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分享的第47本书：《教授与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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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喜欢《查令十字街84号》、《编舟记》，那么你一定不能错过这本书。
图书馆里的工具书架上总摆放着一本本极厚的《牛津英语词典》，可是我从未想过，编纂这样的一本书竟然用尽了七十年的光阴，经过了无数志愿者不计回报的努力。这其中的曲折艰辛更是数不胜数，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最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是故事的主人公牛津词典的主编——詹姆斯·默里教授和最重要的美国志愿者——W. 迈纳医生。
这是两个老头的故事关乎对自己价值的寻找，关乎两人之间长达二十年来的友谊，关乎对于生命意义的思考......
默里与迈纳
詹姆斯·默里教授出生于苏格兰边境的蒂维厄特河谷的美丽商业集镇，他的父亲是哈维克镇上亚麻布商人兼裁缝，父母托马斯和玛丽都是基督教公理会教徒。后来成为英国学术界泰斗的他在早年时便显现了不一般的天分，与鲁迅先生在书桌上刻“早”字如出一辙，他在学校练习本的扉页上大大地写上“知识就是力量。”十五岁时，他就学习法语、德语、意大利语、希腊语，以及普遍的拉丁语。他的练习本的扉页上还有这样一句拉丁语“Nihil est melius quam vita diligentissima”，意为：勤奋的一生胜过一切。虽然他极具天分，但是家中的贫困令他不得不在十四岁就辍学了。他的父母倒是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自学成才。也确实，他是这样的。十七岁他当上了镇上的小学校长，二十七岁时来到伦敦寻求发展。
迈纳医生是个美国人，他出生于如今称作斯里兰卡的锡兰岛。和默里的父母一样，他的父母也是虔诚的基督教公里会的教徒，不过属于北美殖民地流行的强大的福音派。有着殷实家底的迈纳夫妇将他们的后半生投身于传教事业，想在东印度群岛传播美国新教教义。
浪漫而热情的锡兰岛上不知名的年轻女孩在僧伽罗白浪中欢乐嬉戏时，十几岁的迈纳第一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青春萌动。后来，迈纳表明就是这些姑娘令他在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走向无穷无尽的情欲，疯狂而沉沦，深陷而不能自拔。长大一些后，他孜孜不倦地追求学业，暂时将情欲搁置也并未为此担忧。顺利通过所有考试的迈纳，于二十九岁顺利从美国著名的、也是最好的耶鲁大学医学院毕业。比较解剖学是他的长项。他的前途本来一片光明，也许不参加那场美国战役，他会成为一位声名显著的医生，救死扶伤。
可是，当他申请参军成为美国内战的外科军医后，一切都变了。
迈纳参军的时候，美国正处于遭受生命损害最严重的时期。一八六四年五月，莽原战役打响了。战争愈演愈烈，士兵无不想家，无不消沉、厌倦，渴望逃离，平均每天就有一百七十多个逃兵溜走。迈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闯入的是这样一个充满杀戮、恐惧、怯懦而无趣的世界。
有一天，一个爱尔兰人逃走时被发现抓了回来，被军事法庭判了逃亡罪。而初来乍到的迈纳医生接受任命成为了那个对逃跑者实施烙刑的军人。这个可怜的爱尔兰逃兵那时不过二十岁多一点，他像一只惊弓之鸟，畏畏缩缩、不知所措，浑身污垢。
迈纳怎么也下不去手，一想到，这个年轻人回到家乡后，要顶着一块巨大的烙印生活一辈子，被周围的人嘲讽、骚扰和招惹。这样的酷刑无疑太过残忍，同时他担心这个受了刑罚的爱尔兰人会永远痛恨他，甚至在不远的将来一定会报复他。有人说，正是莽原战役上的这次行刑给迈纳埋下了“疯魔”的隐患。迈纳日后的妄想症也就是精神分裂症，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战争结束后，迈纳回到了国内，又因为生病，来到了英国伦敦的穷人区兰贝斯居住。其实，以他的家庭条件和政府付给他的薪资，他完全可以住在伦敦西区——那个繁华富贵的地区。可是，他为什么会搬来这里呢？出人意料的原因，竟然是住在这里他好与妓女厮混。
