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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脊梁] 解读四野还原战争真相:枪杆子·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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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9 03: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http://book.qq.com/s/book/0/14/14752/index.shtml

解读四野还原战争真相:枪杆子·1949
本文以真实素材为基础,还原战争的残酷,还原战争的人性,还原战争的真相。作品运用时空交错穿插的艺术手法,极大拓展了作品表现空间,是一部内涵丰厚、有血有肉、张扬男儿豪情的少有人为修饰的战争史诗,有关专家认为,这部作品在文学方面有独特的震撼人心的艺术魅力,在军事上有重要研究价值,是记录改变人类中有着共同文化历史的最大一群人的命运奋争历程的弥足珍贵的精神遗产。
作 者:张正隆  出 版:人民出版社类 型:人文社科 > 历史
性 质 :免费阅读
授权连载 不得转载

1第一篇 红了黑土地
黑土地上的最后一面"青天白日"旗,是1948年11月8日在锦西葫芦岛消逝的。3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国民党最先闯关东的几个军,就是从秦皇岛和葫芦岛登陆的。衬着蔚蓝色的大海,美械、半美械的军人,黄潮般蜂拥上岸,蝗虫样扑向黑土地。几个回合后,东北民主联军就被赶过松花江,在南满则被挤压在濒临朝鲜的临江、濛江(今靖宇)、抚松、长白4个巴掌大的小县。穷追不舍的国民党军队大喊大叫:共军兄弟们,你们没路走了,快投降吧!不投降就把你们赶进长白山啃树皮,轰进鸭绿江喝凉水!



1第一篇 红了黑土地

黑土地上的最后一面"青天白日"旗,是1948年11月8日在锦西葫芦岛消逝的。3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国民党最先闯关东的几个军,就是从秦皇岛和葫芦岛登陆的。衬着蔚蓝色的大海,美械、半美械的军人,黄潮般蜂拥上岸,蝗虫样扑向黑土地。几个回合后,东北民主联军就被赶过松花江,在南满则被挤压在濒临朝鲜的临江、濛江(今靖宇)、抚松、长白4个巴掌大的小县。穷追不舍的国民党军队大喊大叫:共军兄弟们,你们没路走了,快投降吧!不投降就把你们赶进长白山啃树皮,轰进鸭绿江喝凉水!





















2第二篇 黄土地

在设在北平西郊公主坟附近的华北"剿总"总部,傅作义双手插在背后的棉裤腰里,两只穿着黑布鞋的脚,在漆成棕红色的地板上来回踱步。如果是影视,我们将会越来越多地看到,这个已经"王"不起来的"华北王"的这个别具一格的习惯动作,不知道始于何时。我们知道的是抗战名将傅作义,抗战时期每逢思考问题时,就会习惯地将双手插在背后的裤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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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0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1)


  第一篇 红了黑土地

  1948年,枪炮声震撼中国。

  1948年,黑土地红装素裹,黄土地、红土地也快被镰刀斧头的旗帜映红了。

  1948年,我们这个星球上最抢眼的,无疑是朝气蓬勃、所向无敌的中国共产党人了。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

  充满生机与活力的中国共产党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城略地,所向披靡。

  一、胜利来得太快

  黑土地上的最后一面"青天白日"旗,是1948年11月8日在锦西葫芦岛消逝的。

  3年前,也是这个季节,国民党最先闯关东的几个军,就是从秦皇岛和葫芦岛登陆的。衬着蔚蓝色的大海,美械、半美械的军人,黄潮般蜂拥上岸,蝗虫样扑向黑土地。几个回合后,东北民主联军就被赶过松花江,在南满则被挤压在濒临朝鲜的临江、濛江(今靖宇)、抚松、长白4个巴掌大的小县。穷追不舍的国民党军队大喊大叫:共军兄弟们,你们没路走了,快投降吧!不投降就把你们赶进长白山啃树皮,轰进鸭绿江喝凉水!

  那时候,要说3年后的黑土地会变成这等模样,别说国民党,连共产党自己都不会相信。

  初冬清冷的阳光下,长春在刺鼻的尸臭中喘出了活气儿。比之枪打炮轰、血火飞迸的锦州,沈阳应该说基本完好无损。在那村镇大多叫做"窝棚"的辽西平原上,打塌的房屋朝天张着大口,烧焦的树木有的还在冒着青烟,东倒西歪的车炮都成了黑糊糊的铁骷髅,胃囊饱满的野狗、乌鸦兴奋地嬉闹、聒叫着。

  先后闯进关东的,加上在各地扩充的,110万国民党军队,只从营口跑掉几万人。

  黑土地上的共产党人,这一刻在做什么?

  全力以赴进行史无前例的大接收。

  1948年10月26日,围歼廖耀湘兵团的辽西大会战还在激烈进行时,东北局就在哈尔滨南岗的高岗住处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成立以陈云为首的沈阳军管会。随即抽调干部,进行动员,29日乘专列南下,30日赶到开原时,沈阳尚未解放。军管会就在专列上办公、开会,制定入城守则,准备发布公告,编好一天的《沈阳时报》,连军管会、卫戍区、市政府及各部门的招牌都做好了。

  专列上的灯光通宵达旦。

  11月2日黄昏,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宣布沈阳解放的同时,军管会进入这座东北最大的城市。

  在此之前,锦州、长春、鞍山、抚顺、本溪等地,也陆续实施军管。

  首当其冲的是粮食问题。或者向当地商会筹借,或者从外地调运,有的城市运粮车队是随军管会一道进城的。长春不用说了,对于这座饿殍之城而言,那是重中之重。辽宁洪涝,沈阳周围各县主要农作物高粱,1948年颗粒无收。我们是共产党,让老百姓吃不饱饭,那算什么为人民打江山,还怎么坐江山?

  票子是个大问题。治安是个大问题。恢复供水供电及交通是个大问题。目光到处,那些堆积如山的问题,哪个是容你慢慢来的小问题?就说走路吧,全国各地都是右侧通行,唯独东北还是沿袭伪满时期的左侧通行。有人说解放了,连路也不知道怎么走了。军管会开了两次会,两种意见争执不下,也不能再争执下去了。那时被老百姓称做"电车"的汽车,虽不像今天这样多,可马车、人力车多呀,几乎要覆住路面了。人命关天,不迅速决断,随时都可能出事、添乱。



第2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2)


  敌机轰炸,重点目标是兵工厂和弹药库。敌特活动,纵火暗杀造谣。几万国民党散俘在街头游荡,流氓和少数贫民乘乱打劫。必须尽快使该停的停下来,该动的动起来,万家灯火簇拥着的城市才能活起来。

  东北局抽调4千多新老干部接收沈阳,哈尔滨除看家守摊的外,几乎是倾巢出动了。可偌大个沈阳,区区4千人才哪到哪呀,只能是重要部门、厂矿才派去个军代表。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城市等着接收呢。

  "战锦方为大问题",毛泽东高瞻远瞩。

  打下锦州,攻城部队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往城外抢运战利品。枪炮、弹药、被服、粮食、罐头,大都是美国货,车拉肩扛,汽油桶则手推脚蹬,像压路机一样轰轰隆隆朝城外滚。

  锦州打下来就是自己的了,为什么还要往城外抢运东西呀?因为当时心里还不大有底,担心东西对进的敌人可能将其重新夺占。

  离休前为驻锦州某军副军长的翟文清,自1938年参军后就不断立功,并在辽沈战役攻克锦州中成为战斗英雄。

  这位个头不高、身上还嵌着弹片的老人,身体很结实。老人每天4点半起床,到锦州铁路分局广场,那儿有个老年活动中心,伴着音乐做健身操,然后慢跑、快走。每月要交1元钱,许多人认识他,说老军长是战斗英雄,还是解放咱锦州的战斗英雄,不用交钱。他说那是过去的事了。大家说没有过去哪有现在呀?他说现在咱们都一样,都是在这里健身的老人,我不过是个打过仗的老头,不能搞特殊化。

  当年这里叫锦州铁路局,是范汉杰的指挥所之一,充满耳鼓的是枪炮声和冲锋号。"打过仗的老头",当时是3纵7师21团8连指导员,率领连队打下辽西省政府大楼,又冲到这里的。是夜间,喘着粗气,全速奔跑。周围枪炮声不断,子弹在路面上犁出一道道火星子,脚下都是砖头瓦块和敌人的尸体。他记得在这个广场上还绊了一跤,爬起来再跑,手上、身上都是血,黏糊糊的。

  在东北第一次受伤,是1947年初四保临江中的三保临江的小荒沟战斗,右膝盖被子弹打穿。零下40多度,滴水成冰,雪白血红,那人一会儿就冻僵了。

  比天气更冷酷的是形势。三九天,许多官兵穿着单衣。没吃的,扒开没膝深的积雪,翻寻老乡因战乱而没来得及收获的玉米棒子,煮玉米粒子吃。敌人那个猖狂呀,像疯狗似的追撵你,打了败仗也咬住你不放,当了俘虏也不服你。那时候政治教育讲得最多的,也最形象的,就是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是爬山头,爬上山头就是胜利。

  闯到关东后有个口号,叫"独霸东北",因为太离谱了,很快就没了声息。翟文清15岁参军,无论多么艰难困苦,从未对胜利失去过信心。只是这"山头"要爬到什么时候呀?那时看那形势,少说也得个八年抗战吧?

  没想到一打下锦州、长春、沈阳,还有在辽西的那个精锐的廖耀湘兵团,国民党就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稀里哗啦了,就"独霸东北"了。


第3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3)


  连毛泽东都觉得胜利来得太快了。

  二、毛泽东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河北省平山县西柏坡,一个有50多户人家的小山村。

  西靠太行山麓,东邻华北平原,周围山岭环抱,覆满村后山冈的苍松翠柏,让人想到"西柏坡"的得名。村中农舍顶上耸立的电台天线,伴着村前奔腾不息的滹沱河,日夜弹唱着共产党人的胜利进行曲。

  锦州城破,范汉杰化装出逃被俘,被押送到城北30里的牤牛屯,吃惊不小:林彪就在这里呀!
  那潜台词是:早知道林彪在这里,早把这里炸平了。

  而自1947年3月离开延安后,就在国民党的视线中没了踪影的毛泽东,鱼儿游进大海般隐身在这黄土地的山村农家,筹划、指挥了蜚声中外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

  毛泽东在滹沱河边散步。

  太阳通红,河水清亮,就像毛泽东的心情和思绪。

  井冈山 → 瑞金 → 延安 → 西柏坡,在毛泽东踏动历史的足音中,中国革命正在硝烟中隆隆驰向下一个停靠点--不,那已经不是停靠点,而是定都北平。

  "革命摇篮井冈山",这是后来的话,还有什么"井冈山道路通天下"。当年一些人是怎么说毛泽东的?"山大王","农民领袖","麦淇淋式的马克思主义者"。也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他却放着现成的、正宗的十月革命道路不走,倒把队伍拉上了土匪出没的井冈山,"占山为王",这不是明摆着的"歪门邪道"吗?

  "夺取一省或数省的首先胜利",这话没错。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一下子把全中国收入囊中,只能一省、数省一步步地来,就如同今天已被黑土地那数省胜利的现实证明了的那样。问题在于这"夺取一省或数省的首先胜利",做的却是"夺取中心城市"的文章。在农村有时都站不住脚,让人家撵得到处跑,却惦着去攻打、夺取大城市,这不是没会走就想跑,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罢工、罢课、示威、游行,人家一出动军队,你就没咒念了。你也拿起枪杆子,在城市里能干过人家?八一南昌起义,占领南昌又不得不退出,秋收起义攻打长沙的计划根本就行不通。城市历来是反动势力最强大的地方,共产党人在城市连生存都困难,又谈何发展?符合中国国情的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到农村去,到天高地阔的广大农村中去。

  井冈山道路--农村包围城市并最终夺取城市之路。

  毛泽东"一览众山小"的睿智和气度,在于无论中国革命面临怎样的窘境、险境,都能以其最具中国特色的思想指点迷津,照亮征程,并一往无前的付诸行动。

  正如邓小平上世纪80年代所言,如果没有毛泽东同志的正确领导,中国革命还会在黑暗中探索更长的时间。

  而这一刻,一想到东北和包括热河①、内蒙东部的那片从未涉足的丰饶的黑土地,毛泽东就激动、兴奋不已。

  新中国成立后的"钢都"(鞍山)、"煤都"(抚顺)、"电都"(小丰满),都在东北。而据1943年统计,东北生铁生产量占全国87.7%,钢材占93%,煤炭占49.5%,发电量占78.2%,水泥占66%,铁路、公路长度分别占全国的一半以上和将近一半。沈阳还有中国最大的兵工厂。东北素有"粮仓"之称,盛产大豆、高粱、玉米、小麦,其中大豆产量占全世界的60%以上。东北还有大小兴安岭和长白山,木材蓄量占全国的1/3。


第4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4)


  1945年,毛泽东在党的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指出:"东北是很重要的,从我们党,从中国革命的最近将来的前途看,东北是特别重要的。如果我们把现有的一切根据地都丢了,只要我们有了东北,中国革命就有了巩固的基础。"

  只要有了东北!

  现在有了东北!

  东北丰厚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在中国革命和建设中,日益显见其举足轻重的作用。

  而这一刻,毛泽东立马想用、也立马可用的,则是黑土地上那支兵强马壮、骁勇善战的东北野战军,即后来的第四野战军。

  1948年11月6日,即辽沈战役结束的第四天,华东野战军和中原野战军,联合发起淮海战役,包围了黄百韬兵团5个军,并对徐州形成合围态势,以争取歼灭刘峙集团于长江以北。与此同时,西北野战军发起冬季攻势,挫败了胡宗南集团的"机动防御"战略,将其牢牢地钳制在西北战场而动弹不得。

  华北野战兵团先后发起察绥战役和太原战役,包围了归绥(今呼和浩特)和太原。

  与初冬的旷野和群山融为一色的西柏坡,随着电台滴滴答答的发报声呼应而来的,都是令毛泽东心旷神怡的捷报佳音。

  全国各战场的胜利,特别是辽沈大捷,使国共双方的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国民党军队已由内战初始的430万人下降到290万人,解放军则由120余万人增至300万,翻了一番还多。而比数量更重要的,是质量、士气和人心。

  1948年11月14日,毛泽东在《中国军事形势的重大变化》一文中断言:"原来预计,从一九四六年七月起,大约需要五年左右时间,便可以从根本上打倒国民党反动政府。现在看来,只需从现时起,再有一年左右的时间,就可能将国民党反动政府从根本上打倒了。"

  而两个月前的9月7日,即辽沈战役即将发起前五天,毛泽东在给"林罗刘"①的电报中说:"我们准备五年左右(从一九四六年七月起)根本上打倒国民党,这是具有可能性的。"

  一个辽沈战役,把5年打成3年。

  问题是下一步挪动哪个棋子?

