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廿八，洗邋遢 (陶傑)

livefreakss

年廿八，洗邋遢
2010年02月11日
問：又一年了，陶先生，是你檢討自己的時候了。首先，許多八九十後出生的小朋友，夢想做「專欄作家」時，請問閣下有何心得？
答：「專欄作家」不是一種事業，更不是職業：沒有公積金，退休之後無長俸，更無安全感，趁年輕，白日夢可以盡量多做，但現實的問題，要想清楚，開個博客比較保險，切勿以身試法。
問：有人不滿閣下的文字，說你老哥太過親英崇洋。
答： Really？在報上寫專欄，要面對大市場，說出大市場的心聲。中國連同黑市超生沒登記的非法人口，共十五六億，可以很科學地說一句：每一個中國人，骨子裡、血液中、在基因的胺基酸裡，都極度崇洋。《阿凡達》裡的聖山，由於像張家界，中方已正名為「哈利路亞山」。上海和杭州，都有地產商抄襲英國建築，打造了幾座「泰晤士鎮」。四川成都也另設「天府國際社區」，即洋人聚居的租界，為保租界的白種血統不受污染，當局規定社區的房子，「只租不售」，也就是禁止中國人為了自抬身價，把自己的一張黃臉孔貼近洋人的白屁股，借光生輝。華人與狗，不准入內。還有香港特區政府慘敗的「母語教學」而後唾面自乾的「微調」回歸英語奶汁、香港愛國精英的子女送英美留學而不是什麼北大清華，還有曾蔭權的爵士勳銜，我在專欄裡， Sell崇洋，完全是貼近中國人的思想脈搏，替他們講真心話。請問，講真話，有罪嗎？

問：但是一些人，一面看，一面罵，你不怕流失市場？
答：不怕。因為他們一面罵，還是要一面追着看，因為我的專欄，撕下他們中國式的虛偽面具，直擊他們扭曲變態的心理，「假愛國，真洋奴」。我可以科學地講一句：這就是 Chinese。這種奇怪的民族，世界上獨一無二。沒有幾個人敢像我一樣，長期把假面具一張張扯下來，他們在地上拾起面具，再戴上，我哈哈大笑，再撕下。我必須承認，在這種動作之中，我獲得一點點快感。
問：但是英國也不像你說的那麼偉大呀？英國女人最近入選為西方最醜。
答：我從沒說過英國人 Perfect。英國人也有孬種：紳士這個族群，漸漸消失了，剩下的是向全球輸出的粗野球迷，因矯飾自滿而鑄成的大錯（像交回香港，本來可以避免，英國人機關算盡，其實在重大的決策上時時都愚笨）。還有英國的左派，推行「政治正確」的一小撮不識世界的自由派分子，都很犯賤，英國有許多陰暗面。但這一切，與中國人無關。因為事實證明，英國文化的理性和寬容，偏偏是中國兩千年來都沒有的。中國人嘴巴說自己崇尚孔子的「中庸」，但你看看中國人的歷史：從火燒阿房宮、誅九族，到「太平天國」暴亂，從「文革」到今天煤礦的人命災難，中國人的思想行為，愛則集體瘋狂，惡則全盤破壞，事事都做到絕，性格偏激至極，有哪一樣「中庸」？奇怪的是，手上無權的草民，空喊一聲「起義」，即被指為「偏激」。收回香港之初，也很偏激，偏激到特區政府把自己一切愚行，都賴英國人「埋地雷」。但是，今天的曾蔭權，卻在不斷挨炸，之前董建華給他埋下的地雷、他周圍一眾面和心不和的保皇黨害他埋下的地雷、中國帝王政治二千年「燦爛文化」埋下的基因地雷。近年來，「英國人撤出香港前給我們埋地雷」這句夢囈，終於收回了，我要為特區政府與一眾天生姓賴的中國人鼓掌：他們的智商，難得地提高了，循這個方向，一點點進化下去，五百年之後，「港人治港」就有機會追得上一九五六年葛量洪治港的三分之一水準了，我很有信心，充滿期待。

問：那麼你當自己是中國人，還是英國人？
答：這個問題，是我內心深秘的私隱， Irrelevant需要公開交代嗎？你只須爭論我的論點有沒有邏輯，有沒有道理。正如你看占士金馬倫的《阿凡達》，看特技場面，看人文主題，占士金馬倫如果站在你面前，你會問他拍戲的時候有沒有三個月便秘嗎？一個優秀的創作人，功夫上乘之處，是達到「無我」之境，像巴赫，為教堂作曲，為了生計，為自己而作的高登堡協奏曲，一樣出色。莫扎特也一樣，本來為皇室作曲，但也作得出歌頌淫亂英雄的《唐璜》，也作得出如聖如仙，此曲只應天上有的六百二十二號單簧管協奏曲，莫扎特是「人格分裂」嗎？只有中國人， Only Chinese，才會離開產品，專注揣測和誅心地攻擊推出產品的創作人。當然，你的產品如果沒人看，你也不會成為背後許多人議論的對象，你比許多平庸的人成功。

問：有時候，揹負着「中國人」的包袱，評論中國，不但有血統的 Conflict of Interest，還會受感情左右，有維護中國的偏見。
答：對了，小朋友，你有一點開悟了。正如當閣下還是特區政府的什麼問責高官和智囊，叫你評論特區政府和曾蔭權，你的觀點，一定不中肯。脫離了這個殼，像王永平，就超然而公正了。所以，當你在評論中國政治文化如皇帝奴才之類的深層時，完全踢開這個強加在你身上的殼，就客觀而公正了。我幸運地在外國住過十六年，而且不住唐人街，我可以思想換血，精神排毒，像胡適、林語堂等少數智者一樣，我很幸運，哈利路亞，我有這種能力，我感謝上帝。
我不必擦英國的鞋——我在英國沒有投資，英國皇室沒有定期招待我到他們的「人民大會堂」白金漢宮吃喝，英國政府沒有委託我替他們傳揚什麼國威，讓我得到免息貸款，在蘇格蘭圈地「發展房地產」以回報，我沒有、也不會，領半點「着數」。我喜歡做一個中西文化邊緣的地球村人，左擁右抱，同時熱愛中國的宋詞和水墨畫，也背誦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我沒有包袱，我說真話，為中國人的潛意識發聲，我活得開心，挑，吹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