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在我心里有着多重意义:它是风景,是生意,坦白地说,是一笔财富。不过我还从来没想过它会成为我的健身会所。
一个当红汽车节目主持人、专栏作家,一个屡屡登上英国媒体黑榜的暴躁老头;一个分不清大麦小麦的人,一个植物杀手,突发奇想去经营农场。
在播种期赶上几十年一遇雨季,生长期赶上有记录以来最干旱的春季,收割期赶上百年一遇疫情。他忙碌一整年,净赚144英镑。
但他从未想过,从他的兰博基尼拖拉机、田野中的鹿和野兔、自己种的小麦做的三明治、自己种的苹果榨的果汁中,居然可以得到如此纯粹的快乐。本书便是这一年一地鸡毛却也妙趣横生的“田园生活”最真实、生动的记录!
本文节选自《克拉克森的农场》,欢迎大家一起来看农场主克拉克森砍柴、种地、养猪、观鸟的日常。
又是农场上一个令人激动的早晨。我用90吨表层土壤替换了遍布院子的60吨碎石垫层。尽管当我欢呼“大功告成”时,我的真正意思是“我在厨房的餐桌前发了一早上呆,一个穿着工装裤的伙计替我把活儿干了”。
本来我是想帮忙的。我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兴致勃勃。我穿上长筒雨靴和厚外套,还戴上了有护耳的裘皮帽。这段时间早晨潮湿得要命,湿气能穿透任何已知的材料,包括皮和骨。温度计显示气温只有1摄氏度,但感觉似乎更冷些。所以,我就回到屋里,脱掉外套、帽子和雨靴,烤起了面包片。
通常的隆冬时节,农场主们基本都拿着政府补贴到阿尔卑斯山去享用热乎乎的红酒和奶酪了。可今年因为疫情,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干那些被耽误了多年的工作。
从一年半以前准备接手农场至今,我第一次产生了怀疑,我的心是不是真的扑到农业上来了呢?我非常享受开着路虎车围着农场转悠的感觉。欣赏一下美景,或在某个美丽的秋天的傍晚垦一会儿地。而在一月里,我甚至懒得出去修一下大门。
此外还有一点不得不提,我能力有限。知道外卖寿司时人家送的芥末酱小包吧?每个人都能轻轻松松地撕开,可我不能。我连最简单的说明书都看不懂。还有我的手机,要是它夜里自动升级了,我就得把它扔掉。因为它和之前不一样了。不一样就是更糟了。
说白了,若是遇到一扇门从门柱上脱落下来,我可能只会干瞪眼。通常我会花上15分钟时间一边思索一边喃喃自语合页为什么会脱落,然后就回屋烤面包片去了。
有时候,如果风不是很大,温度也不算太低,我可能会在原地找一找脱落的合页,当我在五六步之外找到合页时,我嘴里又会嘟囔它为什么会掉在那么远的地方。可因为我没办法弯腰把它捡起来,就索性回屋烤面包片去了。
很多人可以不假思索地弯腰捡起东西,但对我来说这已经不再容易。只弯腰,我的肾脏会疼。只弯曲膝盖,我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因为弯腰对于干农活的重要性,基本上等于裸绞对于特种部队的重要性。
膝盖的问题也意味着我没办法跳上跳下。这是农民的第二基本技能。跳下拖拉机,跳下墙头和大门,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弯腰和跳跃,我敢说这是农民80%的生活日常。另外20%是去医院接胳膊。
幸运的是,我很少遇到断胳膊的危险,因为我到今天都没学会如何把各种机具挂到我的拖拉机前面、后面或随便什么地方。我也懒得去尝试,我更乐意坐在餐桌前,一边悠然大嚼涂了奶油的小圆饼一边看报纸。
然而有一样工作是无论如何都推脱不掉的。不管天气怎样,我都得发动起我那辆有六个轮子的超级猫(Supacat)全地形车—这以前可是军用的—拿大销子挂上同样曾是军用的拖车,一头扎进树林里拾柴火去。