  西北、中原、华东、东北,毛泽东高屋建瓴的目光通览周边战场,一次次地凝望东北时,他关注的是华北,是平津。

  10月31日,中央军委就东北野战军在辽沈战役结束后的任务,电示"林罗刘"并东北局和华北局:"应休整一个月左右,约于十二月上旬或中旬开始出动,攻击平津一带。"

  11月4日,在给"林罗刘谭"②的电报中,又说明了同样的意见。

  而现在,毛泽东准备让林彪提前进关了。

  因为自淮海战役第一阶段将黄百韬兵团大部歼灭后,有迹象表明华北傅作义系的20个师可能退守绥远,蒋介石的中央军24个师可能海运江南,加强长江下游防线,从而延缓国民党的反动统治。

  毛泽东的既定方针是:务将华北敌军就地歼灭!

  11月16日凌晨4时,毛泽东给"林罗刘"发电,征询意见:


第5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5)


  请你们考虑你们究以早日入关为好,还是在东北完成休整计划然后入关为好,并以结果电告为盼。

  第二天下午,"林罗刘谭"复电:

  东北主力提早入关很困难。因为东北解放后,部队思想发生很大波动。东北籍战士怕离开家乡,怕走路太远,甚至某些干部已开始生长享受情绪,需要以大力解决这一问题。过去因忙于战后问题的处理,还未正式向战士解释此问题,正布置通过各种方式解释此问题。同时新兵和俘虏战士的补充还未就绪,争取工作也要有相当时间,否则逃亡减员会更严重。此外部队冬大衣、棉帽、棉鞋均尚未发下。

  一大堆困难,都是实情。

  自9月12日奔袭北宁线始,到11月10日占领锦西、葫芦岛,东北全境解放,东北野战军人未解甲,马未停蹄,就没闲着。锦州血战,塔山阻击战,黑山阻击战,围歼廖耀湘兵团,再奔去沈阳、营口,急行军,强行军,许多人都累脱相了。战后一些老战友见面,都有点认不出来了。伤亡也大。攻打锦州的5个纵队和阻援的两个纵队,伤亡都在1/3左右。黑土地上最能打的"虎师"2纵5师,伤亡将近一半。

  林彪讲的和没讲的这些困难,毛泽东大体上都清楚。

  同一天22时,毛泽东再次致电"林罗刘":

  欲抑留蒋、傅两部于华北,以华北我军现有兵力,是无法完成的。如果蒋匪集中其24个师于津沽一带掩护海运,我们集中程黄、杨罗耿①两兵团,无法破坏其计划。如果使用杨罗耿于察绥方面,亦没有充分把握阻止傅系西退,因傅系可在杨罗耿到达绥东之前,乃至杨罗耿到达绥东之后,利用其骑兵、汽车及地方熟悉等条件,经大青山北麓冲过去,我军只能截歼其一部,难于歼其主力,傅系一退,蒋系必同时南退,使我们两头失塌……

  由于上述种种原因,望你们郑重考虑下述两个方案:

  (甲)东北野战军提前于本月25日(戌有)左右起向关内开动,预计现在锦、义地区的部队,下月10日(亥灰)以前可到天津、唐山地区,如敌正在南撤,我可歼其一部或大部;如敌尚未开动,我可抑留该敌,继续休整,并修复北宁路,然后大举歼敌。

  (乙)不管蒋、傅军是否撤走,仍按原计划休整到12月半,然后南进。即使说,蒋、傅要撤就让其撤走,你们则准备到平津后无仗可打时即沿平汉路南下,先在长江中游作战,逐步东进与刘、陈①会攻京沪。

  以上两案何者为宜,望考虑电复。

  依然是与"林罗刘"商讨,但毛泽东的态度是明显的。

  第二天18时,毛泽东又发一电,在首先谈了傅系部队有可能起义后,口气变了:

  望你们立即令各纵以一二天时间完成出发准备,于廿一日或廿二日全军至少八个纵队取捷径以最快速度行进,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三处敌人不使逃跑,并采取使中央军不战投降(此种可能很大)。

  19日上午,毛泽东收到复电:

第6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6)


  军委:

  十八日十八时来电敬悉。我们决遵来电于廿二日出发,详细部署另电告。

  林、罗、刘

  皓九时半

  辽沈战役伊始,东北野战军突然出现在北宁线。

  而今,这支戴着狗皮帽子的强大的军队,就要闪电般亮相华北平原了。

  突然性是战略的本质,战争中最有效的打击就是出其不意。

  4卷《毛泽东选集》,有3卷是在延安的窑洞写就的。经历了两次国内革命战争,从江西长征到陕北,30万人只剩下3万,毛泽东有得写的,何况又有个相对安定的环境。延安时代奠定了毛泽东思想的基础,接下来的历史则成了其纵横驰骋、挥洒自如的舞台,军事思想尤其爆发出灼眼的光芒。

  三、蒋介石步步不跟趟

  "美龄号"徐徐降落、停靠,舱门开处,披着黑斗篷的蒋介石步下舷梯。站在舷梯下的傅作义立正、敬礼,然后向那只伸过来的手握去。

  这是10月27日,蒋介石此生最后一次来到北平。

  那张保养得挺好的61岁老人的脸上,看不出沮丧和惊慌失措的神色。从在舱门亮相,到与列队迎接的官员一一握手,直到钻进那辆林肯牌黑色轿车,都与以往一样,儒雅中不失威仪。

  那心头呢?

  这一刻,正是那个精锐的廖耀湘兵团,被林彪的"打乱仗"战术冲击得四分五裂、狼奔豕突之际。他没有看到那种兵败如山倒的场面,他看到了锦州的熊熊大火。11天前,他去沈阳督战西返时,"美龄号"路过锦州,还在塔山上空转了两圈。

  那个廖耀湘兵团几乎全是美械装备,而东北美械精锐部队在整个国军的比例,要占大半呀!

  朝鲜战争爆发后,蒋介石曾三度欲出兵朝鲜,准备派出的就是在辽沈战役中,从营口侥幸逃脱的只剩万把人的52军。这个52军,在东北国军中只能算得上二流部队,到台湾后竟成了国军的一流王牌。无论如何,能从那样的对手和战场上逃出来,除了海龙王照应外,也真得有点本事。

  毛泽东和林彪,将重兵投注锦州,这招棋果真厉害。两军搏杀,原本没有绝对的妙招。你想关门打狗,我就来个东西对进,两面夹击,到头来看谁是被关在门里挨打的狗?却谁知攻的攻不动,守的守不住,兵是精兵,将是名将,熊熊大火中都成了毛泽东的盘中餐。

  他知道失掉东北将意味着什么。

  "八·一五"光复后,许多舆论呼吁让张学良去接收东北。凭这位少帅和"东北王"的威望,应该说既名正言顺,又可应者云集,绝非熊式辉和杜聿明这样的外来户可比。而且张学良与共产党的那种关系,还将使共产党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对其轻不得,重不得,或许东北就不会变成眼下这等模样。可果真如此,这个让他一辈子都恨恨不已的西安事变的"罪魁祸首",不也是他蒋介石的一个烫手的山芋吗?

  没人知晓这一刻,乃至下半辈子,蒋介石是否曾为未能起用张学良后悔过。

第7节:第一章 太阳是从东边升起来的(7)


  而稍微懂点儿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失掉东北,国民党的华北防线就无遮无拦地裸露了。

  蒋介石在他的行邸圆恩寺,与傅作义进入此行的主题。

  蒋介石身着长袍坐在沙发里,望着傅作义:廖耀湘情况不明,东北不日尽陷,下一步是华北的问题了。是走?是守?宜生(傅作义字宜生),你说说看?

  坐在沙发里的傅作义,作沉思状。

  他不想把话说在头里,而且他的意见已在南京讲过了。

  去年11月4日,蒋介石要他去南京商讨华北作战方针时,通过国防部长何应钦转达老蒋的意见,委他为"东南军政长官",要他率部南撤。他这个"华北王",听罢疑虑重重。海运宁沪,优先考虑的肯定是中央军,他的殿后的察绥军,怕是只有被歼的份儿。沿津浦路南撤,几十万军队连同眷属、物资,要通过辽阔的解放区,还有黄河天堑,同样凶多吉少。西退绥远,那是他和部下的意愿,老蒋肯定阻挠,中央军也带不走。而固守平津塘,既可控制所有华北部队,又能直接接受美援。

  在南京军事会议上,傅作义主张固守平津塘,力陈坚守华北是全局,退守江南是偏安,非不得已时,不可南撤。

  蒋介石觉得有道理。放弃平津,放弃华北,无疑是辽沈之战后对军心士气的又一次沉重打击,国际观瞻自然也不用说了。内战伊始,空中海上,美国人运送国军那么卖力气,而今却不肯及时提供撤退船只了。除了不想继续浪费投资外,是不是也看他老蒋的日子,有些过不下去了?美国人是靠不住的,可他不靠美国人又能靠谁呢?

  撤退平津,加强江南防线,本是无奈之中的明智之举,蒋介石算是有眼光。可辽沈大战前,他不也是主张放弃东北,集中力量构筑华北防线的吗?

  当断不断,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蒋介石丢了东北,现在又轮到华北了。

  见傅作义不吭声,蒋介石有些激动,语音顿时高了几度:时令已是冬季,林彪部队进关,怎么也得等到明春化冻以后。就是说,我们还有4至6个月的时间,准备明年的大战。

  这回傅作义开口了:总统所言极是。

  见蒋介石听得认真,就继续道:隆冬严寒,部队难作远程行军、作战。从战争史看,一场大战后,通常都要休整3个月才能进行大战。东北共军现正消化辽沈战果,没几个月乃至半年时间,难有大的举动。

  如果说华北共军还能应付的话,东北共军这支劲旅再涌进来,那是无论如何也招架不了的。那他为什么还主张固守呢?就是认定林彪不可能很快进关。

  历史的进程则是,在蒋介石和傅作义的这个一厢情愿的时间表里,共产党人早把华北收入囊中,四野大军已经南下中原,其先遣兵团直逼武汉三镇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蒋介石和共产党打了半辈子的交道,还未弄明白什么叫共产党人。

