5月,王承斌因师长被夺(吴派王维城继任),而请辞直督,当时与王呼应的,有冯玉祥和齐燮元,这就是直系内部的小三角联盟,他们的箭头是指向吴佩孚。

    王承斌去见曹锟时,当面提出辞职,曹问王为了什么?王不好明讲是因为师长被夺,只说情绪不好,曹很坦率地说:

    “要不干,在家一齐不干。”

    冯玉祥反吴,是因为河南督军被撤职,当时吴要查办冯,冯托了张绍曾和张廷锷二人向曹锟去求情,曹打电报给吴说要调冯到北京当面查询;吴碍于曹的面子,才让冯去北京,冯到了北京,曹遂发表冯为陆军检阅使,吴只好同意,冯因此得以继续保持他的军权和军队。

    齐燮元一方面是因为吴要他让出师长职务,另一方面吴对于江浙的争端,并不热烈支持齐,所以参加反吴联盟。

    第二次奉直战争,在未开战前,直系已是四分五裂了。

    13年9月15日张作霖率奉军入关后,在北京的曹锟便连打十万火急、百万火急、限即刻到的电报召吴佩孚入京。在洛阳的吴佩孚深知直系诸将离心离德,旧将不可用,而新兵又未练成,自己派到关外的“第五纵队”羽毛尚未丰满,后勤没有准备,面临的战争,完全没有把握,内心颇感痛苦。可是曹锟的电报,加上大敌当前,他不能置之不理,于是乃于9月17日乘专车入京。

    北京以隆重的礼节欢迎吴,从车站到总统府,五步一哨,十步一岗。直系大将冯玉祥、王承斌、王怀庆等都排队欢迎,这是黎走曹继以来,吴到北京的第一次,也是他生平最威武显赫的一次。

    曹锟充满喜悦,像吞了一颗定心丸,堆着笑脸迎接吴,吴向他行礼,他连声说:“子玉,辛苦你了;我老了,一切请你作主。”

    直系诸将对吴都表示极端的恭顺,吴本来顾虑内部不团结的疑云为之一扫而空,他相信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大道理。

    曹锟于吴入京的当天,下令讨伐张作霖,特任吴佩孚为讨逆军总司令,王承斌为副司令,以四照堂为总司令部。

    9月17日讨逆军吴总司令在四照常就职,并亲笔点将,吴和总部政务处长白坚武各据长案一端,代理国务总理颜惠庆(国务总理原为顾维钧代理,奉军入关的第二天顾请辞职,曹乃派颜代理)走来时,白坚武竟大模大样地端坐着,只把头略点一下,意气之盛,简直不把堂堂国务总理放在眼下。

    吴佩孚是测量学校出身,微时在吉林从军有年,洞晓东北的山川形势及每一军略要地,他的点将,就是完完全全的作战计划:

    第一军总司令兼第一路司令彭寿莘(第十五师师长)

    第一路副司令冯玉荣

    军副司令兼第二路司令王维城(第二十三师师长)

    第二路副司令葛树屏

    军副司令兼第三路司令董政国(第九师师长)

    第二军总司令王怀庆(第十三师师长)

    军副司令米振标

    前敌总指挥刘富有

    副总指挥龚汉治

    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第十一师师长)

    第一路司令张之江

    第二路司令李鸣钟

    第一军兵力有三师,在山海关方面与奉军第三军张学良对抗,人数约4万,是主力;第二军兵力一师两旅,以热河为根据,向朝阳方面抵拒奉军第二军李景林部之进攻;第三军兵力一师三旅,由古北口出承德、赤峰,对付吴俊升、许兰州之军事行动,人数不下二万五千,为直军劲旅。

    后援军总司令为张福来,曹锳、胡景翼、张席珍、杨清臣、靳云鹗、阎治堂、张治功、李治云、潘鸿钧、谭庆林分任十路援军司令,曹士杰、林起鹏、田维勤、马灿林、吴长植、张金标分任二、四、五、八、九、十路援军副司令。另派定各省后方筹备总司令:河南李济臣、李炳之,山东熊炳琦,京兆刘梦庚等。总兵力不下二十万。

    海军总司令杜锡珪,副司令温树德,总指挥迟云鹏。海军系以杜锡珪之长江舰队和温树德之渤海舰队合组而成,当时上海独立舰队因归降杜锡珪而势力消失,故直军乃倾其全力向辽东湾活动,以大沽口为根据地,秦皇岛为战区,葫芦岛为前线。并拟利用海军征集商船,运输陆战队及他路援军驻安东、营口,由南满铁路进扼沈阳之背。

    至于空军方面,编成四队。第一队驻北戴河,第二队驻滦县,第三队驻朝阳,第四队驻航空处。合计储存于南苑、洛阳、保定、清河及停止京戴、京津航空线所得之飞机共有70余架。航空司令为敖景文。

    吴佩孚这次点将,从下午2时直到晚上12时,最后写到总司令吴佩孚几个大字,总统府全部电灯突然熄灭,这本是例行的每晚12时正换电,可是不巧在吴点将的最后时刻,点到他自己名字,眼前一片漆黑,令人联想到这是不祥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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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五、第二次直奉之战


    第二次直奉战争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就是冯玉祥倒戈,使直军惨败。细说冯的倒戈,不能不回溯第一次直奉战争。

    第一次直奉战争,冯玉祥有不少的贡献,因为他率军从陕西向河南急进,有助于解决赵倜,论功行赏,他坐上了河南督军的宝座。然而他一入开封,就解决了宝德全。宝德全是赵倜下面的师长,暗中接受吴佩孚的命令,维持开封的治安。吴令宝帮办河南军务。吴佩孚听到宝被杀的消息,极为震动,对冯大感不满,因此撤了冯的河南督军职务。冯听到这个消息,就找张绍曾和张廷锷想办法,两张当时对冯印象不错。很想替冯缓颊,但知道吴在盛怒中极难转圜,遂联合拍电向曹陈情,曹乃打电报给吴着冯玉祥晋京。冯入京后,曹遂发表冯为陆军检阅使,仍兼十一师师长,冯虽失了河南督军,却换了一个检阅使,总算不错了。

    曹锟贿选前,要先迫黎元洪下台。拥曹派中积极分子遂由冯玉祥打第一阵,向黎元洪索讨军饷,陆军军官天天包围总统府,包围国务院,黎的离去主要是受不了军队逼宫,而军队的主使者就是冯玉祥。

    所以有人说曹锟贿选的三大功臣,一是冯玉祥,二是王承斌,三是吴景濂。

    曹锟就任总统后,冯以功高渐露不逊的态度。当时国务总理尚未产生,国务院秘书长张廷锷担任府院之间联系。农历年后还没有过元宵节,一天冯玉祥找到张廷锷,他就:“直卿(张廷锷的字)大哥,请陪我去见总统。”张廷锷以为他是礼貌上的晋谒,就陪了去见曹。怎知见到曹后,冯郑而重之地说:“初一这天,总统府的卫队把士兵打了,总统知不知道?如果总统知而不办,是总统护短;如果总统不知道,是被人蒙蔽。”冯这话一说,张廷锷吃了一惊,这岂是一个军人对总统讲话的态度。曹锟虽是布贩出身,究竟干了不少的重要职务,见过的世面不为不广,何况现在已是总统,他在冯报告时本是和蔼可亲,待冯的话说完,他眼睛一睁,端正而坐向冯说:“焕章,初一总统卫队把士兵打了,你们身为高级长官,为何不彻底追究惩办肇事的不良分子,我是总统,这种小事情还要我来处理吗?我几时对你们说情维护过总统府的卫队?”冯碰了一个大钉子,为之哑口无言,张廷锷只好打圆场说:“总统的指示我们立刻去办,焕章是总统的部下,对总统就像对父亲一样,言语可能过激,请总统原宥。”由此可见冯的态度是相当桀骜。

    四照堂点将后,冯玉祥便另有用心。他要求先发饷后才能开拔,吴听了大为震怒,吴说:“兵临城下,难道不发饷就不能打仗?王懋宣(王怀庆,十三师长,讨逆军第二军总司令)并没有来要饷呀!”冯部还要求多拨车辆,吴允拨40辆。冯玉祥则采用步步为营的策略,自北京至前线拉成一条塔形长线,前方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个斥候兵,愈到后方兵力愈厚。

    事实上,冯玉祥已暗中和奉张有了秘密联系,奉军因为已暗中搭上冯玉祥,因此军事上并不如何积极。自9月4日响应浙卢通电“率兵入关”后,至9月15日始向朝阳方面进迫,守朝阳这一方面的直军是王怀庆部,还有毅军的米振标部为辅。奉军攻入朝阳后亦未疾进。

    至于直军方面,第一路出山海关的,为直军主力,彭寿莘、董政国、王维城都是吴佩孚手下的大将。第二路王怀庆部是三路中最弱一环。第三路出古北口,由冯部张之江、李鸣钟、鹿钟麟等担任。孙岳代理京畿警备总司令,曹锐为军需总监。

    第二次直奉战争,虽然双方各出动20余万大军,可是战场上的战斗并不激烈,因为奉张已和冯玉祥暗通声气,而冯玉祥则拖延军机,坐待时间。当吴佩孚在北京坐镇时,冯玉祥自然不敢动手,只派刘汝明等暗中调查吴军开赴前线的确实数字,以待吴军全部调往前线。

    朝阳失陷后,吴佩孚把第二路军前敌总指挥刘富有和副总指挥龚汉治撤换,派陶经武为前敌总指挥,张林为副总指挥,刘富有的独立旅长亦撤除,改以崔维藩继任。

    奉军始终采攻势,不断派飞机向山海关投弹,直军则奉令采守势。吴佩孚的锦囊妙计是暗调渤海舰队集中秦皇岛,用海军进攻葫芦岛,另以奇兵绕海道由营口登陆直捣沈阳。所以他安坐北京城内,在四照堂从容不迫,饮酒赋诗。

    然而前方军情并不利于直军,加以曹锟左右嬖幸,对于吴佩孚在京,有芒刺在背之感,所以怂恿曹锟催促吴上前线指挥军事。曹的左右说:“如果在北京城内做总司令,谁也会做啊!”

