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文学和历史,本质上是相通的,内在都是和人性紧密相关的。有一期视频,我讲了《红楼梦》里的一个情节,黛玉担心贾宝玉被打狠了,但又不好意思去看望,就站在潇湘馆外面,看谁去怡红院了。她心里着急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鹦鹉飞了过来,崩了她一头灰,她就骂了鹦鹉一句,没想到那鹦鹉突然说了一句“给小姐开门”之类的丫鬟说的话。她就很怜惜这只鹦鹉,觉得它很可怜,不该骂人家,于是她开始教鹦鹉《葬花吟》,花谢花飞花满天,后来鹦鹉就学会了。
讲这个情节的时候,我忍不住提起一个壁画上的故事。有一个贵族将军的小儿子,十几岁的时候夭折了,在他的墓葬里,就画了一个杨贵妃教鹦鹉诵经图。这是一个典故,那只鹦鹉通身雪白,它就叫“雪衣娘”,它跟杨贵妃说,我特别害怕死亡,害怕老鹰来抓我,杨贵妃就教鹦鹉读唐玄奘从西天取回来的波罗蜜多心经,觉得鹦鹉会安心的,于是就留下这么一个典故,“不向人前出反语,声声皆是念经音。”
这个墓葬的主人是个契丹人,但他没有给儿子的墓葬里画任何铁马金刀,而是画了这样一个中原的故事,意思就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安稳地走,别害怕。
所以我经常觉得,无论讲文学,还是讲历史,本质上都是讲人的故事。
有一次我和白先勇先生对话,聊戏剧的问题,我就问他说,中国人特别喜欢把日子过成戏,到底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他有一个观点是说,戏不重要,人生也不重要,人最重要。我觉得他说得特别对,《红楼梦》也好,戏曲也好,都是杜撰的故事,但这就是中国人的历史,如果我们在历史中,在文学中看不到人,那就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