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崎豐子不褪色的中國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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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崎豐子不褪色的中國情緣

来源：亞洲週刊 毛峰
2013年10月20日 第27卷 41期

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山崎豐子逝世，享年八十八歲。她的作品揭示社會問題，多被拍成電視劇及電影，影響力極大。八四至八七年五赴中國，為創作《大地之子》採訪，期間並獲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三度接見和鼓勵。

山崎豐子：筆耕不綴



山崎豐子與胡耀邦（中）合照：三次會面





主要著作封面：社會鏡子

她一生愛筆，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沒有放下摯愛的筆，她在人生的最終旅程還不忘承諾為讀者連載《海的承諾》，她在無數愛恨情仇糾葛的社會情思中，始終沒有消逝《大地之子》的中國情緣。山崎豐子，這位以深刻描繪社會生活小說馳名日本文壇的才女作家於九月二十九日上午去世，享年八十八歲。日本各大媒體和電視節目紛紛推出專題報道，緬懷山崎豐子全身心讓文學成為社會鏡子的創作成果，追思這位社會派小說家的衆多作品留下了永不褪色的影響力。

山崎豐子被喻為當代日本文壇三大才女之首，日本戰後十大女作家之一。山崎本名杉本豐子，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三日出生於大阪市，家裏以經營海帶為業。一九四四年自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在報館工作的這段經歷給她深入了解社會的機會，也為其日後從事文學創作積累了素材。山崎豐子一九五七年以《暖簾》一書初試啼聲，隔年便以《花暖簾》榮獲大衆文學新人桂冠的第三十九屆直木賞。此後，山崎豐子辭去了報社工作，開始步入專心寫作的作家之路。

山崎豐子早期作品以地方色彩和懷舊情趣取勝，其中瀰漫著大阪地區風土世相的濃郁氣息，流露出對養育自身的船場商家傳統精神的深切依戀。她以細膩的筆觸，生動地編織人間悲歡離合的戲劇，逼真地塑造個性相異而自強慾望強烈的商人形象，滿足了六十年代前後讀書界對新型民俗文學的需求。這一系列作品雖不乏新鮮的現實感，本質上卻保留著「上方文化的風骨」，批判意識的淡薄削弱了思想力度。

上世紀六十年代後，山崎豐子的創作風格逐漸轉向現實批判，一九六三年出版《女系家族》；同年《白色巨塔》開始在《Sunday每日》週刊連載，因探討醫病關係的尖銳內容而引起社會高度關注。一九七三年出版的《華麗一族》以日本金融改革為背景，赤裸裸地寫出銀行界人性慾望和金錢權力的糾結。其後她又以「戰爭三部曲」——《不毛地帶》、《兩個祖國》、《大地之子》再次震撼日本文壇，其中僅《不毛地帶》一書的銷量即超過六百五十萬冊。一九九九年她發表《不沉的太陽》，以日航空難事故為原型，深刻揭露了日本航空業界的秘辛，再度創下將近六百五十萬冊的驚人銷售成績！

山崎豐子的作品深刻揭示社會問題，故事情節起伏轉折高潮迭起，反映社會生活中愛恨情仇間糾葛的複雜人性，引人入勝，因此其作品大多被改編為電視劇及電影，在日本社會產生了極大影響。其中《華麗一族》一出版便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一九七四年並由社會寫實派名導演山本薩夫拍成電影，二零零七年日本東京放送電視台（TBS）更二度改編成電視劇，由偶像巨星木村拓哉領銜主演。《不沉的太陽》也於二零零九年被改編搬上銀幕，斥資超過二十億日圓，由影帝渡邊謙擔綱演出，並勇奪「日本奧斯卡賞」、「報知映畫賞」的最佳影片與最佳男主角等大獎。而《不毛地帶》亦已被改編拍成電視劇，作為日本富士電視台開台五十週年的紀念大戲，由唐澤壽明等多位實力派演員主演。

山崎致力於揭露社會黑暗也曾遭遇重重阻力甚至風險，但她依然故我而不畏壓力：「我就是要按照我自己的理想和信念去生活，去創作。我的理想和信念就是要揭露社會的醜惡，鏟除人間的不平。」山崎豐子認為：「作為一個真正的作家，應該有自己的使命感，應該敢於向黑暗勢力挑戰！」

小說預示日美沖繩密約

二零零九年她再度推出暌違已久的最新小說《命運之人》，以沖繩歸還和日美密約為背景，展現新聞人對真相的追求與對社會正義的堅持，引發各界的熱烈討論，不但已熱賣突破百萬冊，更連續高踞日本最權威的「達文西」雜誌與日販暢銷排行榜前十名，並榮獲第六十三屆「每日出版文化賞」特別賞。更為令人津津樂道的是，二零零九年底，終於有前日本官員在法庭作證，首度公開承認了沖繩密約確實存在。這也印證了山崎筆端下展現出的深刻觀察力和「預知」能力。