    逼使吴佩孚上前线,当然不是曹锟下面的反吴派,而是前线战况的不利,加上海军突袭的计划受了阻碍,吴所料不到的,是渤海司令温树德并不太为吴卖力。于是吴派讨逆军副总司令王承斌于10月3日率后路援军驰抵古北口,代行总司令职权,以对抗来攻的奉军李景林部。然而这一遭吴又错了,因为王承斌实际早和冯玉祥暗中联结,他已参加倒吴派,自然不会在前线打硬仗了。

    首先倒戈的直军是把守九门口的第十三混成旅旅长冯玉荣,他所部不战而退。吴佩孚这才于10月11日晚9时,乘坐讨逆军总司令专车,由北京正阳门出发,直驰山海关。讨逆军总部人员随行,还有外国观战武官和新闻记者100余人随车前往,声势之浩大,在民国初年内战场面中,是绝无仅有的一次。

    当吴佩孚上前线时,也正是北京城内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前方战报多不利于直军,有传第一军司令彭寿莘阵亡,有传某军哗变,可是这都是不可靠的消息。

    13年10月12日上午4时半,吴佩孚的专车抵达山海关,停靠于长城墙傍,吴佩孚即率幕僚和卫兵急驰前线,登长城视察战况。这时直奉两军激烈鏖战,隆隆大炮震动大地,硝烟冉冉上升。

    吴佩孚上前线的消息,遍传直军,对军心士气有极大的鼓舞,而通奉的冯玉荣听说吴已到达前线,遂畏罪自杀。吴遂直接调遣十三混成旅,另筑阵地稳住了阵脚。

    讨逆军总部在吴亲赴前线后,遂设于吴的专车上。吴总部的直属部队则张营帐于车站内。吴每天早起偕同参谋长以下僚属四出视察,有时则乘坐渤海舰队司令官温树德所率领之旗舰游弋海上,指挥海军炮击葫芦岛。只是因为海军不够配合,所以不能收奇袭之效。于是改变作战计划,倾其全力对付奉军右翼,令后援军总司令张福来率重兵恢复狭隘的九门口,张福来军经过激烈战争,使榆关的战况渐趋有利。

    奉军在秦皇岛上空展开空袭,奉军飞机四架、七架的编队,不断盘旋轰炸,但损害并不严重。奉军之所以向秦皇岛空袭,因为秦皇岛是直方的海军集中地,当时在秦皇岛海面停泊了不少舰队,计有直军的渤海舰队六艘及运送海陆军的运输船20余艘,此外还有外国军舰20余艘,舷舵相望,桅樯林立。岸上则大军云集,往来紧张。

    吴在前线督战时,对于冯玉祥的行动颇为注意。冯本人在怀柔按兵不动,有坐观成败之势,吴命参谋长张方严电催各军急赴前线,张给冯玉祥一电,为了加强语气所以在电文后加了一句:“大局转危为安赖斯一举。”这本来是普通的加强语气句子,可是在微妙的时候,这句话就有了问题。冯玉祥虽然已和奉张暗通款曲,但他确有坐观成败之意,他要看直军有了败兆才敢动手。吴上前线后,冯是犹豫的,他怕吴在前线打了胜仗,他一发动,吴率师回京平乱,他就完了。所以他在待机而动,所得情报来自直军总部的,是胜利在望;来自日方的,则谓直军不利,前线危急。当他收到吴的参谋长来电催促进兵时,他认为直军失败的可能性增大了,因此乃下了决心“倒戈”。移后方作前方向北京回师,在吴佩孚后方放了一把火。

    13年10月23日的傍晚冯玉祥率军退出阵线,回师北京,直奉战场形势大为改变。

    24日晨,吴佩孚尚不知后方突变,他好整以暇地率僚属赴九门口督战,直军前线士气转旺,奉军攻势曾受阻遏,战局颇有转机。中午时分,吴佩孚的日籍顾问冈野增次郎先后接到来自北京和天津打来的最紧急电报,内容大同小异,均言“讨逆军第三军司令冯玉祥等于二十三日下午六时退出战场,未经枪战即攻入北京,发动政变,曹锟总统已失自由,北京情况不明,酝酿巨变。”电报中所列参加政变人士均为直系巨头,包括冯玉祥、王承斌、王怀庆、胡景翼、孙岳等。

    冈野增次郎接到这些电报,立即往见吴的红人、总部政务处长白坚武,把电报给白看。当时情报非常混乱,谣言满天飞,所以白坚武见到这几份电报,颇为怀疑。他认为冯玉祥叛变是可能的,但是叛变的阵容如此大,而且这些人各有各的背景和打算,似乎不可能结合在一起,因此判断这些情报靠不住。白坚武的政治警觉性实在不够高,冈野见白坚持己见,所以也不和白争辩。

    吴佩孚从战线上回到秦皇岛总部,冈野乃把这些电报呈请吴核阅,同时注明某电是日本公使馆所发,某电是北京日本守备队所发,某电是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部的公报,因此可靠性非常确实。

    当时,北洋军阀多有日籍顾问,即以直奉二系而论,张作霖有日本顾问,吴佩孚也有日本顾问,直奉军虽然作战,顾问与顾问间有联系,顾问与日本公使馆和军方有联系,而日本公使馆又与各地的使馆有联系,这一来,日本人对中国各地以及大军阀动态均了若指掌。他们押注不在一方,敌对双方均有连络。其实张作霖也好,吴佩孚也好,民族观念均极强,不完全受日人挟持,可是日本人为了他的既得利益,必需和中国实力派有所勾结。

    当吴佩孚看到冈野的电报,他立刻相信有这种可能,因为他对冯玉祥并不信任。据说,他当时对冈野和他的幕僚说:

    “这件事也可以说是在我意料之中,因为这次出兵前老冯曾向我要求,待平定奉系后,派他为东三省巡阅使以继张作霖之缺,我告诉他:东北和日本有特殊关系,我们对日外交很微妙,所以东三省巡阅使的任命,不能漠视日本的动向。你一向被认为亲美派,最招日人之忌,因此去东北很不相宜,不过对酬答足下的战功,国家有的是名位,我一定会考虑其他职务的,而且必令你满意。我这番话也是腑肺之言,可能冯因未达目的,遂暗通敌人。其实他向我索军费,我已发十万,后来又增至十五万元,他才勉强奉命,率兵开赴古北口。很多人向我建议,免除冯的第三路军司令以除后患,总统居中替冯说情,免冯计划遂没有进行。当冯到古北口前线,又借口敌人优势,要求增拨步枪弹百万发,我对冯更不放心,所以不发给他。近数日我在总部中,晚晚不能入睡,辗转反侧,右转则思及处置张作霖之法,左转则念及冯玉祥之可能背叛,现在不幸而料中,想到当日拨冯战费十五万元,实在太划不来了。”

    吴感喟地把冈野的三通电报扔在公案上,他当时还很镇静,要求大家对这个事变保守秘密,以免前线军心摇动。

    这时吴的处境是屋漏更遭连夜雨,先一天日本天津驻屯军司令官吉冈显作曾发通告,不许直军总退却时使用秦皇岛码头,这个通告也在同时到达吴的手中,这是吴军退却唯一可用的码头,日本人则落井下石。

    同一时间,奉军张宗昌的前锋是日人永骑兵少佐所率黑龙江骑兵大队已南下滦河流域,切断了直军后路。吴军腹背受敌,走海路又不能使用唯一的码头,情势真是危急万分。

    25日晨,吴佩孚率领高级参谋人员赴九门口前线督战,过了中午回到总部,立即召集紧急军事会议于总司令室,各高级将领均出席,吴以沉痛的态度,宣布北京兵变及总部退却计划。

    当天下午6时,先运兵3000南下,总司令部列车则于下午8时离秦皇岛。前线军事全部分为三大防御线,秦皇岛一线由张福来负责,昌黎一线由彭寿莘负责,滦州一线由靳云鹗负责。吴自己乘总部专车带了一团卫队,星夜疾驰南返。拖着沉重的心情和疲累的身体,一夜未眠。10月26日上午11时,列车到达天津。

    直军在前线防御工事做得还不坏,有掩盖钢板为大炮不能攻毁之坚固战壕五道,可以坚守,至少可以挡住奉军一个时间。可是奉方把握机会发动心理战,派遣大批飞机在直军阵地空投传单,传单上是北京政变的消息,包括冯玉祥、孙岳、胡景翼的通电,要求停战和惩办战首。另一部分则是奉军劝降的消息,强调直军归路已断,主帅已逃,唯有投降才有生路。

