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之路

livefreakss

希臘之路
2010年05月13日
希臘的債務危機觸發暴亂，搞出三屍四命（三名死者之一是孕婦），氣氛動盪。下筆之際，歐盟廿七國剛通過 1,450億美元的拯救方案，能否化解危機則是未知之數。與此同時，英國大選結束，沒有政黨贏得國會多數議席；「真主」未現身，英鎊由是為之衝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
歐元十六國是個貨幣聯盟而不是個政治聯盟。歐洲共同體有廿七個成員國，有十一個沒有加入歐元貨幣聯盟，其中以英國的地位最為吃重。英國雖是歐盟成員，但堅持沿用英鎊為貨幣；沒有像德國及法國那樣放棄馬克、法郎，改以歐元這新生事物為貨幣。採用共同貨幣的十六國依舊主權獨立，有各自的政經方針政策，這亦種下了今趟危機的禍根。
索羅斯最漂亮的一役
未推出歐元之先，歐盟已嘗試建立較為「鬆散」的貨幣聯盟，以「歐洲匯率機制（ European Exchange Rate Mechanisim-- ERM）相稱。那一趟成員國沒有放棄本國的貨幣，而協議跟德國馬克掛鈎，但匯率可以窄幅浮動，以 6%為限；浮動幅度有限，猶如蛇身般寬闊，故此那個聯盟又被喚作 snake。
ERM貨幣聯盟的成員國同樣主權獨立，觀乎歐元現今面對的危機，「歐蛇」的下場如何，不必細表。值得一提的是，當時英國加入了聯盟，結果授索羅斯（ George Soros 1930-）以機。當時他看淡英鎊，大手沽空；及至英鎊果真不勝沽壓，在九二年九月十六日「黑色星期三」跟「歐蛇」脫鈎，索羅斯贏了十億美元，是他炒家大鱷生涯最漂亮的一役。

間接金本位解體
「歐蛇」亦非最大規模的貨幣聯盟。在此之先，便有在一九四五年實施、包羅大部分非共產主義國家的布雷頓森林協議（ Bretton Woods Agreement）。這是個「間接金本位」的貨幣聯盟：協議成員國的貨幣都跟美元掛鈎，一如在 ERM的成員國貨幣跟馬克掛鈎那樣。
為了保障萬一美國胡來影響美元的購買力，美元則跟黃金掛鈎，而把黃金的價格固定在卅五美元一安士的水平。換言之，各國的貨幣雖是跟美元掛鈎、匯率固定了下來，理論上各國可以拿美元按固定的金價兌換黃金，故此這是個以美元為媒介的間接金本位。這個協議維持了廿六年，在一九七一年崩潰。發生了什麼事情？

主權獨立闖禍
基本原因有二。一、布雷頓森林協議成員國跟歐元及 ERM的成員一樣，皆為獨立主權國，理論上誰也管不了誰的內政，包括足以左右匯率的一切財金政策；二、美元是整個協議的軸心，萬一美元出了任何差池，也就萬事皆休。不幸美元這整個協議的關鍵又果然出事。何也？
自六十年代中，美國採行「大砲與牛油」（ Gun and Butter）政策，一方面推行「大社會」（ Great Society）的福利主義，另一方面則越戰加溫升級。一管蠟燭兩頭燒，結果財赤大增，印刷機要加班印製美元以為挹注。
有見及此，法國帶頭拿美元到美國兌換黃金。為免金庫給掏個空，尼克遜總統在一九七一年八月十五日關閉「美元兌換黃金的窗口」（ Gold Window），由布雷頓森林協議建立、以美元為軸心的固定匯率體制也就崩潰了。

