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不能太如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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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人不能太如懿

观察者网风闻  柳飘飘了吗
昨天 10:06
作者 | 柳飘飘

本文由公众号「柳飘飘了吗」（ID：DSliupiaopiao）原创。

《如懿传》这风波吵了有几个月，我都记不清了。

原本对这事儿我一直不大感冒，但如今见到正主也加入战局，网络也没有熄火的架势，倒不得不来掺和一嘴。

首先，来回应一顶莫名其妙扣我头上的帽子——

臣妾百口莫辩！

稍微翻一下从《如懿传》开播到现在我写过的文章，但凡提及，我对此剧和周迅基本都是持肯定态度的，全网吐槽兴起至今，我也没落井下石过。

而对这整个事件，我的态度也始终如一：不至于。

你们不觉得其中有很多问题都很匪夷所思吗？

- 周迅是不是好演员？

到底谁给你的勇气讨论这种问题。

《苏州河》中夺人心魄的眼神

- 《如懿传》算不算烂剧？

当然也不算啊。

这就算烂，你叫《上阳赋》《大明风华》《武媚娘传奇》们情何以堪？

在我看来，《如懿传》最大的特质恰恰就是平庸。

它的优势和劣（liè）势一对冲，就是一部马马虎虎的国产剧，压制那些空洞恶俗的流水线垃圾绰绰有余；但跟某瓣7.5往上的剧比也没有任何优势。

所以这事儿从一开始就显得很反常态。

一部好剧、一部坏剧，其实都有理由被观众长期重读（或鞭尸）。

但一部五六年前播出、播一半还被腰斩了的平庸之作，既没什么观众基础，更无任何突出的特点，凭什么得到这般待遇，能让全网列文虎克都上线拉片？

更直白地说，问题都不是《如懿传》该不该骂，而是它值不值得这么浪费口水。

我开始时反正没太看懂这事儿。

不过我能get到的是，比起单纯的厌蠢、厌弱，人们更恨如懿的地方是如那英所言——

明明也不高贵，却还要装清高。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懿传》的“立意”不光比《延禧攻略》高，甚至比《甄嬛传》还高。

