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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34期:没有被我杀死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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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3-23 01: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6-3-23 12:30 PM 编辑

没有被我杀死的同学们
2016-03-21 陈晓生 全民故事计划

我想我历经磨难,天应降大任于我,以后必定叱咤风云,将那批人甩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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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民故事计划的第34个故事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被孤立了。

孤立的意思不是所有人远远离开我,而是谁都可以欺弄我一番。

寿哥把手放在我的头发边上,然后朝着我的头发吹一口气,紧接着一巴掌打到我头上,说我的头发碰到了他。陈丕和阿蒋把手放在我的衣襟旁边,只要风吹动了衣襟,他们以同样的理由使劲打我。

即便我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也逃脱不了被欺负的命运。总有不明来源的纸团、橡皮或是吃剩的苹果,从某个方向狠狠地砸到我的身上。

有时候,忽然就有一把不明来历的伞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逮住了,逮住这条狗了。”陈丕和阿蒋的话像一根引信,引爆了全班的笑声。

我打不过他们,只好咬着牙,将伞奋力砸在地上。

“你干什么砸我的伞?”坐在后排的陈晋问我。

“你的伞弄到我了。”

“那又不是我挂在你脖子上的,你要是弄坏了我的伞,我对你不客气!”陈晋握着拳头用力一砸,桌子颤抖了几下。

被孤立的根源是我穿的裤子。坐在教室里,我感到有几十只眼睛盯着我惨不忍睹的裤子。

六年级那年,我穿着一条洗得褪色的牛仔裤,从来没有换过。背后总有人议论说,“看,他一学期没洗澡了”。

不!我有洗澡,我只是没有裤子可以换。

也不对,应该说我还有一条裤子,可是那条裤子太短了,短得从长裤穿成了七分裤。我不想穿着那条裤子出去被人嘲笑,只好在周末将牛仔裤晾干,等着周一继续穿。

我被欺负的历史要追溯到一年级。那时,我穿着一双表哥不愿意再穿的鞋子,那双鞋大了好几码,可以当拖鞋穿。别人总是嘲笑我:“你这鞋哪里捡的”。

终于有一天,借着学校做操要统一穿白鞋的契机,我有了一双几块钱的白色布鞋,但它不耐磨,不到一个月,鞋底就出现一个大洞。走路时,我都不敢抬起脚后跟,怕被别人看到磨穿的鞋底。

在陈丕和阿蒋的带领下,许多人开始拿我的穿着开玩笑,问我家里是不是捡破烂的。我低下头,无言以对。

每年开学都要上交三十五块钱的保险费,但母亲说这些钱都被老师贪了,不给我们交。为这事,我和哥哥姐姐总是被班主任叫去谈话。

后来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校长说要是再不缴清保险费用,我们就不上课了。”同学们异样的目光齐刷刷地向我投来。

一次放学,陈丕和阿蒋将我拦在门口。阿蒋抓着我的红领巾,顺势将我的衣领提起,“赶紧交钱,不然对你不客气。”我很害怕,却不敢还手。

他们有时把我按在地上,一屁股坐在我脸上,有时把我打翻在地,拖着我在地上翻滚。我站起来回答问题,他们会将铅笔竖立在凳子上,我坐下时疼得一阵嚎啕,引来全班的哄笑。

我自幼自尊心极强,孤僻少言,无论挨老师骂或是被同学欺负,从来没有和家里人说过。

唯一倾诉过的对象是我家的小黑狗。有一次,我端着饭坐在后门的石头边,小黑蹲在我身旁。我望着它清澈的眼神说:“他们又欺负我了。”



小学那几年,我一直因为贫穷被陈丕和阿蒋欺负。四年级时,我出人意料地和寿哥玩到了一起,迎来了翻身的机会。

他家里有钱,是我们班的“扛把子”。我买不起白布鞋的时候,他穿的已经是一百多块的名牌鞋,而且每年换一双。

记得三年级的儿童节,所有人都买了新衣服,只有我穿着表哥的二手货。寿哥从我面前走过,傲慢地对我撇了撇眼,大声问:“你看我这个短袖怎么样?我爸从德国带回来的。”

因为我学习成绩好,经常给他抄作业,寿哥成了我的朋友。我们一起骑车去海边烧烤,去河里钓龙虾。

中秋节夜里,家家户户的小孩拿着灯笼到路上驱赶野猫。野猫并不存在,只是象征着对恶灵的驱使。那年,我装了一大瓶父亲库存的汽油,绑上棉花,和寿哥制作了两个大火球,甩起来特别威风,村里的小孩们看得目瞪口呆,我和寿哥的友情更加牢固了。

在寿哥的照顾下,班上再也没有人欺负我,甚至对我尊重起来。陈丕和阿蒋见到我都是嬉皮笑脸的。

可友情和恋情一样捉摸不定。五年级末的一个早晨,寿哥和我玩闹,他力气大,打得我生疼,我也不自觉地加大力气,就这样,我们厮打起来。

我和寿哥的友谊走到了尽头,真正的孤立开始了。

六年级开学没多久,一个周一的早晨,所有人像是经过了密谋,没有人和我说话。

每次上课,背后总会有数不清的东西砸到我身上。起初我向老师反映,老师会口头教训一下陈丕和阿蒋,偶尔还有寿哥。但他们都矢口否认。

随着我反映的次数增多,老师似乎也厌倦了趟这浑水。班主任是个即将退休的女老师,早已经对上课的纪律绝望了。

有一回上课,我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了。我回头大骂道:“操你妈,谁干的!”

