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与科学的相爱相杀
文 | 聂建松
头两天,读到朋友转发的一个转发的一篇文章。题目起的很惊悚,文章大意是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宣称人们平常所谈的十二星座大多都计算错误了,差不多有86%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实际的“出生星座”(Nativities)。这是因为在黄道上应该存在十三个星座,而非十二个,多出来的一个便是“蛇夫座”(Ophiuchus)。
当然,NASA很快站出来“辟谣”,声称自己并非想要改变占星术(Astrology),而是在宣传正常的天文学(Astronomy)常识——“在NASA,我们研究的是天文学,而非占星术。我们未曾改变过黄道十二宫,我们只是做了一些数学工作。”
在这个意义上,NASA说的并没有错。不过,无论是NASA的声明,还是这篇网文,以及类似的文章,却都犯了一个比较盲目的错误——他们似乎都默认了之前的人们对于“黄道上的第十三个星座”一无所知或者熟视无睹?把古人想象成为一群只懂得“占星术”的人,只是现代人的一厢情愿罢了。
没错,这样的观点真的无法让人恭维……因为这实在很难说是一个大新闻。只不过是旧说重提,标题党们希望博博别人的眼球而已。
▍一、 岁差与黄道十二宫
实际上,在四世纪的中国东晋年间,便有人观测到了星体在天空中的位置是移动的!这一概念,中国古人称之为“岁差”,英文则是Precession。
这位仁兄的名字叫虞喜。在《晋书·虞喜传》中有他个人的详细资料:
虞喜,字仲宁,会稽余姚人,光禄潭之族也。父察,吴征虏将军。喜少立操行,博学好古。诸葛恢临郡,屈为功曹。察孝廉,州举秀才,司徒辟,皆不就。
这哥们淡泊功名,为人高洁,一生只是专心学问,尤其精通经学、天文以及谶纬。在《宋史·律历志》中有云:“虞喜云:‘尧时冬至日短星昴,今二千七百余年,乃东壁中,则知每岁渐差之所至。’”稍后,南北朝宋室大臣何承天也提出来类似的说法,但是数据与虞喜的有差。为此,祖冲之修造《大明历》,以便验证“岁差”的准确时间。
在西方,在更早一些时候,大约是公元前二世纪左右,古希腊时期最伟大的天文学家“尼该亚的西帕修斯”(Hipparchus of Nicaea)也同样发现了这一现象。
西帕修斯可以说是西方第一个绘制出精确星空图的人,在他的星空图中他记录了1022颗恒星的位置,而就在他完成自己的观测之后,他将之与前人的观测成果进行了一番对比。然后,他发现全部的星星都正在做从西向东的匀速运动。由此,他认为这是天空在进行极为缓慢的旋转,而一次完整的旋转应当耗时26700年——NASA给出的数据是25800年。
这样的一周也被称为“柏拉图年”(Platonic Year)。这是因为柏拉图在其著作《蒂迈欧篇》中提到过“完美之年”(Perfect Year)的说法,认为在这一周期中行星和恒星都会回归到最初的位置上。
西帕修斯也绝对不是唯一知道岁差的人。其后对于中世纪而言,影响最大的天文学家克劳迪乌斯·托勒密(Claudius Ptolemaeus)。在其作品《至大》(Almagst)中,也认识到了相对于“恒星”的天空运动。
就此而言,我们完全可以说,无论中西方,古人对于这种“天空运动”并非完全无知。唯一可能是他们的软肋的地方,那就是如何解释“岁差”的原因。可能在牛顿之前,人们普遍认为这是“天幕”的自行运动,而非地球自转轴倾斜的结果。
那么,既然观察到了“岁差”,古人又为什么要坚持所谓的“黄道十二宫”呢?
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因为那篇网文很容易给人们留下一个印象,那便是黄道十二宫是因为古人认为黄道上有十二星座,然而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我们先简单的思考下一个数学问题:360除以12方便?还是360除以13方便?答案很显然,12肯定优于13。
▲ “黄道十三宫”顺序
古人普遍把天空想象成一个球状,因此对这个球状天幕最好的划分方式就是将之四等分,这是因为地球上有四季的缘故。另外,古人也知道有12个月。因此,在对天空进行四等分之后,再对每一份进行三等分,这样我们便会得到一个十二等分的天幕——我们还很容易计算得到了春分、夏至、秋分以及冬至。
使用这样一个天幕来计算周年时间,很明显要比将天空做十三等分,或者分成大小不同的十三份要合理的多,容易得多,直观得多。
之所以将之这十二份天幕以十二个星座命名,乃是因为在命名之时,这十二个星座占据了这十二份天幕的“主要部分”。
那么,至于蛇夫座呢?
实际上,在托勒密自己编辑的星座图上,已经早就标记了“蛇夫座”的位置了——这份星座图在中世纪是权威级的作品,可谓尽人皆知。
▍二、 蛇夫座与开普勒的占星术
那么,在发现“岁差”之后,这种现象到底有没有影响到占星术呢?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有些学者甚至主张说,由于“岁差”的发现,可能诞生了一个新的宗教——密特拉教(Mithraism)。
密特拉教是公元前后与基督教同时期诞生的一个新兴宗教,它所崇拜的神灵和仪式源于波斯境内,最后在与基督教竞争失败后,销声匿迹。
简单地说,密特拉教的核心象征形象便是一个男子杀死了一头公牛——周围还会出现蝎子、蛇、狗和乌鸦等图案,而在天空中我们很容易就找到这两个主体上相对应的星座“英仙座”(Perseus)和“金牛座”(Taurus)——英仙座代表的希腊英雄珀尔修斯的名字Perseus,可能与波斯Persia一词有关。
总之,在“岁差”(由东向西)的帮助下,我们可以在天空中发生了这样一幕吴宇森式的慢动作暴力美学片段:一个男子正在追击一头公牛——当然这一幕慢动作从头到尾可能要两万多年……
不过,就蛇夫座而言呢?它对占星术到底构成了什么影响?
这里,我们不得不提到一位大家还比较熟悉的人物——约翰内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
在中学课本上,他是著名的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和数学家,发现了行星运动的三大定律。然而,很多人未必知道他同时还是一名伟大的占星术士。他自己就写过好几部跟占星术有关的书,譬如《论占星术更为确定之基础》(De Fundamentis Astrologiae Certioribus)。
在他看来,岁差和蛇夫座确实破坏了十二宫的“象征意义”,因此占星术领域里急需一场改革!
▲ “十二宫”排列
那么,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认为整个宇宙是一篇和谐的乐章,一个精密运作的仪器以及一个有着灵魂的巨大生命体——这个灵魂就是“世界灵魂”(anima mundi)。因此,在音乐、数学和生命之间存在着某种对应关系。
比如,他认为黄道十二宫根本对应的不是十二个星座,或者什么动物性的比喻——在这个意义上,他反对布鲁诺!十二宫对应的应该是音乐当中的“十二音程”(Chromatic Scale),行星和日月就如同音符一样,在整个天空奏鸣着一曲交响乐。
通过这种星体、音乐和数学之间的对应,他认为我们就可以预测“世界灵魂”的走向和意愿——从这个角度上说,行星三大运行定律就是为了预测“天意”。
从而作为这个巨大灵魂中的一个个微小灵魂,我们可以对这种运动进行回应,这便体现在我们诞生时候所受到的的“星体影响”(Stellar Influence);而全部人类整体则也可影响着这个巨大的宇宙。
原标题:《NASA也会误导人——占星术中的岁差和蛇夫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