某天晚上，他的妄想症发作了，他觉得有人要恶意伤害他，出于自卫，他拔出枪杀死了正跑向红狮工厂上早班的乔治·梅里。连续的三次枪声响彻了整个兰贝斯地区，这件事情震惊了伦敦，传到了美国，大家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态在看这场谋杀案的原因与结局。后来，迈纳医生被证实患有精神疾病，故而宣判无罪，可是他被判了“无期徒刑”，需要在距离伦敦1个小时的精神病院呆一辈子，直到维多利亚女王同意他出来和正常人一样生活。
被囚禁于此的迈纳医生无聊又无奈，他的生活环境其实一点也不差，独居的二号楼顶层的两间病房内有一间摆满了书，他可以在这里欣赏远处的风景，看自己喜欢的书，画心爱的水彩。
莎士比亚竟然无词典可查
早在牛津词典编纂之前的十八世纪，就不断地有人提出英国需要有一本真正能够指导人们使用语言的书了，这本书应当承担查阅（look up to)的功能，它更像是一个目录供人们选择，而不是一个衡量对错的标准。相比于英国，意大利、法国、德国一早就开始了保护语言遗产这件伟大的事情。“秕糠学会”于一五二八年建立于佛罗伦萨，旨在保护意大利文化；法兰西学院成立于一六三四年，由四十位院士保卫着法语的纯正性。
直到十七世纪末，英国人才意识到他们对于自己民族的语言缺乏足够的认识，逐渐开始出现了“英语需要改良，需要提升英语在世界上的地位”这样的声音。
而更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莎士比亚那个时代竟然是没有词典可以查询的。
于是，穷得叮当响又迫切渴望出名的塞缪尔·约翰逊开始了《英语词典》的编纂。他召集了六个抄录员，其中五个是苏格兰人，在舰队街租的几间房里开始了埋头长达六年之久的苦役。他们搜索、阅读、摘录大量的文献。很快他发现，要想看完所有的文献是不可能的。于是给自己规定了一个界限。在他看来，英语在莎士比亚、培根、埃德蒙·斯宾塞时代到达了巅峰时代，因而不必去探寻他们以前的作品。从死于一五八六年的菲利普·锡德尼爵士的著作开始，一直到最近去世的作家最新出版的书籍即可，总共他们搜寻了一百五十年间的文献。
词典中约翰逊是这样解释莎士比亚当年可能想要查的elephant一词的：
最大的四足动物。它的灵性、忠实、精明和理解力曾流传在许多惊人的叙述中。它不是肉食动物，靠干草和各种草本植物、豆类植物为生，据说寿命极长。它本性温和，但一旦发怒，则比任何动物更可怕......
一七五五年，约翰逊才出版了全部的著作。他的词典一经推出，就受到了业界一致的好评，在很长时间内被推崇，甚至被称为英语“圣经”。就连大文学家伏尔泰也建议法国人将约翰逊的词典作为榜样，编一本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法语词典。
然而在不断的使用过程中人们逐渐发现这个词典还不远远不够，他们需要更丰富的词汇、更多的意义。终于在约翰逊的词典出版一百多年后，也就是一八五七年，理查德·切尼维克斯特伦齐在伦敦图书馆的演讲会上正式提出要编纂一部大辞典。这个工程十分宏大，宏大得令人无法估量所需的时间与人力。约翰逊的词典编写的已经十分精彩了，词汇也已然很多了，但是这只是所有英语词汇的一大部分。而这一批具有勇气的维多利亚时代的学者们想要描述全部的英语词汇，不仅如此，他们还要将每一个单词的衍生、每一点意义、读音上的差异、曾在哪些文献中出现过、它的词源演变的过程......一一展现给世人。
这项工程单是听起来，已经觉得无比繁杂了。工作量之大，绝非几个人能够完成。特伦齐智慧地提出，编纂“大词典”需要征集无数的志愿者来帮助他们，这个队伍需要无比的庞大，超越国界。当时听到演讲的部分听众觉得，伟大的新词典应该是民主的产物，彰显民族的自由。
而一开始的两位主编也并非合适的人选，诗人柯勒律治之孙——赫伯特·柯勒律对工作量、时间、费用方面完全没有正确的估计，干了两年工作后，又因为一次演讲后的感冒，不幸去世了。当时才华横溢的学问家弗尼瓦尔接下了主编的重任，尽管他本人活泼、热情而又充满精力，可是他却无法保持一众志愿者的热情。志愿者们逐渐地开始拒绝阅读材料、停止寄送纸条。他的不善管理和较差的领导力使得他不得不卸下了主编的重担。但他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他向学会成员推荐了故事的主人公之一——默里，这个在伦敦初露头角的年轻人。
