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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在缅北,他认了一个毒贩做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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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4-12 11: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缅北,他认了一个毒贩做干爹

 黑叶 全民故事计划 2022-03-25 08:24
我心想在金三角很多人的人生都一样,很多人的归宿也都相同,这些人一生就为了一件事:毒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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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631个故事—


 一

我认识刘叔纯属偶然。

春节时李老师要带我去他舅舅家吃饭。我不解地问他什么时候在这儿有个舅舅,李老师告诉我不是亲舅舅,但算得上是亲戚。
 
我笑着说咱中国人在哪儿都能拐弯抹角找得到亲戚,真是天下都一家。
 
李老师说他这个舅舅真的没出五服,没出五服的亲戚算是很近的一家人了。
 
他和这个舅舅的老家都在四川汶川。李老师打电话问过,他妈说这个舅舅是在家谱里,只是三十年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当时不到二十岁的舅舅失踪了。
 
我绝对是个对不正常的事绝对好奇的人,凭感觉认为,三十年前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跑到缅甸来,绝对有故事。
 
我俩骑上摩托车跑了几十里来到一个镇子,给车加了油顺便买了两瓶酒和一些泰国的零食,我听李老师提到过,他舅舅已经有外孙女了。
 
一路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像庄园的地方,李老师说,就是这里。
 
停下车我四下环顾,一座白色的三层楼两边各有一栋伸出去的平房,每栋平房都有十几间。楼房与平房被香蕉林包围在中间,楼房前是一块有半个足球场大的草地,草地修剪得十分平整,几辆越野车和皮卡车停在草地上。
 
庄园后边是有茂密树林的呈弓形的山峦,李老师告诉我,过了山向东五十里就是泰国,他说找时间去那边玩一圈。
 
庄园草地上有七八只巨型犬,它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俩。我对此不以为意,这种人家的狗都经过严格训练,不像村子里的狗稍不注意就叼你一口。但我觉得这个庄园并不像呈现在眼前的这么简单,至少还会有一群狗潜伏在其它地方。
 
那些没露面的狗才可怕。
 
李老师的舅舅有五十多岁,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擦一挺轻机枪,桌子上有油壶及一些零件。看到来人,他把手里的机枪往桌上一放,高兴地让我俩坐下。之后,他推过来一辆三层不锈钢车,像酒店餐厅放食品的那种餐车。上面摆放着各种酒以及水果干果等,他看着我俩笑呵呵地说随便用。
 
李老师的舅舅不喝酒也不喝茶,他边说话边拿起矿泉水瓶子仰头灌几口,另一张桌子上放了十几瓶各种牌子的矿泉水。
 
李老师进来后即介绍了我,他舅舅热情地握手,笑眯眯的目光分出一半扫了眼我胳膊上的十几道伤痕。我看到他的脸刮得十分干净,左脸有一道刀伤后留下的疤。他握住我的手像是皮革,手掌还能感觉到几处凸起的老茧。
 
我当时想这个人绝对不一般。
 
李老师舅舅姓刘,他问我是哪个省的人,我告诉他是山东人。他哈哈笑着说山东人都高大。我身高一米八多。
 
聊天中我问:“刘叔,机枪干什么用?”
 
他说:“打猎玩儿。”
 
我一愣,用机枪打猎没见过。
 
刘叔笑着说:“有时间你试试,比一发一发打更好玩儿。”
 
吃饭时我见到了刘叔的家人,有他的夫人,三个女儿及女婿,还有五个外孙女。
 
李老师告诉我,他舅舅还有两个未婚双胞胎女儿在英国,没回来过年。
 
我明白了,难怪刘叔对李老师像对儿子呢。
 
回到学校后,李老师指着我摩托车上的一箱酒和吃的说是他舅舅送给我的,我说你舅舅是个神秘人。李老师说还行,你算是有两下子,但只感觉到十分之一。
 
我说神秘的背后有一万个故事,慢慢来。
 
李老师想说什么却言欲又止,他说舅妈有意思要让他当儿子。
 
我说你舅妈的意思就是你舅舅的意思,你爸妈能放了你?
 
