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管这种地方叫“窑子”,“妓院”应该算不上青楼,因为据说,青楼是有才艺的姑娘待的地方。
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67个故事
一
大一那年暑假,发现我家楼下的房子被租出去了,改成了门面房,上面有几个大字——露露美容店。每次走过时,都能看到里面坐着好几个女孩,年龄实在是看不出来,因为她们的妆都非常的浓,还染了黄色的头发,穿的都是清一色的短裙。里面似乎很少看到有顾客在,于是我心里想:这美容店估计开不了多久了,顾客太少了。
暑假的日子无非就是和朋友吃喝、逛街、游玩,几乎不怎么着家。有一天晚上,胖牛忽然给我打电话,说明天他有一个同学聚会,让我也跟着去,等挂电话的时候,他的语气有点犹豫,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你能不能稍微打扮打扮?”
我当时就火大了,我还没嫌他呢,他就开始嫌弃我了。于是,我没好气地说:“我已经够漂亮了,再打扮一下就天理难容了,知道不。”火速挂了电话,心里还是有点气闷。胖牛是我男朋友,我们在北大南门一个书摊儿上认识的,他说买书忘带钱了,我看他可怜借给他。于是还钱时见了一面,他又说想请我吃饭,最后吃完饭没过几天,他就变成我男朋友了。
我拿出镜子照了照,觉得自己皮肤白皙、眉墨如画。等等,这眉毛确实该修修了。可是这天已经黑了,我又懒得走,自己经常修眉毛的店有点远。忽然想起楼下就是现成的美容店,不如去修下眉毛。
二
美容店灯光有点暗,我敲了敲门,一个黄头发的姑娘给我开了门。她看到我的眼光非常的差异,好像我是个什么奇怪的人。她小心地问:“你有什么事儿?”
我刚才的气闷还没有消散,于是没好气地说:“我来修眉毛。”
“这……”她有些为难,回头看了看同伴。
另一个姑娘走过来,她在这里有些与众不同,至少,她头发是黑色的,穿的衣服也不算奇奇怪怪的那种。黑色短裙和一个白色T恤。
“你来吧,我帮你修眉毛。”她温和地说。
于是,我坐在镜子前的椅子上,她拿出一把修眉刀,帮我慢慢修了起来。很快,眉毛修好了,我看着镜子里修长有型的眉毛非常满意,我问她:“多少钱?”
“五块钱。”
我付了钱,然后说:“你修得真好,以后我就来你家修啦。”
她笑着点了点头。
三
我回家后,妹妹问我去哪里了?我说:“楼下刚修了眉毛,那个黑头发的姑娘帮我修的,手艺不错吧?”
我妹吃惊地看着我,好像难以相信:“你去楼下修眉毛?不怕得病啊!”
我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修眉毛得什么病啊。
我妈也听见了,过来就把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那是你去的地方吗?”
后来我明白了,原来我家楼下不是真正的美容店,而是传说中的……怎么说呢,好像也没什么合适的词语。古代管这种地方叫“窑子”,“妓院”应该算不上青楼,因为据说,青楼是有才艺的姑娘待的地方。
我也在后来的几天,确实担心我会不会被传染上艾滋病什么的,但是忘性也大,逐渐就忘了这件事情。
每次路过楼下时,有时候看见那个黑头发的姑娘,我也会跟她打个招呼。我对她们有着一种巨大的好奇,小说看多了,《茶花女》、《羊脂球》……加上当时年少的一些叛逆吧,我对这个黑头发的姑娘有着一种好奇和同情,想着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比如妈妈重病什么的。
我家隔壁住着一个张老太太,因为老公走得早,所以脾气不太好。有时候稍微心情不好就爱出来骂街。自从楼下开了这个美容店,她更是找到了发火的理由,有时候就在阳台上大骂,什么出来卖的也不找个合适的地方,来我们这里现眼来……还有更难听的话。
每次骂完了,那个黑色头发的姑娘都会拎着一些牛奶和吃的,去张老太太家。
有一次她也拿着这些东西来我们家,但是,我妈严词拒绝了,但是也告诉她:“我们家不管闲事,但是这些东西我们也不要。”黑色头发的姑娘讪讪地点了点头,把东西放下就走了。
我妈让我把这些东西给送回去,我不解地问:“她送这些东西干嘛?”