  以南京为起点,济南、沈阳、葫芦岛、徐州、北平,"美龄号"频繁起落。

  把济南忙活丢了,又把沈阳忙活丢了,再去徐州、北平忙活,到处告别--与那些永远不能再见了的城市、土地、河流、山川告别,与那些即将战死、投降、投诚、起义的部下告别。

  常言道:"一步不跟趟,步步不跟趟。"蒋介石则是步步不跟趟,用东北民间一句不雅的话讲,叫"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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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狗皮帽子’进关了!”
    自1948年11月23日起,东北野战军主力纵队和特种兵(炮兵、坦克兵)、铁道纵队,陆续分头向关内挺进。
    5、6、7、1、12纵及特种兵,经义县、凌原,从喜峰口入关;3、10、9、8、2纵,沿北宁路西侧,经锦州、青龙,从冷口入关。其中1、2、12纵,是于24、25日随后跟进的。
    为了隐蔽战役企图,开头一律夜行晓宿。
    4、11纵是10月30日,即辽沈战役尚未结束时,就作为东北野战军的先遣兵团出击冀东,威胁北平,策应华北第二兵团作战了。
    12月初,先头部队3、5纵越过长城后,被敌人发现。为了加快速度,林彪即决定全部改为白天行军。
    古老漫长的长城线上,三路大军汹涌西进。数不清的山炮、野炮、榴炮和汽车、牵引车、骡马车、坦克、装甲车,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国民党惊呼:“‘狗皮帽子’进关啦!”
    一、“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
    大军远征,“巩固部队”这根弦顿时绷紧了。
    从“林罗刘谭”到连队干部,都把防止逃亡摆上议事日程。
    3纵7师19团3营8连150多人,没一个开小差的。
    当年的指导员翟文清说:
    前面快到谁家了,班排连里都有数,几天前就得做工作。小张,要到家了,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呀?他说我是党员,决心书上写着的,打完老蒋再回家。赶紧表扬,班里表扬,排里表扬,全连军人大会上表扬。小李就说想回家看看,家里有个80岁的老娘呢。行军任务重,离家也远,就讲明道理,让他理解部队的难处。10里、8里的,几个小时就能回来,就派个人跟他回去一趟,即代表连队向家人介绍情况,也是一种监视。小刘去打饭,党员骨干就说,班长,我跟小刘一起打饭去。
    离休前为某军副政委的王玉兴,黑龙江省绥宾县人,当年是5纵14师炮兵营2连指导员。老人一头白发,1.70米以上个头,质朴、文雅又不失幽默,没一句官话,久居西北仍是一口地道的东北话。
    老人说:
    东北地广人稀,一个村十几户、几十户人家,也稀稀拉拉扯出几里远。那时那人没文化,眼界窄,也不寻思别的,就是种地,吃饱喝足就是好日子。谁去趟县城,那世面就见大了。若说谁去关里了,那就了不得了,就觉得这人这辈子回不来了,扔关里了。
    我那连跑了个文书,就跑一个,可他是个党员,还是我介绍入党的呀。他是朝阳人,快到朝阳了,我说你回不回去看看,他说不回了。他是“国民优级”①毕业,有文化,家里还有老婆孩子。有老婆孩子的应该是巩固对象,可他表现一贯挺好,不然我能介绍他入党吗?唉,瞧这一耳光把我扇的。
    “八?一五”后闯关东出现个别逃亡,主要是恋乡恋土,舍不得离开家乡。还有一个原因,日本鬼子投降了,还得跟国民党打,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啊?四平保卫战后逃亡,则是对革命前途失去信心,认为共产党不行了,这天下是国民党的了。而辽沈战役进关,平津战役后南下,就完全不同了,再愚笨的也明白这天下铁定是共产党的了。
    开小差,当逃兵,一没拖枪,二没投敌,不革命了,也不是反革命。全国快解放了,还要打仗、死人,想活在胜利这边,不想死到胜利那边。有的人打仗也很勇敢,在东北那么艰苦也没跑,这回离家近了,就跑了。有人回家时也没动这心思,见到老婆孩子就拔不动脚了。他们本来就是农民,放下锄头扛起枪,打了几年仗,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个农民。毛主席说:“农民——这是中国军队的来源。士兵就是穿起军装的农民。”“二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是普通农民的最实际的理想。特别是在有了趴冰卧雪、流血牺牲的经历后,那热乎乎的炕头上的境界,就显得更富有魅力了。
    翟文清老人说:
    东北兵在东北打仗,离家近,就觉得“保田保家”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儿。进关了,华北也解放了,就觉得这回超额完成任务了。那时也不知道中国有多大,跨黄河、过长江的,南下那么远,还能不能回家呀?政治教育就讲,国民党、蒋介石是地主、富农的总后台、总根子,不打倒反动派,将革命进行到底,不管你家在关里关外,只要你是中国人,就别想过上安稳日子、好日子。
    团以上干部南方人挺多,有的讲着讲着就训起来了:我们把你的家乡解放了,你就不管别人了?这是什么思想?嗯?
    解放战士就是商量、恳求了:班(排)长呀,你的家乡解放了,我家那儿地主老财还骑在我们头上呢,你不说天下穷人是一家吗?你就不管我的家了?
    光教育、批评、商量也不行,还得有措施,战斗小组就是很好的现成的组织措施。每个班都分成几个战斗小组,新兵和老兵,党员和群众,翻身农民和解放战士,体力好的和体力差的,关里兵和关外兵,北方兵和南方兵,平时就搭配好了。训练、打仗老兵带新兵,进关时关里的巩固关外的,南下时南方兵巩固北方兵,解放战士几乎都成了骨干。
    那时不知道中国有多大,也不知道祖国各地都什么样。闯关东时,南方人说东北那地方冷啊,撒尿得拿根棍子敲。南下了,一些人就传说南方那马路上能烙饼,胳膊腿碰墙上,哧啦一声就烫熟了。那时传言也多,就让南方兵现身说法,讲南方到底是什么样子。
    离休前为大连水产公司工会副主席的鞠海清,当时是2纵4师12团2营4连9班士兵。他和8班班长姜喜财,都是黑龙江省龙江县人,他入伍时,姜喜财就当班长了。辽沈战役前,姜喜财告诉他打下长春、沈阳,咱们如果还能活着,就能回家了。鞠海清老人说,辽沈战役后,我们团在沈阳附近的马三家子休整,突然动员进关。我和姜喜财都说,咱是翻身农民,咱得听党的话,党指向哪里,咱就打到哪里。
    南方解放不久,就调到总政工作直到离休的周之同,入关时是4纵10师30团政委。
    打完塔山阻击战,30团撤到塔山后的上坎子,休整兼搞战评。10月28日刚动员完,上级命令转移。当晚22时出发,给部队动员,说是引敌上钩,放长线钓大鱼。头一天没事,第二天也行,第三天进关了,一些人就说怎么还走呀,这长线要放多长呀,就有逃亡的了。纵队副政委欧阳文在30团蹲点,与周之同研究,如何宣布、动员入关。一是先党内,后党外,自上而下,再就是直接与群众见面。到了宿营地,以营为单位进行,说明只有打到关里去,才能巩固东北解放区,解放全中国。讲明道理,一些想跑的人就不跑了,跑得就少了。
    周之同老人说,一是胜利之师,思想工作顺风顺水,好做。二是党的威信高,说什么大家都信。像动员时讲“打到北平去过年”,那就在北平城里过了年。说得到,做得到,政治思想工作特别有威力。
    二、四野够荣耀的
    林彪是1948年11月30日离开沈阳的。
    车轮滚滚,载着“黑土地之狐”驰奔华北的黄土地。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24日林彪从延安启程,目的地是山东,去接替他的老搭档罗荣桓。罗荣桓身体一直不好,中央决定让他回延安治病。结果,罗荣桓也去东北了,接替他的是陈毅。
    林彪、肖劲光、江华、邓华、李天佑、聂鹤亭等人,乘坐一架美国运输机到太行山,然后骑马、步行,主要是步行。到达河南濮阳,接到中央“万万火急”电报,让林彪一行原定去山东的人,立即转道赶转赴东北。顺便说一句,一行人中的江华,就是35年后主持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主犯进行审判的最高人民法院特别审判庭庭长。
    风雨兼程,到达沈阳,11月中旬,林彪奉命到锦州西部打大仗。山海关保卫战正激烈进行,吕正操、李天佑带个指挥班子赶赴营口,准备堵截从海上登陆之敌。这时中央的方针,是集中兵力作战,坚决拒止国民党军队进入东北。用高岗的话讲,背靠苏联,“勾子”(屁股)坐在沈阳,把眼面前几个口子堵住了,东北就是我们的了。
    在中央“向北发展,向南防御”的战略方针指导下,从关内各地先后进入东北的八路军和新四军达10多万人,年底发展到27万多。而这一刻,有的还在路上,已经闯进关东的散在各地,疲惫不堪,一些部队还没带武器。就是这些有武器、没武器的部队,许多还联系不上,有电台,无密本,彼此收到的电报成了“天书”,干着急上火。
    11月21日8时,林彪致电军委、彭真、罗荣桓,说明目前我军应避免仓促作战,放弃锦州以及以北百余公里,使敌人战线拉长后,再选择弱点进行突击——这是林彪到东北后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电报,中央同意了林彪的意见,并进一步作了指示。
    接下来就是被毛泽东称之为“中外瞩目”的四平保卫战。这是在共产党的武装力量史上不多见的城市保卫战,是和战前景不明朗的特殊背景下的阵地防御战,是国共两党进入东北后拉开架式的第一次大打出手。林彪调集主力顽强抗击一个月,给国民党军队以重大杀伤,民主联军也付出很大代价后,主动撤离四平。
    一年后的1947年5月,陈云在写给高岗的一封信中,曾把避免锦西决战,成功指挥四平撤退,作为共产党人进入东北后的前7个月的两件大事。并说如果这两件事当时处理有错误的话,东北就很难有后来的好形势。
    闯到关东就不止“七无”的共产党人,关键是没有根据地,没有家。7个月间,时局和方针就像万花筒般变化多端,共产党人还未来得及表演自己的拿手好戏。而正统观念很强的东北人,对国民党存有幻想,想的盼的是“正牌”的中央军。四平保卫战后北撤的民主联军疲惫不堪,有的被阻隔敌后,失去联系。在东北组建的新部队,有的溃不成军,有的投敌反水。黄克诚在给军委的报告中,惊呼“有遭遇西路军危险的可能”。
    1947年6月16日,中央决定以林彪为东北局书记、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兼政委。
    林彪临危受命。
    1947年7月7日哈尔滨东北局会议决议(即着名的“七七会议”决议)号召:“跑出城市,丢掉汽车,脱下皮鞋,换上农民衣服,不分文武,不分男女,不分资格,一切可以下乡的干部统统到农村去……”
    接下来,就是艰苦卓绝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是攻势凌厉的夏季攻势、秋季攻势、冬季攻势,是三大战役中的第一个战役——辽沈战役。
    只要醒着,林彪脑子里的那个车轱辘,就没有闲着的时候。
    全力以赴在战争的轮子上飞转。
    让我们看看1948年1月5日这一天,林彪发出的电报的标题:
    1.关于歼敌四十三师等部,我各部攻击任务时间区分;
    2.胺岭岗子等地作战部署;
    3.炮师应于本日十四时赶到川心店参战;
    4.关于进至河套一带抗敌给二十九师的命令;
    5.给骑师关于本日十四时赶到巨流河以北的命令;
    6.给八、九纵关于立即向老边前进的命令;
    7.给一纵关于力争在本日十四时赶到巨流河的命令;
    8.黄家岭辛家店之敌由二纵担任迂回切断;
    9.关于九师应向巨流河前进的命令;
    10.望八纵立即向旗堡前进;
    11.四纵应全力向老边前进;
    12.望十六师随时抓住公主屯撤退之敌;
    13.二、七两纵应立即出发;
    14.八纵仍须向大民屯方向前进;
    15.炮兵应立即向川心店前进;
    16.望十纵及三师抓住增援公主屯之敌;
    17.关于包围敌第二师给四纵的命令;
    18.十一师应进至马堡子一带防敌撤退与增援;
    19.望三纵令九师首先歼灭敌一九五师;
    20.六纵应正面抓住敌人;
    21.望一纵向老边方向派出有力部队;
    22.关于歼灭由石佛寺以东向西增援之敌给十纵及三师的命令;
    23.给独五师于明日进至调兵山以南的命令;
    24.望四纵各师监视敌二○七师的行动;
    25.三十师应到东蛇山子一带协作二十师作战的命令;
    26.给炮师关于向公主屯以南前进的命令;
    27.关于第六、七纵、炮兵统归二纵指挥的命令;
    28.关于歼敌五十五师给二十九、三十师的命令;
    29.给骑师关于明日向沈阳近郊前进的命令;
    30.同意关于二、七纵、炮师五日二十时关于协同作战的报告。
    一封电报,少则几十、上百字,多则几百、千把字,这一天30封电报,该是个什么篇幅?他脑子里的那个车轱辘又是怎样飞转的?
    这些只是给下边各部队的电报,还有给上级的呢?而且,那是战争年代,是不是还有遗失的呢?
    接下来的3天,分别是28封、27封、19封。
    同年5月24日的电报,竟达39封。
    不知道是不是林彪的最高纪录。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国将帅的最高纪录。
    在锦西,在四平,在双城,在牤牛屯,林彪那双穿着布鞋、或大头鞋、或皮鞋(很少穿皮鞋)的脚,在地上踱步。有时踱到墙下地图前就看起来,站累了就坐着看。不时伸手去桌子上布袋里抓把炒黄豆,放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有时踱着踱着,或是看着看着,就对秘书季中权说:“小季,记录。”就开始口述电报。一口气儿能口述几封电报,一字一句绝少重复。无论前方战事如何激烈,乃至千钧一发,那口典型的鄂东口音总是一个腔调,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跌宕。
    问题的实质,不在于一天口述了多少电报,如何熬精费神,呕心沥血,而在于究竟在战场上收获了什么。
    “一点两面”,“三三制”,“三猛战术”,“三种情况三种打法”,“四快一慢”,“四组一队”——可与一口气儿口述几封电报媲美的,是林彪在战术问题上的婆婆嘴。
    谈起林彪的六个战术原则,当年的四野老人津津乐道。
    老人们都说,这些战术原则,别说师团干部,就是连排干部,甚至许多班长、老兵、骨干,当时都懂、会用。这是打胜仗的原则。林彪这人话语金贵,在这上头却不惜话语,各种场合有机会就讲,不厌其烦地讲,就怕你搞不懂,不按他的来。
    国民党称东北共军战术水平高。
    对辽沈战役的评价则是:“对兵力之分配,完全符合节约与集中之原则”, “对大兵团之运用,时空力之分配,缓急先后,悉合机宜,决非幸致。”
    1948年12月2日,林彪从喜峰口入关。
    快到马兰峪时,两架敌机飞来轰炸、扫射,警卫人员赶紧将林彪保护起来。
    从吉普车上被架到路边沟里,到爬起来重新坐到车上,林彪那神色,跟在地图前踱步没多少异样。
    杜聿明、陈诚、卫立煌已是手下败将,黑土地辉煌的一页已经翻过去了,“黑土地之狐”在琢磨黄土地上的对手了。
    3年风霜雨雪,好像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印记。脸色依然是那么苍白,话语依然是那么金贵,步子依然是那么不紧不慢,丝毫没有统兵百万的大将军的威凛、杀气,也看不出什么喜怒哀乐,永远都是那么不动声色。
    “撤退将军!”“逃跑将军!”“林总在苏联养了几年伤,是不是不会打仗了?”在四平撤退后弥漫全军的沮丧、失望中,从他那张脸上既读不到从容、镇定,也看不出惊慌失措,那颗心好像无动于衷。他好像天生就不会用包括脸色在内的形体语言倾诉情感,连辽沈战役那样的胜利,也不能在那张脸上荡起激动、喜悦的涟漪。听说捉到了范汉杰,刘亚楼乐得跳起来,跑去报告。俯身看地图的林彪,头也没抬,只是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遵照毛泽东的指示,在林彪到达喜峰口时,新华社和《东北日报》发表一则消息,说林彪正在沈阳主持东北局会议。
    国民党情报部门就向蒋介石和傅作义报告:林彪尚在沈阳开会。
    共产党蒙起国民党来,那是一蒙一个准。
    三、“东北大军进了关,就像猛虎下了山”
    ——“东北虎”之一
    原国防科工委副主任韦统泰,当时是8纵24师72团团长。老人中上个头,挺结实,挺浓的山东口音:
    我们8纵赶到辽西打一阵子,又奉命奔营口截断敌人海上退路,又马不停蹄往那儿跑。急行军,强行军,掉队就掉队,剩多少人都得往前赶,能赶到多少是多少。快到牛庄时,接到命令说9纵把营口占了,我们不用去了,原地休息,那人就都倒那儿了,倒头就睡。路上、路边沟里、地里,亮晶晶一层霜,那人就那么横躺竖卧着,那鼾打得山呼海啸。
    11月3日,林彪发布命令,让部队休整一个月。原话不记得了,中心思想就是让部队多休息,多进行文化娱乐活动,恢复体力。
    (笔者见到了原文:“为恢复体力,各部在到达驻地后的前一星期左右的时间,不正式出操,上课、开会时亦要求内容扼要,应多进行文化、娱乐工作。”)
    我们72团就在牛庄附近休整。先美美地睡一觉,接下来就是洗衣服、抓虱子——那虱子个大膘肥呀。辽沈战役打了一个半月,虱子那嘴就没闲着,没工夫抓它们呀。我到3营去检查训练准备情况,各连都在河滩、旷野平整块操场,准备冬训。大家都说,这3年一仗连着一仗,辽沈战役更是气儿都没喘一口,这回东北解放了,可该好好休整一下猫个冬了。
    8纵的留守处在齐齐哈尔,结婚的“278团”(即27岁、8年党龄、团职干部——为当时的结婚条件)的家属都在那儿,大家都等着团聚了。我的老伴儿也动身了——不对,那时候可不能叫“老伴儿”,她还是个小媳妇。结果是平津战役后,在天津城西的哈拉江见的面——她还在去牛庄路上,我已经进关了。
    打下锦州,毛主席问林彪是否“尚有打一仗的能力”,结果几十万大军风卷残云般扫荡辽西,直下沈阳、营口。如今,毛泽东一声令下,又一阵风般直逼平津。
    翟文清老人说:
    每天行军有个路线图,从××村经××村,到××村宿营。营里发的,连里干部知道,战士只知道今天行军80里、60里。出发前要找好向导,说我们是解放军,麻烦你给带个路。走上20里、30里,他说前边路不熟了,就说好,到前边村子找个人,你就回去。
    动作突然,来不及动员,就边走边动员,叫“飞行动员”。连辽沈战役的战评、总结、表彰,都未来得及进行,就进关奔平津了,你说急不急、快不快?
    开头是夜行晓宿,秘密进关,隐蔽战略企图。12月初快到河北玉田时,被敌人发现了,改为白天行军,或日夜兼程。之前行军不准唱歌儿,黑灯瞎火就那么闷头走,这回不用保密隐蔽了,就唱起来。唱《林总命令往下传》,唱《上前线歌》,唱《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专打新6军》,那歌儿多着了。有人说,这新6军早叫咱吃得锅干瓢尽碗底儿朝天了,还打什么新6军呀?大家就七嘴八舌吵一阵子,说没有新6军,还有傅作义和蒋介石呢,那蒋介石才是最好吃的“白菜心”呢。
    脚下走,嘴里唱,挺累,却能解乏,因为高兴,高兴是战斗力。
    冀东老百姓好哇,腾房、烧炕、烧水,花生、大枣、热乎乎的熟鸡蛋,硬往你怀里放,问这问那的。问得最多的是,这东北大军有多少人哪,怎么总也过不完哪?我们说这才哪到哪呀,我们只是先头部队。
    离休前为武汉第二炮兵学院指挥系副政委的高玮老人,当时是40军153师供给部秘书。
    老人说:
    我们进关时,部队有白天走的,有晚上走的,白天走的晚上睡,晚上走的白天睡。上级统一部署,轮换着走、住,反正不让那路和老乡家闲着。我们先后进关90多万人,要是一个点儿开步走,那路还能挤得下吗?有时我们到了宿营地,前边的部队还未起床,我们就到路边,或是找个场院,歇着、等着。他们就赶紧起床,给我们腾地方。
    原福州军区副参谋长李克昌,进关时是6纵16师作战参谋。
    16师是井冈山时期的老部队,平型关大捷中的主力,向以打硬仗、打拼命仗着称。三下江南时攻打焦家岭,大雪没膝,深处齐腰,敌人居高临下,16师连攻三次未下,伤亡一大堆。一般部队到了这当口,可能就吃不住劲,软了下来。16师没这脾气,也不大讲战术,连攻7次,山坡上雪白血红,硬是拿下了山头。
    李克昌老人讲,进关时,敌机经常空袭。有防空哨,发现敌机来了,立即鸣枪,部队就吹防空号隐蔽。16师不理这茬儿。队列中有人负伤了,这边包扎、抢救,那边照样前进。这当然是要受批评的,可就这么牛气、硬气!
    东北野战军12个步兵纵队,每个纵队4个师5万多人。华北野战部队两个兵团7个步兵纵队,总计约13万人。
    东北的一个纵队,几乎顶得上华北的一个兵团了。
    而在共产党人的五大野战军210万大军中,四野为90多万,又是一种什么比例?
    当东北野战军的纵队师团大大超员,成为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中一道独特的风景时,国民党军队的军师团,早已不再是内战初始时的齐装满员了,许多军只有两万人左右,有的只剩下万把人了——这也算是对军事术语中的“残兵败将”一词的一解吧。
    还有武器装备的质量。
    离休前为黑龙江绥化军分区司令的赵斌老人,当时为4纵11师32团2营营长。老人说,进关不久,就碰上一支华北部队。他们一个团才3挺轻机枪,我们一个营光重机枪就9挺,还有9门迫击炮,往那儿一摆,把他们眼馋得那个样儿呀,说,瞧人家,闯关东发大财了!
    月色朦胧中,最先闯进华北平原的4纵在急行军,“塔山英雄团”为10师前卫。前面一条河,河上一座桥,桥对面影影绰绰过来一支队伍。“哪一部分?”对方道“4纵”,跟着也是一声喝问:“你们是哪一部分?”说着距离就近了,看得清楚些了。
    这4纵,也是华北部队的主力。可这一刻,他们却只有目瞪口呆、大惑不解了:这个4纵,怎么除了卡宾枪,就是冲锋枪,那冲锋枪除了美国的汤姆式,就是加拿大的司登式?那服装怎么也怪怪的?那狗皮帽子没什么,一些人那帽子怎么还连在衣服领子上,像猴子似的?这不就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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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解放战争还未开打,国共双方都在掂量对手。彼此都要算计明白的,就是国民党有多少个美械、半美械师。因为美械装备就意味着"先进"和"现代化",就是"精锐"和"强大的战斗力"。