李老师说他家有四兄弟,少一个不算什么。
 
我心想到底是中国人,不管穷人和富人,没有儿子就如房子少了根房梁。
 


因为一起去过他舅舅家,李老师和我的关系亲密了许多。以前我和他聊的都是国际大事,现在我俩常聊些私事。
 
李老师告诉我,他妈听亲戚们说过这个舅舅的事,他妈妈还在上小学时,这个舅舅就已经在工厂上班了。
 
据李老师的妈妈说,她爸爸,也就是李老师的外公那时还与这个舅舅家有来往。后来这个舅舅因年轻气盛与食堂的大师傅打了一架,把大师傅胳膊打断了。
 
李老师猜可能是因为打饭的事引起的。
 
他说他上大学时就与食堂管打饭的师傅吵过几次,也恨不得在打饭师傅头上抡一勺子。这点我俩有同感,如有可能,我至少应该向打饭人的头上抡了几十次勺子。
 
发生那件事后,他这个舅舅就失踪了。
 
有个星期天,村民送来一只打来的野鸡,我和李老师边吃边喝边聊,我问他是怎么在缅甸找到这个舅舅的。
 
李老师说纯属巧合,有一天在县里,他骑的摩托车和一辆越野车撞在一起。其实并不严重,李老师认为是自己的摩托车打滑撞了越野车,就主动道了歉。
 
巧的是李老师与开越野车的人都说汶川口音的四川话,俩人越聊越近,一不小心就聊出一对舅舅和外甥来。“这就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李老师说。
 
当时他一阵激动,掏出手机就要给家里打电话,但他舅舅不让。
 
“他说再等等,我还挺纳闷的。”
 
李老师指着停在宿舍前的摩托车,这个舅舅当时就让他把原来的摩托车扔了。其实也没撞坏,但舅舅执意花一万多给他买了这辆泰国车。
 
“手机也是他给买的,前后还给了我几万块钱花。”
 
我说:“你那个舅舅挺神的,当初一个光棍跑到缅甸来,现在也算是个富人了,不简单。”李老师听舅妈讲过一些舅舅的往事,他是和另外几个人跑到缅甸来的,就在舅妈家开的矿上干活,就是刨翡翠石头。
 
听李老师这么一说,我想起那天和刘叔握手时,他手掌上老茧的触感。
 
有次塌方,半面山扑下来,他舅舅扛起老板就跑,老板就是舅妈她爹。事后老板让舅舅去管拉矿石的车队,过了几年又让他娶了自己的女儿,还给了他几辆车让他单独立户干。
 
我觉得李老师舅舅和老板的关系就像古代故事里写的,一个穷小子救了财主,然后财主出于感激,给了穷小子一块产业,还把女儿嫁给他,于是穷小子奋发图强终于也富裕起来成为了财主。这种故事挺寡然索味的,不新鲜也无奇。
 
但接着李老师说的话,令我像兔子一样竖起了耳朵。
 
李老师说,三十年前这种事在金三角也算正常,就是今天也还有人在干。
 
我问他:“什么事?”
 
李老师说在那个年代也算不上大事,后来的富人都与那种事有关。
 
我说你能不能把话一次讲透,跟拉屎一样。
 
李老师压低声音目光炯炯地说:“贩毒。”
 
我没觉得太吃惊,三十年前金三角还没禁毒,种毒、制毒、贩毒是正常生意,可以说是金三角或整个缅北唯一的轰轰烈烈的全民生意。金三角种了一百多万亩罂粟,要多少人干活才能最终加工成海洛因,才能把出产的毒品运向全世界?可以说半个地球的人都参与了这件事。
 
不过让我觉得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李老师他舅舅不像是毒贩,他一说话就笑呵呵的,更像个庄园里子孙满堂在幸福生活中无比满足的那种人。但一想到他摆弄机枪,还说一发一发子弹地打猎没意思,我又觉得那半大老头端起枪机扫射时咬牙切齿的样子绝不一般。
 
我问李老师,“你还知道你舅舅什么事?”
 
李老师盯着我看了一会,说他舅舅在救了舅妈她爹后,就干上了贩毒。
 
我怀疑地问,“这么说你舅妈她爹也是个毒贩?”
 
