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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真实故事计划》第146期:爸爸说,等他有钱了,就请我吸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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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4-11 01: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爸爸说,等他有钱了,就请我吸毒 

 2017-04-11 张楠楠 真实故事计划

 

看着那张烂脸,想要用刀刃搅进他心脏的想法,从未停止过。

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 146 个故事


密谋杀死父亲的女孩

奶奶第二次在我枕头下发现剪刀时,曾语重心长地找我谈过一次话。

她问我,总是在枕头下放剪刀做什么,又说我从小就跟爹妈不亲,有什么心事要跟她说,憋在心里会憋出病。

我不善言辞,平时属于三杠子打不出个屁来的闷蛋,也没有跟七十几岁的老太太聊心事的习惯,无论她讲些什么,我总想着随便打个马虎眼搪塞过去。

我说,就只是剪完指甲顺手往枕头底下塞了。让她别想太多。

奶奶默了一会儿,声音低沉下来,问我这剪刀是不是防着我阿爸的。

我“嗯”了一声。

奶奶突然老泪纵横,捂着胸口喘气。

我很怕奶奶去捂她的胸口,她有心脏病,是给我阿爸气的。

当时在饭桌上,我阿爸跟家里要八千块钱去买一辆二手大众汽车,他说车有八成新,是警局给扣下来的赃车,他和局长相熟,局长要八千块便宜卖给他。

我奶奶嗓门子很尖很大,当下吼了回去:“其实你就是要拿我们的钱去吸毒!公安局局长能跟你做朋友,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现在这张烂脸!真是笑掉大牙!”

我当即一声冷笑盯着阿爸,努力表现出自己内心的嘲讽。我阿爸非常喜欢说谎,应当是属于说谎型人格。别人问他什么问题,他第一反应不是怎样组织答案,而是如何编造谎言。我想他可能还会因此获得成就感,他总是妄想用谎言骗倒他身边最爱他的亲人。

阿爸“呵”的一声,先是把饭碗摔了,然后站起来将整个饭桌掀翻。

我当时穿了一条热裤,奶奶刚煮好的那锅冬瓜排骨汤径直向我倾泻而来,浇到我大腿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给疼傻了,还是奶奶先尖叫出来,她赶忙把我拉到厕所,接了凉水给我泡着。阿爸早已摔门而出,声音特别响,理直气壮得像受了天大委屈。

我当时真的心疼那锅冬瓜排骨汤,奶奶煲的汤特别好喝,但是我阿爸是不会懂的。他总是几天不吃饭,而且我听说吸毒仔大多没有食欲,还厌食。他怎么会懂一碗汤的妙处,更不会心疼奶奶做一顿饭要耗费的精力。

我知道他是故意泼我一身汤水的,我又想杀掉他了。

奶奶一边给我接凉水一边哭,我已经疼得讲不出话来安慰她,她哭得越发凶了起来,捶着心脏喊疼。我以为奶奶只是哭岔气了,没想到她已经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爷爷一收工回来就看见奶奶躺在地上,背起她就往楼下跑。我被烫伤还没进医院呢,奶奶先进去了。

从那之后奶奶就落下了这个心脏病,一日三餐都得就着药吃,得吃一辈子。

我的腿上留了疤,这些年疤淡了一些,不那么瘆人了。但早前跟我初恋去开房,他扒掉我的裤子之后,看见那疤就不想做了。

过没多久我俩就分手了,他说是觉得我恶心。我没觉得自己恶心,倒是觉得自己瞎了眼看上他。

脑补杀死我阿爸的想法其实由来很久,最早能追溯到我上幼儿园的时候。

阿爸在我未出生前就染上了毒瘾。那时候我舅舅生了大病,每日每夜疼得睡不着觉,所以用少量“白面”做止痛剂。

有一次舅舅的“白面”用完了,我姥姥未想太多,使唤我阿爸去买。就这一次,他自己没忍住,给贩毒仔引去吸了毒。

因此我爷爷奶奶非常厌恶我阿妈和她娘家,但是我阿爸依然维护阿妈。我阿妈会挣钱,可以给他钱去爽。阿爸有钱吸毒时,还是很爱妻子的。

可阿妈拿不出钱的时候,阿爸就会骂她、毒打她,把烟灰缸往她身上扔。甚至扯着她的头发把她撞到墙上,说因为阿妈的娘家才毁掉他一生。

阿妈是个坚强的女人,也很能干,同时还是个烟鬼。初中我有段时间偷偷学起抽烟,有次被阿妈撞见了,她跑过来打掉我的烟盒,拿扫帚把抽了我一顿。

其实人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决定的,怨不得别人的。正如我高考失利,也没说是因为他天天跟家里要钱,要不到就砸东西,从而影响了我学习。如果我怪他,那就真是太不要脸了。我又没吸毒,可不能不要脸。