    而今,占国民党军队大半美械装备的精锐部队,已经在黑土地上灰飞烟灭。除了手持肩挎的轻武器,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还为东北野战军装备了一支共产党有史以来最强大的炮兵、装甲兵。

    2、7、12纵和特种兵纵队,是白天从山海关进关的。城门上方写着"欢迎大军进关",两侧是"东北大军进了关","就像猛虎下了山",那笔画每个都有一人大小。老百姓那眼睛不够用了,看队伍,看大炮,大洋马拖拉的山炮、野炮,十轮杰姆西牵引的105榴弹炮,还有坦克、装甲车,还有胶皮轱辘大马车——关里都是花轱辘马车、牛车。

    从冷口进关的1纵1师,3年前从冷口出关时,风雪交加中,身着单衣的官兵披着被子、裹着毯子的,用包袱皮儿和破褂子包着脑袋的,路边有块麻袋片儿也赶紧捡来缠绑在脚上。这回进关,沿途老百姓看了,都说哪见过这么阔气的共产党呀!

    在西柏坡的毛泽东也说,林彪壮得很哪。

    就不难理解毛泽东为什么那么倚重东北野战军,催促林彪进关了。以及平津战役后,又把歼灭国民党的最后一张王牌白崇禧集团的任务,也交给林彪的第四野战军了。

    3纵是进关的先头部队,纵队侦察队又是先头的先头。

    离休前为军事科学院军制部部长的郑需凡,当时是3纵侦察科长。

    侦察队都是骑兵,马鞍子全是牛皮的(这规格、待遇赶得上团长了),官兵人手一支手枪,一支卡宾枪,全是美式的。那马刀上没有"USA",也是国货中的精品,在多少次缴获中选了又选的。士兵外罩美式毡绒棉猴大衣,郑需凡穿件绿色美式风衣,里面是土黄中略带草绿色的东北野战军服装。

    进至三河县城,侦察队在大街上休息,接到命令不去南口了,改道奔南苑方向。太阳一竿子高时,到了永乐店,郑需凡下马径直进了镇公所。所长是个中年汉子,端茶倒水,点头哈腰,一口一个"长官"。郑需凡问他镇子里驻军情况,他一五一十道来,又张罗给"长官"做饭,出门一会儿就跑回来,急慌慌地报告:长官,长官,你的弟兄怎么在街上花"匪币"呀?!郑需凡解开衣扣,露出胸章:我们是中国人民解放军。

第二部分 21.东北大军进了关,就像猛虎下了山(4)

    这时,外面响了一枪。郑需凡出门上马,伸手去拔刀,抓了个空,才想起马刀昨天送人了,卡宾枪也没带在身边。他拔出腰间那支五峰子左轮,打马向响枪处奔去,大喊"缴枪不杀"。一个军官模样的敌人迎面跑来,老远就扬手高喊别误会,别误会。到了郑需凡马前,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们正在出操。郑需凡道:马上集合,我要训话。

    郑需凡只带一个侦察班,活捉敌人一个营。

    8师23团进到距南苑机场30里左右时,前边一个镇子喇叭呜哩哇啦连天响。宣传股长李湖渴了,去老乡家喝水,问镇子里吹喇叭干什么,老乡说是保安队长娶媳妇。

    从保安队长到傅作义,都还蒙在鼓里,不知道解放军已经或即将出现在他们面前。

    上世纪50年代曾任林彪办公室秘书的姜树华,当时是4纵队列科参谋。

    老人说:

    4纵急行军进关,每天晚上100多里路。有的战士就编顺口溜:"运动战,运动战,一天一百二十八里半。"开头就是走,到延庆时打上了,当时也不知道敌军番号,后来得知是傅作义的104军,还有16军。敌人逃,我们追,敌人乱了,几十辆汽车在一个大山沟里叫我们截住了。"林刘罗"来电报,问消灭的是哪部分敌人,让我们把番号搞清楚。参谋长李福泽让我去趟延庆,找俘虏问一下。我连夜往那儿赶,路上都是敌人尸体,衣服都让老百姓扒了,有的让汽车压得扁乎乎的。见到个国民党少校,见我戴着狗皮帽子,就问你们是林彪大军吧,我说是。他说,是林彪大军,该输,不冤。

    国民党俘虏叫我们"林彪大军",华北部队叫我们"东北军"——东北野战军嘛。南下后,南方人叫我们"大军"、"东北大军"、"东北军"。

    北满部队戴的都是皮帽子,大都是狗皮帽子。南满部队大都是毡绒帽子,有些也是狗皮帽子。

    许多老人都讲到进关后,沿途敌人望风而逃,捉到的俘虏都说最怕你们这些戴狗皮帽子的。一些战士也淘气,老远就把狗皮帽子挑在枪尖上摇晃,吓唬敌人,到天津城下还摇晃。

    老人们都说,进关也好,南下也好,有想家的,有开小差儿的,可那士气旺着哩。连那些开小差儿的人都明白,这支军队是攻无不克的、无坚不摧的。

    进关途中,5纵13师发生一起车祸。

    师长徐国夫、政委李辉和政治部主任胡寅,与几个警卫员乘坐一辆美式中卡,行至青龙县汤道河下个大岭时,刹车失灵了。那岭叫"十八盘",山路一道一道的,就像地图上的等高线。徐国夫会开车,见势不好,大喊"换挡"、"换挡"。司机是个解放战士,车速太快,人也慌了,那车一下子飞了出去,撞到对面山上又弹了起来,滚了几滚,翻下三节盘山道,才停了下来。

    坐在车后的几个警卫员伤势不重。徐国夫右脚断了。李辉内脏摔坏了,当晚就去世了,胡寅当时就没气儿了。

    半个世纪后,徐国夫老人讲到这里时,声音有些哽咽:在东北打了3年,那仗打得那么苦,也没牺牲几个师职干部呀。

    叹口气说:新中国来之不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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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1.布衣将军傅作义(1)

    战火硝烟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覆盖了华北的黄土地。瑞雪兆丰年。当然是共产党的丰收年。

    一、"布衣将军"——

    "战犯录"之一

    在设在北平西郊公主坟附近的华北"剿总"总部,傅作义双手插在背后的棉裤腰里,两只穿着黑布鞋的脚,在漆成棕红色的地板上来回踱步。

    如果是影视,我们将会越来越多地看到,这个已经"王"不起来的"华北王"的这个别具一格的习惯动作,不知道始于何时。我们知道的是抗战名将傅作义,抗战时期每逢思考问题时,就会习惯地将双手插在背后的裤腰里。

    请看1933年长城抗战中,日本随军记者是如何评述傅作义第一次率军抗战的:

    人所共知的傅作义军……竟藐视日本军之威力,自到怀柔后,对我两羲一部,即取抗战行动,我军对此执拗冥顽之中国军,实不得不予以严重打击……敌在高地筑有中国式的坚固阵地,该阵地两侧伸出,一对由密云前来之我军,一对由蓟县前来之我军,侧背之早川联队,突受敌千余人之进攻,结果伤亡约三百余人。

    接下来就是1936年的绥远抗战,其中百灵庙大捷驰名中外。全面抗战后,1939年初,傅作义率部移驻绥西河套地区,包头战役、绥西战役、五原战役连战连捷。1940年的五原大捷,使日军长期不敢西犯。

    再看1947年4月14日,中国共产党人的一封电报,又是如何评述东北野战军进关后的这个对手的。

    傅作义部队之干部带兵方法系采用冯玉祥之养兵政策,所赋予之任务毫无犹豫不决,毅然执行,其牺牲之精神特强,傅对战时之兵力运用颇冒险性,尤于重点方面之攻击,每不顾前后左右之部署如何兵力如何而对重点必集中全力攻击之,如此次集宁张家口之役,均集中其全力以赴其新攻击之目标,而其后方之基地则仅留残余老弱之少数部队以守之,其部署谓如当时共军若以小部袭其后亦决无今日之傅作义,以其屡次冒险,故获成功,部属对之极表钦佩,而傅也颇以为得。

    无论隆冬,还是盛夏,也无论是在威严、肃穆的"剿总"办公室,还是置身硝烟弥漫、弹雨纵横的战地,傅作义的这个别有看相的习惯动作,都显得不伦不类。不是双手左右叉在腰间,而是插进背后裤腰里,即便一身笔挺的将军呢,也会支翘八杈得成了什么模样?更不用说一口山西话的三星上将,总爱穿套像他的察绥军一样臃肿的棉衣了。"大将军八面威风"是难得想见的,易使人产生联想的倒是春日暖融融的阳光里,坐在窗前、倚着墙根的老农,双手伸进裤腰里摸出个虱子,送进嘴里咯嘣咬出个响。

    可就是那些总是居高临下地睨视惯了杂牌军的蒋系将领,也不能不对这位"剿总"总司令深怀敬畏之情。

    将军的威风是在战场上打出来的。

第三部分 2.布衣将军傅作义(2)

    只是眼下这仗可怎么打?

    内战伊始,傅作义出手不凡。

    先是声东击西,解了包头和归绥之围,接着又从背后偷袭了张家口,打通了平绥路,并以虚张声势战法派兵支援东北。1947年11月,蒋介石撤销了孙连仲的保定绥署,成立华北"剿总",将华北五省(河北、山西、热河、察哈尔①、绥远②)两市(北平、天津)的军政大权交给傅作义。华北的大地主大资产阶级,都把希望寄托在傅作义身上,一些御用文人则将其吹捧为"中兴清室"的曾国藩。

    红极一时的傅作义,却如鲠在喉。

    表面上,蒋介石将华北的中央军李文、石觉、侯镜如等兵团及青年军、交警总队,都归到了傅作义麾下,背地里却又交代这些人:"军令听傅的,政治听陈(继承)老师的。"

    对于蒋介石的这套把戏,傅作义早已习惯了。他知道,在战场上,他可以打成抗战名将,打成内战名将,打成"罪大恶极,国人皆曰可杀者"的第31号战犯,但他永远也不可能把自己打成蒋介石的嫡系。

    无论在何种场合,傅作义从不讲上司的不是,对蒋介石更是表示恭顺。有时蒋介石征求他的意见,他总是尽力揣摩蒋的意图,审慎作答。对蒋系将领也很客气,苦差事大都交给自己的嫡系去干,尽量笼络他们。但他若是逆来顺受、任人欺凌之人,还能混到今天吗?

    军统特务头子、"剿总"副总司令兼北平警备司令陈继承,自恃根子硬,指示中央军各部,凡是人事调动、兵员补充、后勤补给等,皆须先经过他,由他承转。傅作义在不动声色中,与之周旋,抓紧实权。经常不经过兵团和军,直接指挥蒋系师、团长,将一个军调往几处。侯镜如是津塘防守司令(驻塘沽),傅作义把老部下、第八个补给区司令陈长捷从兰州调来,任津塘防守副司令兼天津防守司令,实际上架空了侯镜如。

    1948年2月,傅作义在"剿总"军事会议上,说明他有权使用华北战斗序列中的所有部队,陈继承就提出中央军的行动必须通过他,两人争吵起来。傅作义三次致电蒋介石,坚决辞职。蒋介石竭力挽留,说你若能举荐一个如你一样的人才,可以辞职。傅作义道:陈继承完全可以接替我。老蒋无奈,只好将陈继承撤换。

第三部分 3.布衣将军傅作义(3)

    7月,蒋介石要傅作义再扩编4个军,并给了番号。一下子增加4个军,察绥军的兵力几乎增加一倍,老蒋如此"皇恩浩荡",傅作义那心头却直敲鼓,不知老蒋又在打什么主意。抗战胜利后,老蒋是要缩编他的察绥军的。去年在张家口接受了扩编两个军的命令,老蒋却把他的嫡系35军和104军调去河北、东北。就决定除将原保定绥署孙连仲的部队扩编为101军外,其余编制分给所属各军,各增加一个补充师。这样,既可避免老蒋生疑,又可防范老蒋再抽调自己的部队。

    傅蒋斗法。

    辽沈战役期间,蒋介石去沈阳途径北平,在"剿总"小礼堂给师以上军官训话。中央军个个身着美式毛料军装,皮鞋锃亮,领章上金星耀眼。察绥军则一律与士兵一样的棉衣,腰扎两指宽的牛皮带,脚踏黑布鞋,军官官职高低,只能近前从胸章辨识。比这种泾渭分明更意味深长的,是主席台两侧的大红布对联:"我们多一分努力,总统少一分忧劳。"

    没说的,蒋介石与傅作义,中央军与杂牌军,在反共这个大方向上是一致的。但是,他们之间这种人为的"忧劳",从来就未断过,而且越来越多。

    共产党只有一个敌人,国民党有两个。

    这仗可怎么打?