“什么毒贩,在那个年代就是个生意,政府也不管,有头有脸的人包括军队警察都在做那种生意。毒贩是后来才有的称谓。”李老师说。
 
李老师说的对,要不是有那些人参与,金三角的毒品也遍布不了全世界。
 
我明白了,李老师舅妈能对他叨叨这些事,说明人家没把毒品当作什么,就像农民收玉米稻谷一样。这位舅妈是在讲舅舅奋发图强的发家史。
 


几乎每到周六李老师都要去他舅舅家,星期天晚上再回学校。虽然他几次邀我一块去玩,但我每个周末不是去乡政府帮忙,就是趴在宿舍里写东西。
 
一个周六,李老师告诉我,他舅舅两个在英国读书的双胞胎女儿回来了,舅舅要带着她们去打猎,问我去不去。一听要打猎,我连忙说要去。
 
到了庄园见几个工人正在往两辆皮卡车上搬东西,进了屋,李老师舅舅穿了身帆布猎装,戴着遮阳帽,脚上穿着靴子,桌上摆着挺轻机枪及十几个弹匣。
 
他像变了个人,目光犀利,身上透着杀气。我问好后说刘叔你真威风。
 
刘叔哈哈一笑说就等你俩了。他打开一个巨大的柜子,示意我和李老师拿枪。
 
柜子里竖着十几把枪,我仔细看全都是制式枪,但没有猎枪。我挑了把中国产81式,这种枪我以前用过,能打单发也能连射,而且有劲,准头也不错。
 
李老师拿了把美军的M15,他说M15声音好听。
 
我拿了枪,见两个二十左右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走来,心想她俩肯定就是李老师舅舅在英国读书的双胞胎女儿了。打过招呼彼此聊了几分钟,两个姑娘也去挑了枪,是那种以色列产的短枪管无依托冲锋枪。我心想俩人挺内行的。
 
那种枪射击时枪口不太跳,后座力也不大,但射速较快。
 
刘叔拎着机枪扫了大家一眼,说从现在起无论发生任何事,枪都不能离手。
 
李老师悄声告诉我,他舅舅每次都这样告诫。
 
刘叔让我和李老师跟他上前边的黑色皮卡,让他两个女儿上后边的白色皮卡。刘叔夫人领着几个外孙女出来,刘叔冲她们挥挥手,把机枪伸出车窗向天空打了十几发,几个外孙女哈哈笑起来。刘叔把枪靠在车门上,发动车疾驶出去。
 
车进了山,我看山上全是差不多一抱粗的树,这种没伐过树的山里才有大东西。
 
下了车我们走进森林,来到一处沟形山坳,刘叔说就从这里开始。他让大家向东西拉开,呈半圆向凹地走。
 
我主动说自己去东边,刘叔看我一眼点点头。
 
我说去东边的意思,打猎的人都懂,就是赶架子,把动物惊扰起来向西边跑,就是说把动物赶进埋伏圈。
 
到了东边我从山上向下走,边走边用枪托敲树,立即听到一阵籁籁的声音,有东西被惊扰了。
 
过了一阵刘叔那边响起了密集的枪声,为了呼应我也端起枪向树林中不时打着点射,我看见有五六只野猪向凹地蹿去,还看见麂子飞快地逃窜,空中也有一群鸟飞掠而过。
 
我边走边开枪,封住凹地中动物的退路,忙了两个多小时累得浑身大汗。我坐在一棵倒下的树干上,从背包中掏出水壶喝了几口,见一只野猪站在几棵树之间呆头呆脑地看着我。我端起枪瞄准,没扣扳机又把枪放下,我不想杀野猪这种低智力的动物。
 
到了下午我和刘叔他们会合,刘叔带着两个女儿正趴在树丛中。我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刘叔让两个女儿趴在原地别动,他猫着腰拎着机枪向左边走去。
 