    直军战壕中遍处都是奉方的传单,直军半信半疑,军心为之摇动。

    吴佩孚素所瞧不起的张宗昌,这时成为战场上的“骄儿”,他所率领的部队如果在今天,就很时髦了,可称之为“外籍兵团”,包括有已改入中国籍的白俄军,以及日本、朝鲜、法国军人,据说这些“洋兵”均曾参与欧战,精娴新式战术,善战而无军纪。张作霖把张宗昌放在最前线,本来是让他作炮灰,想不到却成全了他。他率领这支游杂军共16000人突破直军防线,26日吴佩孚率军回师后,张宗昌即击破直军董政国所率的第九、第二十两师,攻入冷口,27日张军入建昌营,和倒戈的直军胡景翼部联络,追董政国于滦州。10月27日张宗昌、胡景翼部占领滦州,把直军截成两段,一面南下和榆关奉军围迫秦皇岛及山海关的直军,另分兵追击董政国溃部之后而攻唐山。切断榆、津间交通,张福来败退。

    与此同时,奉军吴光新部据海阳,炮击秦皇岛,张学良又从长城低处冲入,加上张宗昌部由滦州南下,直军便在奉军四面炮火包围中。

    10月30日奉军三路攻占秦皇岛、山海关。直军一部乘轮回塘沽,二万余军被缴械。关外直军纷纷逃离战线,麇集车站,这时火车已不能开动,散兵逃向秦皇岛,秦皇岛已失陷,军械粮食遍地堆集,奉军一方面收缴直军军械,一方面清点战利品,收获极为丰硕。

    10月31日,自山海关至唐山一带的直军已全失抵抗能力,奉军各路连接,大队长驱入关,以吴光新的骑兵为先锋,自古冶而芦台,向塘沽疾进,和在北京方面的冯玉祥、胡景翼军相呼应,直军几乎全部陷于奉军和冯、胡两军的大包围中。

    11月4日奉军占领塘沽,吴佩孚已于先一天率残部乘舰驶离塘沽,这时直军抵抗已全部中止。5日张宗昌、吴光新两部先入天津,奉军大队亦纷纷抵达,在天津的直军残余部队全被缴械。第二次直奉战争遂告结束。

    第二次直奉战争,由酝酿到接战到结束,前后两个月,直军败得太惨,这是吴佩孚做梦也想不到的。

    第二次直奉战争,直军彻底垮台,当然致命的因素是由于冯玉祥、胡景翼和孙岳倒戈回师,吴军在前线不及回师,腹背受敌。可是直军也有许多不及奉军的地方,据参观山海关战线的外国军官的综合意见,认为:

    (一)奉张作战纯采新式,吴佩孚则仍用旧式战法。

    (二)后勤方面,奉军早有准备,粮草无缺,装备齐全;直军则临时采购,军费又极费周章。

    (三)奉军迫击炮极多,用高弧线的瞄准法,成三角形而直入直军战壕。

    (四)奉军所用飞机翱翔空中,均为新式,机枪和大炮均系新从俄、德两国购买,直军的武器则多系中国汉阳兵工厂所制。

    (五)当直军败退时,吴佩孚所招募之少年军,竟在阵后掘小战壕,用炮轰击退却之直军,故直军伤亡极大。(六)奉军人人耐寒,棉衣被囊一应齐全,直军装备欠缺,且不能忍冻。

    这些当然是从军事观点分析,不过吴佩孚本身也有招败之处:第一,吴虽然对政治有兴趣,但他并不懂政治,对外一味树敌,促成奉、皖、冯与西南的大联合。其实以他当时声望、名誉和力量,他可以和各方携手,同时也可以分化其他势力,为什么要驱迫这些力量集合在一块。在直系内部,他虽然代表正直的一面,可是太盛气凌人,促成高级干部离心离德。他常自比关羽,在缺乏政治手腕这方面他倒确是很像关羽。第二,这次对奉用兵,在战略上他也有错误。吴的特长是闪电战,后防空虚,胜则追奔逐北,败则退无所据。当曹打限时即刻到的电报命吴回师靖难时,吴因为前方战火正紧,胜败决于俄顷,不忍功亏一篑。他认为冯虽然倒戈,其他的人不致和冯一致,还想让孙岳等部先去挡一仗,同时急电鲁督郑士琦派兵应战,那知郑早与皖系通款,山东方面只有混成旅长潘鸿钧自动赴援,潘是吴的同乡,所以义不容辞,可是这点力量毫无帮助,结果全都被冯部包围缴械。

    当时有倒吴不倒曹的口号,吴也微有所闻,他想曹锟是个老好先生,大概别人不会向曹下毒手。所以当曹一日数电,声嘶力竭地召唤他时,他还以为曹可以下令制止冯军异动。但当他证实冯与胡景翼、孙岳、王承斌等已联为一气,才仓皇回军,火车一夜疾驰七百里,赶返天津。留下前方军事交给有勇无谋的张福来。然而,这一切既太迟,又无壮士断腕的决心。

    直军崩溃的时候,京津方面许多军政元老均纷纷奔走和平,希望地方不至于糜烂。如前国务总理张绍曾就是一个,他于冯玉祥有恩,又是吴佩孚的亲家,他出面可以两全,可是他的奔走毫无结果。北洋派元老王士珍和直隶道尹吴履观主张外交调停,于10月31日往访日本驻天津总领事吉田茂,转请日本政府向奉天交涉停战。吉田认为:

    “目前战局甚紧,冯、胡军队南下在即,未知吴佩孚将军对此危机有无防御之策,这是本人所最关心的。至于调停两方战事,时间因素有问题,因为用电报连络,先要打电报到北京,由公使馆转东京,东京同意了再回电,往来费时不下三、四日,缓不济急,恐无补大局。我昨天曾和安福系领袖王揖唐商量,王主张吴佩孚能拥戴段祺瑞出山,以实力支持,解救目前局势。”

    王士珍、吴履观对吉田的意见认为可以考虑,遂约第二天中午在天津日本租界敷岛亭再见,吉田表示分电北京、奉天及东京,进行调处停战,并约定11月2日下午5时拜访吴佩孚于天津站列车中之吴氏总部。吉、吴两人问答如下:

    吉田说:“今日时局之重大迫切,有间不容发之势。调停直奉之道,莫便于请段祺瑞之援助。中国之事应由中国人自理,不可使外国势力参入。余基于此信念,今朝偕王揖唐亲访段氏,以段与君合作为今日收拾时局最稳当有利之方法说之。余想段氏与吴将军本有师生之谊,吴将军为国家前途计,应一扫从来隔阂之感情,投入段氏之怀抱,以发见彼此之妥协点,请将军慎思之。”

    吴答:“贵总领事之言,真出拯救中国时艰之至情,余深为感激。惟各国之历史与国民性各异,故关于国家观念亦彼此不同。欧美各国之建设,大抵不逾二百年之岁月,其能达千年之久者殊鲜。独我中国有四千余年历史之旧邦,且有千古不磨之成文宪章,即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八德是也。八德张则国宪立而国运盛,苟坏其一,则无收拾人心之准绳,犹如贵国以万世一系之天子为中心而团结国民者然。斯道不亡而国存,斯道丧则国亡,此不易之理也。余若从贵总领事之言,为一时之权宜计,结段以背曹,大义名分之谓何?且臣节由此而坏,何得任国家之重寄乎?世人往往见中国共和政体之成立而以为君臣之义已灭,然以余所见,则有异于是。如保此八德,犹可正彝伦而不误,用长幼之序以代君臣之义,有何不可?再进一步而言,若段氏今起而当收拾时局之任,在不知中国情形之外人,或不予责难,殊不知正污蔑段氏十年之苦节也。彼之为人也,品性高洁,思想正大,出入儒佛之学,又能体悟八德。若一朝受冯之推戴,投入政界之漩涡中,非所以忠于国家也。盖中国之兴微,系于大道之消长,我面临国家兴亡命运之边缘,独欲绍述斯道而无反顾。至关于个人一时之成败,本不在念中,此为我不能擅背曹而结段之原因,故宁为玉碎而不望瓦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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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六、吴佩孚浮海南下


    吴佩孚在天津车站这几天,直军情况更陷悲惨境地,至11月2日止,胡景翼部的先头部队已进入杨村,直军不战而退,滦州方面直军在撤退中溃散,唐山一带更是悲惨,日本方面消息,张宗昌一心一意想活捉吴佩孚,取其头颅。吴的日籍顾问冈野增次郎获得吉田茂的通知,日本政府愿协助援救吴的性命,所以吉田茂主张吴立即迁至日本租界,可是吴佩孚在这一点上非常坚持,决不在兵败后托庇租界。

    11月2日杨村不守,冯军由北仓逼近天津,吴在列车上假寐片刻,吴的左右不由分说,把火车开回老站,吴醒后大怒,连声说:“谁要我上租界,我便要谁脑袋。”

    吴同时向冈野增次郎说:“战败逃入租界苟全性命,是我所最不齿的,也是一个国家大员最丢国家颜面的行为,我决不做这种我生平最反对的事。设若不幸,我宁玉碎于此,也不愿托庇租界以谋瓦全。日本政府对我的好意和足下奔走的热忱,我是永矢不忘的。”

    吴的左右见吴这么坚决,只好面面相对,偷偷耳语,大家都了解局势万分严重,不上租界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吴佩孚却处之泰然,大家不由疑窦丛生:“孔明先生兵败时还有一套空城计,咱们大帅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吴好像看透了左右的心事,他慷慨悲壮地说:“我留在天津,看焕章(冯玉祥)把我怎样。”