柴火,过去都不叫事儿。可现如今政府管得宽,为了不让人们烧柴,便禁止销售湿木头。我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拿湿木头当柴火烧呢?这就好比为了保暖非要把湿毛巾或一条浑身湿透的狗点着一样。
反正照我的理解,掉在地上那些长满苔藓的湿木头我是不能再用了—出于环保的考虑—因此我似乎只能重新伐些树。不用想,这件事我同样不擅长。
我个人认为,电锯是只有神能操纵的工具。没人敢找碴找到一个手拿斯蒂尔(Stihl)电锯的人头上。一锯在手,你就是街头霸王,除非有人拿了把AK-47。可即便如此,最终结果也很难预料。
可当我手里提着一把电锯时,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小命。比如说,我一直很害怕电锯会突然脱手,不小心把我从中间锯成两半。或者我不留神摔了一跤,然后被送进急诊室,去和那些等着把胳膊或腿缝回去的农民兄弟做伴。电锯甚至比鲨鱼和沙滩车更让我感到恐惧。
即便我奓着胆子拿它去锯树,通常也会锯不到一半就被卡在树干里,而我又没办法将它拔出来。因为我身上穿着密密层层的防护装备,根本啥都看不见。粗略估计,我那林子里20%的树都卡过锯。
不过有时候我也能成功放倒一棵树,等我从树枝下面艰难地爬出来,处理好被刮花的脸,紧接着就得把树装到拖车上,拖到林子外面。这件事我照样干不好。
我的六轮超级猫有个巨大的优势,它能像坦克一样将两边的轮子锁死,这样就能原地掉头,从而大大提升机动性。可一旦后边挂了拖车,掉头半径恐怕就得按光年计算了。
这意味着我得砍倒更多的树,好给六轮车创造充足的活动空间,而又因为拖车装载能力有限,一部分树就只能任其倒在林地中间变潮,成为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非法木柴。
你知道一棵树在我的火炉里能烧多久吗?就按中规中矩的尺寸算,我估计不到1小时就烧光了。然后我就又得去林子里伐更多的树。这多乱砍滥伐、破坏环境啊,要是让我们烧煤就好了。
可我们不能烧煤。等哪天我们连石油和天然气也不能烧的时候,冬天唯一的取暖方式就是散步了。
有一天我真的去散了步。走到一块地上时,我原以为那里种了草,结果发现遍地都是萝卜。不过再三研究之后我推断那大概是尚未成熟的大头菜。开头我说过,我可能不太适合务农,因为很多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有些事甚至懒得去做。
看得出来,“一月大戒酒”运动已经越来越深入人心。 红酒销量增加了三分之一,啤酒增加了将近一半。这还只是人们在制作鸡尾酒时喝掉的部分。龙舌兰的销量猛增56%,而朗姆酒更是暴增64%。
我太理解人们的心情了。第一次居家令颁布期间我也没少喝。每天傍晚,当夕阳从山毛榉的树梢上落下去,并用一片瑰丽的深红与你无声道别时,我便拿出一瓶冷藏过的玫瑰红葡萄酒,打开,坐下来一边喝一边聆听林鸽的叫声,一直喝到我突然发觉该换一杯莫吉托(一种用朗姆酒、青柠汁、糖和薄荷调制而成的鸡尾酒)的时候。于是,我就跑到园子里摘薄荷。为了保护我的胃黏膜和肝脏,我用从小溪里摘回来的豆瓣菜下酒。喝完莫吉托再换百利甜酒,最后上床睡觉。老天爷,那段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令人怀念啊。
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当居家令解除,我们终于重返世界的时候,我已经胖得没了人样,活像一块踩着独轮车的艾尔斯岩石(澳大利亚的艾尔斯岩石,又名乌鲁鲁巨石,高348米, 长300米,周长9.4千米,是世界上最大的整体岩石。体积虽大,却是单块石头)。