    蒋介石要他撤军江南,以确保江南半壁江山,并委他为东南军政长官。

    他的部下则惦着西去,念念不忘绥远,不想离开察绥军的老家。

    东南那是什么地方,又是谁的地盘?就算蒋介石不再给他安插个陈继承,那地方会不会冒出个什么"继承"来,与他分庭抗礼?从军30余年,血里火里,足迹就没离开这片黄土地,他这个"华北王"尚且"王"不起来。去那片人生地不熟的红土地,寄人篱下,上下挤对,那"东南王"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

    他是在军阀混战中投身军旅的。他知道,在中国枪杆子固然重要,永远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没有块属于自己的地盘,也休想玩得转。老上司阎锡山,无论周边世界如何风云变幻,个人命运怎样浮沉莫测,铁了心就把根子扎在山西,连铁路的钢轨也和周边省份不一样宽窄。李宗仁和白崇禧,更是苦心经营广西,依托广西进出中国舞台。一旦失利,就乌龟缩脖般退回老巢,舔净伤口,养精蓄锐,再卷土重来。而张学良的东北军,自"九•一八"事变失去了根基后,就被蒋介石挥来使去,浮萍样到处漂泊、流浪。当年可与中央军媲美的这支强大的武装力量,如今已七零八落的成了什么模样?

    西去绥远当然是条路。"兔子转山坡,转来转去离不开老窝。"察绥军久居绥远,部下官兵大都是察绥子弟,归去呼声不断。那片能让他产生一种热烘烘的家的感觉的熟悉的土地,也像有根无形的线儿,一牵一牵地勾着他的魂儿。只是这么一走,占华北大半兵力的中央军,肯定就要与他分道扬镳了。枪杆子的分量,可就是他傅作义的斤两呀。离开老蒋单干,不到万不得已,这条路是走不得的。而且,去到那里,马鸿逵、马步芳、马步青这帮子虎狼之人,是那么容易相处的?

第三部分 4.布衣将军傅作义(4)

    守亦忧,走亦忧,南亦忧,西亦忧,掂量来,掂量去,傅作义还是掂出个"守"字。老蒋抛来的绣球,使他愈发坚定了这个"守"字。

    就在那次小礼堂训话时,蒋介石当着中央军和察绥军将领的面,将华北的党政军经大权,包括中央银行的支付权,一古脑儿的全部交给了傅作义,并让他直接接受美援。

    在国民党杂牌军将领中,被蒋介石如此倚重、信任者,除了他傅作义,还有谁?

    当初虽然在他身边安插了个陈继承,使他"王"不起来,但那已是破格了。为了报答老蒋的知遇之恩,他一改以往的谨慎作风,疯狂进攻解放区,极力寻求与华北解放军主力决战。如今东北已失,华北暴露,党国将倾,这"华北王"尽管已经大大地贬值了,毕竟也是把一方天地实实在在给了他。

    而且,他很自信,只要大权在握,没有干扰,就能整治好这方天地。

    实在不行,林彪进关,他也有他的路数。

    东起唐山,西到张家口,傅作义在500公里铁路沿线,摆下个一字长蛇阵。

    察绥军布防在北平至张家口一线,中央军小部置于北平,大部放在天津、唐山、塘沽,既有西退通道,又有海上出口,可守可退,可南可西。

    傅作义的算盘是:是守是退,看看再说,看看林彪的动作再说。反正林彪一时半会进不了关,只要林彪不进关,他就可以应对。

    他犯了举棋不定的兵家大忌。

第三部分 5.蒋介石缺乏统帅气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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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5.蒋介石缺乏统帅气度(1)

    傅作义举棋不定,蒋介石犹豫不决。

    决是决了,定是定了,只是两个人的心都七上八下、晃晃悠悠的,没落实处,缺乏力度,也就跟没决没定差不多,甚至比没做决定更可怕。

    放弃华北,撤军江南,蒋介石的意见是正确的。可傅作义一讲坚守华北是全局,退守江南是偏安,蒋介石就想到国际观瞻、政治影响,就动摇了,颔首称是了。

    蒋介石耳根子软了一阵子,好像又硬了起来。督促傅作义放弃一字长蛇阵,确保津塘海口,以图南撤。

    蒋介石推动不了部下执行自己的正确方针、路线,这可不是第一次了。从1948年2月起,蒋介石或派人与卫立煌商讨,或亲自召见卫立煌,反反复复就是一个主题:要这位东北"剿总"总司令将东北主力撤至锦州,以确保华北防线。

    蒋介石看得明白,孤悬在黑土地上的国军,运输困难,大量增援已不可能。不能增兵,只能撤兵,既可保住一个战略集团,还能缩短和加强防线。丢掉东北,如同放弃华北一样,将在国际上产生什么影响,又会在剧烈动荡的国民党内部引发什么样的恐慌,都是可想而知的。可长痛不如短痛,作为统帅必须痛下决断,否则就只有赔了地盘又丢兵了。

    结果却是卫立煌这理由、那困难地推三阻四,蒋介石也就听之任之了。回顾一下毛泽东与林彪之间是一种什么状态、节奏。11月16日毛泽东询问东北野战军能否提前入关,林彪17日回电也讲了一堆困难。18日毛泽东从战略全局出发,定下提早入关的决心。19日林彪即回电:"我们决遵来电于廿二日出发。"——干脆利落,果断决然,全力以赴,绝无旁骛。

    当傅作义瞻前顾后,终于回过味儿来,丢下西去算盘,准备将兵力集中于平津唐时,林彪大军已闪电般出现在平津地区了。

    蒋介石一肚子苦衷跟谁说?

    那个少帅张学良不用提了,竟敢"犯上作乱",串通杨虎城将委员长抓了起来。那个"山西王"阎锡山,战场上没多少本事,官场上老奸巨猾得像个九尾狐狸精。广西李宗仁和白崇禧那哥俩,对付共产党倒是有一套,折腾起他老蒋来也毫不含糊。那个"小诸葛"白崇禧更是棘手,稍不如意就来横的,甚至逼宫,要他下台。

    这个傅作义勤勉、稳重,会带兵打仗,也不像白崇禧那样咄咄逼人,可那心头呢?这些当年与他几乎全都打过冤家的杂牌军首领,心头那把小算盘,哪个不是打得劈里啪啦的呀?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有时他真搞不明白,既然咱们反共大方向一致,共产党得天下谁也没个好,为什么总要互相算计斗心眼儿,唯恐窝里不乱呢?

    只是那些鬼精鬼灵的老总,无论怎样让他心烦意乱,也难脱他的手心。陈继承被挤兑走了,还有那些中央军嫡系将领,这些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听谁的。还有"剿总"二处那些干将,别看这些军统搞起共产党的情报,盲人瞎马般找不着北,算计傅作义可是轻车熟路,行家里手。

第三部分 6.蒋介石缺乏统帅气度(2)

    不过,他也不敢用强,而多是商量口吻,顺毛摸搓,使其就范。八年抗战,从集团军总司令到军长、师长,被他"军法从事"不下10个。这次内战,也是屡开杀戒。如今多难之秋,动荡之际,逼得急了,把个三星上将赶到共产党那边去,可就更惨了。

    还有一招,就是把华北的一切权力都送给他。

    辽沈会战刚刚打响,蒋介石曾要傅作义统一指挥关内外作战。傅作义再三推辞,说事关国家前途,自己资浅能鲜,只有委座亲自指挥,才能奏效。蒋介石顿时想起,去年冬天察绥军在东北曾有上佳表现,这次再让他出了风头,会不会尾大不掉,难以控制?而今不同了,东北已失,华北岌岌可危,你就都扛着吧。扛得越多,在我的战车上绑得就越紧,也就越得跟共产党往狠里打,岂不一石二鸟?

    大敌当前,蒋傅斗法。

    得胜的只能是谁呢?

    还有一个因素,像西去绥远一样拖着傅作义的后腿,使蒋介石徘徊犹豫、难下决心的,是美国人的作用。

    辽沈大战,国军大败,淮海大战,一触即发。在美国政府眼里,蒋介石已经难以扭转败局,差不多成了扶不起来的阿斗,遂由"扶蒋反共"转而扶植地方反共势力。在华北,美国人看中了傅作义,认为他是"有军事能力的人"。而华北大战在即,美国政府遂与傅作义签订契约,欲以1.6亿美元装备直接援助傅作义。

    这还了得!若在以往,蒋介石肯定会暴跳如雷。那美援是我用来壮大中央军、恩惠杂牌军的,你美国政府隔着锅台上了炕,这是把我老蒋往哪儿搁?可眼下,他忍了、认了。反正都是用来打共产党的,只要打垮共产党,窝里的宿敌、对手,过后再收拾也不迟。

    傅作义的算盘是,有这么多美援,守则更能抵抗一阵子,走则带去绥远大批美式装备,又何乐而不为呢?

    美国人当然也有自己的算盘。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行的,从武器、装备到洋面、罐头,没有这些印着"USA"的东西,国民党就不可能发动这场内战。美国人虽未直接出兵参战,那投入的本钱也大了。可枪打炮轰了3年,国民党的地盘越打越小,投入的本钱也大都成全了共产党。蒋介石埋怨美国人不够意思,当初空中海上抢运国军抢地盘,帮助打内战那么卖力气,如今却不肯及时提供撤退工具。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美国人是既心疼,又不甘心呀。美国人有自己的全球利益,而这种全球利益也是与它的在华利益分不开的。继苏联和东欧之后,它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一个赤色中国。东北丢了,华北再不保,共产党就会越过黄河、漫过长江了。作为"自由世界"的首领,觉得这当口应该帮傅作义一把。

    谁也没想到的是,美援没到,林彪到了。

    美国人帮了倒忙。

    蒋介石与傅作义,在对与错上总是意见相左,在错误上却是"英雄"所见略同。对的不能推动部下实行,错的自然更是与目的南辕北辙。

    毛泽东与林彪则是互为补充,总能在正确的意见上求得一致,甚至臻于完美。

    再比之毛泽东和林彪的果断决策,还未开打,毛泽东已经赢了。

    更何况毛泽东还有那么多锦囊妙计。

第三部分 7.毛泽东用兵真如神(1)

    在西柏坡新盖的大土屋子礼堂里,留声机放着悠扬的乐曲,毛泽东和他的战友们在跳舞。

    毛泽东高速运转的大脑,需要休息、放松一下,方式之一就是跳舞。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跳舞因被视为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而在共和国绝迹。经过那个时代的人就不免会有些诧异,那是烽火硝烟、流血牺牲的岁月呀,共产党的领袖还会跳舞吗?其实,毛泽东和他的战友在延安时期就跳,他们过着的只是一种正常人的生活罢了。

    而且,能在这样的乐曲中迈动舞步的人,肯定是有个好心情的。

    不信,这当口让蒋介石跳个试试?

    傅作义的这个一字长蛇阵,太对毛泽东的心思了。

    这是个有头无尾的长蛇阵,东西两边都是头,是个两头蛇。貌似灵便,东西随意,拔脚就走,实际却是个两头挣,谁也跑不了。行兵布阵历来显见性格、心态,是守是走,傅作义还在犹豫、观望。毛泽东要的就是这个,就是要抓住对手的这种心态布下天罗地网,将华北敌军就地歼灭。不过他还是从最坏处着眼,立足于这条两头蛇随时可能西逃南窜,来部署平津战役。

    毛泽东开始调兵遣将。

    11月25日,华北3兵团隐蔽东进,29日进至张家口外围怀安、渡口堡、洗马林地区。12月1日先后占领柴沟堡、怀安、旧万全、沙岭子等地,形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态势,拉开了平津战役的序幕。

    傅作义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将他的王牌35军从北平拉去张家口——从此,他就身不由己地按着毛泽东的指挥棒,紧张而又痛苦地动作着,直至宣布起义。

    就在傅系主力4个军被诱至平绥线上时,傅作义发现林彪主力一部已经进关,遂急令35军撤回北平,104军、16军前去接应,并将防守津塘地区的92军、94军、62军调来北平。一阵手忙脚乱后,104军、16军被歼,35军被围,平绥线被截断,西去绥远已成泡影。

    毛泽东一招"引蛇出洞",打乱了傅作义的整个防御部署,拖住了傅作义集团,同时也为东北野战军主力入关争取了时间。

    接下来就是包围北平,隔断北平、天津联系,再隔断天津、塘沽联系,孤立天津。

    傅作义的一字长蛇阵,被断成张家口、新保安、北平、天津、塘沽五坨孤立无援之敌。

第三部分 8.毛泽东用兵真如神(2)

    在此期间毛泽东发出的数十封电报,最能体现其战略思想的,是12月11日9时给"林罗刘"的一封电报中的一段话:

    从本日起的两星期内(十二月十一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基本原则是围而不打(例如对张家口、新保安),有些则是隔而不围(即只作战略包围,隔断诸敌联系,而不作战役包围,例如对平、津、通县),以待部署完成之后各个歼敌。尤其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口诸敌都打掉,这将迫使南口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跑,此点务求你们体会。

    这就是堪称兵家绝唱的"隔而不围"、"围而不打"。

    为了万无一失,毛泽东还要求其他战场照此办理,以配合平津战役。

    在同一封电报中,毛泽东又说:

    为着不使蒋介石迅速决策海运平津诸敌南下,我们准备令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于歼灭黄维兵团之后,留下杜聿明指挥之邱清泉、李弥、孙元良诸兵团(已歼约一半左右)之余部,两星期内不作最后歼灭之部署。

    淮海那边留着个杜聿明吊着蒋介石的胃口,平津这边留下个傅作义的心头肉35军,这一刻就是毛泽东替蒋介石决策叫傅作义逃跑,傅作义也拔不动脚了。

    毛泽东用兵用到对手心里去了。

    中央军也好,察绥军也罢,再也不用在傅作义的手忙脚乱中东跑西颠、疲于奔命了。把双手插在背后裤腰里的傅作义,也只能像那些被围被隔的部队一样,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办公室里团团转了。

    肖华的《长征组歌》赞叹:"毛主席用兵真如神!"

    集军事统帅与军事理论家于一身的毛泽东,一生指挥和参与指挥的战斗、战役,次数之多,规模之大,胜利之巨,在古今中外的战史上都是可以大写一笔的。特别是在解放战争的三大战役中,表现出来的恢宏气度和非凡智慧,几乎是无与伦比的。与毛泽东生于同一个时代,那是个靠枪杆子打天下的时代,而又成为对手,实在是一种悲哀。

    不过,毛泽东的用兵如神,也有普通、平常的一面。

    毛泽东的用兵,是一心一意地用兵,是把文韬武略都用到敌人头上,把对手的心思、路数一步步都算计得周周到到的,再一环扣一环地请君入瓮。

    蒋介石那兵、那心计,都用到共产党身上了吗?

