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20-11-27 03:35 PM 编辑
以下文章来源于福桃九分饱 ,作者饱弟 对于美食爱好者来说,任何文化熏陶最后都成为美食种草,就像张爱玲说的“从前相府老太太看《儒林外史》,就看个吃。” 连《茶馆》这种饱含沧桑的大戏,1979年北京人艺带观众录像版,看着常四爷抹泪,看着秦二爷抽泣,王掌柜最后那一幕,简直已经要嚎啕大哭。
然而,看完,擦干眼泪鼻涕,第一想起的,居然是大傻杨的幕间数来宝,里面四个字,不多不少,铿锵有力,然而永志不忘:
干炸丸子。
世上没有比“干炸丸子”再动听的菜名了。
四个字,完美切中了人类对美食的全部向往:油炸、肉。
一碟圆圆的小肉丸子吃起来,没有一大盘炸酥肉那么“硬”,夹起一颗,轻蘸一蘸花椒盐,送进嘴里,一口咬开脆香的外壳——雪白细嫩的肉馅,有油脂不可替代的香。
一颗接一颗,美拉德反应的躁动,不断被推向极致的临界点。
北京人馋干炸丸子,似乎可以从小馋到老。
吃干炸丸子,可以不分四时节庆。
肚里酒虫一动,约上三五好友,来几个惠而不费的下酒菜,必有干炸丸子。
小孩儿馋了,想吃点炸货,过过嘴瘾,爸妈又怕大鱼大肉难消化,来碟干炸丸子。
早年红白喜事,要摆酒席,档次最低的“炒菜面”——打卤炸酱面加炒菜,起码得有个干炸丸子,才对得起客人吧?
干炸丸子对北京人而言,可以代表一种体面:对自己的口舌、对宾朋的厚爱,一碟丸子,就算尽了礼。
同样,吃干炸丸子,也可以不分场合高低。
老北京的大酒楼、二荤铺,随处可见它的身影。百年老店“东兴楼”可以靠它扬名,始于计划经济年代的刀削面馆“杏园餐厅”,也能以它为招牌菜,至今仍是网红。
像茶馆里下棋赌输赢,以一碟干炸丸子为赌注,更是稀松平常——它不值什么钱,但是值得一赌。
久而久之,大家都拿干炸丸子不当回事了。
论食材,它太普通,猪肉加鸡蛋,放点儿葱姜水,实在卖不上价。
论格调,它也不太高级。当它的口味不分阶层,就成了原罪,会被自动划入“低级”的圈子里。
吃干炸丸子,开始被人瞧不起。
评书《兴唐传》里,穷得卖耙子的程咬金,进酒楼大吃大喝,开口点菜:
“给我要个拆骨肉多加葱丝!再给我要个炸丸子,汁儿单拿着!要杓里拍、锅里扁,为的是炸得透,热乎点儿,要老虎酱、花椒盐,另外带汁儿!这就叫炸丸子三吃!再要四张家常饼,多加油,烙厚着点!”
说了这么一通,不可谓不会吃吧。
然而,伙计直接怼了老程一句:
就您点的这些菜,还是请到外边条桌上吧! 梁实秋先生回忆儿时,小弟弟问“妈,小炸丸子要多少钱一碟?”母亲一阵心酸,立刻派佣人去胡同口饭馆买一小碟,让孩子们敞开了吃。
数十年后,内地餐饮业发达,粤菜川味席卷京华,奢华豪富非止一端。
跟它们一比,口感不错,但肉料不多的干炸丸子,成了廉价的“穷人乐”。
王希富先生说,那时朋友聚餐,没人愿点干炸丸子,怕被人当成土包子进城!
然而,谁也没有资格瞧不起它。
干炸丸子,可是有皇家血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