我连弯腰系鞋带都困难;走路的时候裤子像出了交通事故;而我的膝盖又疼得要命,因为它们要支撑我那像界碑一样沉重的躯干。所以,当最新一轮居家令开始实施后,我采取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策略。
这一次,我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做个更优秀的人。走在街上人们会拦下我,因为他们把我当成了伊基·波普(美国歌手,朋克音乐教父)或威廉·达福(美国影视演员,曾出演过《野战排》等众多优秀影片)。我会成为你在《乡村档案》中看到的那种时髦老农,95岁依然能扛着一头羊登上苏格兰的高山。总而言之一句话:少喝酒,多锻炼。
去健身房你都干什么?举几下杠铃,对着镜子孤芳自赏一阵,然后回家。倘若你用传统工具干些传统农活,那么一天下来你必然也会有所收获。
别跟我说你没地,那是理由吗?你不也没健身房吗?你花钱到别人的健身房里健身,如果你肯付钱,我也愿意让你到我的不足道农场上帮我砍柴火。实际上,这或许还能解决因为农业补贴缩减而导致的经济问题。农场主们可以租些斧头,吸引一些年轻的健身爱好者,让他们到林子里砍树去。
现在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播种已经结束,而因为空气湿度大,多风,暂时还不适合喷洒农药。农场主们被迫关心起自己的身体来。除此之外他们只能干些杂活,比如修理大门,替换腐烂的篱笆桩子,补一补被獾拱破的围墙。所以,假如你恰好叫阿拉贝拉或卡米拉(阿拉贝拉或许是指英国威廉王子的首任女朋友。而卡米拉则指查尔斯王子的第二任妻子,眼下已荣升英国王后,但在作者写作此书时她的头衔还是康沃尔公爵夫人),且希望拥有傲人的腹肌,只需给我100英镑,我立马就能给你安排工作。
为了杜绝光说不练,我决定从修剪树篱开始,真正行动起来。正常情况下,我会在拖拉机后面挂一台又大又难看的机器,从树篱上梳一遍,树篱中的所有东西都会被绞得稀巴烂。那种效果基本相当于拿电钻在装着牛奶什锦早餐的袋子里搅一搅。正因为此,我们才选择在这个时间修剪树篱,再晚些小鸟就该在里面筑巢了。
但今天我不打算用机器,而是决定亲自动手。这意味着我需要某种工具,也意味着我有机会去逛一逛StowAg。这是天底下最好逛的农资百货了。如果你需要什么难看得要死但超级实用,且带着浓郁的农民气息的东西,来这里保准不会失望。要是这地方穿了件衬衣,那肯定是维耶勒法兰绒的;要是它穿了双鞋子,那必定是棕色的大头鞋。
一开始我的注意力全被那些猪食槽、饮马桶和一看就很结实耐用的手提电锯给吸引住了,但最终我还是来到了卖剪枝器的区域。可选的类型实在太多,但我这个人喜欢把重量和能力画等号,所以就挑了个最重的。
回到家,我换上健身服:一件猎装绒大衣,每个口袋里装了20发12号口径的子弹,再穿上一双长筒雨靴,便向着那绿色的巨人出发了—去年,一道树篱把一扇不怎么常开的大门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我来教你如何干这项工作。首先找到蔓生到大门上的枝条,而后顺藤摸瓜找到它在树篱上的主干,把剪枝器伸进去,双手用力一剪。随后抓住剪下的枝条往外拉,等枝条上的尖刺把你的手划得鲜血淋漓时,放下枝条,回去,开车到StowAg百货,买一双结实的工作手套。
没过多久我便得心应手起来。弯下腰,伸出剪枝器,扎稳马步,使出浑身力气剪断更粗的枝条。剪枝器笨重不堪,我的胳膊很快就酸痛难忍,臀大肌紧张得直哆嗦,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外面的气温只有零下1摄氏度,我的脸却红扑扑的,大衣里面汗津津的。剪下的枝条堆成了小山,更重要的是,我那扇不怎么用的大门又可以自由地打开了。乔·威克斯(英国网红健身教练,在全世界拥有众多粉丝)锻炼之后能有这样的成果吗?激励先生(英国另一位知名健身教练)能吗?