    仅此一点,蒋介石再有800万大军,也不够共产党消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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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 9.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1)

    一、郭景云一错再错——

    "战犯录"之二

    400多辆深绿色道奇卡车驰出丰台,在黄褐色的华北平原上拉出20余华里的长列,黄尘蔽天,吼声如雷。

    这是驰援张家口的35军。

    这在1948年的中国也不多见,在华北则是唯一的全美械机械化军。

    这是一支在内战中横行华北、被称为"王牌之王牌"的骄狂部队。

    还曾是一支抗战劲旅。

    自1933年长城抗战起,这支傅作义的起家部队35军,就为国家、民族屡建殊勋。

    那是长城抗战的最后一场恶战,日军铃木旅团及川原旅团的福田支队,步兵伴随坦克,在空地优势火力掩护下,轮番发动攻击。因守涿州而一战成名的傅作义,对工事构筑颇有研究。阵地前沿挖开两道反坦克壕,外壕前面埋设地雷。各种掩体均有伪装,且非常坚固,炮弹、炸弹除非直接命中,否则难以摧毁。掩体之间交通壕纵横交错,前后左右四通八达。待敌接近外壕时,轻重机枪和炮火同时轰射,神枪手专门射杀日军指挥官。日军很顽强,军事素质也好,有时攻至近前就发起冲锋。35军素有拼刺刀传统,肉搏近战是平时训练的重点科目之一,小鬼子这一招正对傅作义的心思。而且两军搅杀在一起,日军的飞机、大炮完全失去效用,"武士道"再凶也讨不到便宜。

    从5月17日战至23日,双方伤亡惨重(均为400余人),阵地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日军始终未能前进一步。

    长城抗战,无论前方将士打得怎样英勇顽强,最终还是被一纸《塘沽停战协定》葬送了。而1936年的绥远抗战,35军健儿浴血奋战,终于挫败了日军夺取大青山以北地区,进而侵占甘肃、宁夏、新疆的图谋,其中的百灵庙大捷,声誉中外,举国欢腾。中共中央发来贺电:百灵庙之收复,实为我民族复兴之起点。

    1940年3月,35军在连续两个多月的包头战役、绥西战役后,又发起五原战役,以全军不足3千人的兵力,攻打万余守敌(其中日军800余人)的五原城。激战三昼夜,全歼守敌,击毙水川伊夫中将以下日伪佐级军官400余人,俘虏日军300余人。

    五原战役中最关键的一仗,是乌加河阻击援敌。为了营救五原城,援敌也真豁出去了,前边倒下后边上,不顾死活往上冲。302团仅有不到一个营的兵力,面对十余倍的敌人一波又一波地攻击,流血牺牲,死战不退。团长郭景云人称"勇将",身上两处负伤,红了征衣,红了眼睛,大声疾呼,指挥战斗。

第三部分 10.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2)

    而今,这员"勇将",就是这个驰援张家口的"王牌之王牌"的35军军长。

    从此踏上不归路。

    35军是1948年11月29日下午离开丰台的,经崎岖险峻的八达岭山路,于次日中午到达张家口。所属101师当即向万全发起攻击,12月2日晚又推进至宁远堡,两处解放军稍作抵抗即自行离去。

    张家口之围既解,35军准备4日返平。总部来电,说傅总司令要来张家口,要郭景云与总司令见面后再走,结果一下子耽误两天。

    6日这天,太阳红通通的,塞外的旷野、山岭一片暖融融的色调,实在是个出行的好日子。可无论太阳多红多大,还是怎样风雪交加,那都是共产党的好日子,而且只能是共产党的好日子。

    作为傅作义手中的王牌快速机动部队,35军经常在平张公路上游动,对这种来来回回已经习惯了。平时重装备不下汽车,有任务一声令下,军人带上个人所携装具上车,立马就走。

    这次原定拂晓出发,直到中午车队才动起来。

    傅作义曾令郭景云挤出汽车,将在张家口的104军258师一道拉回北平,他却没理这个茬。那么,这些车辆派了什么用场呢?

    郭景云任101师师长驻张家口时,办了个军械修配厂,他想趁这个机会将其搬回北平。那你就早点动手呀?不,等到要上轿了才扎耳朵眼,拆卸、装车,好一通忙活,把人累个半死不说,关键是耽误了时间。这工夫时间就是生命,不是他不把生命当回事儿,而是认为时间有的是,可以随意挥霍。

    听说35军要回师北平,张家口的一些达官贵人都要跟走。塞外这地方死冷贼穷的,防卫力量又弱,哪有北平安逸、保险呀!一部国共斗争史的老皇历,早已教导他们,城市愈大愈安全。于是,察哈尔参议院议长、省党部委员、察盟党部特派员和书记长,还有《商业日报》社长等,都来找郭景云,郭景云脸上的麻子都汪着笑意,一一答应。被人求着总是令人舒心得意的,更何况还有好处。当然还有那么多太太、小姐,以及金银细软、大米、白面等物,装了十几汽车。结果,除了张家口市参议会议长高炳文侥幸逃脱外,全都在新保安当了俘虏。

    还有一些大商人、大地主用钱铺路,妻妾老小坐满几辆大卡车。

    有商人在张家口有400桶汽油,每辆车捎上一桶,到北平后2/3归郭景云。

    死到临头还做了把买卖,进了棺材还伸手要钱。

    这时,傅作义得知林彪大军主力已经进关,急令郭景云"速回北平,另有任务"。电报发走,仍不踏实,又派出12架飞机,为35军返平提供空中掩护。

第三部分 11.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3)

    天上飞机护行,地上车队浩荡,郭景云及其官兵,包括用各种手段搭车的各色人等,心情好极了。

    沙岭子过去了,宣化过去了,郭景云估计晚6时前就会赶回北平。

    快到下花园了,前方传来枪声。

    打阻击的是支百把人的小部队,问题是路被挖断了。

    "八路,八路,老是扒路!"郭景云恨恨地道,命令前卫部队一边攻击,一边修路。

    到了下花园,前方又闻枪声,又是路断。

    有人建议赶紧修路,赶紧赶路。郭景云咆哮起来:"过去找他们都找不到,这回送上门来还不打?35军怕过谁?"

    又前进了4里多路,赶到鸡鸣驿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若说35军的性命,这时已经进入倒计时,那是早了些。因为这一刻,它仍然有机会脱离死地,那就是昼夜兼程,赶回北平。

    郭景云却下令在鸡鸣驿宿营。

    兵法云:"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

    还有二失、三失,乃至四失、五失。

    就在35军官兵酣然睡梦中,解放军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鸡鸣驿周围一夜锹镐声。

    那是为35军挖掘坟墓。

    7日又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一夜好睡的官兵,吃罢早饭,就等待出发。在张家口是等待装运军长的那个军械修配厂,还有那些达官贵人,这回是等待267师杀开一条生路。枪炮声响到12点,还没点儿停歇的意思。这回郭景云有点急了,要北平快来飞机助战,自己带上几个参谋亲自上阵督战,车队好歹才算蠕动起来。

    傍晚6时左右,35军进入死地——新保安。

    新保安是平绥线上宣化、怀来间的一个集镇,东西长3里,南北宽不足2里,城墙比较坚固。北靠大山,南临洋河,城堡如在锅底,两边道路堵绝,即成绝地。

    从张家口到北平,以35军的速度,起点早,贪点黑,一个白天可跑一个来回。结果却是,第一天走了90里,第二天还不到30里。

    这时,解放军尚未完成对新保安的包围,历史也就仍然为35军留有一线生机,那就是纠正、补偿昨晚的失误,不顾一切,连夜赶回北平。

    副军长王雷震等人,当时就是这么建议的。王雷震还说,上路虽然破坏,下路还可通行。并在地图上指出另一条行进路线,即由新保安经东八里、沙城以南,通往怀来的大路。

    郭景云拒绝的理由是,夜间行军的损失,要比白天大得多。

    从辽沈到平津,再到淮海、渡江、衡宝等战役,在国民党军事的迅速崩溃中,虽然会令人不时想到"天意"、"气数"之类,其实老天爷还是公平的。在华北,从宏观上讲,或者统统南撤,或者中央军南撤,察绥军西去,历史是给傅作义的60万军队留着机会的。具体到35军这个微观上也是一样,可他们都让机会从身边溜走了,拱手让给共产党了。

第三部分 12.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4)

    鸡鸣驿一夜锹镐声,搅得一些师团长心烦意乱,都说不能就这么等着让共产党军队扒路、构筑工事,要派兵袭扰。郭景云脸上的麻子仿佛都挂着冷笑,说没关系,让弟兄们好好休息,明天拂晓发起攻击。

    新保安周围又是一夜锹镐声,弟兄们又是一夜好睡。

    郭景云牛气。

    还未动身,就拖拖拉拉,一误再误,把机会都让给了对手,是因为他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35军也打过败仗,可大都是胜仗、好仗,35军怕过谁?全美械机械化军。中央军那帮家伙吃得好,穿得好,军饷厚,在杂牌军面前趾高气扬的,35军的弟兄就是不服他们。35军牛气!

    还有,他知道傅作义不会丢下35军不管。

    他还不明白,毛泽东既已诱你出来,又岂会放你回去?

    这就是中将军长郭景云的"知己知彼"。

    长城抗战,古北口失守后,北平岌岌可危。何应钦急调驻在张家口的35军,开往昌平集结待命。张家口距昌平200余里,部队驻地分散,可自接到命令至赶到昌平,仅用24个小时。何应钦颇感惊奇,赞扬傅作义:"宜生兄进军如此神速,实在没有料到,若不是训练有素,何以臻此?"

    傅作义在绥远练兵,经常是一夜行军60里,而且负重50斤。35军练兵的最重要的口号,就是"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所以,35军向以"集合快、出发快、行军快"著称。

    而今,35军完全反了个儿。

    从郭景云这位35军老兵身上,又如何能看到一丝一毫当年的传统、作风?

    "将失一令而军破身死",统帅呢?

    郭景云一错再错步步错。

    因为傅作义步步错。

    因为蒋介石步步错。

第三部分 13.机断专行:"四野名将录"(1)

    阳光下,夜色里,华北大平原上,华北2、3兵团的一路路人马像一股股洪流,目的明确地日夜兼程,许多部队是一溜儿小跑。赶到各自指定地域后,好像手脚换班似的,放下装具就甩开膀子挥锹抡镐,构筑工事,大地上的脚步声立刻变成锹镐声。

    8日,3兵团完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

    10日,2兵团完成了对新保安的包围。

    傅系主力已经插翅难逃。

    一支戴着狗皮帽子,军装颜色也有别于华北部队的黄色的有些草绿色的部队,由三河、蓟县出发,经密云、怀柔间直插延庆、怀来。

    这是东野4纵。

    作为最早秘密进关的先遣兵团的主力,在深秋初冬的华北平原上,4纵官兵这种穿戴显然不是一种保护色。那时不像今天,全军服装都是一种样式,陆军都是一种颜色。那时一个军区的服装有时都难得一致,也没有能力给4纵几万人,调拨一批像华北兄弟部队那样的服装。好在进关后打了几仗,都是小的接触,并未引起敌人的警觉。不过,这支进入平津地区已经一个多月的东野主力,马上就要在战火中正式亮相了,让对手好好看看"东北虎"的颜色了。

    4纵的任务是穿插到平绥线,攻击在康庄接应35军的16军,使其不能与另一路援军104军会合,更不能同35军靠拢。

    35军从张家口返平,傅作义派去12架飞机空中掩护,地面派出104军、16军分为两个梯队,由怀来、南口西去接应。35军被阻于新保安后,华北2兵团主力3纵、4纵,既要阻击35军向东突围,又要抗击104军向西进攻,两面作战,打得很苦。就在这时,戴着狗皮帽子的4纵,经4昼夜急行军,出现在平绥线上的怀来、康庄、八达岭一线。

    4纵司令员吴克华即刻下令:11师切断康庄与怀来间联系,12师切断康庄与八达岭间联系,主力10师包围康庄之敌,迅速查清城内守敌情况,做好攻击准备,并随时准备追歼逃窜之敌。

    与此同时,康庄守敌16军接到傅作义的电报:

    确悉,东北共军守塔山的第4纵队业已入关,在北平以北。这是一支打恶仗的部队。望特别注意。

    对于顶头上司这封极具广告效应的电报,如果说总把"35军怕过谁"挂在嘴巴上的郭景云,还能挺上一阵子的话,16军军长袁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趁这个"打恶仗"的"塔山虎"立足未稳,趁黑夜赶快溜回北平。

    就让人想起"张飞喝断当阳桥"——只是4纵这只"塔山虎"还未咆哮呢,袁朴那魂儿已经吓掉了。

    不过,这只"塔山虎"也委实是太累了。10师赶到待命地域一停下,大冷的天,一身汗水,那人就身不由己地横躺竖卧地睡着了。从辽沈战役开始,3个多月除了行军,就是打仗,又是那样的恶仗,又刚刚经历4昼夜急行军。而且自入关后,所到之处人生地不熟,一时间还真有点摸不到北。这个16军却是以逸待劳,这一带又常来常往,颇有点"地头蛇"的味道。结果,真就让它寻个空隙,趁黑夜撒丫子溜了。

第三部分 14.机断专行:"四野名将录"(2)

    也巧了,10师29团政委刘玲查哨,捉住个俘虏,一问,康庄已成一座空城。刘玲大惊,大声喊人,一喊十、十喊百地把人喊醒了,抓起枪,跟着就追了上去。

    近半个世纪后,4纵的老人都说,那仗打得呀,不叫打仗了。黑灯瞎火追上去,瞅到人影了,枪就响了,敌人就乱了,接下来就喊着"缴枪不杀",漫山遍野赶羊似的抓俘虏了。

    站到怀来城西的农家小院里,吴克华长长地吁出口气,一颗心又猛地被拽紧了。

    怀来城北敌人炮阵地猛地响起炮声,弹丸在晴空中响起尖厉的啸音,大地一阵抖颤,随即从南新堡方向传来爆炸声——华北军区的热河骑兵旅,就在那一带布防。

    15倍望远镜里,怀来城里的敌人闹哄哄地正在集合,火车站燃起熊熊大火。

    吴克华顿觉有异:这个104军要干什么?

    康庄原为104军驻守,16军由南口推进至康庄,104军再依次向西推进,任务都是接应35军回北平。而今16军被打掉了,104军背后受到威胁,它集合部队是困兽犹斗、孤注一掷,再向西攻一把,与35军会合?还是见势不好,要夺路南逃?

    瞬息万变的战场,稍纵即逝的战机,在为将军罗列出一道道难题的同时,也为他们检验成色、功力,展示个性、风采,提供了佳机。

    吴克华将脑子里的"?"迅疾地搜寻、判断一下,一颗心落定在个"逃"字上。

    举着望远镜观察的政委莫文骅也道:他们是要逃跑,火车站那大火,是在烧毁带不走的辎重。

    只是康庄已被我军占领,104军经八达岭回窜北平已无可能,还有什么路呢?

    在满是指纹似的等高线的地图上,吴克华的目光引导着手指,由怀来而八家子、横关岭到北平,画出一条曲线。

    就是这条路。吴克华和莫文骅几乎是同声道。

    又一道谜底破解,又一道难题锁住了眉头。

    4纵的任务,是切断平绥线后,就在怀来、康庄一带阻敌西援。可现在104军要回撤南逃,一个热河骑兵旅显然阻挡不住,发报请示上级也来不及了。

    中等个头,国字形脸的"江西老表"吴克华,沉稳、干练,又精灵、善变,脑子转得快,他认准能打的仗——准赢。

    吴克华咬了咬牙:敌变我变,打一场没有命令的仗!