我小时候,爷爷奶奶没舍得让阿爸进戒毒所,于是拿了大铁链将他锁在家里。他偶尔会求爷爷放他出去散散心,晒晒阳光,那时候他经常带上我。

爷爷一心以为带着女儿,我阿爸就不敢乱来,还偷偷让我监视他。我那时候才上幼儿园,10以上的加减乘除尚且算不来,根本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阿爸每次都带我到一条非常破旧的小巷,让我在巷口等他。

小孩子好奇心重,有次我走进巷子里,看见有个门口是敞开的。阿爸和另外两个男人就躺在一张席子上吞云吐雾,地上攒了一地的针管和空的矿泉水瓶。

阿爸看见了我便招呼我过去,捏了一下我的脸,说:“等会儿带你去喝汽水,回家了跟爷爷奶奶说我带你是出来玩,知道不?”

他从那之后吸毒也不再避着我,让我在门口坐着等。他用锡纸卷成管子吸那些粉末,有时候也折一个锡纸槽用火去烫。吸到鼻孔里后不久,他身体就轻轻颤动起来,仿佛每个毛孔都充满了欲望。

看着他的状态,我觉得十分好奇。他同我讲:“等阿爸有了钱,再教你吸。”

我那时候只觉着有点怵,长大后回忆起他当时的语气,又后怕又恶心。

到小学一年级时,阿爸因偷窃被公安局逮捕,尿检后发现他是吸毒仔,拉到强制戒毒所关了一年。

一年后公安局的电话打到我家,说是阿爸已经刑满,让我们带一万两千块钱去把他带走。

当时爷爷的积蓄早已被阿爸掏空了去吸毒,我小叔又急着用钱买房子,爷爷攒了很久才够一万块钱打算资助小叔。

所以公安局要我们赎人,给我爷爷拒绝了:“你公安局爱放不放,最好让他死里面了。”

之后的一个星期,家里连续遭到电话骚扰,是阿爸从监狱打来要钱的。他总是挑在下午,趁爷爷奶奶熟睡的时候打来。

见两老无动于衷,阿爸想到了新的名堂:“我太想女儿了,想出去。里头伙食又不好,阿爸你带点吃的来看看我。”

爷爷奶奶刀子利嘴豆腐心。第二天奶奶一早就弄了一大锅炒饭,熬好乌鸡汤,又买来许多火腿、肉脯,让爷爷带着我、带着吃的去看阿爸。

当天上午我刚刚参加完休学典礼,期末考试我得了班里第三名。领了奖状后,老师还往我额头上贴了小苹果贴纸。贴纸我舍不得取下来,临出门还把奖状带上了。

那是我第一次去监狱,我拿起电话看着玻璃窗那边的阿爸,他胖了许多,白了些,精神状况也好。

他说:“女儿长高了,这个年纪要按时多吃饭啊。学习怎么样?”

我说:“还好。”迟疑了一下,我刚想把奖状拿出来,他让我把电话给我爷爷。

阿爸哭着同我爷爷说他做错了,他发誓再也不会碰那个东西,他已经彻彻底底戒了。他描述着牢里是如何如何的苦,如果不交钱就还要再被关半年,他实在熬不下去了。

他一直在桌子上使劲磕头,声音很大。爷爷听得落泪,我在旁边看得发愣。

爷爷回去之后精神恍惚了快一个星期,终究是拿着一万两千块去把阿爸赎了出来。小叔没说什么,小婶却因此记恨我们,从此跟我家更加疏远了些。

爷爷被我阿爸拖累,从未帮衬过小叔,爷爷替我阿爸养着我和弟弟,可连小婶坐月子我奶奶都没去照料。爷爷曾同我讲,小婶一直对他和奶奶有意见,将来恐怕是不会给他俩养老,我阿爸也决计是靠不住。

一想到他和奶奶辛苦养大两个儿子,最后到老竟也落到无依无靠的下场,爷爷就很伤心。

我学着电影里周星驰的语气说:“我养你啊。”

我爷爷笑了一下,说:“你将来是要嫁出去的,不要费心爷爷奶奶了,以后还是帮衬帮衬你弟弟吧。”