我妈冷笑了一下说:“这是封口费。你还回去。”
我只好拿着这些东西,又一次来到楼下美容店。敲了敲门,还是黑色头发的女孩来开的门。她看着我手里的东西,也明白了我的来意。
我把东西放在屋里,四处看了看,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就问:“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嗯,她们都在屋子里睡觉呢。”
我点了点头,转头就要走。
“你是大学生?”她小声地问。
“是,今年刚大一。”我转回头看着她说。
“我弟弟也是,他在厦门大学。”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的骄傲。
我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想正确性,这个姑娘果然是为生活所迫啊。
“厦门大学比我们大学可强多了,出来肯定能找个好工作。你放心吧。”
她开心地笑了,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告诉我说,她叫陈爱娣。
我猜,这是她真正的名字。
“你要是没事儿就待会儿吧,我想问你点事儿。”她赶紧从屋子里搬出了一把椅子给我,然后又拿了一瓶可乐帮我打开。
我想了想,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就坐了下来。
她看我坐下了,非常开心。然后就飞快地从屋子里拿了一个小本子出来,坐到我旁边。她打开本子,我看着上面写了很多字,字倒是秀气的很。
“我弟弟今年大三了,上次打电话说,要考托福和GRE,需要上辅导班和报名费。好像说需要8000块。”她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跟我说。
“啊,你弟弟要出国?”
“出国?去哪里?我不知道他要出国啊。”她的眼中带着深深的疑问。
我看她不明白,耐心地和她说:“你看,托福是国外大学对中国留学生的语言要求,GRE是美国研究生入学考试,所以我觉得他是要出国。”
“这个,我不清楚,他没和我说过。”她低下头,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又问:“出国需要很多钱吗?”她拿起笔,好像准备记录。
“这个,就要看他的成绩了,美国的大学有很多奖学金,如果他能拿到全奖,是不需要什么费用的。”
她听我说完,也没有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
“美国那么远,他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她的神色有些悲哀。
我有些不忍,安慰她:“等他出国回来,会挣更多的钱,你也就不用…..”后面的话我没说出来。
她神色一黯。
我看她的样子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于是就说该回家了,她把我送到门口,走时不停地跟我说“谢谢”。
回到家里,我心里有些不安,妈妈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摇了摇头说“楼下那个女孩挺好的,就是太可怜了。”
我妈一听不是我的事儿,就赶紧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四
就这样过了十多天,我很少再见到她了。很快就开学了,临走的前一天中午,路过美容店时,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径直走了过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个黄头发的女孩。她笑嘻嘻地问:“你又来修眉毛?”
我说:“我找陈爱娣。”她摇了摇头,说没这个人。
我正要走,陈爱娣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到是我,赶忙冲黄头发说:“她找我的。”
黄头发笑着说:“我刚知道,你原来叫陈爱娣啊。”说完就笑着走了。
“我明天就开学了,今天过来看看你。”
她非常开心,说:“嗯,谢谢你。”
“谢我什么,你弟弟还出国吗?”
她点了点头,随即又笑着说:“等他回来,也许就是特别厉害的人了,对吧。”
我使劲儿点了点头。
晚上,我把箱子都收拾好了,正准备睡觉。
好几辆汽车开到楼下,楼梯里都是脚步声。然后,就听到楼下的喊叫声。声音里有挣扎和恐惧。
我紧张得透不过气来。趴在窗子上看外面发生了什么。
好几个男人押着楼下的几个女孩上了车,陈爱娣也在里面。我看到她单薄的身影。
妈妈说,这些都是便衣。
我嗓子发紧,眼睛有些湿。
第二天,我也该返校了。拖着箱子路过露露美容店时,那里的门已经锁上了,门口七七八八的东西散落一地。
作者过雨闲花,现为销售助理,副业是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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