    对。莫文骅也道,对全局有利,没命令也要打。

    继16军之后,104军的厄运又开始了。

第三部分 15.机断专行:"四野名将录"(3)

    一支雄狮猛虎样的军队,率领这支军队的必定是狮子、老虎。

    从鞍海战役、新开岭战役,到塔山阻击战,再到这两场史料上记载不多,因而也就鲜为人知的歼灭16军、104军的追击战,我们看到曾经率领4纵的是一群狮子、老虎:韩先楚、胡奇才、彭嘉庆、吴克华、莫文骅……

    从东北到华北,林彪经常把"打没有命令的仗"挂在嘴上。但是,真的到了节骨眼上,究竟打不打,往往还得靠阵前指挥员随机应变,机断专行。

    我们看到的是,从纵队到师团,乃至营连,东北野战军各级指挥员逢上这种火候,绝少有举止失当的时候。

    而从卫立煌到廖耀湘,再从傅作义到郭景云、袁朴、安春山,以及将要陆续登场的那些国民党将军,几乎都是该跑时不跑,不该跑时倒跑起来。结果是没跑的都成了瓮中之鳖,逃跑的都在野战中被对手更容易地吃掉了。

第三部分 16.虎扑羊群(1)

    孙德峰老人,1947年参军,大连人,离休前为广西钦州军分区顾问,平津战役时是4纵10师29团6连文书。

    老人说:

    在康庄城外一个村子,好像叫杨各庄,我们营把16军一个营又一个连,包围了。

    天冷,敌人哨兵点堆火,明晃晃的。它没想到我们会那么快。是复哨,一声未响按倒一个,另一个喊声"八路来了",就接上火了。

    开头敌人打得挺凶,敌营长喊叫:华北××,没什么了不起的,给我冲,冲出去!

    我们连长张其昌大喊:我们是林彪大军,识相点,趁早投降,缴枪不杀!

    就这么一嗓子,敌人那枪声就开始稀落下来了。

    咱们那枪炮声,一听就是美式武器,敌人能不回过味儿吗?天亮了再看,除了狗皮帽子,就是毡绒帽子,军装颜色也和华北部队不大一样,那心里就更有数了。

    敌营长就喊:你们是林彪大军,我们不打了,投降。

    如今讲名牌,年轻人买东西都爱买名牌。比如两件衣服,像我这种年纪的人,也看不出多少差异,孩子一眼就能认出名牌、非名牌,价格不可同日而语。为什么?因为名牌就是精品,那牌子就是巨大的无形资产。对于一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而言,这种无形资产,就是一种巨大的战斗力和杀伤力。

    "这是一支打恶仗的部队。"傅作义也在为我们做广告,因为我们4纵就是名牌——"塔山虎"还不是名牌吗?这名牌,是和国民党精锐的远征军,包括新1军、新6军这样的王牌、名牌,在战场上打出来的。就像公鸡斗架,比它厉害的都不是对手,见到你,它就服了,不敢斗了。

    离休前为广州军区生产基地政委的何有才老人,也是大连人,与孙德峰同年入伍,当时是4纵12师35团4连8班副班长。

    老人说:

    10师是前卫,他们在前边打响了,我们在后边斜刺里就向敌人追击。

    刚睡着就被弄醒了,黑灯瞎火,有点蒙头转向,就知道敌人跑了,反正让往哪儿追就往哪儿追,不能让敌人跑了。

    敌人沿着铁路往北平跑,乱哄哄的,路基上的石头被踢踏得稀里哗啦响。我跑在最前边,身后就跟着个姓于的山东小伙,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看着快追上了,我就喊"1排向左,2排向右……"一下子把自己提升几级,少说也是个副连。参军不久,战场上就听班长、老兵这么喊,就跟着学会了,需要虚张声势时就这么喊。

第三部分 17.虎扑羊群(2)

    敌人沿着铁路线跑进山里,我们就跟着追进山里。

    头一次捉到20多俘虏,还数了数,让他们把大栓卸下来,在路边蹲着。后来也不管这个了,也没数了,一堆一堆的。开头还打了几枪,后来也不打了,没抵抗的,追上去就行了,就像老虎跑进羊群里。

    那人呀车呀马呀,摔到路边沟里的,在路上压死的,绊脚。炊事班还砍两条马腿,没吃的呀。

    孙德峰老人说:

    16军在康庄东南让我们收拾了,在怀来的104军见势不妙,也不管35军了,也调头往北平跑。

    又一场拦头、截腰、断尾的追歼战,104军又被追得狗爬兔子喘,连军长安春山都让11师活捉了。这小子个头不高,换套油渍麻花的军装,说他是个伙夫。咱们刚到华北,人生地不熟,对敌情也不大了解,就让他蒙混过去了。给他发了路条、路费,他又跑回北平,后来随傅作义起义了。

    辽沈战役,打得最苦的是我们4纵,休息最少的也是我们4纵。11月2日辽沈战役结束,我们10月31日就向关内开进了,一路急行军、强行军。傅作义要偷袭石家庄,威胁西柏坡,那还了得呀,不快跑怎么行呀?进关后腿脚就没闲着,打16军和104军,又是连续地猛追、猛跑。

    敌人也几天没休息了,累得够呛,那也没我们累呀。可论起这脚下的功夫,别说国民党了,就是全世界的军队都拉来比试比试,他们也只有争个老二的份了。

    1948年12月12日,104军被歼,16日4纵又奉命西进,参加张家口战役。

    何有才老人说:

    正吃午饭呢,接到命令,就往张家口跑。轻装,除了枪支弹药,别的都扔了,200来里路,一溜小跑。

    我这人耐力差,短距离冲刺,全连几乎没人追得上我,长跑就完蛋了。班长吴洪昆,山东人,大个子,有劲,架着我跑,枪也早让人抢去了。战争年代,我最打怵的就是急行军、强行军了。我这个副班长,理应帮班长多担些担子,反倒拖累大家,这心里愧得慌呀。那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不出话来。战后跟班长说,他说瞧你说的,人各有长短,谁心里没数?打冲锋,没你跑得那么快,咱们班能抓到那么多俘虏吗?

    从大镜门跑进张家口,让我们连看仓库、站岗。敌人准备万一跑不掉,还回来守城的,那么多军需、弹药库都没毁坏,都让我们看上了,后来都移交华北部队了。

    孙德峰老人说:

    跑了两天多,头一天还有个大休息,吃顿饭,然后倚着墙根、草垛什么的,睡上半个来钟头。后来就是一股劲地跑了,跑不动了就走。路边埋口大锅,劈柴绊子烧得噼啪响,锅里热腾腾的小米干饭,到那儿给你舀一缸子,边走边吃。

    在康庄前后,见到不少国民党伤兵,得了破伤风。土路,北风一刮,尘土、马粪末子满天飞,特别易得破伤风。好像是辽沈战役前,咱们的主力师团,战前就开始打针了,预防破伤风。过去这是国民党军队才有的待遇。国民党快完蛋了,什么都颠倒过来了。那天够冷的,却又不像东北那样冻死人,就那么不死不活地干遭罪。有个伤兵抱住我的大腿,说八路兄弟,给我补一枪吧。我说你等着,后边有收容队,有医生。我们哪有工夫管他们呀,瞅着叫人揪心。

第三部分 18.虎扑羊群(3)

    跑进张家口,城里有零星枪声,大概是国民党溃兵在抢劫。路上没人,骆驼挺多,有的卧着,有的在街上晃悠,挺安详的样子。东北人哪见过骆驼呀,那之前我听都没听说过。不像马,又不像牛,个头又那么大,长得稀奇古怪的,这是个什么东西呀?若在平时,怕是一时半会儿没人敢靠前。那时还管那个呀,追击敌人要紧,挡道,就从它肚子底下钻过去。

    华北部队在前边把敌人顶住了,我们追上去,两下一夹击,敌人就乱了,四散奔逃,就漫山遍野抓开俘虏了。按说那场面也够激动人心的,可见得多了,就不大稀罕了。再说了,老虎冲进羊群里,那还叫打仗吗?至今想起来,印象较深的,除了行军、跑路外,就是那骆驼和国民党伤兵了。

    曾任海军副政委、军政大学政委的张秀川老人,当时是4纵12师政委。

    老人说:

    路上没什么战斗,张家口市内也没什么敌人了,我们也不停留,一溜小跑,出大镜门尾击敌11兵团。

    我和师长江燮元,爬上一座小山看地形。部队老远见到敌人,没等下命令就冲了上去,猛打、猛冲、猛追,"三猛"战术。有股敌人慌不择路,奔我们跑来,警卫营冲上去,敌人就举起双手。有的连手也懒得举,扔了枪就坐那儿了。

    枪声并不激烈,满眼都是奔跑的人群,还看到骑兵追骆驼。那骆驼瞅着挺笨,跑起来还挺快的。

    光我们4纵就俘虏两万多人,缴获两千多辆汽车、大车,还有4千多匹马,8百多骆驼,都给华北部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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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19.忠肝义胆(1)

——    续"战犯录"之二

    35军进入新保安,伴着周围的锹镐声一夜好睡后,第二天发起攻击,竭力夺路东逃。

    连攻3日,均无功而返。

    9日战况最烈。35军向东突,前来接应的104军向西攻,已经攻至马圈,距新保安仅10余里,两地一目可及。郭景云亲赴前线指挥,官兵亦奋勇向前,拼力死战。怎奈强中自有强中手,华北2兵团司令杨得志已经下了死命令,广大官兵也早已恨死了这个死对头35军,这回终于逮住了,还能让它挣脱?

    那情景就像个悬挂在绝壁上的人,伸手拼力去够上面伸下来的一只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儿,却硬是够不着。

    不过,郭景云眼下可没有这种感觉。

    若是按照郭景云的意愿,察绥军现在早到绥远了。

    他从未想过要去南方,一是老蒋靠不住,二是他的察绥子弟兵也没那心思。东北已失,华北难保,林彪迟早要进关,国民党快要"树倒猢狲散"了,察绥军的生路只能是绥远。那里人熟地热,又靠近河套,有吃有穿,有兵有枪,现成的一方天地。他一向敬服傅作义,可谓言听计从,五体投地,这次却不以为然。他认为老军长犹豫不决,只能是夜长梦多,甚至可能葬送了察绥军。

    地方色彩浓重的郭景云,狂傲、好战,性情暴躁,刚愎自用,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所以返平路上一错再错,陷入死地。可也正因为头脑比较简单,也就少了傅作义的那些瞻前顾后,牵肠挂肚,在大局上反倒看得明白些。倘若他是"华北王",察绥军也好,中央军也罢,或许不会完蛋得那么干净、利落。只是需要他决断的事,又都让他弄得糊涂到家了。

    9日,当104军250师攻至马圈时,死神又一次为35军闪出一道空隙。可35军猛攻一阵子,死伤惨重,郭景云就下令停止攻击。104军军长安春山,在无线电话中要郭景云抓住良机,全力突围,郭景云却要250师来新保安接防。

    安春山说:新保安是死地,250师打进去还得打出来,甚至你我都出不来。

    郭景云骂起来:他妈的,我是不走啦!

    安春山:老兄,请你快出来,我在怀来等你。

    郭景云道:你是"收容"我吗?

    安春山莫名其妙:这是什么话,请你在患难中不要胡思乱想,不要闹意见。

    郭景云又是骂:他妈的,我是不走啦!

    原来,傅作义任命安春山为西部地区总指挥,统一指挥104军、16军和35军,击破包围35军之敌,向北平转进。郭景云本来就对安春山这个"总指挥"不服气,偏偏35军译电员又阴差阳错,把个"西部地区总指挥"译成了"西部收容总指挥",认为这是对他的莫大侮辱,就宁死不肯被"收容"。

第三部分 20.忠肝义胆(2)

    安春山也是35军出身,五原战役时与郭景云同为团长,被傅作义任命为相当于敢死队的"掏心突击队"司令,率队直取城内日军司令部。相处多年,磕磕碰碰免不了,心存芥蒂,互相倾轧,也算不了什么。可大敌当前,唇亡齿寒,已经到了最后一搏的当口,作为傅作义的嫡系将领,这不是拿35军乃至察绥军的命运当儿戏、闹意气吗?

    从张家口出援的105军被阻,16军被歼,安春山也带着104军跟他"拜拜"了,只剩下个35军困守孤城。

    郭景云仍能沉得住气,而且还憋着口气:反正傅作义不会丢下35军不管,等回到北平再和"安小个子"打官司。

    谁听说共产党有这等事?

    援军走了,郭景云下令修筑工事,固守待援。

    之前,郭景云是不屑于做工事的。打过去就是了,共军能挡住我?35军怕过谁?

    12月15日,得知共军已经占领丰台、南苑机场和通县,正在合围北平,郭景云脸上的麻子开始变色了。

    援军一时半会是不能来了,那就独力突围。他下令抛掉重装备,将大炮、汽车、电台的重要部件拆卸埋起来,破釜沉舟,轻装徒步突围。他这个机械化军,离开公路寸步难行。35军牛气,因为35军能打仗,还因为以往在华北平原上来往如飞的这些汽车。可这次35军这支快速部队却变成了乌龟,两天才爬行不到120里。要不是这些成了包袱的倒霉的汽车,他今天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早徒步打出去了。

    比之后来的结果,这仍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可他又把命令收回了。

    "35军就是我,我就是35军!"傅作义这话是对女儿傅冬菊讲的,郭景云听不到。可作为35军的一名老兵,这话还用傅作义说吗?他实在是太清楚傅作义是怎么与35军一道走到今天的了。35军是傅作义起家的资本,是傅作义的命根子。35军在,傅作义在;35军不在,傅作义即便还在,那也只能是另一个傅作义了。

    这想法、念头,不时给郭景云以信心、鼓舞和希望。

    而且,也是穷苦人出身的郭景云知道,别说对于傅作义,就是在中国,这400多辆汽车是一种什么分量。丢了它们,35军的分量又会打多少折扣。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忍心将它们毁掉呀?

第三部分 21.忠肝义胆(3)

    21日,解放军对新保安发起攻击,郭景云连电傅作义,说你还要不要35军了?

    傅作义的回电,就是两个字:死守。

    死守——守死。

    郭景云脸上的麻子,一会儿青灰,一会儿青紫。

    22日城破,郭景云将手枪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1948年1月,35军在涞水附近,被华北野战兵团包围、分割。激战一夜,所属新编32师被歼。军长鲁英麟连夜将残兵败将收容完毕,拔枪自杀。

    这里长眠的是三百六十七个中国好男子!

    他们把他们的生命献给了他们的祖国!

    我们和我们的子孙来这里凭吊敬礼的,

    要想想我们应该用什么报答他们的血!

