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19号,我开始骑自行车环游中国。
原本计划一整年的行程,最后因为疫情中断。草原戈壁雪山沙漠,废屋天桥路边公园,这些地方我都住过,一路走来看了百场落日,半夜掀开帐篷能看见银河。
我在途中与人交谈,向路人问一些大而空的问题,对自己无知的世界拘谨而茫然。我不断与人相遇,再很快分别。运气好的话,还会在路上重逢。
以下是我的骑行故事第一篇。
1
2019年2月,我骑上车,带了点行李就开始上路,原本计划骑行一年,尽量走完整个中国。
上路第127 天,我到了山西省太原市阳曲县。听闻境内有几座古寺,到了地方却看见门户紧闭。只能说很是可惜,山西文物那么多,可村镇间的文物因为无力维护,干脆封存一了百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肚子开始饿了,在村子里找了家饭店。老板告诉我也没其它吃的,帮我做了些猫耳朵,吃完混了个三分饱。
继续往前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骑到五台县,那边还有更多的文物要去看。骑着骑着,看见一个穿灰袍的僧人正沿着马路,三步一叩首。两车道的马路,卡车像是游鱼,声波和尘土朝着道路两侧扩散。
我突然想起前不久在太原一座公园扎营时,路过一个大叔对我说:你环游世界是很厉害啦,但你不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我曾经见过路边有人一路磕头磕上五台山。
没想到我也能遇见叩长头的僧人,我有点犹豫该不该上前搭话。在我眼里,磕头应该是件很严肃的事,信徒说不定正一边磕头一边诵经顺便还在算自己磕了多少头。上去一搭话,节奏乱了,没准今天这头就白磕了。
我在纪录片里看见过这样的活动,一般都是一队人,跟着完善的后勤补给,磕头的人只负责磕头。可我又骑到前面看了一圈,路上分明只有这一个僧人,别提补给的队伍了,连结伴朝圣的人都没见到半个。我实在好奇,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灰色僧衣,眼看天就要黑了,他该住在哪,每天吃点啥?
我掉头回来鬼鬼祟祟尾随半天,终于忍不住上前搭话:“是去文殊菩萨的道场吗?”
僧人抬起头,我看见他眉心中间因为磕头太久沾上的一大片灰印。他挺热情地点点头,说:“是的,我从河南出发了三个多月,朝着五台山拜山。”
他干脆停下来,我正准备问点别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说:“不妨和你结个善缘吧。”说着居然从袍子里掏出一瓶红牛。
我目瞪口呆,一是震惊于这袍子里居然能放东西,二是红牛怎么看都和这风尘仆仆朝圣者的样子不搭。他看见我愣住的表情,以为我在担心别的,说:“没关系的,前面还有很多。”
僧人告诉我,自己有一辆三轮车,上面什么补给都有,就停在前面的路口,我可以先过去,在那里等他。
“什么补给都有”这句豪爽的话有点震撼我,往前骑了大概一公里,认错了几次车,终于在路边看见了那辆三轮。
这下子彻底确定了,毕竟一般三轮车不会刷成黄色贴着偈子,上面还插着一面国旗一面佛旗。
我就在路边等着,约莫一个小时,僧人才叩头过来。我问今晚住哪,他说车上有帐篷,随处可睡。我心想,好嘛,这不是和我一样。然后兴致勃勃,说我车上也是帐篷,我们不妨同路走一段。
天已经黑了,僧人车灯亮着,我们骑在路上找适合扎营的空地。他从袍子里又掏出来一台vivo手机,这时候我已经见怪不怪。他在地图上找了半天:“前面路口就有一座文殊庙,我们可以去那里住。”
我说夜里乡下的小庙早就关门了,要睡只能睡在庙门口,他说自己就是这个意思。这下我确定了,的确都是同道中人,一听就是睡过不少庙的。
拐进路口,里面是条小路。我自告奋勇前去探路,结果到了地图上标注的位置,却什么也没有,问了问当地人才知道庙根本不在这里,而是在后山。且不说天已经黑了,我们一辆自行车一辆三轮车也根本上不了山。
我琢磨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信的是普贤,如今才被文殊菩萨捉弄。这时候僧人微信上发来消息,让我速归,他发现一处好去处,适合扎营。
我掉头回来,僧人开车驶进一条小路,即使晚上也能看出来,是极其偏僻的一处地方,我真有点佩服他能找到这里。这里是一处窑洞里的关公祠,除了关公那间屋子,其它几处房间都透露出一副破败相。
僧人打开车门,露出里面的行李,真的是包罗万象,他从里面翻出一把扫帚,把屋子里的灰扫尽,我们一人一个房间。搭好了帐篷,他送来盏夜灯和一把手电筒,说这样夜里就会明亮些。
我原本还想问,宗教人士这方面是否有点忌讳。看他上来就扫干净了关公那间祠堂让给我住,便把话吞下肚。
我脑子里飘过一句话:百无禁忌,诸邪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