    冯玉祥会怎样?答案很简单,他既然敢倒戈,什么事情做不出呢!吴要留在天津就得做俘虏,不做俘虏只有自杀。吴的幕僚个个急得如热锅蚂蚁,又不忍心丢下吴自寻生路。

    在吴身边,有海军部军需司长刘永谦(字六阶),他鼓着勇气对吴说:“我替大帅已经准备了一条军舰,不如我们把车开到塘沽,弃车登船。”

    这是死里逃生的唯一之路。原来渤海舰队司令温树德早与奉系勾结,把舰队带走,刘永谦则和华甲运输舰舰长为知己交,他在局势恶化时就安排了这条船,以待最后关头载吴脱险。他确知冯军和胡军都已距天津十里,千钧一发,所以硬着头皮劝吴“乘桴浮海”。

    吴这时真是英雄落泊,穷途末路,不禁流下了眼泪,黯然说:“我今天是败军之将,虽属运穷命蹇,自念尚不是可死之时,只有收拾残兵,浮海南下,先至青岛体察形势,再定行止。”

    13年11月2日晚,吴佩孚接受刘永谦的意见,决定由塘沽登舟,他命令在身边的参谋长张佐民,作各种撤走准备。

    晚上10时许,接到胡景翼先锋已迫近天津的消息,事迫燃眉,因此火车头遂升火待发。这时候,停留天津总站的总司令部列车有头等车厢30余辆,和两周前讨逆军总部出发北京正阳门赴山海关时一样,可是吴总部已大半数溃散逃亡,仅少数忠义之士和若干卫兵随吴共患难。当晚11时左右,吴下令开车,火车驶出天津总站,向塘沽行进,3日晨5时,车抵塘沽,幸好塘沽尚无敌军踪迹,不过直军败兵却有不少麇集在塘沽车站和码头上。

    华甲舰有5000余吨,原是德国军舰,因为太大,不能靠岸,所以要乘小轮转赴华甲。吴等一行到大沽港已是上午9时,登上华甲舰,在舰上已有败兵无数,聚集大厅中,吴和左右只好转入船尾餐厅。

    吴在舰上立即召集文武幕僚20余人,商议今后步骤。兵败之余,穷无所归,与会人士面面相觑,真不知从何说起。座中有吴所器重的张其锽,执笔草拟了五条意见:

    一、取消武力统一中国之政策。

    二、改变御下态度,宽容政客要人,苟有主张之士,虽政敌亦应敬重之,尤不可加以斥骂。

    三、放弃洛阳根据地,另行选择据点。

    四、亲贤远佞,起用新人才。

    五、筹款300万元为经费。

    吴表示除第三条外,均可接受。这五点意见,做为吴的一个幕僚来说,是很突出而大胆的,但也是必需的。在吴幕僚中,吴对张其锽最刮目相看,张是广西桂林人,字子武,中年自号“无竟居士”,幼年家贫苦读,光绪三十年中进士,由县长转任湖南巡防队统领,民元谭延闿都督湖南,张与谭友善,所部改为南武军,张任统帅,后任湖南军事厅长。民国11年春,黎元洪总统任张为广西省长,加陆军上将衔。张和吴订交在吴首次南征时,张守永捍,以手书致吴陈利害,吴为之折服,遂结为异姓兄弟。吴对部下从不假辞色,独对张最亲敬,尊称省长而不名。

    张博通经史,尤精于奇门遁甲,当时传说张能呼风唤雨,知过去未来,这当然过于夸大,可是张是一位传奇人物则是事实。他和吴佩孚相得益彰,水乳相融。

    13年11月6日下午7时,吴佩孚率领败军乘华甲舰驶离大沽口,他在大沽口华甲舰上留了三天,想听听有没有意外的好消息,同时收拾残兵。

    在这个时候当然不会有好消息,吴听到的都是一连串极坏的消息,才下决心浮海而南。可是时移势易,世态炎凉,这时山东的郑士琦已宣布中立,拆毁沧州、马厂间轨道以阻溃兵,同时严令山东沿海口岸,拒吴登陆。吴舰过青岛时,温树德只派人送了食物,却不欢迎靠岸。11月12日吴舰由吴淞入长江,14日过南京,齐燮元曾登舰与吴一晤。南通名士张謇则派专人送上一封慰问信:

    “子玉将军麾下:将军为国家而战,为主义而战,战不足为将军罪。将军之败,败于内奸与外谋,败不足为将军辱。下走平日雅重将军,今以将军之败,愈增敬爱。时难方殷,愿将军为国珍重,少饮酒勿任气,将军幸甚。国家幸甚。”

    信末还附一诗云:“壮语招时忌,斯人实可嗟,一舟成敌国,四海欲无家。治易刘中垒,能军李左车,盈谦有消息,尺蠖即龙蛇。”吴读了此函及诗,流下了英雄泪,低沉地说:

    “季老真是穷途知己。”

    吴佩孚一行于13年11月17日抵达汉口,这时齐燮元等已宣布对北京独立,所以吴佩孚一抵汉口就发表筱电组织护宪军政府。湖北督军萧耀南是吴所提拔的,他以为萧当然完全听他的指挥,因此他想联合长江各省对抗北方。

    护宪军政府所揭橥者为:“……合法之国会政府不能行使职权,宪法完全失效……亟应联合建设护宪军政府,以为对内对外之机关……自冯军入京之日始,北京……之令,一概无效,所有征讨大计,惟护宪军政府是属”至于所拟定之护宪军政府组织大纲十条,大要为:

    一、护宪军政府因……合法之国会政府不能行使职权,宪法完全失效,联合同志各省组织之。

    二、护宪军政府设于武昌。

    三、护宪军政府代表中华民国,执行对内对外一切政务。

    四、护宪军政府根据法律元首为海陆军大元帅之义,于大元帅之下设置元帅,凡各省区之巡阅使,督军、督理、督办、都统海陆军总司令皆为元帅。

    五、元帅采合议制设元帅会议行之,元帅会议设正副主席各一人,由各元帅互选之。

    六、元帅不能出席会议时,得派代表一人代行其职权。

    七、护宪军政府于元帅会议之下,设内务、外交、军政、财政、交通五部,每部设部长次长各一人,其组织及职务另定之。

    八、护宪军政府至宪法效力回复护宪目的完全达到之日,应即撤销。

    九、本大纲有未尽事宜,由元帅会议随时改之。

    十、本大纲自宣布之日施行。

    列名“筱电”的是齐燮元、孙传芳、萧耀南、刘镇华、吴佩孚、杜锡圭、马联甲、蔡成勋、周荫人、萨镇冰、张福来、李济臣、刘存厚、刘湘、杨森、邓锡侯、袁祖铭、黄敏成、金汉鼎、林虎、洪兆麟等21人,包括苏、浙、鄂、陕、皖、赣、闽、豫、川、粤十省和海军。可是代表粤军的林虎和洪兆麟立即由上海的粤军代表通电否认。齐燮元虽是领衔的,亦对护宪军政府不表同意。11月19日江苏省长韩国钧竟通电反对护宪。至于孙传芳、蔡成勋、萧耀南、刘镇华则在复韩国钧的电报中表示组织护宪政府通电,事先并没有完全同意,此后当另图补救。而湖北的萧耀南也有暗示,不欢迎吴佩孚留在武汉。13年11月19日吴佩孚黯然离开了武汉,乘京汉火车经郑州径返洛阳。

    洛阳是吴佩孚的根据地,吴既然回到洛阳,反吴的人认为这是纵虎入山,非常不安。吴在河南,召集他的旧部,积极布防,并在郑州设立护宪军前敌总司令部,11月23日河南绅民张钫等在郑州组织弭兵会,反对河南变成战场。这时候胡景翼南下的部队已在京汉线和吴军开火。

    段祺瑞入京就任临时执政后,11月24日吴致电段,表示赞成其应付时局的方针,劝段不要受张作霖和冯玉祥的愚弄。段祺瑞也有意在吴患难时拉一把,用来对付张、冯,可是又怕吴真的借尸还魂后不听差遣。所以阳示对吴拉拢,电称可以阻止胡景翼军前进,却暗中电令西北方面的阎锡山、刘镇华、陆洪涛、吴新田全力围攻吴佩孚。

    12月1日吴佩孚、胡景翼的代表正在开封召开和平会议,停战议和。突然陕军第二师长张治公、第三十五师长憨玉琨联合山西军队发动偷袭洛阳,向吴提出哀的美敦书,限其即日离境。吴素高傲,对憨部的变动本不重视,下令备战。不料吴的命令竟不能下达,部下亦不接受命令,这时憨的第二次哀的美敦书又来了,吴乃仓促离开洛阳,先到郑州,怎知在郑州还未落脚,又接确报,胡景翼部自北方开来,吴只好匆匆南下信阳,寄寓信阳的道尹衙门。2日晨吴偕数十人乘火车离开信阳。这时又收到萧耀南的通电,拒绝吴率部入鄂,并劝吴下野。吴只好在新店下车。吴部寇英杰守彰德,为了表示对胡景翼让步,曾后撤50里。

    4日吴电段祺瑞,表示拟入鸡公山养病,不问世事。萧耀南电吴,愿意送路费,请吴出洋,吴阅电大怒,立予拒绝。

    憨玉琨率军东追,豫督张福来被迫离豫,把河南督理印信交给省议会。李济臣退守许州,寇英杰奉萧耀南令退保武胜关,阻溃军入鄂,郑州情势混乱,第二十四师毁黄河铁桥阻胡景翼南下。