你想啊，《甄嬛传》其实没完全跳脱“爽剧”的囹圄，它拍的是精雕细琢的后宫升职记，观赏性拉满之余才兼顾深度。

斗到最后，虽有回首来时路的淡淡哀怨，毕竟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了的。

而《如懿传》呢，它一开始就想的是借封建王朝聊世间人情，为一位失败女性立传。

摆明是奔着红颜终薄命、到底意难平、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红楼》境界去的。

而在整个浩瀚的宫斗剧历史上，唯有《金枝欲孽》拍出过这等气象。

所以啊，我觉得目前许多流于表面的吐槽和批评，其实并不能解释这部剧如今的危机。

《如懿传》的问题，出在意识形态上——

“立意”上的越级碰瓷，才是其最深的病根。


它真的从流潋紫这一环，就透出浓浓的不自量力。

众所周知，《甄嬛传》的网文原版，说难听点就是一个东拼西凑的拼接怪。而剧版则要归功于郑晓龙、王小平夫妇的精心打磨，才能成为世界名著。

哪怕这样，他们都没敢打破“爽剧”的大框架，对观众还是客客气气的。

可流潋紫呢，我总觉着她在《甄嬛传》红了后，宗师派头都出来了。

我就很要求作品的转化过程中

要有流潋紫本来的味道在

要有原著本来的味道在

提问：什么叫流潋紫的味道？

体现在《如懿传》里，就是各种不合逻辑的情节、智商感人的台词、波谲云诡的精神状态，以及神秘莫测的价值观。

也即网上目前被诟病最多的槽点。

《如懿传》当年的那几个预告，我至今印象深刻。

因为气势太开阔、质感太深沉，颇有一种在时间长河里摆舟的沧桑感。

后来，证实这是营销诈骗。

但这种“野心”在内娱至今罕见。

流潋紫明明只是一个不太入流的网文写手，反手却要整一部人文史诗。

这是什么精神？这比张艺谋的一镜到底都疯得多！

瞧人家《孝庄秘史》，拍女主如何被权斗绑架一生，甚至不惜牺牲心爱之人，最后只能寂寞地在深宫中回忆少年郎，这格调已经顶天了。

你《如懿传》倒好。

别个女主谋求算计，单你如懿双手干干净净；

别个女主恶人做尽，单你如懿人品纤尘不染；

别个女主爱恨纠缠，单你如懿生了三胎依旧搞纯爱；

别个女主雌竞一生，最后攀上孤独的虚位，你倒是直接挂了。

然而在后宫这地界儿，您愣是肉身成佛，成了后妃偶像、女性爱豆，全体主子为您一大哭。

说到底，网友为什么一定要抓着如懿审判，而不多骂骂人设更糟心的被害妄想症琅嬅、嫡癌璟瑟？

因为只有如懿既要又要。

她要王熙凤的狠辣，也要史湘云的灵巧，她要林黛玉的痴情，也要薛宝钗的通透，她要贾元春的风华，也要贾惜春的淡泊。

最后，她甚至连李纨的死气、秦可卿的仙气和妙玉的禅气也揽到身上，太上老君都没她能炼丹。

你看啊，甄嬛本人都为她撑腰！

乌拉那拉·如懿女士的这种抽象女佛人格，的确是造成《如懿传》无数bug的祸根。

为维持她的设定，全剧的角色不得不开始相对地变异。

网友疑惑：皇上那么恨魏嬿婉，干嘛和她疯狂下崽儿？俩人是做恨吗？

呐，还不是为了维持“墙头马上摇香菇”的设定。

皇上的初心是如懿，可不就得和别人做恨了？

当然啊。

以上吐槽只是顺着话题发散，本质都不算致命伤，毕竟国产大女主比这更圣母、虚浮的多得是。

再者说，我也相信任何一部剧，都经不起这种全网程度的推敲和解剖。

但如懿的设定问题，的确在一开始就埋了个雷，直到引爆它的人出现——

主演周迅。

B站Up主称自己受到周迅工作室的投诉举报

当周迅的团队亲自下场维护作品与人物，整件事就转向了难以收拾的方向。

一开始网友的吐槽只是玩梗打趣，和批评其他剧作的心态并无二致。

但艺人方突如其来的“告黑”操作，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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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剧中还是现实，怎么如懿的清白人设都不可玷污？