所有人大吃一惊,老师也一愣,放下了书本。我以为老师会为我打抱不平,谁料她说:“小小年纪,竟然学会了讲粗话,这种话都骂得出口!”

我绝望了。

这一年父母吵架更加频繁,最后母亲回了娘家,父亲忙着赌博。我一个人端着饭坐在后门的石头上,自己吃一口,然后弄一点给小黑狗吃。

两个月以后,小黑狗也走了。在一个晨曦,偷狗人进了村,将它杀死带走了。

陈丕和阿蒋越来越放肆,他们下课后故意从背后推倒我。当我起身质问时,没有人承认是自己干的。寿哥偶尔也将矛头对准我,他已经忘了我们一起去海边烧烤的友谊。



我忍无可忍,决定报复。

傍晚的湖面波光粼粼。我在岸边徘徊,从废弃的旧船上找到一根船钉,这种船钉比我们平时见到的钉子大很多。

我将钉子带回家,在后门的石头上打磨。船钉的一头被打磨得尖锐无比,只要适度用力,就可以将它插入木头。我用锤子将另一头砸平,磨成刀刃的形状。说不上削铁如泥,但也锋利无比,随便就可以割断一根麻绳。

寿哥手上带着一个钢圈套,那东西可以打得人痛不欲生。陈丕的抽屉里也多了个棒状东西,外面用纸包着,看样子是根钢管。一天傍晚,曾经的玩伴士远找到我,让我小心点,然后匆匆离去。我知道,有人要对我下狠手了。

但我不怕。

我将制作好的武器用纸皮包好,放入口袋,等着第二天和他们决一死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暴力的种子已经发芽。

晚上七点多,父亲还在赌场。很早就辍学的哥哥突然骑着摩托车回来了,他染着一头棕色的头发,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脚上一双大头皮鞋,一副地痞流氓的打扮。

三年前,他拿了家里的钱,挨了父亲一顿痛打后离家出走。我很吃惊,问他去了哪里,怎么这么久不回家。

他说,听说母亲走了,趁父亲不在回来看看我们。吃完饭又匆匆离去。

第二天,我带着隐藏好的武器去上课。道路两旁的花儿似乎比平时鲜艳了许多。

我坐在座位上,努力回想这一年被欺弄的不幸,希望为自己增加一点怒火。然后等待来自后方的攻击。只要待会儿一有东西砸到我身上,我会径直起身,走到陈丕的面前。无论他是否承认,我都会将做好的武器插入他的身子。

我等待着,等待寿哥用手放在我头发上,然后吹一口气,诬告我的头发碰了他,再打我一巴掌。那样我会抛却曾经的友谊,静静地将武器插入他的身子。

我等待着,等待陈晋的伞挂在我的脖子上,然后他一拍桌子表示会对我不客气。我也会静静地听他说完,然后将武器插入他的身子。

我不可能打得过阿蒋,他太高大了。但是丕和其他人,我不怕。我要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所有的欺辱。干完这一票,我会被抓进少管所,但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是有自尊的。

我静静地等待。

第一节课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没有纸团也没有橡皮。第二节课过去了,仍旧是毫无动静,没有雨伞也没有人动我的头发。第三节课过去了,所有人都相安无事。

直到放学铃声响起,阿蒋缓步向我走来,眼神中夹杂着些许激动。

要开始了吗?我心想,那就用你的血来祭奠我曾经的悲伤吧。

阿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没有欺负你啊,不关我的事,都是陈丕干的。”说完他就走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在回家的路上,才忽然想起那晚大哥问我的话。

“听滨的哥哥说,学校有人欺负你?”

我瞬间双颊绯红。这些事原本不想被家人知道,终究纸包不住火,只能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说出了寿哥和阿蒋他们几个的名字。



伴随着一声铃响,我提交了最后一科的考卷,童年在慌乱中结束了。

初中分了班,我没有再和这些人同班。少年时期最后一次见面,陈丕染着头发,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带着嘲讽的语气问我,“你知道什么叫行走江湖吗?”我一笑置之。

初中毕业,我考上了市里最好的一中,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我想我历经磨难,天应降大任于我,以后必定叱咤风云,将小学那批人甩得远远的。

大学毕业后,我在厦门一家企业上班,拿着普通的工资,负担着不低的房租,并没有很快出人头地。一天,寿哥突然联系到我,并把我拉进了小学群,我才知道寿哥继承了家业,已经结婚生子,在老家开着车,住着别墅,过着相对舒服的日子。

我的心里有些失落。

后来听说陈丕进了局子,出来后在家待业。阿蒋四处打工,陈晋在工地上开铲车,后来受不了苦,跟着姐夫去乡镇做厨师,有上顿没下顿的。

今年小学同学聚会,我没有参加。他们说我上了大学,出了一本书,现在在厦门一家很好的企业工作。我似乎成了一部分人羡慕的对象。当然汗流浃背的时候,我也只能安慰自己还有一份许多客户羡慕的工作,不必看别人脸色,闲暇时可以安安静静地呆在图书馆里。

一晃过去很多年,现在的我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坏。故乡的夜空仍旧璀璨,当年那颗暗淡而自卑的星星开始绽放自身的光芒,不向往璀璨,不担心坠落。

偶尔回家,再经过学校附近那条废弃的小道时,我看到两旁的花草有枯有荣,参差不一。



作者陈晓生,检测工程师
编辑 | 李意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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