    这是长城抗战后,胡适受傅作义嘱托,为在归绥(今呼和浩特)北郊大青山树立的"华北第五十九军(即35军——笔者)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写的碑铭。

    35军这支中国较早抗战的部队,到1940年五原战役时,全军已不足3千人了,安春山任团长的93团只剩下百余人了。那也打!打日本鬼子!枪林弹雨中,安春山率领"掏心突击队"直取日军司令部,腿部负伤,不下火线。郭景云两处负伤,仍带头冲杀。五原一役,35军伤亡近半,其中阵亡679人,排以上军官45人。32师95团1营官兵,全部壮烈殉国。

    鲁英麟在将残兵收容妥当之后,才拔枪自杀,可见其面对死神时的从容、镇定,不失军人风度。不知郭景云在把那像个"○"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时,那张满是麻子的脸上什么神色。我们知道的是,自杀也好,阵亡也罢,他们和他们的35军的"弟兄们",这些曾经驰骋抗战疆场的中华男儿,全都成了蒋介石发动的这场内战的殉葬品。

    战后的新保安,城东南公路旁的小树林前的空地上,一包黄土前竖立着一根枕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国民党第三十五军中将军长郭景云"。

    五原战役后建立的烈士公墓,两年后又兴建的烈士灵堂和"抗日烈士纪念碑",那碑和灵堂都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砸毁了(不知道类似长城抗战和百灵庙大捷那样的阵亡将士纪念碑,是何命运)。但那迟早是会修复的,更何况人们心头的灵堂和碑铭,也是根本不可能毁除的。

    可新保安的那个红字枕木桩子呢?

第三部分 22.如虎添翼(1)

——    "东北虎"之三

    大约是十二月二十一日的下午,解放军开始进攻东关,所有大炮都向东关射击,震动得坐在掩蔽壕里连说话都听不见了。……据说在解放军发起进攻的五分钟内就落了几千发炮弹,由此可以想见当时解放军的炮火是何等的强大。

    这是35军267师政工室上校主任林泽生,回忆新保安战役的文字。

    攻打新保安,东北野战军为华北2兵团临时抽调一个4纵炮团,就让守敌见识了从未见过的强大炮火。

    攻打太原,四野抽调炮1师两个团,炮2师3个营,与华北军区炮兵一道,打开了大东门、小东门、义首西门、大北门的突破口。然后,炮1师的105榴弹炮延伸射击,压制敌军炮火,掩护步兵冲锋。当天解放太原,炮1师被华北部队誉为"取消敌炮发言权的炮兵"。

    "八•一五"日本投降后,延安炮兵学校大搬家,1千多干部学员闯关东。

    离休前为旅大警备区参谋长的杜博,河北深泽县人,1941年13岁参军即入抗大学习,1944年底转入延安炮校,为1期6队学员。老人中等身材,花白头发,热情爽快,一种典型的军事干部气派,几乎干了一辈子炮兵。

    老人说:

    在延安出发前就讲,没过黄河又动员,说日军在东北留下几千门大炮,就等着我们这些人呢。到了东北,哪有呀?也不是没有,是我们这些干炮兵的没有。当时有句话,叫"新兵新枪,老兵老枪,有的没枪"。有的新组建的部队,不但有枪,还有炮,有坦克。

    11月中旬,在本溪湖一个大仓库似的礼堂里,东北局召集炮校干部学员开会,彭真、林彪、伍修权讲话。说我们只有很少的炮,要从敌人手里夺炮。现在,一部分同志继续办炮校,一部分去炮兵旅,一部分学飞行、开坦克,更多的同志要去做地方工作。同志们要理解,特别是做地方工作的同志不要讲怪话,也不要想改行,你们是革命的宝贝,很快就会让你们回来干本行的。

    过太行山时刘伯承刘帅要去100多人,到晋察冀聂荣臻聂帅又要去100多,到东北再一分为四。我去了吉林海龙县山城镇,在区政府当秘书,开头这个别扭呀,逐渐地就来了情绪,干得还挺有劲。第二年5月,接到通知,让我到通化炮校报到。区长、书记不让我走,我说那可不行,我学了8个月炮兵,还没朝敌人放过一炮呢。

    一个多月后分配到3师8旅,就是后来的2纵4师,当炮兵连长。

    到连部还未坐下,就见通信员背个测远机(即测距仪),我乐坏了,上前抓过来,说咱连还有这么个宝贝呀。指导员郭冷说,路过四平时,见保1旅一个战士拿着玩,说是从日本仓库里拿的。郭冷要用他的望远镜换,那战士说你们是炮兵,就给你们吧。郭冷说,都知道这是个好东西,可全连谁也不会用。我说延安炮校就有一个测远机,是周总理从重庆买的,学习时每个人看一会儿,像摆弄鸡蛋似的怕弄坏了。

第三部分 23.如虎添翼(2)

    从此,这个测远机就归我了,走哪背到哪,而且当天就用上了。

    郭冷说你还没吃饭吧,我说正饿呢。高粱米饭、咸萝卜疙瘩正吃着,旅里来命令,说敌人到二道河子了,让炮兵连马上过去。赶到那里,敌人正在河对岸山沟里集结。我用测远机测了一下,是3500米达。一个副旅长过来,问我有"多少米达",我说了,他说至少在5000米达以上。我说3500米达是有科学根据的,他瞪我一眼,咕噜一句,还"科学根据"?山坡上有个放牛的老头,副旅长喊过来,老头看一眼,说也就六七里路吧。

    结果,第一发试射就在敌群中开花。半马车炮弹打完了,步兵冲过河就结束战斗了。

    我那个连有4门炮,一门老掉牙的德国克虏伯山炮,两门日本41式山炮,一门美国75榴弹炮——当时都叫山炮。那门克虏伯和一门日本山炮,是锦州撤退时,从新建的一个炮兵混成旅分来的。7旅是主力,分去一个连,8旅、9旅一个连,连长、指导员各带两门山炮,将一个连一分为二。另一门日本山炮是后来缴获的,那门美国炮是金山堡战斗刚缴获的。美国炮好,都当个宝贝,可没人会用,就调我来当连长。

    另一个火炮来源,是"捡洋落"。东北各地的日本军火库中枪炮很多,开头苏联红军也让拿,先到的部队就拖出一些。再就是到苏联红军和日军打过仗的地方,寻找日军丢弃的火炮,经常是几门才能拼凑成一门好炮,有时也能捡到完整的火炮。东北局曾有专门通知,号召各地军民拾捡火炮,还有飞机、坦克零件。东北人称之为"捡洋落"。最初的炮兵,700余门各式大小火炮,大都是这样"捡洋落"捡来的。

    主要还是靠战场缴获。

    我当连长时,师(旅)只有一个炮兵连,有的还没有。辽沈战役结束后,各师都有个炮兵营,纵队有炮兵团,总部有两个炮兵师,都是大口径野炮、榴弹炮和加农炮。

    打天津,我们营随步兵一直打到寿丰面粉厂,战斗结束了。我喊"收炮",从厂子里跑出个国民党军官,到我面前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报告长官,我是62军67师×××团炮兵连长×××,全连集合完毕,请长官接收。

    一口广东话,听着这个费劲呀,反正一个"炮"字是听懂了,赶紧跟他过去。好家伙,人炮分列,4门日式94山炮一字儿排开,100多人,80多匹马,还有车辆、弹药,一个完整的山炮连,有任务马上就能开炮,把我乐坏了。

    仔细再看,4门炮一发未放。

    那连长说他往城外一望,共军炮阵地上那炮像树林似的,他一发炮,那炮弹还不雨点样砸过来,连尸首都找不到了。

    辽沈战役,林彪敢于选择重兵固守的锦州城北为主要突破方向,是因为他手里有支强大的炮兵。

    平津战役,林彪敢于对傅作义的谈判代表讲3天打下天津,同样因为有强大的炮兵。

    强大的炮兵,使东北野战军如虎添翼。

第三部分 24.如虎添翼(3)

    离休前为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汪洋,1940年11月在苏北打韩德勤顽军时,率侦察队深入敌后,被敌发现。汪洋迅速下令撤离,那迫击炮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接一发地追着他们打,伤了几个人。汪洋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边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一定要捉住他,让他给咱们干。"

    战后,汪洋去俘虏群中问那炮是谁打的,有人指着个左腿负伤、脸上有几颗麻子的俘虏,说就是他,李洪儒。

    后来,李洪儒成了杜博那个营的化学迫击炮连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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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9 03: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分 24.如虎添翼(3)

    离休前为北京军区副司令员的汪洋,1940年11月在苏北打韩德勤顽军时,率侦察队深入敌后,被敌发现。汪洋迅速下令撤离,那迫击炮却像长了眼睛似的,一发接一发地追着他们打,伤了几个人。汪洋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边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一定要捉住他,让他给咱们干。"

    战后,汪洋去俘虏群中问那炮是谁打的,有人指着个左腿负伤、脸上有几颗麻子的俘虏,说就是他,李洪儒。

    后来,李洪儒成了杜博那个营的化学迫击炮连连长。

    李洪儒伤愈后仍一瘸一拐的,团长钟伟当即特批他一匹马——相当于团级待遇了。

    自人类发明了火炮,并把它用于战争,通常都是未闻枪声,不见人影,先用炮火摧毁对方工事并杀伤人员。而共产党的武装力量,总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总是在敌人的炮火打压下流血牺牲。这支军队从切身经历的痛苦中,深切地懂得自己急需的是什么,并尽其所能地付诸行动。

    比之步兵,炮兵有两多。一是文化高的人多,二是俘虏成分多,最少的连队也在一半左右。让这些人转变思想,调转炮口,也很容易。开头是要讲些道理的,接下来就自己体会吧。解放军官兵平等,三大民主,不打人骂人,不克扣军饷,对老百姓又好,两相比较,一目了然。

    离休前为40军炮兵团长的李如吉,1946年从吉林柳河县参军就当炮兵,驭手、炮手、副班长、班长、副排长、排长,一个台阶没落,干了一辈子炮兵。

    老人说:

    比较步兵,炮兵伤亡要小。可胜仗连着胜仗,火炮缴获越来越多,也得添人手呀。一仗下来,我们就去俘虏群中喊:"炮兵都过来,当过炮兵的都过来,跟我走。"俘虏一般都要到"解放团"学习、训练一段时间,才能补入部队。炮兵不行,缺人,急等人用呀。步兵士官(下士)以上基本都给路费回家了,炮兵的俘虏政策就宽大了,愿意干,有时军官也要。开头俘虏不懂,一喊炮兵过来,以为要对炮兵重罚。后来明白了,一喊就过来了。

    炮校干部已用尽短期内还不能继续训练除由总部调剂多寡外决定以军区师及纵队为单位抽调资质较高略有文化程度并有战斗经验班长或战士办短期训练班(附属于炮兵团营)训练时间一至二个月培训炮车长及排长副排长教员由各该炮兵干部担任之为提高在职干部应用不定期研究班作战检讨会等研究炮兵战术及步炮协同经验为了教育步兵干部(直至高级首长)各级军事教育机关及军事教育计划均应列入炮兵教育并经常运用作战检讨会在步兵干部中进行协同战术之检讨与教育最后还应注意旧炮兵将校经过审查使用于参谋部门或教育单位对下级军官及士兵经过审查及教育可使用为士兵及干部对一时难以团结及使用者及精于炮兵通晓观通技术或兽医牧马专家均送总部转炮校分配工作一切改行之干部必须无条件收回。

第三部分 25.如虎添翼(4)

    我军炮兵目前是劣势故使用时应注意集中突然的原则射击目标要抓住要害唯其是协同作战不是各自为战故炮兵之射击与步兵之运动冲锋应力求恰当分配。

    我炮兵建设目前尚处初步阶段故器材务求珍惜发现干部务须节用培养编成务求精干充实训练务求实际有用对外务求秘密隐蔽使用务求集中突然。

    这是1946年7月18日,林彪关于这支"捡洋落"捡来的炮兵的一次讲话中的几段文字。

    沙岭战斗,是共产党闯进关东后,第一次与新6军交手。辽东军区和4纵两个"捡洋落"捡来的炮团,大骡子、大马拉着的各式火炮,浩浩荡荡,步兵见了那个高兴啊,说这回可该让敌人吃个饱了。结果却是非远即近,大都放了空炮,有的还打到自己的阵地上去了。步兵气得大骂,炮兵有特务,专打自己人!而新6军却弹无虚发,燃烧弹把雪地都打着了,那空爆弹专在头上炸。战后大家都说,八年抗战,小鬼子也没打得这么准,火力也没这么猛呀!

    捡来的"洋落",让共产党如获至宝。可一门炮可不像一支步枪,拉开大栓,顶上子弹,三点成一线,就可以开火了。在经历了沙岭战斗那样的"帮倒忙"后,加上炮兵笨重,行动不便,易暴露目标,有人就把炮兵视为累赘。一些大老粗出身的干部,包括一些高级干部,就觉得自己摆弄不了这玩意,更不用说步炮协同了,有些望而却步。

    那时候,人类的词典里还没有"高科技"3个字,这些"捡洋落"捡来的火炮也算不得什么高科技,却实实在在是共产党人必须面对并迅速掌握的"高科技"。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林彪不断地发出电报、命令、讲话。

    从林彪到毛泽东,对炮兵建设都始终给予关注,并有许多论述。而当八路军的主力115师也只有8门82迫击炮和两门机关炮时,远见卓识的共产党人就开办了一所炮兵学校,为未来的炮兵进行人才投资了。

    3年下来,国民党在黑土地上的炮兵,几乎是全部火炮、大部分技术骨干,都进入了共产党的炮兵序列。

    仅2纵4、5两个师,包括人、炮、车、马、弹药全套完整的炮兵连,就缴获了4个。

    大家都说,蒋介石这个"运输大队长"真是太尽职尽责了,不但送枪送炮送弹药,还给咱送人送兵员——全包了。

    此长彼消。

    1949年6月21日,蒋介石在福州召开临时军事会议,要各军报告防务情况。25军军长陈士章说官兵衣不蔽体,74军军长劳冠英说兵多枪少。96军军长于兆龙、106军军长王修身出身杂牌,虽缺枪少炮也不敢吭气儿,怕蒋介石恼怒,将部队裁掉。

    蒋介石则大讲"爱枪如命":"盟邦看我们屡打败仗,将它援助的东西转而送给了敌人,并壮大了敌人,朝野俱有不满,认为援蒋等于援共,真使我惭愧之至。现在武器来源不容易,大家再不知艰难,随便遗弃武器如阔少爷一样,就只有束手就擒。依当前情况,将来美械补充困难,就是国械土造也难如数补充。敌人把我们的武器抢去,部队战力强大起来,把我们的兵俘去,反过枪头来杀我们,的确是我们奇耻。各军师长、团长回到部队去,要传达我的指示,人人做到爱枪如命。"

    在战场上大量缴获的同时,共产党人已逐步建立并壮大了自己的军火工业。到1948年,东北可年产60炮两千门,炮弹75万发,手榴弹150万枚,子弹1700万发,复装炮弹25万发,不但保障了东北战场,还大量支援了关内各战略区。

    "小米加步枪"打败了"飞机加大炮"——20世纪80年代,还有人喜欢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我们是"小米加步枪",敌人是"飞机加大炮"。但若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加"下去,还会有中间那个"打败了"吗?

第三部分 26.统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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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5-19 03: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 汪洋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边道:"这小子是个人才,一定要捉住他,让他给咱们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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