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丨马佳秦
编辑丨吴酉仁
8月16日,一架C-17运输机离开喀布尔国际机场时,有阿富汗民众试图抓住飞机外部。结果至少有两人在飞行过程中死亡。19日,据阿富汗媒体证实,其中一名坠亡者是年仅19岁的阿富汗国青队足球运动员扎基·安瓦里(Zaki Anwari)。扎基·安瓦里的悲剧,只是阿富汗四十年难民史的一个小缩影。阿富汗出现成规模的难民,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1978年的“四月革命”中,总统达乌德被击毙,新成立的塔拉基-阿明政府启动了激进的土地改革,将“赎买多余土地”的政策,变更为“没收多余土地”并无偿分配给少地或无地的农牧民,每户最多只能拥有6公顷一等地。还实施了没收王室财产、强制富人废除债务、森林国有化、建立合作社等政策。利益受损的宗教领袖、部落领袖与民众群起反抗,针对新政府的暴力事件层出不穷。截至1979年底,约有40万阿富汗难民越过边境线进入了邻国巴基斯坦。同年,苏联军队开进阿富汗,难民数量随之激增。到1981年,在巴基斯坦获得登记的难民总数已增加至240万。到1990年,该数据上升至约330万。另有许多难民不在上述统计之内——巴基斯坦政府称,1990年约有50万阿富汗难民栖身在该国,但没有进行合法登记。另据伊朗政府统计,1991年约有300万阿富汗难民生活在该国境内。此外,还有小部分阿富汗难民前往欧美国家寻求庇护。一种比较保守的估计认为,“在20世纪80年代的危机最紧张的时候,阿富汗的难民超过了600万”。1989年,苏军自阿富汗撤出。1992年,阿富汗再次发生政权更替。许多海外难民选择回国。抵抗组织占领喀布尔的前六个月里,便有不少于120万难民通过联合国难民署的资助,自巴基斯坦返回了阿富汗。政权更替并未给阿富汗带来和平。先是“前政权的合作者”们——既包括政商界人士,也包括普通民众,为了逃离被清算的命运,成了新的流亡者。然后是1994年爆发的新内战,又制造了更多的新难民。据联合国难民署的统计,1996年阿富汗的海外难民仍高达262万余人(不包括那些未登记的难民),仍是世界上最大的难民群体,其中140万生活在伊朗,120万生活在巴基斯坦。1996年塔利班上台后,受过较多现代教育的有知识群体纷纷逃离了阿富汗。普通民众的外逃数量也急骤上升。截至2000年底,阿富汗海外难民的数量高达360万之多。2001年美军进入阿富汗后,海外难民通过联合国难民署的帮助成规模地回流,但阿富汗的国内局势依旧动荡不安,战乱不止,所以难民总数仍居高不下。据难民署的统计,2011年阿富汗仍有约300万难民,其中270万居住在伊朗和巴基斯坦。与八十年代相比,九十年代之后的阿富汗难民,其海外生存环境已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巴基斯坦与伊朗是阿富汗难民寻求庇护的主要目的地。在巴基斯坦,为了安置阿富汗难民,以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曾于八十年代提供了许多经济上的援助,这些援助在九十年代被大幅削减。数百万阿富汗难民让巴基斯坦政府不堪重负,只能出台更严格的入境和遣返政策。在伊朗,因为宗教方面的原因(1979年爆发了推翻巴列维王朝的宗教革命),八十年代的阿富汗难民曾获得过颇多优待。他们被伊朗人视为宗教意义上的兄弟姐妹,进入伊朗便能获得永久居留权,可以在境内自由定居。但这种宽松政策只维持到1992年。不堪重负的伊朗政府自1993年起,开始有组织地推动阿富汗难民的遣返,将难民的永居许可替换为临时登记卡,要求难民必须在指定地点限制性居住,并大幅度提高了新难民的准入标准。没有难民卡的成年人不允许参与工作,违规的雇主将被处以巨额罚款。没有难民卡的儿童也无法进入公立学校,难民自办学校则经常被强制关闭。这些难民中,最著名的一位是沙巴特·古拉(Sharbat Gula)。1985年,古拉还只是一名12岁的阿富汗少女,跟家人逃亡至巴基斯坦的一处难民营。美国摄影师Steve McCurry偷拍了一张她的照片,以《阿富汗女孩》为题刊登在《国家地理》杂志的封面上。这张照片让古拉成了世界级名人,但她自己对此毫无所知。次年,她便像绝大多数阿富汗女孩一样与人匆匆结婚。
♦ 《国家地理》杂志封面上的Sharbat Gula
1992年阿富汗政权更替后,古拉随丈夫返回了阿富汗。这期间,摄影师多次试图寻找古拉的踪迹,直到2002年塔利班政权垮台后,才终于通过虹膜验证技术找到了她。古拉住在一个没有水也没有电的村子里,记者问她是否幸福,她的回答是:“塔利班统治下的生活更好一些,因为有秩序与和平”。记者给她留下了一台缝纫机。古拉再次成为新闻人物是2016年。以难民身份重回巴基斯坦生活的她,因为伪造身份证件被当局逮捕,面临7-14年的监禁以及数千欧元的罚款。媒体广泛报道后,阿富汗政府将古拉接回,为她提供了一所房子,并承诺保证孩子的教育与医疗。2016年的古拉是幸运的。因为很少有返回者(指结束难民生涯回到国内)能够像她一样,在阿富汗拥有一处完整的房产。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能住在租来的房子里。联合国难民署的研究发现,超过一半的阿富汗返回者缺乏土地,超过15%的返回者找不到栖身的住房,还有超过40%的返回者只能住在开放区域的帐篷里,或住在无法封闭的建筑里。多年战乱摧毁了许多财产,也改变了许多财产的所有权。返回者没有办法收回原来的房子和土地。当他们尝试这样做时,往往会发现其所有权已经易手许多次,根本无从追溯。即便追溯也无法得到支持。据学者Craig Loschmann等人2015年发表的一项研究披露,2011年的阿富汗约有三分之一的人口是返回者。也就是三分之一的阿富汗人,有过流亡他国做难民的经历。这个悲哀的数据,或许有助于我们理解阿富汗已经发生和正在发生的一切。(来源:腾讯新闻)
①澎湃新闻:《阿富汗媒体证实:“扒飞机”坠亡人员中有一名阿国青队球员》,2021年8月20日。
②马晋强编著:《阿富汗今昔》,云南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第92-96页。
③Pakistan: Focus on a quarter century of UN assistance to Afghan refugees.23 Jun 2005.
④https://iranicaonline.org/articl ... -refugees-in-iran-2
⑤朱永彪、闫培记:《阿富汗难民:历史、现状及影响》,《世界历史》2009年第4期。
⑥Mitra Naseh, Miriam Potocky, Paul H. Stuart & Sara Pezeshk,Repatriation of Afghan refugees from Iran: a shelter profile study.
⑦Janne Bjerre Christensen,GUESTS OR TRASH:Iran’s precarious policies towards the Afghan refugees in the wake of sanctions and regional wars.
⑧UN High Commissioner for Refugees (UNHCR),UNHCR CDR Background Paper on Refugees and Asylum Seekers from Afghanistan.
⑨USCRI:USCR Country Report Afghanistan: Statistics on refugees and other uprooted people, Jun 2001.
⑩UNHCR:UNHCR Afghan refugee statistics 10 Sep 2001.
⑪NINA STROCHLIC:Famed 'Afghan Girl' Finally Gets a Home.
⑫Craig Loschmann Christopher R. Parsons Melissa Siegel,Does Shelter Assistance Reduce Poverty in Afghanis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