可我并没有帮衬我弟弟的机会。阿爸被赎出来不到两个月,弟弟就被他卖掉了。

当时弟弟两岁多,小家伙给养得白白胖胖,抱在手里是软软的一团,想稍一用力就能捏坏。眼睛很大很闪,比天上的启明星还要亮。

阿妈一再叮嘱我要照顾好弟弟,不能让阿爸单独带他出去。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阿妈对阿爸的戒心这么重。其实阿爸平日里对我和弟弟很好,很温情。

后来才知,爱在毒瘾面前,成了残喘的败狗,只余呼天抢地一阵乱吠。

那天阿妈不在家,阿爸从我手里接过弟弟,那两岁的小娃娃在阿爸的怀里闹腾嬉笑。

他说要抱弟弟出去走走,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总盼着弟弟在阿爸清醒的时候能多得些父爱。而后才惊觉自己有多愚蠢,竟妄想着一个吸毒的人能有清醒的时候。

从我手里被接走的小家伙再也没回到我手里来。

原来阿爸从监狱回来的第一天就和阿妈谈过了,既然给不了孩子好的生活环境,不如卖掉吧……

他哪里是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环境,只是毒瘾犯了要筹钱买毒品。

阿妈是最先崩溃的人,每日每夜都能听到她压抑的凄厉的哭喊声。爷爷当即报了警,警察不明白只是父亲抱着儿子出去玩,爷爷为何这么紧张。爷爷跟警察说阿爸怕是要将儿子卖掉,后来成了现实。

弟弟被卖掉的两个月后,阿爸才偷偷回了家。阿妈从厨房里拿出菜刀往他头上砍,他躲得快,只砍伤了手臂,落荒而逃。我阿妈不解恨,将菜刀从三楼扔下,没有砸中阿爸,我觉得很可惜。

弟弟被卖了三万块钱。那时我才知,原来三万块钱就可以买断骨肉至亲、血脉相连。我当时很想问一问阿爸,三万块钱他能吸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为什么可以这么残忍,将我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孩子拿去换那轻飘飘的几克“白面”?

这是很恐怖的事情,我总要时刻提醒着自己是个罪人,而我犯的错误终生没有被纠正的可能,我们没有找回弟弟。没有人怪我,可我不能不怪自己。是我自己瞎了眼,竟将狼子野心错认作良善的光。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想杀死我阿爸的念头,我幻想自己用刀刃穿破他的胸膛,搅烂他的心脏。

某一日我放学归家后,阿妈已经离开了。也许外面的世界艰险,但一定比呆在一个吸毒仔身边要安全。

和阿爸离婚之后,阿妈开了一个服装厂,我寒暑假都会去那里住,但实际上一年也见不上几面,说感情好是骗人的。其实我还有点怕她,她不像阿公阿婆那样从小陪在我身边,这样让人很没有安全感,因为她随时可以离开。

阿妈没有离开那座小城市,她的根就扎在那里了,她是不想走。阿爸循着阿妈工厂招工的横幅上的地址,找上阿妈的工厂去要钱,在她楼下骂了两天,期间夹杂着各种生殖器官的骂词。

阿妈受不了这种耻辱,只能给他塞钱。阿爸能拽住的人没几个,他一个都不肯放过。阿妈只有给不起钱的时候,才会偷偷把工厂搬走,直到又被他找到,又搬走。我不知她还要搬几次,但我想,她跟我一样,总是会脑补去杀死我阿爸。

后来某次我跟阿姨聊天,她跟我聊起一个男人,我不动声色听着。才知道在我高中的时候,阿妈组建了新的家庭。

曾经阿妈问过我,如果她再婚我怎么想。我当然是祝福她,她人生还长,凭什么给一个吸毒仔拖累一辈子,这不划算,更不应该。但她再婚之后也没有告诉我,也许是怕伤害我,也许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很多时候我想和她聊天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的孤单不是我这个年纪有限的人生阅历可以理解的。我偶尔也想告诉她,我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她身边有人陪伴。

我问奶奶,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得远远的,和阿爸断绝所有的关系,去一个没有毒品的世界。

奶奶皱纹都叠在一起,她说一个人要离开很容易,要留下来才艰难。

她问我,我阿爸自己不去做工,我们走了他再也找不到人要钱,也再没人给他一口热汤水喝,他怎么活?

我说我不知道。连热饭都吃不上的生活,我未曾经历过。

她又问我,我们走了再没人给他拖累,他到外面偷抢,让不认识的人受这无妄之灾怎么办?给人抓到了打死怎么办?

我说我不知道。但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我曾见过我阿爸从外边回来满头是血躲进房里。

她再问我,我们若是走了,阿爸一定会去骚扰我小叔。到时候,一直好心做人、安稳生活的小叔一家怎么办?

