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南克的难题

卜丁

对上周五在杰克逊湖旅店(Jackson Lake Lodge)的游客来说，Explorers大厅里那一群书呆子正在开的会，跟一个吸尘器销售会议没什么两样，也没什么值得关心的。于是，他们越过宁静的湖水，眺望怀俄明州巍峨的特顿山脉。

然而，在这个房间里，一位举止温和的前学者——美联储(Fed)主席本•伯南克(Ben Bernanke)——正发表将影响所有人生活的演讲。金融市场正密切关注他在Jackson Hole 年度会议上说出的每句话。

这位全球最重要的央行行长现在面临的风险，高于此次金融危机最黑暗时期以来的任何时刻。美国经济复苏形势不稳；第二季度经济增速下修至1.6%。这种增速不仅不足以降低失业率，失业率甚至可能会再度上升。

正如伯南克在上周五似乎表明的那样，他可能不得不很快采取重大举措，率领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FOMC)的同事——其中一些人并不情愿——启动新一轮定量宽松操作。这将意味着，美联储将通过购买数以十亿美元计的资产向经济注入资金，以提振经济活动。

这将是对他的经济判断、决心以及共识型领导风格的考验。2006年至2009年与伯南克共事的美联储前理事兰达尔•克鲁斯内尔(Randall Kroszner)表示：“他是一位非常温和的领袖，但他知道如何领导。”克鲁斯内尔现任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Chicago Booth business school)教授。

与经常展示权威作风的前任艾伦•格林斯潘(Alan Greenspan)形成对比的是，伯南克喜欢在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构建共识。当委员会阐明其政策看法时，格林斯潘会先讲话（由此主导整个过程），而伯南克会等到最后，总结所有人的发言，然后提出自己的观点。

这令人担心，如果像现在这样，各方对采取行动的必要性存在分歧，那么对于共识的追求可能让美联储陷入瘫痪。然而，出席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会议的官员表示，这就误解了伯南克的性格和方法。他受到同事的尊敬，即便存在严重分歧，委员会也很可能听从他的领导。

生于1953年8月的伯南克在南卡罗莱纳州的狄龙长大，当时那里的人口只有数千人，现在也是如此。他似乎总是注定会成名，尽管最初他是一位学者：他跳过一年级，大学入学考试成绩在南卡罗莱纳州名列第一，然后赴哈佛大学(Harvard)和麻省理工学院(MIT)深造。

凭借对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和通胀目标机制的研究，他似乎出奇的适合危机央行行长这一角色。然而，尽管他的风格和履历都令人敬畏，但他受到的批评几乎超过其他任何一位央行行长，其中一些批评是公平的（如针对他未能判断出2005年和2006年房地产泡沫），但另一些则不那么公平（如针对他在2008年银行业纾困中的角色）。

结果是，尽管伯南克颇有成就，但他的名誉却有点脆弱。全球对央行行长们的关注如此密切，以至于如果他现在被视为失败，他将面临如潮般的批评。

纽约大学教授、曾长期与伯南克共同著书的马克•格特勒(Mark Gertler)第一次遇到伯南克是在1979年，当时伯南克刚获得博士学位。“他被视为市场上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人们对他已是久闻大名，”他表示，“我认为他是一位富于直觉的思想家。他非常敏捷，他不是那种会写下很多方程式的人，尽管他能够做到这点。”

无疑，在同事的眼里，他的记录和举止有助于为他增色。2002年和2003年，他曾就美国如何避免通缩以及日本应如何摆脱通缩性低迷发表演讲。美联储前理事、Macroeconomic Advisors现任副董事长劳伦斯•梅尔(Laurence Meyer)表示，伯南克的2002年论文是美联储的一张路线图。

伯南克的许多同事谈到，在2008年秋季危机最严重时期（当时银行体系似乎有完全垮塌的可能），他表现得相当平静，但他们表示，这并非战斗中的欢乐或无趣人的冷淡，而是伯南克认为，保持平静是最佳策略。一位曾在危机之初与伯南克共同参加会议的人还记得伯南克的话：“我们必须选择保持平静。”

伯南克风格的另一个特点是坦率。这点对市场造成的迷惑，几乎与格林斯潘更为晦涩的措辞相当。当伯南克7月告诉美国国会，经济前景存在“不同寻常的不确定性”时，市场对这个短语详加解读。美联储认为经济在崩溃吗？这是有关政策的一个含蓄信号吗？其实，伯南克讲话的字面意思，很可能就是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作为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任命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总会让奥巴马政府有些疑虑，这曾让人怀疑他是否会连任。他看上去不喜欢在国会作证，在面对敌意问题时经常显示出紧张。

然而，重要的批评在于，自2009年中期以来，他没有进一步实施宽松政策，而是选择忍受黯淡的经济前景：没有新的萧条迹象，但失业率将多年保持高位。普林斯顿大学经济学家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将美联储目前的政策称为“严重不足”和“逻辑荒谬”。他辩称，美联储早就应该购买更多资产。

伯南克的判断（迄今仍未改变）是，美联储如果将自身的资产负债表规模从2万亿美元扩大至4万亿或6万亿美元，其成本和风险将大于不确定的益处。他将不得不判断这种盘算是否或何时不再成立。格特勒表示：“我所了解的伯南克天性大胆积极。他绝不希望成为让经济垮掉的美联储主席。”

许多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中——尤其是已经扼杀再次出台刺激政策可能性的政界——但是，即使他在金融危机期间挽救了美国经济，如果美国经济随后遭遇“失去的十年”，那么他也不会被铭记为一位伟大的美联储主席。

译者/何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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