    吴军南撤,憨玉琨率军尾追,12月5日憨军占开封、郑州,胡景翼部渡河南下,被憨军拒阻。6日,吴佩孚上鸡公山。

    鸡公山是很著名的,它位于河南湖北两省接壤之地,蜿蜒数十里,峰峦相接,形状奇特。山的顶端有如报晓的雄鸡,故名鸡公山。豫鄂人争传鸡公山可呼风唤雨,实则鸡公山屹立中原,介于南北之间,登山可穷千里之目。山上夏天很凉快,冬天很暖和,可以避暑,外国传教士在山上盖了教堂,而有些人则修筑别墅。有钱的人多来自武汉,山上还有一条小街,也有医院、学校、运动场、邮政局、警察局等等。

    12月的天气,山上一片冬景,霜满山径,雪盖远峰。吴登山后借寓河南第十四师师长靳云鹗的别墅。

    吴佩孚上鸡公山后,鸡公山又变成全国注目的一个地方,而他不只是生了病,同时头发也白了。形势影响于人之大,于此可见。在吴佩孚来说,他过于自傲,对左右不假词色,崖岸自高,不同流俗,这些都可以说是他的长处,但也是他的短处。无论如何,在当时北洋军人中,吴不愧是个奇男子,曹锟贿选他不赞成,曹家在北京胡作非为,他也不同意,然而直系悲剧的苦果,却是要他一个人吞下。

    吴当时气不能平的,是他如果在战场上战败,还想得过,可是他这次失败,是因为冯玉祥倒戈,同时曹家兄弟不争气也是基本原因。第一次直奉战争,奉系战败后还可以退到关外,闭关自守,发愤图强;这次直系失败,几乎和皖系一样,一败就不可收拾。而直系的大将都自顾自己,宁愿让人各个击破。吴佩孚在这样情况下怎不痛心疾首呢。

    段祺瑞对吴佩孚也有深恶痛绝之感。因为段前此垮台,几乎完全垮在吴的手中,吴从驻防衡阳时代,以一个小小的师长,竟向段挑战,从此声望一天比一天高,力量一天比一天大,最后发动直皖战争,一举击溃皖系,段只好在天津息隐。

    如果不是这次直系垮台,段怎么能重上北京的政坛。

    然而政治上没有绝对的恩怨,政治形势可以把昨天的敌人变为今天的友人。段这次是在奉系和新起的国民军两大势力支持下出山,自己无拳无勇,也就无足轻重,处于两大势力之间,段的临时执政日子并不安逸,段总想建立自己的力量,可是皖系军队已烟消云散,安福系又是臭名扬溢,既无可用之将,又无可用之兵。

    有人向段建议重用吴佩孚,在吴穷无所归时,拉吴一把,使吴为段所用,只有吴还可以对付张作霖,尤其对冯玉祥有抵消作用。段也为之动心,不过对吴不敢相信。在吴佩孚来说,他自况关羽,义不帝曹,所以他可能演出过五关斩六将挂印封金,千里送嫂的故事,以标榜自己。在这种情形下,段、吴合作的可能性就太小了。

    12月19日下午7时,湖北军第一师长寇英杰上鸡公山谒见吴,吴本打算以寇英杰率军警备鸡公山四周,并以信阳为中立区,缓和胡景翼军南下,让自己能在鸡公山喘息。

    然而胡景翼认为河南已是自己的辖区,怎肯在卧榻之旁容一只老虎,他于12月11日在郑州正式就豫督之职,逐走了憨玉琨,占领了信阳,把吴佩孚的残部4万多人缴械,同时通知吴佩孚请他离开鸡公山。

    12月28日吴佩孚带病下鸡公山,向湖北进发,可是湖北人也拒吴入境,破坏了路轨,阻吴的火车,吴被迫在广水下车。

    吴佩孚入洛阳,上鸡公山下鸡公山,走遍了半个中国,茫茫大地竟无容身之所,昔日他被人歌颂,被人拥护,如今则被人驱逐,被人挡驾。

    在患难中才看得到知己。当他穷无所归时,湖南赵恒惕伸出了友谊之手,敦请他前往湖南。而四川的杨森也派人来迎迓他。

    吴佩孚和赵恒惕,因对敌而惺惺相惜,由此订交。吴咤叱风云时代,赵在湖南和吴并不步调一致,吴一心要用武力统一中国,赵在湖南则主张联省自治,赵的联省自治是吴所反对的,然而吴、赵的交情却毫不受影响。现在赵邀请吴假道湖北前往湖南。

    湖北的萧耀南是吴所提拔的,现在萧却有礼貌地拒吴,甚至吴想假道湖北去湖南都很困难。当吴在广水因铁轨遭破坏,被阻前进时,川督杨森的军务代表刘泗英来谒,自告奋勇愿意先到武汉去游说萧“缓段全吴”,吴欣然同意。刘泗英到了武昌,径赴督署,萧对来客表示自己不会做冯玉祥第二,不过为了保全武汉,请吴不要留在湖北。同时决定三个要点:一、请吴不要驻岳州,改驻黄州。二、吴的卫队以两营为限。三、所乘兵舰决川号和浚蜀号的武装解除,仅供作为交通工具和自卫。

    14年1月1日,吴佩孚率领卫队抵达汉口大智门车站,宣言不入租界,留住火车中。这时候湖北公团向萧提出请愿,要萧劝吴离开湖北。2日萧耀南撤回驻防岳州的湖北第二十五师部队,以岳州还湖南,赵恒惕即派邹序彬为岳阳镇守使,率部前往接防。4日晨吴佩孚至湛家矶,改乘决川、浚蜀两舰,东下黄冈,泊赤壁下,不登岸。川、湘、黔各省代表均在船上,大家合拍了一张照片,密订川湘联防条约。5日,抵黄州,即在黄州住了下来。立春日吴偕僚属游灵泉寺、陶侃读书处及其他名胜,均有吟叶,好整以暇。现在抄吴当时的几首诗——

    (初至黄州,走笔云史)为谋统一十余秋,叹息时人不转头;赢得扁舟堪泛宅,飘然击楫下黄州。

    (赤壁春望书示云史)戎马生涯付水流,却将恩义反为仇;与君钓雪黄州岸,不管人间且自由。

    (黄州早春登城)两字功名百战哀,江山无改此登台;举杯独酌看周易,樊口江鱼下酒来。

    黄州距离武汉只有120里,当时变成了冠盖云集之地。段祺瑞也奈何吴不得。萧耀南看到吴的潜力不可侮,段的势力不觉畏,对吴的态度也和缓多了。然而吴已饱尝世态炎凉的滋味,湖北各团体对吴的称呼就变了三次,开始是“大帅”,后来是“玉帅”,最后则直呼子玉。更且发起“拒吴保鄂”。

    萧耀南有他的苦衷。第一怕胡景翼军以捕吴为借口而开入湖北。第二段祺瑞派了代表坐守督署,天天逼着萧要把吴押解入京。同时萧也怕吴的部属在湖北活动,所以曾贴出一张皇皇的布告:“吴上将军表示下野,倘有假上将军名义号召党徒者,惟有执法以绳。”他也发出通电:“倘有野心家侵犯鄂境,定即率我师旅,相与周旋。”这是对付胡景翼的。

    吴到黄州后,萧也有微电通告各方:“吴前使来鄂,奉执政电喻,勿任或往他处,以靖人心等因。吴使鉴于各界环请之诚,即于江日乘轮离汉,不问世事。我执政保全将才及吴前使遵守和平之旨,俱可昭示于天下,垂美无穷。耀南奉命周旋,公谊私交幸获俱尽。”这篇文章真算“好手笔”。

    吴佩孚在段祺瑞和张作霖眼中,是一个仇人,可是形势变了,冯玉祥的崛起和倒戈,让段和张同具戒心,他们都有用吴制冯的动机。所以张作霖曾对报界谈话说:“过去悬赏缉吴,纯为军事行动,现在军事行动终了,对待敌人的行动当然也中止,对吴如何处置,作霖概不过问。”

    段很想把吴请回北京,如用他不让他离得太远;如不用他,在北京更可放心。王揖唐讨了这个差使,王觉得段的手下能和吴打交道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过去王任南北议和北方总代表时,吴反对最烈,可是现在王已荣任了皖督,自己觉得身份不同了。

    14年2月25日,王揖唐到了黄州为段做说客,劝吴自动入京,有话当面谈,前罪一笔勾消。吴待王以贵宾,从黄鹤楼谈到赤壁,天一句地一句,始终不正面谈政治问题,一连几天,越谈离题越远,王揖唐看看无可再谈了,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王揖唐之行没有结果,段祺瑞认为既然软来不行,就只好硬来了。密令海军司令许建廷率领长江舰队八艘前往黄州,希望能一举擒吴,同时对萧耀南也有兴师问罪之意。段派在湖北监视萧的,是曾任第三师第五旅旅长张学颜,张的现职是萧的参谋长,他和吴有过一段不愉快,脱离了直系而投奔皖系。

    湖南的赵恒惕继续向吴劝驾,正当吴有离黄州之意时,赵来了一个电报,情意殷切,内称“湘为旧游之地,盍兴乎来,愿扫榻以待。”

    吴在穷无所归时,得到赵的电报,深为感动,喟然叹曰:

    “炎午真够朋友。”

    吴和湖南之间,是敌是友,论主张是敌人,因为湖南是独立省份,直系称霸时代,湖南是不听命令的;可是吴和赵之间,从吴在衡阳驻军起,两人订交,深相契结。最妙的,是湘人坚拒北军驻境,现在自动把吴从湖北接来,假使当年吴在湖南逼湘人太甚,今天就不会有这个结果了。