起初向大英博物馆求职失败的默里有幸地得到了两个朋友的帮助，进入了英国威严的语文学会。这对于一个十四岁辍学的、没有接受大学教育的年轻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成就。在那里，他的才华得到展现和认可。一八六九年，默里成了学会的理事。一八七三年，他发表了论文《苏格兰南部各郡的方言》令他在英国名声大震。也因此认识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语文学会联合秘书长弗雷德里克·弗尼瓦尔。
自默里成为牛津词典主编开始，他的命运完全改写了。
牛津词典的编写是一个冗长繁杂的过程，默里在米尔希工学的场地上修了一个铁架房屋，在里面编大词典，称作“缮写室”。然后，印发了四张纸的呼吁书，征求大批量的新志愿者。
另一边，烦闷又寂寞的迈纳在看到志愿者征集后，迅速地报了名，他成为了日后最重要的志愿者。也许，迈纳每次工作时总幻想着自己正在牛津大学的某偏远学院潜心研究。
从这一点来看，迈纳和默里极其相似，两个人都被禁锢在一层又一层的书架里，醉心研究、专心致志地追求着最深奥的词汇知识，企图完成人类最伟大的工程之一，都同样依靠信件与外界交流，淹没在纸张与墨水的狂风暴雨中，却毫不退缩，凭着一腔孤血，奋勇向前。
富裕的迈纳先生有着极其丰富、宝贵的藏书，有些甚至是古书，他们极其罕见。迈纳虽然疯，但是他对于学术的热烈追求与爱令他一下子就投入于编纂词典之中。并且在工作的时候，他起码可以暂时忘记有人想要伤害他的想象。
工欲先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取出四张白纸和一瓶黑墨水，还有一支笔尖很好的笔。他的方法也很巧妙，首先将一张纸折成一叠共有八小页，每看到一个感兴趣的词，先用很小却清晰的字将它写在那叠纸的第一页上，他把这个词和原书的页码全都写清楚于纸面的第一竖行，大概在整页的三分之一、离底部较近的位置。比如他看到了buffoon这个词，先记录下来了；几页之后，他又看到了有趣的balk，有着不错的引语。于是，他就将这个词记在buffoon之前，但是仍旧留下一些空间，以防遇到处在a与u之间的词。五页之后，他看到了balb一词，就像他所预料到的那样，他愉快地将这个单词记在balk之下、buffoone之上。迈纳先生一个一个词的记录，一本一本文献的翻看，乐此不疲。
有一段时间，迈纳没有向缮写室寄去词条。就在所有人以为迈纳先生没有兴趣要放弃了的时候，他寄来了有着数不胜数词条的包裹。其实，他将每一个字母开头的词汇都写完了，编辑需要什么，他便能拿出什么，就像一个源源不断的宝库能够持续输出。
就这样，迈纳医生二十年里不断地书写词条，他认真而又极具才华，写出来的每一个词条都让人敬佩甚至欣赏，为牛津词典的编纂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他与默里教授也在一次次的书信交流中成为了极好的朋友，可是，默里教授不禁去猜想，这样的迈纳医生为什么不肯露面？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迈纳先生的地址上也只是简单优雅地写着克罗索恩的W.C.迈纳医生。
很快，默里教授提出了见面。两人的长相竟然出奇地有些相似，都有着又白又长的胡子，仿佛漂亮的燕尾末端分开。有些孩子从默里身边走过，会朝他喊“圣诞老人”。在知道迈纳是精神病人后，默里非但没有嫌弃迈纳，反而对迈纳更是敬佩，不时地来精神病院看望他，写信安慰他。
他们二人的友谊一直维持了二十年。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是这些编纂者的精神支柱：牛津大学出版社主张大词典可以分卷出版，这样足以获得利益。默里教授担任主编近五年后，自特伦齐号召编纂大词典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年，第一册共计三百五十二页的从A到Ant的词典终于牛津克拉伦登出版社出版，价格十二先令六便士。不断的成就感激励着默里与所有为牛津词典努力的人，又过了四十四年，牛津词典才全部出版。牛津词典OED的出版，一经出版举世闻名。
七十年的牛津词典编纂过程中，编纂者们也并非圣人，没有低沉沮丧的时候。他们经历过自我怀疑、自我否定，可幸好最后他们学会了自我肯定，以及相信自己的选择，并不断为之努力付出。
默里从小集镇幼年辍学的孩子成为了英国学术界的泰斗，身患精神分裂症的迈纳成为了为编纂牛津词典贡献最大的志愿者。他们都在绝境中，寻找着人生价值实现的可能性，实现绝地反击。一部人类伟大的著作，原来倾注了无数人无数的心血。
狗仔卡
发表于 2018-3-19 10: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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