这天下午,我决定在农场上栽些篱笆桩子。这份工作的健身效果更为出众。还是那句话,有一种机器可以轻而易举地搞定这件事,你只需坐在温暖的拖拉机驾驶室里按个按钮就够了。但我选择了传统的方式,用一个打桩器亲手栽桩。那个打桩器就像一截排水用的钢管,只是一端封着口,两侧各有一个环形把手。
打桩器简单易操作,将工具置于桩子上端,铆足力气,将封口那一端当成锤子用。我在健身房里也见过不少奇形怪状的锻炼器械,可没有一样类似于打桩器。如果把在健身房里使用怪兽G6引体吊塔锻炼比作在什罗浦郡联盟运河上钓鱼,那么修篱笆就像在深海中抓青枪鱼。正因如此,篱笆工人里面很少有胖子。
才打了两个桩子,我的胳膊就吃不消了。它们像塞了僵尸香料一样无精打采地垂在我身体两侧。而我还要长途跋涉,爬上全英格兰最陡的山才能回到农场。关键是我兜里还装着一堆子弹,鞋子上的泥巴足有90公斤重。
当天夜里我只感觉神清气爽、浑身舒畅,连喝红酒或啤酒的念想都没有。我甚至对莫吉托也提不起兴致,反倒喝了不少我农场上的矿泉水,还用我自种的小麦做成的面包做了个番茄火腿三明治。
农场在我心里有着多重意义:它是风景,是生意,坦白地说,是一笔财富。它能让我把个人资产光明正大地传给子女,而用不着担心税务员找上门来。不过我还从来没想过它会成为我的健身会所。可事实摆在眼前。我之所以强烈推荐,就是因为我前面说过的“一月大戒酒”运动实在太成功了。我很享受在农场上的劳作。
我的拿手菜是肉末胡椒意面。当然,拿手菜的意思就是唯一会做的菜。做法不难:把里脊肉剁成末,裹上面粉,和辣椒、青椒、洋葱、蘑菇混在一起倒进平底锅,用我自家农场产的植物油炒熟,加一点高汤、奶油和调料,淋在煮好的意大利螺旋面上。味道好极了。
用猪肉做的饭菜中,我喜欢的可不止这一种。脆皮、香肠,我都喜欢。我对蒜蓉火腿炒蚕豆的喜爱,不亚于用明火慢烤的口衔苹果的乳猪。
去餐厅时,我还喜欢点猪脸肉,除非菜单上有猪脚,这种情况我就选择后者。众所周知,用吐司面包和亨氏番茄酱做出来的培根三明治,是医治宿醉和素食主义的不二良方,它甚至还能治好普通感冒。天底下像猪这样一种动物贡献出那么多菜谱的例子,实在找不出第二个了。鉴于此,我决定养几头猪,充实一下我的农场。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使我动了养猪的念头。猪在觅食的过程中,会把土壤拱得松软适宜,有利于植物的根、茎和种子发芽。猪的粪便是上好的肥料,如此我就用不着花那么多时间开着我那8升排量的拖拉机往农场上撒化肥了。所以说,猪浑身是宝,不仅美味可口,用途广泛,对环境也是大有益处的。难怪那么多环保人士看着都像从《绿色的田野》(由理查德·贝尔执导,埃迪·艾伯特主演的一部美国电视剧,讲述的也是农场上的故事。下文的阿诺德是剧集中一头猪的名字)中走出来的阿诺德。
另外,猪还能帮助化解邻里纠纷。比方说你是一个农场主,有户人家的房子就挨着你的地,而这户人家在某些方面让你忍无可忍。正常情况下,你可能去找法庭、找教会、找本地报纸帮忙调解,但以我的经验,这些都没用。比较直接有效的方法是,把你的猪全都赶到和他家相邻的土地上,并警告对方,他们什么时候知道收敛了,你就什么时候把猪赶回去。