于是吐槽不再是吐槽，而成了对打压异己力量的反抗与围剿。

骂《如懿传》倒还没成为政治正确，但目前却代表了大众对名流定义的“正确”的不屑。

如懿开始被曲解为后宫的真正反派，而周迅也从国民公认的顶级女演员，变成捂嘴路人的内娱恶棍。

不过在聊周迅前，我还是先挽尊两句——

她在《如懿传》里的表现绝非优秀水平，但也并不差，更无法推导出她“不是好演员”的结论。

嗓子难听、普通话不标准、脸状态不好这些更不好苛责，因为不是个人主观导致，她演如懿的岁数（演如懿时42岁），客观上并没有孙俪（演甄嬛时28岁）那么进可攻退可守。

且不光是周迅，这部剧里公认的好演员这么多，包括《末代皇帝》两位这么牛的主演，基本都没能发挥自己的应有水平。

故我认为，剧组的问题显然是大于、且影响了演员表现的。

而那些所谓“改剧本”“删台词”乃至虐待李纯的传言，我也不很买账。

作为咖位顶尖的演员，周迅在剧组自然会有相对多一些的话语权，但这话语权能大到什么地步，是个很值得商榷的问题。

首先同剧组有陈冲、邬君梅、张丰毅这样的大前辈，任周迅是唯一大女主，也不可能有（明着）造次的空间。

然后作品的导演汪俊，国家一级导演，有部队背景，与京圈关系密切。

三金影后看着金贵，象征的不过是圈子对你的认可。

而汪导这样的人，却是圈子的核心。

周迅就是再想越俎代庖，她惹得起吗？

故，周迅若是有问题，也不在业务上，而是在性情上——

有没有发现，周迅有时真的挺像如懿的。

周迅的事业，建立在内娱厮杀最凶悍的大花时代，可她却偏留下个人淡如菊的印象。

不因别的，只因她是大花队列里唯一的天赋选手。

要知道，内娱大花除了周迅，其他都是科班出身。但周迅何曾体会过李冰冰、汤唯想得到大众认可的挣扎？

天赋自然也是武器，在别人杀疯了的时候，她仿佛淡淡地就赢了。

2009年，时年35岁的她已成为历史首位三金大满贯影后。

这际遇，何尝又不是咱大如的写照？

只不过周迅靠的尚且是实打实的能力，而如懿只能靠魔法加持。

被甄嬛以“守孝”为由关在潜邸三年，她不需要给任何表情，因为乾隆的爱自会来救她脱困。

冷宫三年也类似。

乾隆自己都说不明白这进进出出的是为了啥，理由可谓狗屁不通，但故事就是这么发生了，如懿再一次突然得救了。

《如懿传》先置地构思了一个至纯至净的女人一路走到顶峰再坠落的深刻故事，却无法用《甄嬛传》那样缜密的血肉去填充它，于是到处都留下逻辑漏洞。

然而，周迅显然是对这个角色是有共情的。

如懿像是她某种理想化身。

淡泊、善良、优秀，不做难堪的事，永远只为初心而不为野心。

可她大概没想过，自己的成长经验有多不适配封建时代。

真正宁静致远、岁月静好的后宫中人，要么夜夜搁宫里数砖，要么没事就被抓去灌红花。

我不觉得如懿是有些网友解读的那种隐藏大反派，她就是有点不切实际的天真。

和周迅一样的天真。

她们相信自己在争斗中能纤尘不染，且还能赢得漂亮。

对，《如懿传》其实不是一部输家的史书，如懿这种在女人堆里杀到最后还能被全体后妃膜拜的人，搁封建时代明显是赢麻了的水平。

正常情况是这样

她们意识不到的是，在修罗场里，“躺赢”本质等于瞎猫碰上死耗子，“佛系”往往是被动的选择而非主动的追求。

至于什么“淡泊人设”，必定是选择性忽视掉很多东西的结果。

得忽略掉曾几何时也争抢过的凶猛。

《画皮》是公认的女主撕番始祖

得忽略真善美的表象下谁都有过不体面。

这种自我催眠，很容易转换成对外界评价的极端焦虑。

越是执着于此，也越是害怕他人指点的嘴巴。

我想起上个月，章子怡还在微博上《酱园弄》的词条下怼网友。

人们总评价她“把野心写在脸上”，但她反而是自洽的。

俗就俗，泼就泼，老娘不乐意就要过嘴瘾。

周迅就做不到。

可与其说她装啊还是假的，倒不如说她就是单纯心里有障碍。

与淡泊、单纯这个人设捆绑了太久，她已将之视作了理想的自我，故没办法接受脏了嘴和手。

然现实是，如懿的手并不是真的干净。

有些事她不做，但海兰、乾隆、李玉、惢心、容珮、颖妃、凌云彻、江与彬乃至甄嬛都会替她做。

周迅亦是。

许多事哪怕她不做，经纪人、工作室、粉丝也已经做了，最终的后果也要压到她肩上。

当然，哪怕不好听的话说了这么多，依旧改变不了如下事实——

即，周迅仍是我心目中，也是客观上中国最顶级的演员之一。

而且“天赋异禀”四个字，压根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呀。

她最绝的就是，能将自己性格里所有的羸弱、矛盾、挣扎，轻易代入戏中，为一个个复杂的角色瞬间注入灵魂。

在好演员这儿连“缺点”都是天分，找谁说理去？

但眼下，也该是她回顾这些问题的时候了。

一部剧的体积是有限的，哪怕再烂，观众总有骂到词穷的时候。

但一个人的生命容量是无限的，以淡泊之名逃避沟通，反而会让声浪愈演愈烈。

拿掉如懿的包袱，周迅才能成为更好的周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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