    吴决定赴岳阳,在吴心中,岳阳是他的发祥地。第一次入湘时,他脱颖而出,成为北洋军中一颗彗星。第二次入湘时,他扶摇直上,成北洋军中一枝独秀。第三次入湘时,则逼赵军签定城下之盟,他那时兵力本可完全占领湖南,可是因为他敬重赵恒惕,所以只签盟退军。现在是他第四次入湘了,他却穷途无依,托庇于湘。

    段派海军偷袭吴的计划,前海军司令杜锡珪获知急电吴,这是14年3月1日午夜。吴接报立即采取紧急行动,率领随从人员登上决川、浚蜀两舰,大风雨中启碇向湖南出发。吴的坐舰启程两小时后,许建廷所率的八艘军舰才掩至,已被吴兔脱了。段获知吴已离黄,急令萧耀南加以堵截,吴当然想象到一切可能,所以过武汉的时候,两舰灯光一齐熄灭,潜过武汉,萧亦假装不知,让他鼓轮西行,抵黄金口,第十五师长陈嘉谟密置大炮于两岸,掩护吴的座舰,同时宣言如海军军舰再上驶,岸上的大炮就采取攻击,许建廷的八舰到了黄金口遂不敢前进。

    吴佩孚于14年3月4日安抵岳州,岳阳镇守使邹序彬代表赵恒惕欢迎吴,吴自己留居舰上,眷属住岳绅葛豪家,卫队分驻天后宫一带。

    赵恒惕发表阳电迎吴:“国内互争,皆缘政见偶异,并无恩怨可言。子玉果已解除兵柄,不妨随地优游,何必迫之侨寓租界?既非国家爱护将才之至意,尤乖政党尊重人格之美德。”

    赵恒惕迎吴佩孚到湖南,真是一种雪中送炭,患难知交的表现。赵本想请吴到他家乡衡山去小住,然而吴却在岳州,因为他不是真的放弃一切,他虽然愿意寄人篱下,却不能真的与世隔绝。

    吴在岳阳不肯登岸,赵请他弃舟而陆,他亦不愿。吴自浮海南下后,他的亡命生涯是在海上、山地、湖上、舟上、车上。处处有惊无险,而他不仅不愿托庇租界,连陆地都有点懒于一住。

    吴在黄州时,虽各方代表往来如织,但黄州是萧耀南的辖境,萧在名义上又是段的属吏,在段、萧的监视下,吴不能畅所欲为。现在到了岳州,岳州是赵恒惕的辖地,湖南又是独立省份,不受北京政府的命令,吴受赵的欢迎而来,他除了对招待他的地主还有顾忌外,对北京政府可以完全不理了。

    14年3月30日(农历三月七日)是吴佩孚52岁的诞辰,这与他50岁在洛阳时代如日中天的气象完全两样,可是仍然有八方风雨会中州的态势。各方均派代表来祝寿,张作霖也派了代表。

    赵恒惕送吴的寿联是

    平生忧乐关天下;

    此日神仙醉岳阳。

    这对联如其人如其事,吴不觉捻须而笑了,亡命途中得到这样知己,也可安慰。

    7月23日(农历六月初三)是吴的夫人张氏四十整寿,吴的朋友和部下也在岳阳大事庆祝,并且举行堂会,演唱平剧祝贺,平剧上演前请吴点戏,吴拿起笔写《过昭关》一剧。

    吴的部属用湘绣给吴送了一块匾,上写“东山再起”。

    果然,吴很快就东山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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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七、曹锟变成阶下囚


    13年10月23日冯玉祥和胡景翼、孙岳等控制北京后,即发出停战主和的通电,电云:

    “国家建军,原为御侮,自相残杀,中外同羞。不幸吾国自民九以还,无名之师屡起,抗争愈烈,元气愈伤,执政者苟稍有天良,宜如何促进和平,与民休息。乃者东南衅起,延及东北,动全国之兵,枯万民之骨,究之因何而战?为谁而战?主其事者,恐亦无法作答。本年水旱各灾,饥荒遍地,正救死之不暇,竟耀武于城中,吾民何辜,罹此荼毒,天灾人祸,并作一时。玉祥等午夜彷徨,欲哭无泪,受良心之驱使,为弭战之主张,爰于十月二十三日决意回兵,并将合所属各军,另组中华民国民军,誓将为国民效用,如有弄兵好战,殃吾民而祸吾国者,本军为缩短战期起见,亦不恤执戈以相周旋。现在全军已悉数抵京,首都之区,各友邦使节所在,地方秩序,最关重要,自当负责维持。至一切政治善后问题,应请全国贤达,急起直追,会商补救之方,共开更新之局。所谓多难兴邦,或即在是。临电翘企,伫候教言!”

    冯、胡等既然控制了北京,即派兵分守九门,布告安民。

    曹锟这位可怜的总统,花了无数的力,挨了无数的骂,才做了一年的总统,就遇上兵变。当23日他接到冯军回撤的消息,真是热锅上的蚂蚁。冯回京后仍驻在北苑,也不去见曹锟,曹锟只好派国务总理颜惠庆移樽就教,到北苑见冯,征求他对时局意见。冯提出三项要求:

    (一)颁停战令。(二)惩办主战人物及附和者。(三)召集全国各省代表会议,共决时局。

    颜惠庆把冯的三点意见回报曹,曹没了主意,乃分府召集阁员会商。其实总统也好,阁员也好,都是釜中之鱼,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会议结束后曹遂颁布停战令:

    “比岁国家多难,兵祸相寻。本大总统受任之初,即以振导祥和为职志。耿耿此心,久经宣示有众。此次用兵东北,实出万不得已,而蕲望和平之志,未尝一日或渝。军兴经月,战衅未消。轸念痌瘝,至深恻怛!自下令之日起,两方军事着即停止进行,各守原防,听候中央筹议结束办法,其有抗令不遵者,仍当强行制止,以期促进和平,与民休息!”

    同时发表两道命令:

    一为:直鲁豫巡阅使吴佩孚免去本兼各职。特派吴佩孚为督办青海垦务。

    二为:讨逆军总副司令均撤销。山海关一带军队责成王承斌、彭寿莘妥为维持,以资结束。

    曹锟于10月25日就被困在总统府,阁员星散。31日曹接受冯玉祥的要求,以黄郛为国务总理。冯当时还有只除吴佩孚一人的想法,所以兵变后仍犹豫于拥曹否?可是黄郛认为曹因贿选,恶名尤甚于吴,既已兵变,就应该连曹锟一起驱逐。

    11月3日曹锟遂被迫通电辞职。

    在曹辞职之前,北京情势已面目全非。早在10月25日这天,冯的部队约二三十人哗噪冲入总统府,要见军需总监曹锐,这时因为兵变关系,曹的亲近都避入延庆楼,曹锐听说冯军要找他,就要出去,可是曹锟不许,他说:“这是总统官邸,他们怎可在此胡闹。”因此曹自己走出延庆楼,冯军见到曹锟,不由得有点肃然,曹说:“这是总统府,你们为何在此吵闹?如有事可请冯检阅使来。”冯军见总统这么说,就没了主意,领头的班长只好对总统敬礼,整军而退。可是走了不到二小时,又回来了,这次则不大客气,嚷着说:“总司令请四先生到总部去。”总司令是指冯玉祥,冯这时已组成中华民国军,自任总司令;四先生是曹锐,他是曹锟的兄弟,排行第四。国民军总部设北苑。

    曹锟还要喝阻,可是曹锐却毅然表示愿意去一趟。他从身上掏出100多元银票,扔在桌上,愤然说:“我去,他们想从我身上挤出钱来,休想,一块钱也没有。”说着就打开衣柜穿马褂,一边穿一边就在衣柜中偷偷地吞了许多鸦片烟膏,曹锟和其他人都没有注意。曹锐一边向哥哥告辞,一边忍住眼泪,出门上了汽车。待车子开到冯的总部门口,卫兵把车门打开,曹锐已入昏迷状态,从车上滚了下来,抬入冯总部,冯叫军医急救,已经起死无术了。

    冯玉祥兵变后的第二天,颜惠庆内阁提出总辞职(13年10月24日)。冯玉祥乃在北苑总部邀约有关人士共商维持政局步骤,决议组织临时内阁,仍请颜惠庆担任,颜不肯就,内阁中只有海军总长李鼎新、教育总长黄郛尚在。黄郛是冯兵变的幕后策划人,北京大事既然要由冯作主,冯自然支持黄,10月31日冯以曹锟名义下令准颜惠庆辞职,同时任命黄郛组织摄政内阁兼代国务总理。11月2日曹锟被逼通电,并咨旧国会参众两院宣告退职,将总统印信移交国务院,代理国务总理黄郛遂于11月5日宣告摄政总统职位。

    黄郛字膺白,浙江杭县人,1880年(光绪六年)1月28日出生于绍兴百官镇,在浙江武备学堂攻读军事,成绩优异获选派赴日本留学,参加同盟会,组织25人的“丈夫团”,1910年(宣统二年)回国,入北京军咨府服务。武昌起义后南下,上海光复任陈其美的参谋长兼第二师师长。二次革命失败,黄去美洲,考察欧美各国新情势,护国讨袁之役返国参加浙江护国军。民国10年再度赴美考察战后经济,11年返国。12年1月出任张绍曾内阁署理外交总长,4月辞职,9月出任教育总长。

    黄和北京政局发生的关系,以及这次助冯政变的经过,其夫人沈亦云女士回忆录中叙述甚详,特抄录如下:

    “这时直系领袖曹锟为直鲁豫巡阅使,驻保定,而指挥全局者为直鲁豫巡阅副使吴佩孚,驻洛阳。曹虽系不读书武人,然性忠厚,人言其为第三师师长时,某次战败,众已尽退,曹独倚墙从容,一部下促之始走。吴与张敬舆都主张在庐山召集国是会议,谋南北之统一。张寄膺白信言:‘庐山国是会议之提议,虽尚未见诸实行,已有披靡一世之概,中国统一之期,当在不远,深望大驾早回,共图中华之新建设。(十一、一、廿六、寄美国)。历来两系相争,未得手的一方常不惜迁就过去或未来的政敌,北方相争时联南方,南方亦然。王内阁、旧国会、黎氏复职,虽亦多少由此形势而来,然谓当时无人有心为善,亦未可言。无奈武人之气势,国会之卖弄,不择手段,每况愈下。少数之善,在野时几希之善,均入狂澜与共倒。

    曹锟急要做总统,亦不择手段,以吴佩孚得其信用之专,而无可奈何,不能劝阻,终成贿选。最可惜者,吴并非主张贿选之人,却逼成拥护贿选之势,以声罪讨伐而穷兵为戏。他被人称为吴秀才,私生活甚严肃,自拟关岳,对曹锟始终不二。声言不入租界,确未见他住租界。膺白最后一次到北平,岁时存问,他绝不以国民军之故,略提往事稍露形色,与其他失意人物之悻悻然者不同。生活亦不裕,不失为胸中自有其道德标准而守之不失者。膺白认识他,亦由张敬舆而起,吴张结儿女姻,吴派迟程九(云鹏、实系真媒)来请膺白为大宾,先送兰谱。

    膺白许愿在北方竟辛亥之功,然时时以国家为前提不以革命为究竟。现在,社会不以他为异己,当局看他作书生,他可以加紧努力了。北洋军阀虽已分裂,然地盘广大,根蒂深久,对国家为祸不为福,去之却亦无法,皖系曾与日本结深缘,误国家众所周知,奉系则入关而争,不惜放任后顾之敌,退而自守,又厌恶其索偿与掣肘,忽视外敌,与我们根本难容。首都革命之愿,于是寄在直系,直系虽颟顸,而无国际背景。膺白与冯焕章先生共事时,除基督教,尚不闻其有国际有接触。

    膺白到过洛阳一次,吴子玉先生邀与同饭,同往郊外试炮,听其言论,甚为失望。他说:‘科学吾国古已有之,格物一章而今亡矣,就是到西洋去了,老子出关西去,格致之学被他带走。’试炮时,自称其目测之准,遥指一点,说若干米,试之果然,左右叹服。这样自封自是态度,当大任是可忧的,与新世界亦距离太远了。

    吴甚厌恶冯,抑制其发展,冯两次失去已得之地盘,而队伍则反扩充,由陕西而河南,到北京郊外的南苑北苑。就陆军检阅使一个空名闲职,所部饷项无着,张敬舆是其在二十镇时老上司,吴抑制冯,张则帮他。在张组阁及陆总长任内,准冯之队伍正式编为一个师,三个混成旅,并指定崇文门税关及京绥路局两处,为冯军饷项所出,冯于是反而得到在近畿练兵机会。

    南苑与北京间汽车一小时可达,膺白与冯见面机会渐多,渐渐熟识起来,他请膺白去作定期演讲,膺白每两星期出城往南苑一次,每次演讲两小时,冯自己与全军营长以上官佐同听。膺白这时在北京很忙,在内阁、北大(膺白在北大讲军制学的稿系岳军先生代笔)、师大,担有职务或功课,但从不却冯氏之请。往南苑的路极不平,我们的车很旧,两小时往返路程,两小时不断讲话,他夙有胃病,颠簸而归,常捧着肚子叫痛,许久说不出话。我几次劝他告假,他说:‘这个集团可能为北方工作的惟一同志,彼此必须认识了解,且此中必有他日方面之才,能多认识本国及世界局势,或者少误国家事’。无论如何忙与累,南苑之行不怠,自然而然,与冯常常谈起时事来。一次,冯说到李汉老如何云云,膺白问其人是谁?冯笑曰:‘您老在阁不识此人?’盖曹之嬖人李彦青字汉卿,要人无不与结欢者。冯亦请过膺白阅他的兵,黎明骑马越阜跃沟,同看操。膺白最后一次在冯军讲演毕,请冯开一名单,定一日期,他要请其听众冯之部属到吾家吃顿便饭。膺白一向不私下结欢有力者之左右,恐乱人秩序。这点好处,有力者对之无疑虑。坏处其左右以为他目中无人。这日请的是晚饭,但客人很早已从南苑到来,且传述冯关照的话:‘黄先生不是空闲着的人,他为爱国肯来指导我们,北京城里有地位的人谁还像他那样,你们早点去,谢谢他。’这是仅有的一次,我们糖房胡同寓所,请冯部属,从来没有请过冯自己。

    民国十三年的秋天,又一次直奉之战正开始。此时直系当朝,奉系为敌,皖系赋闲,在南方则粤系为尊。奉皖粤有三角联盟之说,信使往还。

    一天夜里,膺白回家特别迟,他告诉我在船板胡同冯先生寓所谈天。膺白没到过冯的私宅,我亦初次听到冯住船板胡同。这日,他们先在另外一处地方晤见,冯邀他到私宅,谈话只他二人。从行将开始的内战谈起,膺白反对内战,‘万恶之内争’一语,在其文章和言论中屡见不鲜,冯所深知。冯语膺白:‘吴二爷脑筋里没有民国的民字,这样穷兵黩武下去怎么好?’吴二爷即吴佩孚。于是他们谈到深处,渐渐具体,拟以一支兵倡议和平,在北京完成辛亥未竟之功。冯又告膺白:‘胡笠僧(景翼)孙禹行(岳)二人是辛亥同志,此时都带着兵,可商合作。’后孙以大名镇守使调入京,与曹兵分守城门,冯或与有力。

    战事开始,直军分三路迎敌:吴佩孚由洛阳到京,任总司令兼第一路,向山海关;王怀庆任第二路,出喜峰口;冯玉祥任第三路,经古北口向热河,第三路乃不重要的冷门僻路。这时颜惠庆内阁新成立,膺白复被邀担任教育部,他已经与冯有约,自知不久将与直系为敌,不愿留此痕迹。他辛亥对军咨府几个朋友和长官,常觉耿耿,不欲再有一次公私不能兼顾之事,故坚辞不就。直系的人因其前次在教育部,调解部校罢工罢学风潮有效,此时前方有战事,后方更为吃紧,一再劝他。请他到总统府,曹当面告诉他:‘这是苦差使,知是委屈’。以冯与有交情,挽冯再劝,膺白第二次担任教育部总长实出于冯之劝,其理由为在内阁消息灵通,通电通讯亦较便,故虽就职,尸位而已。

    冯出发赴前线,留密电本一册给膺白,曰‘成密’。约曰:‘此去前线,一路荒僻,诸事隔膜,请膺白随时打招呼,惟他的招呼是听。’膺白问:‘在京谁参与秘密,可以相商?’冯答无人。问:‘何不告之子良?’子良者薛笃弼字,时在内阁为内政部次长代理部务,实系冯之代表。冯言:‘子良胆小,且留京有代他请饷请械之事,若预知此举,气将不壮,反为不妥。’

    前方第三路总司令与后方教育部总长通电频繁,幸未被人怀疑,这是若干年来,膺白言论态度甚公,从未为一派一系献过私策说过私话之故。他虽南人,不存南北之见,北人喜其直,称为少有的南方蛮子。成密电本归我保管,来往电均我亲译。膺白复电大概都由我起稿,彼此例行报告之外,偶然有一二机锋暗示,措辞十分小心。自民五浙江参加护国之役,膺白又一次为主力参与决策之一人,而我先后为其保密之跑腿和录事。

    在天津的段祺瑞先生,忽然叫袁文钦(良)送一亲笔信来。膺白与段向少往来,安福系当国之际,膺白在天津写作,未尝入京,其秘书长徐又铮及其参战军边防军将领,大都系与同学,亦未见面。段的原函如下:

    ‘膺白总长阁下:关心国事,景仰奚似。大树沉默,不敢稍露形迹,是其长,亦其短也。现在纵使深密,外人环视,揣测无遗。驱之出豫,已显示不能共事,猜忌岂待今日始有也?当吴到京之时,起而捕之,减少杀害无数生命,大局为之立定,功在天下,谁能与之争功也。现尚徘徊歧途,终将何以善其后也?余爱之深,不忍不一策之也。一、爆之于内,力省而功巨。二、连合二、三两路,成明白反对,恰合全国人民之心理。奉方可不必顾虑,即他二、三处代为周旋,亦无不可。宜早勿迟,迟则害不可言。执事洞明大局,因应有方,尚希一力善为指导之。人民之幸,亦国家之幸也。匆此布臆顺颂时祉。

    余由文钦(良)详达。

    名心泐(段祺瑞)戌月一日’

    由袁文钦(良)面达之语为:‘从前用人不当,以后不拟再从政,有机会则周旋各派,报效民国’云云。(感忆录袁文,代表请段合作是答礼,袁识合肥在先。)首都革命事前的文字,为安全我都不保存,此信写得极露骨,当时膺白甚诧异,我更想不到出自一个自命不凡的前辈,故独保留。后来段复执政,则知政治之为物,即老成亦不顾一切了,诚需要特别修养也。段与冯系同乡,是否与冯亦有信,冯未提过,此信亦未给冯看。