过了一会,我听到树丛中响起了机枪声,接着刘叔两个女儿的枪也响了,机枪和冲锋枪的响声听上去像是几十个人在打仗。一会儿枪声停了,我赶到刘叔身边,见他正在换弹匣。
 
刘叔说这次过了瘾。他站起身喊两个女儿过去,我们走到下坡,见四只硕大的野猪躺在草丛中。我过去一看,每只野猪身上都布满了弹孔,我心想这是打猎么,纯粹是杀戮。
 
一路打扫战场,刘叔只挑了五只麂子,打死的八九只野猪只要了一只,说拿回去喂狗,其它的就扔在了原地。
 
不过刘叔却用金钢锯把所有野猪的獠牙都锯了下来,说拿回去给外孙女们玩儿。
 
晚上我们一群人烤麂子肉,刘叔一个人坐在客厅擦机枪。墙上挂着一台巨大的电视机,一个女主持人正在用缅甸话播新闻。
 
我拿了一盘烤好的麂子肉,送到客厅让刘叔尝尝,在来缅甸当志愿者前我专门去学了做饭,还学了新疆烧烤。
 
刘叔拿起一块麂子肉吃了口连说好吃,他抬头注意力集中地看着电视,女主持人正在播冰毒及几种新型合成毒会对吸食人导致的危害。
 
我看着刘叔,他看着电视机,不满地说了句什么玩意儿。
 
我说毒品也在竞争,罂粟的提取物海洛因成本高,合成毒品成本低,普通人往往会选择后者。刘叔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与海洛因比。
 
星期天回到学校,我对李老师说你舅舅有品味也讲原则,是少有的传统人物。
 
李老师说他这个舅舅与众不同,听舅妈讲他有两个原则,一是不把毒品卖往中国,二是不做合成毒品生意。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向中国卖毒品?”
 
李老师说是舅妈她爹定的规矩,舅妈她爹是当初国民党逃到缅甸的溃军,据说上过西南联大。反正就留下这么个规矩,一直没破。
 
我笑着说,那代人挺有意思,只害外国人。
 
李老师说他舅妈的爹宁肯费力又危险地刨石头挖翡翠,也守着不往中国卖毒品的老框框,不知少挣了多少钱。
 
我问这位舅舅现在做不做毒品生意,李老师说好像还在暗中做。他说舅舅和当地的武装民团关系很好,那些民团的主要生意都与赌场、贩毒有关。
 


又一个星期天,李老师从他舅舅家回来直接进了我的宿舍。
 
他把两瓶酒扔我桌上,说他舅舅又要做一笔生意了。
 
我没觉得奇怪,金三角的毒品买卖一直就没断过,前几年有报道说经卫星观察,金三角还种有二十万亩罂粟。电视新闻往常播出缴获毒品的报道,成吨成吨的毒品堆在地上。去年世界戒毒日,电视台报道某地销毁了二十吨毒品。
 
李老师说有个四川老乡向他舅舅买了一批海洛因要运往泰国,还交了七十万定金。因为去那个地方必须通过民团防地,所以那人就找到了他舅舅。
 
因为这批货价值三百万,李老师舅舅不但收了七十万定金,还要求买家留下人质。我心想这个刘叔挺多虑也挺有手段,看来以前吃过亏。
 
李老师说,舅妈又提出让他当儿子的事,而且他也答应了。
 
我问李老师:“你父母什么态度?”
 
“我爸无所谓,我妈有点舍不得。”李老师说。
 
我笑着说,李老师凭空当上了富二代,还有一柜子机枪和冲锋机。
 
李老师说舅舅和舅妈已经把他当儿子对待了,他觉得比父母对他还好。他说这件事要是定下来,他就不能当老师了,得到庄园里去住。
 
其实我支持李老师给他舅舅当儿子,至少我能到庄园去玩枪。
 
虽然我这个念头挺不地道。
 
我又问李老师,你舅舅那几个女婿对你什么态度。李老师说那几个女婿,两个在仰光,一个在泰国,都是政府职员,对他舅舅的事从不过问也不沾边。
 
我倒有些为他忧虑,毕竟他舅舅是沾毒的人,谁知道会碰上什么事。
 
又一个星期天,李老师邀请我去他舅舅家玩,说他舅舅多次提到我。
 
我们又来到庄园,刘叔穿了身崭新的西装,打着领带把脸刮得十分干净。
 
我问:“刘叔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刘叔笑呵呵地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我的外甥亲上加亲变儿子了。”
 
