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人来人往，书店如常

源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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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天堂

一定是书店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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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店工作是怎样一番体验？

 陈曦尧，脑洞惊奇

我家开书店开了十多年了，学生时代时我放学后写完作业，或者作业多得根本写不完的时候，会在店里帮忙，十年从业经验，绝对是一名好用的资深童工。

很多人觉得开一家自己的书店馆 / 餐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不过在我看来这其实是理想主义和懒惰天性作祟，人们觉得浪漫的应该是“不用在职场上努力工作感觉好自由，阅读和吃饭真是让我身心愉悦”，而不是“稳定经营一份持续盈利的生意”。

实际上经营一家书店并非易事，在书店工作也跟任何一份工作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有很多机械化的必要工作，需要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掌握与人沟通的技巧，保持对工作的热忱等。

根据目标人群的不同，书店的生意也有淡旺季之分，像我家主要是针对学生群体，那么在学生刚开学，考完试和考试前，店里中午和晚上期间就会挤满寻找题库的戴酒瓶底的学霸，上课想偷偷摸摸看修仙小说的男孩子，穿着棉布裙子买北岛诗集的文艺姑娘.......

而此时我就混迹在一角，跟路过的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扯扯淡聊聊天，顺便提防一下小偷。

冬天的小偷最讨厌，惯用伎俩是穿着很厚的羽绒服，将身体靠近书架，然后趁人不备把书揣进衣服里，拉上拉锁，最后逃之夭夭。然而这么多年我从来没见过案发现场，可能是因为我的侦查能力还不够顶尖，我的眼神还不够雪亮。相比之下名侦探我爸就厉害得多，一发现任何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即走近当事人，跟对方对视几秒，一般这个时候对方就会讪讪地放下书，或者收回想要作案的手。

考试之前书店里的氛围往往是很肃穆的，书店里的学生大多都摆出一张苦大仇深题真难的脸，当然，也有个别谈笑风生的学神，边随手翻能砸死人的题库，边跟同行的另一个弱一点的学霸说觉得哪里还需要提高，不过具体怎么提高，做了哪些题，这些学神一般都秘而不宣，只是对着书几上的一排排辅导书露出神秘又欠抽的微笑。

月考 / 期末考结束后的一至三天，书店里往往充斥着笑声，打闹声，再来点鞭炮声就跟过年没什么区别了。学生的主要购买书目是小说杂志写真集，当然，也有喜欢买名著的。讲真书店是希望读者多买社科书的，因为利润会更高。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店里一般也会提前进货，准备好各类小说杂志，以免错过这段学生玩乐的时间，流失顾客。

对于我个人而言，“在书店工作”的这件事情，除开可以随时看书这项终极福利以外，有三件我非常喜欢的事情。

第一，是观察书店里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这非常满足我对于陌生事物的好奇心，在平淡生活里能够经常看看陌生人的世界，偶尔还能聊上两句，其实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第二，是看看每天关门后的书店。如果说每本书都有生命，那深夜就是他们的休息时间。白天的喧嚣后，在黑暗中的一本本书安静地彼此依靠着，不再有畅销与蒙尘之分，封面的美丑也无伤大雅，不管最终是被爱惜还是被丢弃，他们都毫无情绪，如同接受命运一般安静地躺在书架上。每晚看着他们的时候，头脑会变得特别清醒，时光的流逝被量化地异常清晰，我总会想起博尔赫斯的那一句"命运之神没有怜悯之心，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

第三，整理书籍。往往高峰后顾客散去的时候，店里都一片狼藉，我非常享受把书籍归类码齐的过程，整理完毕后一股莫大的成就感会瞬间将我包围。因为什么？因为我是强迫症啊！

 幕后B，很污！另外懂点摄影，懂点电影，懂点产品运营～

【壹】

离职的前一个周末，我做完了最后一场签售。非常幸运这场签售竟打破了我任职期间的签售记录，不管是现场人气，还是签售的营业额，都让我感受到了作为员工为书店带来收益时的欣慰之情，同时，也为我的书店工作生涯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说到圆满，其实过程并不轻松。有的活动，单单前期准备就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有的活动非常仓促，可能周一突然接到通知说活动定在周六，然后就加班加点地做方案，放宣传。

在所有前期搞定了之后，开始准备作者到重庆后的所有行程。作为土著，陪好作者是第一要务，加上本后也是性情中人，时常带着作者到处吃吃喝喝，看看夜景，聊聊生活与感情，看看姑娘与短裙。

王小峰《山上有神》的签售是我单独执行的第一场签售活动。那时候我对活动几乎没有经验。从开始计划到机场接机，我心里一直想的是“狗日的，我要见到表哥活人了！勒哈安逸了！”。