    十月中旬,冯派一刘子云君来京,刘已知机密,看京津情形以为事不宜迟,而冯尚犹豫不决,要求膺白一封亲笔信带归,以坚冯之心而速其决计,膺白写信交刘。此事甚险,万一泄露,诸事都休,但毕竟发生最后效力。冯接函后来电,暗示准备就绪。十月十八日膺白去电曰:‘吾侪立志救国,端在此时。’冯复电曰:‘来电偏示同人,众意佥同,准十九日晚起程。’此日参加决定的冯军同人,有照相题曰:‘十月十九日滦平国民军起义’,后来送给膺白一帧,以作纪念。

    行动既定,预计若无挫折,十月廿三日国民军前锋可入北京城,膺白约定先一日到密云县高丽营与之会晤。冯之班师计划系全军向后转身,去时殿军变为班师之前锋,鹿钟麟之旅首先入城。兵士昼夜行,四日而到京,一路无人知晓。四日中,留后之人,仍日日将预拟之战报发电向政府报告。

    廿二日上午,膺白照常到教育部办公,出席阁议,回家午饭,饭后他照例要休息一时。此日回家时,即嘱车子开回给次长用,两名侦缉队员随车同往。战时,警察厅的侦缉队派员保护在职大吏,每家两名,随车出入。吾家以住宅狭小为辞,而教育部与我家相距甚近,故两人食宿都在部内。

    我非与膺白同行,向不独用公车,教育部只有一辆公车,膺白常让给次长用。这点习惯,此时给我们以极大方便。侦缉队员和车子都不在家,膺白饭后不睡午觉而是换装,他换着平日骑马装束,外罩呢袍当外套。我叫自家车子开出,声言到东城买物。上车时,膺白要搭车顺道往北京饭店访友,车至北京饭店将他放下,当着车夫说明俟我回家候他电去接。我到台基厂一家洋行,挑选羊毛御寒之物,故意耽搁时间,估计膺白已到预定之地,找着预雇之车,然后回家。一切经过顺利,只可惜雇车不知耍走长途,屡次停车修理,膺白先生半夜始到高丽营。一望无际的露营,幸有相识卫兵陪到其中一个篷帐,冯先生已经先在,膺白已十小时以上未进饮食。

    冯先生出示预拟的文告通电,膺白看后表示异议。原稿仅将内战罪名加在吴佩孚一人身上,对曹锟仍称总统。膺白说:‘国民军倘不为清君侧,未免小题大做了。’冯以为然,临时请另拟稿。帐中无桌椅,走向附近民居,敲门借座,世传之国民军三军通电,实半夜在民家土炕所写。

    这个漾电有两份膺白亲笔草稿,一份是上述在高丽营的原稿,另一份是他由北苑回家,路过无量大人胡同王(正廷)宅,邀王参加摄阁为外长,临时写以供了解国民军宗旨,为对外解释之用,系用王宅信笺,甚清楚,没有勾改。

    我从东城买物回家,一心打算如何安排这一段紧要时间。这时在城内预闻真相的人,剩我一个,而膺白又已出城,尤不可稍露形迹。万一城中有备,不但事败,且将扰民。住在象牙胡同的仲勋三舅家,后园与吾家相连,只隔一座墙,平时两家同意,开一门以便往来。战时起,我提议将门取消,以资谨慎。我的用意,实怕万一连累。

    这日,住在三舅家的八舅梦渔,绕大门来看我,他是我家园艺顾问,种什么花树常请教他,年纪比我轻。他走时,我轻轻托他出去打一电话来,说膺白不回家吃饭。他信任我,不问理由。佣人进来报告电话,开饭我独吃。饭后,袁文钦(良)君来访,膺白的车子是他代雇,他猜测必有事故,告诉我他家在六国饭店定有一房,随时可用。战事紧时,凡在天津租界无家人,都在交民巷使馆区,不论医院旅馆,定房间备临时避难。我谢袁好意,答以无需。我舒坦其外紧张其里的生活已久,此千钧一发之际,不可亏一篑之功。膺白已久出不归,车子在家候讯去接,两个侦缉队员随时可由教育部回来,我必须层层节节造出理由来搪塞,我安坐在家是很好一个局面。袁君行时已逾十时,我又托他来一电话,说膺白事毕搭朋友车归,不必去接,请我勿候。接电者进来报告,我关照大家休息,留一人候门,于是要回家要出去的人都离去,整个两层楼只我一人。添衣取暖,包好应用之物一小包,准备随时可以独自溜出,与应付非常时腹稿,这时我始想到自己。如此彻夜暗坐,时时试探电灯有无,以测城内有否出事。直至天将明时,闻远远车马声歌声,乃摸索至三楼屋顶,遥见穿灰色制服臂缠白布之兵士缓缓而来,知大势定矣。辛亥起义,各处以白布缠臂为号,国民军之白布臂章上写‘爱国不扰民’字样。我假寐片刻,电话门铃不绝。下楼,侦缉队员首来报告:‘胡同口都站有玉祥的弟兄,一路受盘问而来,弟兄举动很文明’等语,北京话‘文明’是有礼之意。教育部汤次长(中)我本未见过,问膺白不在家,定要见我。许多与政局有关无关的人,以为冯军之事,吾家必定知道,纷来探听,不见膺白都要见我,我不能说假话,但亦避免说真话。此事经过以后,我要用许多功夫,再回到一个主妇地位。膺白后来还有摄阁等事,我的工作则兴奋至此为止。

    首都革命的经过,江问渔先生(恒源)曾在膺白去世后不久,民廿六年的三月,预先电约题目,到上海祁齐路吾家向我问答两小时,甚满意谓有新的闻知。惜其时我将迁居杭州,文件已装箱,未能取证,曾请其如发表乞先示稿,亦允诺。不久抗日战起,遂不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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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0-8 09:1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一八、冯玉祥和国民军


    冯玉祥“阵后起义”,回师北京,造成直系惨败,有人称之为“倒戈”,他则称为“首都革命”。在民国史上是一件大事。

    冯玉祥原籍安徽巢县,因少时投军,长居保定,故操保定土音;冯治军有其独特的手法。冯的练兵要诀有三:第一、他的兵源,是专门挑选直、鲁、豫三省的壮丁,燕赵古多慷慨悲歌之士,而且体力亦较胜于南人,朴质无华,易予统驭。第二、兵丁入伍后,每人教以识字两百,这样,对冯所下达的粗浅命令或训话,就能融会贯通,收到实效。第三、特重技能训练,如射击、大刀、木马、铁杠等操作。冯自己平日的服装,也和士兵一样,穿的是二等兵的军服,亦不挂将级领章。经常每日黎明就到操场,先和幕僚们竞赛跳越障碍物,接着便集合全体官兵跑步,以及器械操等。约莫一小时后,便登坛训话。

    他信奉基督教,其部下张之江曾自费精印新旧约《圣经》一万部,分赠军中同志,冯玉祥称他为大主教。张曾修造大教堂一所,每逢礼拜日,宣道其中,实行“军教主义”,并自称为“真救世军”。西北军的臂章,并以“真”字当头,上面写着“真救国,真爱民”。“国民军”之称,似滥觞于此。张之江所印《圣经》,封面自题:“此天下之大经也”,金字辉煌,并亲署其名于上。

    冯军的组织表面上看起来很单纯,实则相当复杂,有帮会分子掺杂其中,为首的是冯玉祥的大哥冯基道。此人集美以美会长老、青帮通字辈及红帮大哥于一身。

    张之江在帮会组织中,辈份原亦高过冯玉祥,他的年龄长冯一岁,算来在西北军中除了居客卿地位的王铁珊和徐季龙外,应以张之江的年纪为最大。初期的冯系,除王金铭、施从云两人已于辛亥革命滦州起义之役殉难外,所余的只有冯、李鸣钟和张之江三个人。李鸣钟有福将之称,张之江则为战将,冯的天下有一半是他打来的。尽管张年长,又有汗马功劳,但连对姨太太的小事,冯都要加以管束。

    冯玉祥在第二次直奉战争后,力量大增,13年11月24日在北京南苑召开会议,正式组织国民军,由冯玉祥为国民军总司令兼国民军第一军军长,胡景翼为副司令兼第二军军长,孙岳为副司令兼第三军军长。

    胡景翼陕西富平人,字笠僧,又字励生,同盟会会员,民国初年隶陕督陈树藩部,护法之役胡在三原组织靖国军拥护广州革命政府,为陈树藩诱禁,迄至9年始行释放。10年阎相文督陕,以胡为陕军第一师师长。11年直奉第一次战争,胡随冯军出陕参战。13年9月直奉第二次战争,胡为二路援军司令。回师北京后,冯派胡赴河南督办军务善后事宜。

    孙岳是河北高阳人,字禹行,为明末抗清名将孙承宗后人,早岁加入同盟会,第一次直奉战争,孙任直军西路司令,13年9月第二次直奉战争前,孙任第十五混成旅旅长兼大名镇守使,首倡反吴,遂与冯定议,拉拢胡景翼,冯则乘机推荐孙担任京畿警备副司令,冯胡两军回师北京,孙即开城迎入,胡景翼督办河南时,孙出任河南省长,14年1月段祺瑞任孙为陕豫甘剿匪总司令,8月兼任陕西督办。

    冯和孙岳关系极密切,冯尊称孙二哥,孙则直呼冯为“焕章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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