说实话,我看不出我的养猪计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在全面落实之前,我决定还是先小养几头库那库那猪试试水。这种猪在20世纪70年代差点绝迹,但后来再度时兴起来,就像每个农家小院都会养条拉布拉多一样,但凡有哪怕几亩地的人家,都会养几头库那库那猪。
这种猪皮糙肉厚,生下来就穿着皮大衣,因此特别耐寒,可以常年生活在户外。它们是唯一可以放养的猪,即便没有饲料,仅靠杂草和果皮、菜叶都也能快乐地生存下去,而且它们的样子十分可爱。
可能因为猪和人类很相似,它们的器官分布以及肉体组织都和我们相差无几,所以人类经常拿它们进行医学研究,武器专家还用它们的身体测试子弹性能。猪不会自己清理粪便,它们对自己的粪便视而不见。它们有长长的睫毛,像崔姬(英国女歌手、模特、演员)一样。很多猪能说40种外语。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猪能操纵计算机控制杆。它们甚至还能认出镜子里的自己。
以我的经验还发现,猪非常善于逃跑。我把它们放到去年的一块菜地,那里简直是猪的天堂,到处都能找到不要的甜菜、土豆和豆角。我甚至还给它们买了一栋带窗户的房子,并精心选择朝向,使它们足不出户就能欣赏到温德拉什山谷的美景。
可显然它们对那栋房子不感兴趣,第一天就撞破电篱笆逃了出去。不知道你有没有赶过猪?感觉跟赶空气差不多。即便你奇迹般地把它们赶了回来,它们瞅一眼出去时电过它们一次的橙色电线,脖子一梗便又蹿了出去。
更糟的是,我发现猪很能跑,恐怕1小时能跑好几百公里。我们6个人花了4小时,好不容易把它们轰回猪圈,半小时后,它们又逃之夭夭了。天又黑又冷,还下着雨夹雪。这次,其中一头猪钻进了树篱,打死都不肯出来。另一头则怒气冲冲地老想咬断我的腿。
昨天早上我注意到它们把自己的房子当成鞍马跳上跳下。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说有人看见我家的一头猪正骑着摩托车沿着德国与瑞士边界上的警戒线一路飞驰。
而今我为这两头猪又修了道木栅栏。当我拿着烂菜叶子去喂它们的时候,其中一头总是坐在猪圈的墙角,往另一边的墙上丢棒球;而另一头猪则专心致志地制作一个状如滑翔机的东西。
农场上的牲畜没一个会安分守己。它们头脑中天生就有逃跑的念头。不过通常它们的逃跑都是缺少深思熟虑的投机行为。我的羊经常在钻树篱的时候被卡住,母鸡奔向自由的同时也会面临偶遇狐狸先生的风险;我的鳟鱼放着好好的池塘不待着,非要跨越3米宽的草地往附近的沼泽地里蹦。
猪跟它们不一样。猪能看懂探照灯的照射规律,出去之后总是朝不同的方向跑。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没有给它们起名字。若真要取名,我就都叫它们斯蒂芬。一个是斯蒂芬·弗雷(英国影视演员、编剧、制作人、导演),一个是斯蒂芬 ·霍金。它俩的聪明劲儿不输这二人。
然而在某些方面,它们又像小孩子一样。喂食的时候,个头大的那个总是喜欢站在食槽里,搞得小个子那个什么都吃不着。老天爷,它们还经常打架。通常是为了争抢该谁玩它们自制的望远镜。
这让我有些担心,毕竟我养的可是420根香肠啊。养猪也是门生意。若你养的母猪怀了孕,生下十几头小猪崽,那么8周之后你可以按每只50英镑的价格把它们卖掉,也可以把它们养大,再按差不多每头600英镑的价格卖掉。当然,这个价就不是纯利润了。