这天李老师的舅舅和舅妈都乐呵呵的,尽管几个女儿和女婿都没回来,但大家还是吃了顿丰盛的大宴。在饭桌上,我见到了一个四十多岁的陌生男人,李老师舅舅的一个手下陪着他。没人作介绍,但大家对那个男人还算客气。
 
我猛地想到,李老师提到过舅舅的买家放下一个人当人质,想来就是这个人。
 
吃完饭那个人没留下聊天,向李老师的舅舅客客气气打过招呼就走了出去,那位手下紧紧跟着他。当我和李老师道别要回学校时,刘叔一手拉着李老师,一手拉着我,让我以后经常跟李老师到家里来玩。
 
他说:“听我儿子讲过你的很多事,有意思。”
 
以后每到周六,李老师就骑上摩托车去庄园。
 
又一天,李老师从庄园回来后神情有些古怪,我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我舅舅让买家骗了。”
 
我说:“那件事安排得挺周全,还放下了人质,怎么能出变故?”
 
“货送到地方后,买家没付余款。”李老师说。
 
我又问:“你舅舅怎么说?”
 
李老师说他舅舅听了手下报告后没多说什么,也没责备手下,只是让人把那个人质关起来。我预感这事没那么简单,以刘叔的脾气及做事风格,似乎这笔生意损失多少钱不重要,遵守江湖规矩才是重要的。
 
泼水节前一周,李老师找我商量,说他舅舅到中国去了,约好和买家在四川见面,他舅妈问他能否请一段假回庄园住。
 
我思忖李老师如果请假一个星期,那我就要教三个年级。不过我累些忙些倒不打紧,他舅妈的心情为重。
 
我答说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都无所谓,重点是他舅舅不在家,要安慰好舅妈,人年纪大了担心的事多,要尽职做好儿子的事。
 
之后,李老师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我没有向上级汇报,主要是这件事不知该怎么说,按规定请这么长时间的假必须有极为特殊的理由。我不想编谎骗上级,只能不汇报,反正这是山里的乡村学校,领导也不会来检查。
 
这是我在缅甸当志愿者期间违规最严重的一件事,一旦让上级知道了,我绝对会被辞退。
 
一星期过去后是泼水节,放五天假。放假前一天我买了几箱方便面和一些棒棒糖,给每个学生各发了一样。
 
泼水节我去了庄园,李老师舅妈也没把我当外人,告诉我刘叔带了个女人去了中国。她说刘叔不是个为了钱死缠烂打的人,但有人破坏规矩他就不能容忍。
 
她说,在金三角因做毒品生意死了无数人,但原因都是违反了规矩。几十年来,她父亲以及刘叔之所以能相安无事,就是因为守规矩。
 
虽然我不完全相信做任何生意特别是毒品生意的人都能遵守规矩,但我知道在生意场中能活下来的人基本上都是有江湖精神的人。
 
在庄园那几天我去看过被当人质关起来的男人,他被关在树林里的一栋砖房里,透过有拇指粗的铁栅栏往里看,屋里设施还不错,至少不比酒店差哪儿去。
 
过了一个月李老师告诉我,他舅舅一个人回来了。他说他舅舅是花钱雇的女人,就是陪男人游玩的妓女,在缅甸和泰国做这种职业的女人很多。
 
李老师舅舅到了四川后,先去老家汶川在酒店住了几天,也去了老家原来的住地,但08年大地震后老房子全没有了,到处是漂亮整齐的新楼。
 
他若有所思地在汶川转了几天,几乎走遍了大街小巷,然后才去找那个买家。
 
那人讲了一大番托辞就是不付钱。他舅舅看出买家另有打算,借口第二天在酒店吃饭再谈,留下女陪游在住处,立即打车前往昆明。在昆明换了车直奔边境才回到缅甸,其中的经历十分惊险。
 
我心想买家放下的人质危险了,按江湖规矩,卖家可以处理人质了。
 
人质不过是生意中的抵押物。
 


又过了半年,已于两个月前辞去教师工作回到庄园的李老师打来电话。
 
他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舅舅出事了。
 
我一惊,脑子里闪过一个问号,是买家派人来报仇了?
 
