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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123期:唱秦腔的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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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9 08:2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唱秦腔的流浪汉 

 2017-01-09 田小军 全民故事计划

老刘身穿一套深蓝色中山装,脚穿黑色棉皮鞋,头发也理了,胡子也刮干净了,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多了。



全民故事计划123个故事



     

2012年的八月份的一个周末,我应邀到大哥的农场避暑。农场距离主干道10公里,处于一个三面环山的盆地里,方圆大概300多亩地,周围只有一两户人家,好比与世隔绝的世外桃园。


时值仲夏,火辣辣的太阳正在拼命地晒着,玉米已经长得有一人高了,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就连叶子都蔫巴巴的,失去了往日的生机。


我把车停在农场门前的大树底下,准备进院时,发现不远处的苜蓿地里有个蓝色的身影,在半人高的苜蓿地里一起一伏。再仔细看,那是一个身着蓝色长袍工作服、头戴草帽、身材矮小的老汉,正在收割牧草。


通过大哥的介绍,我才知道那个老汉姓刘,今年50多岁,家在距离农场60多公里的虞关,是在一个星期前自己找到农场来的,说是来这里打工的。当时大哥担心他年龄过大,干不了体力活,不愿意留他,可老刘说他没地方去了,只要农场管吃管住,他不要工资也行。在老刘的一再央求下,大哥才勉强同意让他试干一个月,工资1200元。


下午歇工后,大哥把员工招呼到一起,齐坐到院子的阴凉处,品尝农场种的大西瓜。老刘是农场的8个员工中年龄最老的一个,头发花白而零乱,黝黑的面庞布满皱纹,光着的上身更显身材瘦小。这怎么看也应该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这时候应该在家里手摇蒲扇,品着清茶,享着清福。


“老刘,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打工呀?”我试探性地问道。


“只要管吃管住,我啥活都能干。”老刘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地啃着西瓜。


“那你的孩子同意你出来打工吗?”我随口又问了句。


老刘先是一怔,然后把还没吃完的西瓜放在了地上,用右手擦了擦嘴,略带幽怨地答道:“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老刘说话时,并没有回头看我,而是把目光投向了门外更远的地方。暮色即将来临,道路两旁的玉米地泛出黑幽幽的光,将并不太宽的砂石路夹在中间,远处的路已经模糊不清了。


许久,老刘又说了一句:“我没有儿子......”像是在跟我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转眼到了中秋,单位放了两天假,我买了些月饼、水果,带了两箱啤酒,迫不急待地赶往大哥的农场。城市的喧嚣渐行渐远,烦躁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许多。


对于农场来说,中秋节的晚餐是最丰盛的。大哥宰了两只鸡,一只清炖,一只爆炒,说是给员工过节,其实更确切地说是为了安抚大家思家的情绪。有酒有肉,有说有笑。


老刘和大家一起过节,可能是喝了些酒的缘故,平时少言寡语的他话也多了起来,竟然唱起了秦腔。老刘虽然年纪大了,可那唱腔浑圆而饱满,如果不是因为偶尔咳嗽而影响唱腔的连续性,老刘的演唱并不逊色于专业演员。


“你们不知道,老刘以前唱过戏。”员工老武一边赞叹,一边给大家说。老武年纪和老刘相当,他们俩在农场里关系最为要好,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谈的老哥们。通过老武介绍,我大概知道了一些老刘的事情。


老刘老家在天水秦安,弟兄四个,他是老大。三十多年前,因为人多地少,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老刘通过老乡介绍,来到虞关一李姓人家招了亲,当了上门女婿。李家老两口原来是陕西安康人,是在大饥荒时逃难落户到虞关的,女儿是他们来到虞关后才收养的,后来老两口又生了一个儿子,比女儿整整小了十三岁。老刘招亲到李家时,家里仅有三间茅屋,耕种只有五亩薄田,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一头瘦得皮包骨头的毛驴。


老刘打心底感激李家老两口的收留之情,婚后照顾老人、抚养弟弟、养家糊口的担子老刘就全担了下来。三年后,老刘的媳妇生了一个儿子,老刘高兴得几天合不拢嘴,还给儿子取了个他自己觉得非常好听的名字——刘翔,意为飞翔之意。可孩子最终随了女方的姓,取名李翔,这事对老刘来说也算是一个难言的心病。


后来,为了养家糊口,老刘当过装卸工,贩过粮食,唱过戏,相继给两个老人体体面面地送了终。他信守对李家老两口生前的承诺,买了一处比较向阳的宅基地,盖起了三间大瓦房,给弟弟取了媳妇成了家,新房让给弟弟住,他们一家三口依旧住在旧宅子里。对此,儿子李翔对老刘是一肚子的怨气,好多年不愿和老刘说话。