海峽兩岸及港澳讀者對山崎豐子也並不陌生，特別是中國大陸通過觀看中日合拍的電視劇《大地之子》了解了這位知名多產的日本女作家。電視劇《大地之子》改編自山崎豐子的同名小說，是日本NHK投資二十五億日圓與中國中央電視台首次跨過合作的大戲，並在一九九六年蒙地卡羅電視展中獲得「最佳電視作品大獎」。該劇以二戰日本遺孤為題材，主人公松本勝男（中文名為陸一心）在日本戰敗時還是個嬰兒，因戰亂而與父母失散留在了東北，他被善良的中國夫婦收養並含辛茹苦撫育培養他成為大學生。隨後，陸一心在中國成為了一家鋼鐵公司的技術員。後來，中國從日本引進大型鋼鐵企業的成套設備，陸一心的日本生父松本耕次作為日方技術人員被派往中國，由此引發出一段悲歡離合的感人故事。而中國養父母艱難困苦中無私培育日本侵華戰爭遺留孤兒，曾令衆多日本觀衆感動落淚，中日民間友好情感由此也被推向歷史最高潮。

鮮為人知的是，山崎豐子之所以能够成功創作長篇小說《大地之子》，其背後與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耀邦密不可分，山崎豐子與中國大地的難捨情緣也與胡耀邦的開明豁達息息相連。為了表現在華戰爭遺孤的命運及中日由戰到和的滄桑變幻，山崎豐子於一九八四至八七年曾五次為寫作赴中國各地進行大量採訪。但當時中國正處於改革開放之初，作為外國人特別是日本人的山崎豐子的調查採訪受到很多限制與困難。胡耀邦獲知後，指示各地要可能支持配合山崎豐子在華的寫作採訪與資料收集調查。由此為山崎能够創作出《大地之子》奠定了基礎。

不僅如此，胡耀邦還三次會見了山崎豐子並作了長談，留下了山崎與中國難分難捨的情緣。一九八四年十一月，胡耀邦在中南海首次接見山崎豐子。他風趣智慧地事先聲明以普通中國人的身份晤面，因此會見過程自始至終雙方開誠布公、毫無拘束。胡耀邦鼓勵山崎豐子寫中國不必刻意美化，不妨如實展示落後、不足之處。這叫山崎大感意外，又深受感動。山崎將首次會見寫成詳盡報道，刊發在日本《文藝春秋》月刊上，題為《長滿「虱子」的領導人——胡耀邦﹕獨家會見袒露本色的中國首腦》。文中披露了當胡耀邦聽到山崎抱怨中國服務效率差時坦然承認，「這類問題都集中到我這裏，就像渾身長滿虱子，癢得要命」，他邊說還邊做抓虱子狀。

在胡耀邦支持下，她得以深入內蒙監獄、寧夏勞改農場，並住到缺電少水的河北農村體驗生活。山崎採訪了從國務院部長到平民的很多人，為跨時空的巨篇鴻著搜尋了豐富細節。其後，在一九八五年十二月第二次見胡耀邦時，山崎曾一度對寫作《大地之子》有打退堂鼓的心理。這時，一向談笑風生的胡耀邦卻正色道：「我給你撑腰就是了嘛，半途而廢可不行噢。你要臨陣逃脫就是膽小鬼，當心我這個督戰隊拿機槍掃你！」胡耀邦幽默中堅定的鼓勵，令山崎豐子下定決心要完成作品。

一九八六年深秋，胡耀邦出外視察前特意抽空會見山崎時說：「我三次見一個外國作家屬於破例，用意在於期待你寫出有益於兩國未來的作品，也希望理解我們不願看到日本受到少數誤國主義者的誤導。」他在握手道別時神色凝重地說：「以後恐怕沒有機會再見了，你明年來時我還在不在這裏都難說。但是我們說好了，大作出來一定送我一部啊！」

沒想到，心直口快的胡耀邦的這番話果真成為永訣之言。一九八九年四月，胡耀邦逝世，訃告尚未公布，山崎已從駐京日本媒體獲知。她當即飛往北京弔唁，對胡耀邦夫人李昭說了聲「太遺憾了」，就嚎啕大哭起來。一九九一年六月，山崎豐子携帶著剛剛付梓的單行本《大地之子》赴江西共青城還願，在胡耀邦墓前長跪默禱，並將刻有中共中央撰「胡耀邦同志生平」的墓碑拍照後在日本發表，以深深表達對這位真正的「中國大地之子」的無限敬意。■

山崎豐子小檔案

原名杉本豐子，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三日出生於大阪市。一九四四年京都女專（現京都女子大學）國文科畢業後，任職於每日新聞社學藝部，在名作家井上靖的麾下擔任記者。一九八四至一九八七年五次為寫作赴中國進行採訪，資料主要用於創作《大地之子》。著有《白色巨塔》、 《華麗一族》、 《不毛地帶》、 《兩個祖國》、 《大地之子》、 《不沉的太陽》、 《命運之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