歐元在劫難逃
於此可見，貨幣聯盟跟獨立主權不能並存。主權獨立，成員國各自有其經濟政策，協調不來，聯盟早晚崩潰。布雷頓森林協議固然如此， ERM亦是如此。歐元的時日尚淺——至今不過是十一年光景而已——但先天結構如此，即使希臘危機不致令歐元這個十六國貨幣聯盟馬上崩潰，在劫難逃，那是走不掉的。
當然，炮製歐元之時，成員國無疑吸取了前車之鑑，由是試圖協調各國的財金政策，並作出規定：每一年裡成員國的財赤不得超過經濟總產值（ GDP） 3%的水平，而國債總額則以 GDP的 60%為上限。為難之處是，歐元成員都是獨立主權國，即使違規，誰又奈得他們什麼何？
就以首當其衝的希臘而言，當下其財赤相當於 GDP的 12.7%，總負債高達 GDP的 130%——隨着其國債評級下滑、利息負擔攀升，兩個指標尚不斷膨脹，自不待言。
金融海嘯、經濟困難，負債上升可以理解。然而從 60%到 130%有好一段路要走，不可能一蹴而就。這期間何以沒有人察覺？若然有人察覺，何以國內、國外都沒有人加以制止，以致希臘財政惡化陷入萬劫不復之深淵？

迷信盟約效力
屢試不爽，人們對貨幣聯盟這玩意兒何以總又樂此不疲？依我看，其原因是人們都有個一廂情願的想法，以為一紙盟約有能本國政府所不能之效。就以英國為例，九十年代初其通脹遠高於德國；加入 ERM的基本目標是希望藉着跟馬克掛鈎，抑制英鎊的發行量，以約束物價。要是英國自己亦不能規限其貨幣發行量，跟馬克掛個鈎又發揮到什麼效用？
在眾多的掛鈎/貨幣聯盟中，香港的聯繫匯率無疑是較為成功的一個。港元自八三年十月起跟美元掛鈎，至今已有廿七年，壽命超越布雷頓森林協議。長壽的基本原因是港英建立了個謹慎理財的道統，讓特區不致像希臘那樣債務纏身，走上像任志剛說的「財赤貨幣化」末路，以印鈔票應付收入不足。
當然，廿七年來香港是面對過財政困難的。過渡之際，港英給特區政府留下四千億港元財政儲備。到○三年，董建華政府已燒掉這筆「埃及妖后的嫁妝」的一半。可幸當時透過「肥雞餐」為公務員隊伍「瘦身」，緊縮開支，加上內地的自由行、北水南調等措施迅即扭轉局面，重新為庫房帶來盈餘，補充財政儲備。

聯繫匯率有代價
然而這可不是說聯繫匯率便可以從此維持下去，直至永遠。跟美元掛鈎是有代價的。其一是不合時宜地緊跟美國的經濟政策。美國時值經濟衰退，以零利率為催谷；當下香港房地產市場明顯過熱，掛了鈎便不能加息以為抑制。長此下去，置業上車困難勢必令「深層次矛盾」加劇，演變出希臘般的社會衝擊又有什麼稀奇？
其二是特區政府不為認受，擺平衝突矛盾的唯一辦法，是花公帑收買人心，以致財政開支膨脹無已。一旦經濟境況逆轉，便不難重蹈第一任董建華政府的覆轍，也就是走上希臘之路了。
廿七年前跟美元掛鈎，那是個穩定人心的權宜之計。在當時而言，膨脹政府開支是個遙遠得很的問題。然而掛了鈎膨脹開支的問題非但不會自動消失，反而不斷累積。君不見英鎊跟馬克掛鈎非但沒有令英國的通脹消失更令問題惡化嗎？

沒有免費午餐
還是佛利民那句口頭禪。世間上沒有免費午餐。將之喚作貨幣聯盟也好、聯繫匯率也好，其意圖是搭其順風車（英國的馬克、香港的美元、歐洲十六國的歐元）外判經濟決策權。這樣的順風車有代價（香港要加息卻不能加，德、法大國要替揮霍無度的希臘、葡萄牙、愛爾蘭等國埋單），矛盾的不斷演變加劇，終致聯盟解體。
盼且盼未演變到歐元今天般的局面，已有智者替港元找到個萬全的解鈎之道，亞們！

補白　何雞可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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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話有「掹雞開槍」之說。無論長槍、短槍、左輪、曲尺以至機關槍，搵勻晒則只有掣而無雞。
「掹雞」者，又莫非猶如「叫雞」之為「召妓」，「嬲鬆」話之「掹掣」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