你得把养猪的成本考虑在内。饲料、猪圈、屠宰,不过最终算下来每头猪仍能净赚200英镑左右。虽然不是暴利,但聊胜于无吧。
问题是我挺喜欢这两头库那库那猪。我喜欢它们发出的声音、它们的精神,甚至它们揉成一团的猪脸。我可以毫不心疼地把我的羊送进屠宰场;饿的时候,我也能毫不犹豫地从池塘里抓条鳟鱼;可让我吃掉我的猪,说实在的,我可能下不了口。毫不夸张地说,它们甚至让我戒掉了猪肉。
明天我准备用慢炖锅炖一锅牛肉、甘蓝、芹菜、蘑菇和洋葱。炖6个小时,配上奶油土豆泥吃。以后这就是我新的拿手菜了。
等我喂饱了猪,给它们挠完耳根子,我就去研究一下看能不能用鸡肉做出培根。
英国皇家鸟类保护协会成立于19世纪末,初衷是为了反对阔太太们利用凤头的羽毛制作裘衣。
这让我感到十分奇怪,因为当时的世界正面临着许多问题。希腊和土耳其在打仗,美国军队在屠杀印第安人(当时还叫红印第安人),英国刚刚发生有史以来第一次恐怖袭击(就在格林尼治天文台),瑞典人发现了二氧化碳与全球变暖的关系,世界各地的人民正因为黑死病、麻风、天花以及霍乱等传染病而大量死亡。
尽管如此,曼彻斯特的一群理想主义者依然认为,“是这样。不过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阻止那些有钱人继续利用凤头??的羽毛装饰他们的裘皮大衣”。
英国皇家鸟类保护协会自成立之日起便处在政治光谱中素食主义的那一端,而今它可谓是工党的马前卒。它没有用巴勒斯坦太阳鸟做它的徽章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可话虽如此,他们倒也并非不干实事。比如,一年一度且声势浩大的大花园观鸟活动就是他们组织发起的。观鸟很简单,协会呼吁人们在厨房的窗户前安坐一个小时,记录下从花园中飞过的鸟儿。通过这种方式可以更直观地统计出哪些鸟类品种的数量正在增多,哪些正在减少。如今这项活动已经成为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鸟类调查项目。
因为其规模日益庞大,今年的观鸟尚未开始,网上已经卖出了30万颗脂肪球。与此同时,种子的销量也出现火箭式增长。我们本地的镇上已经买不到花生,我只好买了些开心果代替。
没错,我也积极参与了这项活动。我喜欢鸟类,一直也都有养鸟的习惯。我在农场上随意安置了一些小鹰和猫头鹰巢箱,在农场空闲土地上也种植了绿带,让各类斑鸠在那里筑巢,并试着吸引一些濒危鸟类。有一次遇到寒潮,我花了几个小时在地里巡视,只因有人看见我的农场上新来了一只凤头麦鸡。
除了这些努力,我还让树篱自由生长,绝不修剪,所以它们现在看起来乱七八糟。我还在农场上种了许多昆虫们喜欢的花带,从空中俯瞰就像一条条灯芯绒。
我乐意相信这些举措都起到了作用。夏天时,我看见过一群金翅雀。在一道从未修剪过的树篱上,栖息了上百只黄鹀。皇家鸟类保护协会曾经宣布,由于汽车数量的不断增多,这种鸟已经处于极度濒危的境地。是这样吗?他们果真认为黄鹀比其他鸟类都笨,不会躲汽车?还是说汽车司机跑长途时为了不让孩子们感到无聊,会故意冲撞黄鹀取乐?“嘿,孩子们,看看什么撞到挡风玻璃上了。又得10分!”