我让李老师放慢声音清晰地说。
 
李老师说他舅舅受了重伤并被警方抓捕,当前就知道这么多。
 
我告诉李老师今天是考试最后一天,明早我送试卷去区里,顺便到庄园。
 
第二天我骑着摩托车疾驰进庄园,见草坪上停了不少车,进进出出的人神情都很严肃。
 
客厅里坐着七八个人,其中还有穿军装的,像是在讨论刘叔的事。我向李老师舅妈问好,她倒没显得那么焦急,坐在椅子上仔细听在场的人讲话。
 
由于我听不懂当地语言,就把李老师拉到屋外,让他把已经知道的有关刘叔的事仔细讲一遍。
 
李老师说,一个星期前有人来找他舅舅,说那个买家真实姓名叫王家良,除了向泰国贩运毒品外,在缅北佤邦还开有一家大酒店。
 
来报告买家情况的人显然是舅舅自己安排的,那人说亲眼看见买家王家良在酒店里招待客人,他当时也是客人之一。
 
刘叔仔细询问了来人很多细节,一个人在屋里想了几个小时,然后换上装,带了两个手下要前往佤邦找王家良。
 
临走时刘叔叫来李老师,将一串钥匙交给他,吩咐他好好照顾舅妈。
 
李老师说,今天来的人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他们通过各种关系打听到了他舅舅的情况,总的来说状况不容乐观。
 
我说你把情况说一遍,别急。
 
刘叔带了两个手下直接去了佤邦首府邦康,那里是缅北最大的城市,也是地区政治、经济、军事中心,与中国普洱市孟连县只隔着一条南卡江。
 
刘叔连夜出发,天亮抵达邦康后直奔王家良所在的酒店,直闯其办公室。两人显然发生了冲突,双方的人发生了交火,且均有死伤,刘叔带的两个手下也一死一伤。
 
交火中王家良逃出了酒店,一路跑向附近的商场,刘叔紧追不放。打完手枪子弹的刘叔在商场向王家良扔了一颗手雷,但王家良却只受了轻伤。
 
王家良继续奔逃,一直跑到警察局。
 
在警察局门口,只剩最后一颗手雷的刘叔追上去与王家良撕打在一起,缠斗中刘叔抱住王家良并拉响了手雷,致使王家良当场毙命,刘叔也受了重伤。
 
我的反应是事闹大了,而且事发地不在刘叔的地盘。
 
在各军事力量割据的缅北,金三角这边与佤邦在政治、军事上立场并不一致,帮刘叔的人基本起不到作用,结局难料。
 
虽然很多人在暗中帮刘叔,刘叔也不缺钱,但正如我预料的,佤邦和金三角这边没有交情,据说在过去双方还有过摩擦,最终刘叔被判处死刑。
 
开公判会的头一天,我和李老师带着几个人到了邦康。在酒店里李老师焦躁不安地唉声叹气,说庄园没有了舅舅,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告诉李老师,天下的事总是瞬息万变,人有双喜临门,也有祸不单行。在当前及今后,你必须咬紧牙关,保持冷静挺起胸膛,这对你舅妈她们至关重要。
 
在公判大会上,刘叔被五花大绑。
 
几个武装警察押着他,但他紧闭着嘴高昂着头目光冷冽。
 
我和李老师及几个庄园的人挤到围观人群的最前面,刘叔也看到了我们。
 
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着我们微微点头。
 
李老师面向刘叔,右手握拳举在左胸口,目光肃穆而坚定。
 
刘叔的尸体被送回到庄园,李老师的舅妈及上百人出来迎接。
 
几天后,刘叔被安葬在一处花园里,随葬的还有他打猎用的机枪。
 
假期结束后,我要回学校,临走前我去刘叔墓前道别。
 
我看着墓碑上镌刻的刚劲有力的“刘一道”三个大字,心想在金三角很多人的人生都一样,很多人的归宿也都相同,这些人一生就为了一件事:毒品。

作者:黑叶,自由职业
编辑:蒲末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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