接到表哥之后，我带他去吃火锅。他不喝酒，但烟不离手，抽不惯云烟，永远是一包中南海。表哥是个健谈的人，几条鸭肠还没烫熟，就开始了时政吐槽之旅。

当一个话唠遇到另一个话唠，会产生两种结果：互掐和互夸。但是这两种结果都没有发生，我们只是交换了意见，表达了观点。而且由于我的普通话不过关，沟通出现一些困难，说着说着就变成了椒盐，所以在吃完火锅之后，还在北城天街找了家咖啡厅一边练习普通话一边和表哥狂聊至咖啡厅打烊，那晚之后，我的普通话突飞猛进，终于可以讲清楚平舌和翘舌了。

【贰】

跟一个三观合的人在一起能聊出许多的故事，表哥也毫无保留，家长里短，我也不加掩饰。

不过这辈子能遇到相投的人并不多，而书店的签售除了这一类作者以外，还会接触一些畅销书作者。他们的书籍内容大多涉及情感故事，从而俘获了一大帮年轻的孩子。这些孩子们更喜欢平铺直叙的写作风格，不费脑，不用过多思考。

这时候我内心的矛盾就出现了。我是一个几乎读不下去年轻作者作品的人，我认为他们的作品在底蕴和营养上与自己内心认同的作者的作品差距较大，所以当我每一次做年轻作者签售的时候，总是思考，一家书店所带给年轻人的书籍，为什么会是这种呢？一次最火爆的签售书籍，为什么是这种书呢？

当我奋力邀请到一些文化名家来店里的时候，来的读者很少。当有年轻的畅销书作者来店里的时候，排队能排到商场外，甚至有些小读者没有进入到内场，泪眼朦胧地苦苦央求我让她进去，她说自己是从外省过来的，晚上还要坐火车要赶回去，明天有月考。然后她从书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返程火车票。我看了一下，硬座，晚上 11 点出发，到达她的城市是第二天早上 7 点。

我只能控制住对她说教的情绪，由于某些的原因，我不能给她讲，孩子你该读某某某作者的书，今天签售的这本书其实对你来说根本没用。我只能背过身缓一下情绪，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地给她，让她不要哭，帮她把眼泪擦干，带着她悄悄地从其他通道进去，安排她坐在靠前的位置。

不止一次，这些年轻的孩子们都会在坐下的一瞬间非常开心地感谢我。只是他们不知道，他们越是这样，我的负罪感就越强。这也是后期导致我离开书店的一部分原因。因为签售一场场地增多，我无法阻止负罪感的快速上升，在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我只能让自己选择逃避，无能为力地离得远远的，内心充满挣扎与控诉。

【叄】

朋友说，造成我无法平静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我的感性。

其实除了感性，更是因为我爱书，我爱那些同我一样喜欢阅读的人。

当我看到他们的目光在书架上认真搜寻一本书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这个国家还存在着一种安静，这种安静，或许仅仅属于少数人。

我工作的书店很美，我的同事也都很善良。估计所有做书店的人都有一颗感性的心吧，他们无视电子书的冲击，依旧在行业艰难最艰难的时间里，为读者修建一家又一家体验更好、书籍更完善的书店。

我一直认为，书店不仅仅只是卖书的地方，它应该是传统的延续。很多人说现在还拿着纸质书阅读的人都是在装逼，其实不然。在书店工作的那段时间，我经常看到一些年轻人在店里拿着一本书就能读上一整天。并不是因为他们排斥电子书，而是他们心中依旧保存着传统的习惯。

这个社会在遭遇碎片阅读之后，变得更新，发展更快。“祖国啊，请停一停你的脚步，等等你的人民”这句话也经常出现在我和同事的聊天话题中。可书店这个行业能够做些什么呢，他们除了将书籍在网上商城上架，还能在这个飞速发展的社会中做出什么改变呢？

不能的，他们只能成为所有行业中最能坚守的一枚重磅炸弹。这颗炸弹里裹着无数人对阅读的尊重，像是在等待一场期盼许久的关于文化回归的大爆炸。

或许在数年之后，没有了多余的泡沫，也没有了利益的冲突，我们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一直驻扎在我们身后的，还是数年前的那家书店。店里有一本书，叫死磕；如果换一个书名，我们可以称它为“历史的见证者”。

所以请原谅他们为了让书店存活下来而做的一切事情，不管是我前面提到的年轻作家签售，还是书籍很少打折习惯。我也希望现在的年轻孩子们能够早日活在自己独立的思维模式中。阅读不是炫耀，更不是一种追星，而是一份永远不会失去的自信。

本文知乎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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