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印友好，龙象呈祥？

卜丁

摘自Riding the Elephant博客

亚洲协会(Asia Society)日前在新德里举办了一次主题为“印度：推动亚洲崛起的力量”的会议，中国在会上出人意料地表现得比美国更友好、更高瞻远瞩。

你大概以为，对于这样的会议主题，美国肯定会欢呼助阵。然而，在会上发出热情呼吁的，却是北京一位西化的顾问——高志凯(Victor Zhikai Gao)。他表示，对于中印在喜马拉雅山脉存在争议的边境，两国不应把它看作“不可逾越的障碍”，而应看作“连接两个古老文明的桥梁，以实现互惠互利和共同富裕”。相比之下，一位美国高级官员只是老调重弹，复述了一通美国商界多年来希望印度实施的各项经济改革。

高志凯在讲话中似乎坚守了北京方面在边境争端中的强硬立场，但他的言论仍与去年出现在北京某网站上的一条告诫——“中国和印度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和谐相处”——形成鲜明对比。为此，我给已经返回北京的高志凯发去了邮件，请他再详细谈谈他日前所说的意思。

他在答复中解释了他讲这番话的背景：“在许多世纪前，中国人就前往印度……他们是热切而虚心的学生，来寻求开悟与精神上的圆满……并把佛教带回了中国。”

“方今印度教和佛教有许多共同的基本教义和信条，就这一点来说，中国人和印度的印度教徒多少算是精神伙伴，最起码也可以说是准精神伙伴。”

“对我和很多中国人来说，到印度观光，就相当于一次精神朝圣。从中国人的角度来看，印度仍然是一片圣土，有着无数神灵。从拥挤人群中的一张张面孔上，我们看到了中国无数寺庙里和中国人心中有如永恒存在的高僧们的影子。”

巧合的是，印度环境部长兼气候变化问题首席国际谈判代表贾伊拉姆•拉梅什(Jairam Ramesh)对中印两国关系也大加赞美。他在会上谈到了两国在去年12月哥本哈根气候变化谈判、以及在冰川融化研究上的“出色合作”。

他承认，两国都是出于各自的原因在相互利用。但他接着又说：“与中国的伙伴关系具有战略意义，它意味着我们能够携手合作，”——即使是在媒体大肆渲染两国分歧的时候。“对美国来说，与中国谈判是件令人头痛的事情。而同时与印度和中国展开谈判就是噩梦了。”说到这里，他咧嘴笑了笑。

高志凯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他说：“我们必须设法携手合作，而不是彼此对抗。印度和中国应当避免被本地区以外的势力当卒子使。”他在话中没有明确提及美国。

相比之下，美国方面的发言就显得乏味透顶。美国主管南亚和中亚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罗伯特•布莱克(Robert Blake)发表了一番讲话，重点阐述印度应当进行的、能给美国企业带来好处的经济改革——这不过是番可在过去15年里任何时候发表的讲话。此外，在呼吁印度向更多外国直接投资开放超市领域时，他还刻意避免提及在许多国家都引起反感的美国零售集团沃尔玛(Wal-Mart)，而是用沃尔玛在印度合资企业“Best Price”的名字来代替。

布莱克讲话之前，美国驻印度大使蒂莫西•J•罗默(Timothy J. Roemer)在会上发表了一番更有实质意义的讲话，提及教育和他对印度有多么喜爱。但人们更多记住的还是布莱克罗列的“购物清单”。布莱克讲话在最后发出了老掉牙的呼吁：“印度应继续放宽针对美国企业、资金和人员的市场准入条件。”他还拿出棒棒糖晃了晃，说“美国也会对印度这么做”（谁都知道，这种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

注意，布莱克所宣扬的，不是印度可从向“世界”开放经济中得到什么好处，而只是向“美国”开放可得到什么好处。更重要的是，对于印度的民主进程，他也表现得毫无觉察。而事实上，他对此应该很熟悉并且有着充分的认识。2005年前后，布莱克可是一位见多识广、工作投入的副大使。显然，这就是美国今日的公共政策。

邓小平的翻译：高志凯

回头再来说高志凯。印度应该把高志凯的话当作北京方面发出的严肃讯号吗？毕竟，管理着私人股本基金的高志凯，在资本主义的香港和社会主义北京都有广博的人脉，而且还是大本营在美国的亚洲协会的全球理事会理事。或者，这只是高志凯个人的感情冲动？

高志凯的背景可不止上面这些。他与中国政府有着直接的关系。他是中国外交部主管下的一个政策智库——中国国际关系学会的理事。而上世纪80年代，他就在外交部工作，当过中国前领导人邓小平的翻译。

去年8月，北京某网站的那篇好战文章引起了相当广泛的关注，因为当时中国正在若干方面（包括两国在山区的边境）与印度展开对抗，这篇文章似乎很契合当时的基调。

文章称：“天无二日。中国和印度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和谐相处。”文中接着说道，中国“轻而易举就能瓦解所谓的‘印度联邦'”。该文被认为反映了北京方面的思维，尽管该网站创办人声称，文章作者据悉与政府并无关系。

该文作者的名字至今仍不得而知。如今，我们却从一位绝对没有匿名的人士那里听到了截然不同的话，而且此人与中国外交部有着直接的关系。那么，高志凯的话是否也契合了中方当下的基调呢？虽然难以想象中国会改变围堵和遏制印度的长远政策，但高志凯的话是否表明，在中美关系日趋恶化之际，中国转变了政策方针？

当我在会上问高志凯何以这么乐观时，他没有细说，而是带我去看了一张卫星图片。在这张图上，中国和印度之间耸立着高高的喜马拉雅山。他问，在这么陡峭的地形上，仗怎么打得起来？

我说，很简单呀，在山峰上方打空战。不管怎么说，中国过去就经常越过边境，让印度备感不快地回想起1962年那场边境战争的耻辱性的战败。高志凯提醒我，中国已经退回到战前的位置。但我反驳说，中国拒绝承认印度对位于边境地区的阿鲁纳恰尔邦的主权。对此，高志凯表示，不必看得太认真。

麦克马洪线

“我们不应被近期历史上某些令人遗憾的事件困扰住，这些事件既不应由中国、也不应由印度负责，因为它们发生在以前英国统治印度的时期，”他在电子邮件中表示。虽然他没有明说，但他指的就是远在印度独立之前的1914年由英国人划定的麦克马洪线。印度现在把这条线当作其合法的边境线，但中国不承认。

高志凯表示不必认真看待麦克马洪线的说法，减弱了他言论的外交意义，因为他实际上是让人不要理会麦克马洪线，而印度是不会这么做的。我在会上与一些人进行了交谈，他们大多认为，高志凯并没有暗示北京方面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他关于麦克马洪线的说法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高志凯传达出的友好信息决非毫无意义。所以，让我们来听听他最后说的话。

高志凯说，中国人“对印度怀有共同的感激之情，因为印度带来的精神财富，极大地填补了古代中国文明的心灵空虚。这应当成为中印关系建立和兴旺发展的基础。”

本文作者曾在1983-88年间任英国《金融时报》南亚记者，目前在印度从事写作

译者/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