然而大观鸟活动对农场上的鸟不感兴趣,他们只在乎花园里的鸟。我剥了开心果,在鸟食平台上放了一堆去年存下来的油脂、猪油和谷粒,拿着我的单筒望远镜、笔记本和参考书,开始观测。
首先出现的是只知更鸟,不久又来了只乌鸫,但被知更鸟赶跑了。随后这只知更鸟又赶跑了两只麻雀和一只斑鹡鸰。它净忙着赶这个赶那个,结果我准备的那些鸟食它一口没顾得上吃。
装坚果的那个吊篮里也上演着类似的剧情。一只蓝冠山雀刚落下,就来了一只大山雀。本来篮子里有充足的空间够它们两个大快朵颐,只要它们能和平共处。但那是不可能的。它们决定打一架。于是,翅膀上下翻飞,鸟嘴你来我往,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过去,每当爱登堡爵士(公认的世界自然纪录片之父,BBC电视台主持人)打算告诉我们一件气候变更记录之外的趣事,他就会说,世间万物总是小心翼翼,使消耗的能量不会高于可利用之食物所能提供的能量。可那两只山雀恐怕得吃上一顿麦当劳的开心乐园餐外加一堆薯条才能弥补它们打架损失的能量吧。
我个人比较期待能见到五子雀、欧夜鹰以及绿啄木鸟,可是半小时过去了,我只见到那只饥饿的知更鸟,它依然顽强捍卫着它的领地,现在正像个哨兵一样在那堆美食上巡逻。此外便只有那两只爱打架的山雀。
我们在观鸟者身上能看到相似的性格特征。眼下纽约的稀有鸟类观察者中间已经爆发了全面内战。其中一派认为社交媒体不应公开稀有鸟类的栖息地,而另一派则喜滋滋地把他们发现的一种雪鸮的GPS定位发到推特上。所有人都在忙着指责对方,即使有只渡渡鸟出现在中央公园,恐怕也不会有人注意。
回到我们的奇平诺顿,我已经开始厌倦花园观鸟。此刻那两只山雀正在演绎《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里的某个场面,而那只知更鸟正在鸟食周围布置雷区。我把头扭向天空,结果问题又来了。虽然我也懂一点鸟类知识,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明亮的背景中,那只棕色的小鸟和其他所有棕色的鸟类看上去并没有太大不同,可它的飞行速度能达到每小时64公里。
斯塔莫爵士(英国影子内阁脱欧大臣,2020年当选英国工党党魁)的空军推出了一款方便的在线指南应用软件,可以帮助我们识别见到的鸟类。可我查到的唯一信息告诉我“那是一只正在天空飞翔的棕色的小鸟”,跟没说一样。所以,我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鸟了。
我不由开始想象,假如我生活在塞舌尔群岛,并在那里从事类似的花园观鸟活动,是不是会收获更多乐趣?那里有种燕鸥,身体像透明的瓷器。若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呢?那里的乌鸦像发光的卫星天线,像奶油乐队的专辑封面,还像艾德·希兰(英国90后歌手,也是一位出色的创作人)。
我们这里的乌鸦看上去单调乏味,毫无特色,不过听说它们极其聪明。众所周知,鸽子能看出你身上有没有枪,但乌鸦能看出是什么型号的枪。“哈,不过是一把点410霰弹枪,打不着我的。”
大花园观鸟40分钟后我便印证了这一点。我带了一把20号口径的猎枪出去转悠,鸽子见了我四散逃窜,乌鸦却像没事儿似的,还当面嘲笑我。它们知道我的枪射程不够。而且它们还向我证明,我的花园里根本没有鸟。
不过有意思的是,周末观鸟结束之后,我每天早上仍然会在花园里放些种子、坚果和脂肪,而后我会花上个把小时用我的单筒望远镜看那些来来往往的鸟儿。今天早上来了只鹪鹩。只见它蹦起两条可爱的小细腿儿刚从墙上跳下来,还没碰到那堆种子,知更鸟就斜刺里冲出来,把它吓跑了。
真是个霸道的家伙,为了保护它的小小领地,竟然不惧体形比它大两倍的鸟儿。难怪最近它会被英国人选为国人最喜爱的鸟类。
(本文选自磨铁·大鱼读品/ 台海出版社《克拉克森的农场》,略有删减)
| [英] 杰里米·克拉克森 著/ 吴超 译/ 磨铁·大鱼读品/ 台海出版社/ 2023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