其实,奶奶不知道,年前我小叔开的药店遭人洗劫,他自己也给歹徒划了一刀。而当时去抢他的,便是阿爸和他的几个“老友”。

当时我在现场,阿爸虽套了黑丝袜在面上,做了鬼我也认识他。小叔明显也认出了阿爸,却只对我“嘘”了一声,破些财便可以解决的事情,他定是不想叫我奶奶担心。

我想起了小叔经常和我讲,他跟阿爸年轻时是怎样怎样要好的兄弟。原来是这样的,好人便该处处遭殃,才能保障坏人逍遥快活。

我和爷爷奶奶不一样。后来我去到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城市上大学,总算是能自由自在地呼吸。奶奶问的三个问题我答不出来,但我绝不想成为像他们一样的冤大头。

爷爷是卖鱼鲜的,他每日凌晨两点起床去批发市场拿货,再到零售市场去卖。中午十二点收摊,回家吃口热汤饭睡两个小时,醒了又去摆摊。爷爷每晚七点吃完饭就立刻躺下睡觉,凌晨两点又准时起来。

他的手时常肿胀着,一到冬天便发烂,很吓人。我时常见他累到坐在椅子上就能睡着,这样一天能挣两百多块钱,有一百块要像交保护费一样交到阿爸手里。

我时常催促爷爷离开他那个儿子,或者把他赶出去。海洛因大概是能把人的面皮锻炼成防弹钢盾,爷爷无法摆脱这个诈欺犯兼无赖。

我同爷爷讲:“阿爸不过是要吸你的血、啃你的骨肉,你辛辛苦苦挣的血汗钱凭什么要给他这样糟蹋?吸毒是个无底洞,你将他当做儿子,但总有一日你拿不出钱来,你且看他还拿不拿你当作父亲!”

我时常这样“教育”我爷爷,如今想来他比我年长了五十来岁,我一个小丫头都能晓得的道理,他又怎会不知。若真有活路,谁不想走呢?

阿爸总是说他要戒掉,这是最后一次,一定是最后一次。我也不知是听过了多少“最后一次”才麻木。他说对不起家里人,真的很对不起。

可是很奇怪,我们要他的“对不起”又能做甚。

爷爷做医生的朋友告诉他,海洛因的复吸率是99%,几乎不可能戒掉的。那时我就想啊,我阿爸为什么不能是那剩下的1%?

后来的几年阿爸不断地戒毒、复吸、再戒、再吸……

看着他因戒断反应而蜷缩在地上干呕时,我不是不心疼。但是想要将刀刃搅进他心脏的想法,从未停止过。

我终于接受他并不属于那1%,原来很多事情并不是相信就可以做到,信念和现实的对抗赛好比蜉蝣撼树,我实在过于天真。

爷爷偶尔亦向我问起,他怎么就戒不掉呢?

其实希望是比海洛因更令人作呕的心瘾,爷爷像我阿爸一样,戒不掉对阿爸的希望。

爷爷挣的血汗钱变作蚀骨销魂的毒药,流进阿爸的血液,几经幻为遨游九霄的逍遥仙后,他又变回阴暗的臭水沟里食腐饮馊的蛆虫,那本是他的真身。只是他心都给毒瘾咀嚼成渣滓,时不时还妄做着能爬回人间的美梦。

我时常往枕头下放剪刀,其实我也明白,若阿爸真的要害我,一把剪刀是不顶事的。安全感应当是自己给自己的,可如今我都长到二十岁了,却依然怕被阿爸卖掉。我不恨他不是那1%,我只恨他总是伤害身边至亲至爱之人。

今年春节后,我陪着爷爷回家乡祭祖,遇见了爷爷那举家搬迁到广州的堂弟、我的五叔公。五叔公已经十多年没回过家乡,爷爷见着他很是高兴,拉着我就想上前吹水。

五叔公见着爷爷时却诧异至极,竟蹦出一句:“你……你还活着哇!”

爷爷给气得半死,一问之下,原来前两年五叔公因身份证过期回了趟乡里,赶巧碰见阿爸去找我姑奶奶借钱,名义是爷爷死了。

他说想风风光光把爷爷送走,至少也要搭个灵棚,摆上二十桌酒席。五叔公想起昔日与爷爷一起割草放牛的情谊,当下拿了五千块借我阿爸。

我听了之后气极反笑,调侃爷爷:“有没有想过杀死阿爸?”

爷爷点头,说:“有的。”

只是想起早些年他没吸毒时孝顺的样子,还是舍不得。


作者张楠楠,现为大学生

编辑 | 莫文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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