“那老刘的儿子现在结婚了吗?他们父子俩的关系缓和了吗?”我问老武。


“听老刘说,李翔高中毕业后就出去打工了,最后在广西落了户,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再也没有回来过。”老武说,老刘的命苦得很,儿子走后的第三年,媳妇也得重病死了。老刘伤心欲绝,决定回秦安县老家度过余生,可当他真正回到老家的时候,才发现弟兄们都已另立门户,那里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无奈之下,老刘又回到了虞关,除了春播、秋收的时候回去以外,常年在外边打工过日子,这一晃就是十多年。


“哎,老刘的儿子真不是东西,这家伙太狠心了,十多年都不回来看看老刘,忘了根本呀!”老武猛吸了一口烟,愤愤地说道。

 

 

春节期间,我们一家人去给大哥拜年。那天是大年初二,从腊月三十到初一整整下了两天两夜的雪,虽然是正午,但厚厚的瑞雪把万物紧紧包裹着,天气异常清冷。


大哥和大嫂早早地出了大门来迎接,进院后,便听到屋内传出熟悉的秦腔。“你不是不喜欢秦腔吗?怎么今天还听上戏了?”我问道。“那是老刘,这会《金沙滩》正看地过瘾呢!”大哥解释说。刚踏进门,就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内的火炉烧得正旺。老刘见我们进来,急忙上来和我打招呼。


老刘身穿一套深蓝色中山装,脚穿黑色棉皮鞋,头发也理了,胡子也刮干净了,看起来比以前精神多了。


“老刘,你怎么不回家过年呀?是不是大哥不给你放假呀?”我关切地问。


“老板给我放假了,只是我不想回去。再说,过年就那几天,在哪过都一样,只要有吃有住的就行。”老刘说,脸上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我给大家都放假了,但老刘说他不想回去,所以就留下和我们一块过年了。”大哥乐呵呵地解释着。看得出来,大哥是十分尊敬老刘的,尽管老刘只是一个打工的。


大家围坐在火炉旁,煮着罐罐茶,品着金徽酒,看着秦腔戏,享受着难得的清闲与自在。大嫂忙着准备晚饭,老刘就在一旁剥葱摘菜、提水烧火,忙得不亦乐乎。十岁的侄儿带着我的女儿到院子里玩去了,时不时地放一串鞭炮,有时把屋内的人吓一跳。老刘一听到鞭炮声响,便跑过去看,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


原来老刘来农场半年来,就很少回去过,每月发工资时也不要现金,说是让大哥给他先存着,等用的时候一次发。大哥原本打算让老刘在农场干够三个月后就辞退的,可后来听说老刘在来农场前,就一直到处找活干,人家都嫌他年纪大不要他,所以大哥就改变了想法。


“那你打算长期用他吗?你就不怕他身体不好,万一有个啥问题咋办?”我多多少少替大哥有些担心。


“老刘也可怜,辛苦了一辈子,到老了孤零零一个人,如果农场不要他的话,估计他连吃饭都成问题。”大哥抽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农历三月,农场周边的山上已经漫山变绿了,玉米地里齐刷刷钻出了鹅黄的嫩苗,大门前的菜园里已经铺上了地膜,就等着种瓜点豆了。


那天是清明,我去农场接大哥上坟扫墓。老刘说是他想回家看看,一来给媳妇扫扫墓,二来弟弟出门打工了,他得回去帮弟弟种些菜。老刘向大哥支了1000元的工资,请了三天假,便乘我的顺风车离开了农场。老刘的家在虞关乡的一个偏远的山村,距离主干道还有近十里的山路要走,一路上他都哼着秦腔,估计他到家时天色也就不早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因为一直没见老刘回农场,大哥心里有些着急了。老刘不识字,又没有手机,也没法联系,在四处打听没有消息后,大哥便叫我和他一同去虞关找老刘。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后,终于到了老刘所住的村子,那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村庄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坳里,大概二三十户人家,大部分是二三十年前建成的土木青瓦房。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老刘的弟弟家,在我们说明了来意之后,一个身材肥胖、满脸赘肉的中年妇女接待了我们。她说她是老刘的弟媳,老刘是在清明那天回来上坟的,第二天帮她种了些扁豆和黄瓜就走了。


“那老刘没说去哪里吗?”大哥焦急地问。


“老不死的说是去打工,可一年了才给我拿回来了一千元,你们到底一个月给他多少钱?”妇女说话的语气很不友善。


“老刘的工钱我会一分不少的给他的,但我要见到他本人才能给。你要不带我到他家里找找,可能他在家里呢?”大哥心里只想着怎样找到老刘,对妇女的态度也没太在意。


妇女不耐烦地用手指了指院边简易的柴房,“他那几间破房早让地震震跨了,拆下来的木料都烧了火了,他又没本事盖新房,有个住的就不错了!”


“你们见到老不死的给带个话,过半个月回来除玉米来,顺便把挣的钱拿回来。”我们离开时,妇女一再叮咛着。


又过了一个月,老刘还是没回农场,也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大哥只好重新招了一个员工。大哥把欠老刘的工资以自己的名字存了个定期,总共是11600元。


老刘定期的存款利息到现在也有900多块,而如今他也没来领去。



 

作者田小军,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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