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通胀原教旨主义”

卜丁

希腊危机的影响不会只局限在本国范围之内。虽然这个恣意挥霍的国家在全球经济中所占的比重仅为0.5%，但该国危机却将造成全球性后果。希腊财政危机的扩散，或许是欧元乃至欧洲事业迄今为止所面临的最大威胁。

希腊问题的本质，是支出过度、征税太少以及做假账。但这还不是故事的全部：西班牙和爱尔兰目前身处困境，尽管它们的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例远低于德国。意大利也已成为金融市场的靶子，该国背负高额公共债务，但赤字远低于欧元区的平均水平。良好的财政管理并未使西班牙免遭大规模失业的命运。

这些国家问题的根源，在于它们的物价和工资涨幅远高于德国及其它欧元区成员国。如今这种竞争力的损失，已无法再通过货币贬值得到弥补。爱尔兰和西班牙的房地产泡沫使问题更加严重。这些易受冲击的国家大多实行的加资举措和严格的劳动法也都于事无补。

至少在现在，放弃欧元似乎是不可想象的，有鉴于此，未来许多年里，由于经济增长疲弱、失业高企和通缩，这些国家可能面临削减工资和预算的前景。

有一些方法可以减轻痛苦。例如，德国及其它国家可以暂时采取扩张性更强的财政政策。或者，力度更大一点的话，范围更大的欧元区在数年内可以施行扩张性较强的货币政策。如今，第二种方法是“通胀原教旨主义者”(inflation fundamentalists)所无法忍受的诅咒。这批由中央银行家、高层经济官员、政界和学术界人士以及记者组成的精英坚持认为，通胀超过2%是不能接受的。

在上世纪30年代德国恶性通胀和70-80年代工业化国家滞胀的悲惨经历，为上述观点提供了依据。诚然，温和通胀会节节攀升，直至变为高通胀。但是，与许多披着宗教崇拜外衣的美好想法一样，通胀原教旨主义也可能带来危害。几乎没有任何经验证据表明，温和的通胀会损害增长。在多数国家，从政治上讲，削减实际工资即便不是完全行不通，也会困难重重。然而有些时候，要重新获得竞争力并实现收支平衡，调整实际工资是势在必行的。通胀水平略有上升，有助于减轻这一痛苦调整所带来的政治冲突。

另一方面，在衰退时期，超低通胀会很容易转化为通缩。物价持续下跌，会鼓励人们推迟消费，从而使形势恶化，并导致税收减少，进而削弱政府的偿债能力，反过来也将增加债务的规模和成本。

通胀原教旨主义的危害不止于此。政策制定者如果一味关注通胀，就容易看不清整体形势，忽视资产价格、经济增长状况和就业等方面。结果导致政策不是过紧就是过松——美国在本次危机爆发前的情况就是如此，当时的低通胀被认为是形势良好、安然无虞的征兆。

此外，当经济增长放缓时，超低通胀会降低货币政策的效力，因为利率无法降至零以下的水平。在本次危机中，各国政府被迫过多地依赖财政刺激手段；各央行被迫直接买入证券，自身承担了更多的风险，也对金融市场产生了扭曲作用。

欧元区的危机突显出，有必要对超低通胀的利弊展开更开放的讨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首席经济学家奥利维尔•布兰查德(Olivier Blanchard)近期呼吁，应考虑一个更为适度的通胀目标（如4%）。这种做法需要勇气。这番发自昔日通胀原教旨主义圣殿的呼声，简直堪比大拉比（犹太学者——译者注）在呼吁反思犹太律法。

欧洲央行理事会成员对布兰查德的建议作何反应？他们指责这是“玩火”、“毫无益处”甚至“邪恶的错误”。这场欧元危机以及一位可敬人士的建议遭到轻视的事实确然表明，对通胀原教旨主义进行严肃审核的时机已经到来。

尤里•达杜什(Uri Dadush)是卡内基基金会(Carnegie Endowment)国际经济项目主任，摩西•纳伊姆(Moisés Naím)是《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杂志的主编

译者/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