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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叫我一声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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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8-3 12:26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再叫我一声傻子.jpg

文 / 冯忠涌

别人总叫我“傻子”,只有母亲不觉得我傻。我考上大学,母亲为了凑学费竟去“鬼门关”池塘捉王八。
 楼主| 发表于 2012-8-3 12: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娘告诉我,我刚生下来时,特别丑,而且不会哭。接生婆在我的屁股上拍了好几巴掌,我还是不哭,只是咧咧嘴。在我两岁时,和我同龄的孩子可以口若悬河地讲话了,可我连爹娘都不会叫。见此情景,爹怅怅地叹息着:“唉,生了个傻子。”

长大之后,我依旧呆头呆脑。村里的小伙伴在一起开心地玩时,我只能在一边傻傻地看。小伙伴边玩边喊:“傻子傻,傻子呆。爹不疼,娘不爱。”我跑回家,问娘:“他们说的是真的吗?”娘抚摸着我的头说:“在娘的眼里,你是最聪明的,娘最疼你。”

我最喜欢的是玩泥巴。每次下过雨之后,我总喜欢坐在村头的那棵老槐树下,认真地捏着泥娃娃。捏完,把它们摆成一排,认真地看。看着一个个和我一样呆头呆脑的泥娃娃,我开心极了,拍着粘满泥巴的手笑。村里人看见了,总要说一句:“真是个傻子。”只有娘会认真地看我的泥娃娃。看完了说:“原儿捏的泥娃娃真好看。”

娘求了村里最有文化的刘先生给我取了个响亮的名字叫高原,但是没人叫我的名字,他们都叫我傻子。每次听到有人叫我傻子,娘总会出面纠正:“他叫高原,他不傻。”娘的纠正引得别人一阵哄笑。娘纠正了多少次,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村里只有一个人一直叫我高原,那个人就是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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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 12: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6岁了,我该上学了。因为傻,班里的同学总欺负我。每天,我都是带着一脸的伤痕回家。娘没办法,只有默默地流泪。后来,娘做了好多的鞋垫送给我的老师,让他们在学校照顾我一下。娘做的鞋垫很漂亮,但却也很辛苦。在昏暗的油灯下,常常一直要熬到深夜。早晨醒来,她的眼睛总是红肿并布满血丝的。

我上二年级了,可是简单的加减法我都不会,老师对我没办法。一次,娘给老师送鞋垫时,老师说:“你不用这么费心了,高原实在……实在……傻。他不是读书的材料。”娘惊呆了,鞋垫从她的手上跌落。我无法体会娘那时的心情,但我知道,那一定是苦涩的。

从那天晚上开始,娘用一个小木板教我给汉字和数学。娘读的书不多,教我很吃力。大多时候,她都是低声下气地去村里问那些读初中、高中的孩子,听明白后再回来一遍一遍地教我。

在我8岁那年,得了一种怪病,拉肚子拉得我骨瘦如柴。娘给我找了好多的大夫,吃了好多的药,还是不见效。眼看着我一天天地瘦下去,娘束手无策。她只能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地叫:“原儿,原儿……”

那个秋雨绵绵的午后,我昏迷了,无论娘怎样哭喊我都不睁眼。爹蹲在门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沉默着。隔壁的二婶跑过来,见状对娘说:“你去求求槐神,说不定,槐神可以救娃一命。”听村里的老人说,村头的那棵老槐树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村里人有了解决不了的事,常去求它。娘忙放下我,冲进雨中,来到老槐树下,跪下去。这一跪,就是一个下午。冰冷的雨水扑打着娘瘦弱的身子,娘在雨中瑟缩成一团,像寒风中的枯草……

也许是娘的真诚感动了槐神,也许我命不该绝,我的病好起来了。看到我睁开眼睛,娘疲惫的脸上有了欣慰的微笑。我的病好了,娘却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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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8-3 12:2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上初中时,因为学校离家远,我每月回一次家。每次回家,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总能看见娘。见到我,娘远远地迎过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我打量许久,她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娘欣慰的是,我的成绩渐渐好起来,每年都能抱奖状回家。娘把我的奖状贴得高高的,见人就说:“看,高原的奖状。”

黑色的七月终于过去了。那年,我考上了南方的一所大学。当消息传到村里时,全村轰动了。这时,娘的脸上带着自豪:“高原考上了。”娘把“高原”两个字咬得很重。为了给我凑学费,娘跑遍了所有的亲戚,可还是差1000元。娘去了离村里很远的那个叫“鬼门关”的池塘捉王八。娘在那个有一米多深的池塘污泥中一站就是两天,最后晕倒在了池塘边。要不是被别人发现,娘可能就离世了。

开学那天,娘把我送到村头。一滴泪从娘的眼角流出来,在阳光下抖动着,闪烁着。从那滴泪里,我读出了欣慰、牵挂和不舍。在我坐上开往县城的车时,娘忽然跑过来,在我的耳畔轻轻地叫了一声:“傻子。”娘叫得很亲切,很温馨。叫完后,娘显得轻松了许多。我知道,娘在为她的儿子不是傻子而感到轻松。“傻子”如同一个重担,在她的心头整整压了18年。

在大学里,因为功课忙,我很少给家里写信。偶尔写一次,也是草草几句。但每个月,我都能收到娘的信。娘的信很长很长,长长的信里全是牵挂。每次寄信的同时,娘总要寄一双针针包含母爱,线线带着真情的鞋垫。娘在信里说,你的脚汗多,要常换鞋垫。

收到娘的最后一封信是在我上大三的那年。那封信是娘托村里的王老师写的,王老师在信的末尾这样说:“高原,你娘每天都要来学校问问有没有你给家里的信,当听到没有时总是一脸的失望。那神情让人心碎。后来我都不忍心说没有,谎称邮递员没有来。前几天收到了你的信,你娘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她让我把你的信读了好多遍,还不停地问,娃还说啥了?城里的娃不会欺负乡下娃吧?昨天,我路过你们家时,你娘还在‘读’你的信。虽然你的草字她认识不了几个,但她读得很认真……”

收到这封信的一个月后,娘去世了。听爹说,娘走的时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等我赶回家时,娘已经被一黄土掩埋了。望着那个小小的坟头,我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恍恍惚惚,像在做一个噩梦。仿佛我看见娘向我走来,她的脸上写满慈爱……

今夜,我写下了这些文字,可娘永远也无法看见了。窗外,寒月如钩。如果娘在天堂有知的话,我真希望她能再叫我一声“傻子”……

(摘自《青少年文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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