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优佳丽的故事(一)
1995年夏天,我照旧开着车去乱游欧洲。到达捷克首都布拉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中。开车经过中心广场,远远就看见一个黑头发女人,可谓万金发中一点黑。一年前日本的景象顿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可惜我那是单行线,我只好绕了很大一个圈子,转到看见那个黑头发女人的地方,那女人已经不存在。心里一阵后悔,后悔刚才没有把车就地停住。停住又能怎样?不顶多一张罚款单嘛!而那走掉的黑头发,说不定是我人生命运的转折呢?这样想下去,就像打烂一个鸡蛋,想着那鸡蛋可以孵小鸡,小鸡长大又可以下蛋一样,是越想越后悔,越想越懊愤。
车胎像泄气皮球一样,我开着车开始找地方过夜。说巧也可以,说命运也行,随你啦。反正我找到一家旅店介绍所,停好车,走进去,那黑发女人就坐在里面,用半通不通的英文跟那介绍所的接待员说话。我一惊喜,立刻装斯文,站在她们既能看见又不占地方的位置。那介绍所的接待员对我“哈鲁”了一声,听我一口流利的英语,高兴了,立刻叫我帮她作翻译。然而,那个忙我没有帮到。因为那黑发姑娘是个日本人。那让我欣喜若狂。可惜当时的九哥,日本语的,大大地不明白。明白的是,那黑发女人很漂亮,比漂亮更突出的是,很可爱,日语叫“卡哇伊”。尤其对于我,在当时“欠黑发”的年代。当我得知她们之间的问题是:日本美眉想找个经济实惠的地方过夜,而介绍所介绍的地方比较远,怎么跟这位卡哇伊的日本美眉解释都讲不通的时候,九哥的用武之地到了。
“No problem, I take you there,I have a car, not a car, a mini bus, I mean.”
就那样,这位日本美眉上了九哥的车,或者“贼船”。
她向我自我介绍,说她叫优佳丽,是日本一家银行的职员。自己给自己放长假,一个人周游欧洲。我也迫不及待地告诉她我一年前刚去过日本,对日本印象很好,很喜欢日本的文化,尤其是日本女人。听到这里,优佳丽好像突然警觉起来,从客气,变得有些躲闪。
很快找到那家小旅店,太快了,我又装假没找到,又开车兜了两圈,并且假惺惺下车问人,为的是跟这位叫优佳丽的美眉多呆几分钟。听我问路,哎,居然有个捷克人主动开车给我们带路。他把我们带上高速公路,指着维也纳的方向,极其不友好地说:“You, Japanese, go away!”我想翻译成中文应该是“你们,日本鬼子,滚蛋!”
当然,我们没有滚蛋,而是谁也不问又回到了我已经找到过的小旅店。登记住下来。优佳丽住我的隔壁。我进房间,洗澡,换衣服,梳头,出门想请优佳丽一起吃晚饭,她已经不在了。
连着两天,都没有见到优佳丽,只知道她没有退房,所以一定在的。第三天,我忍无可忍,清早去敲优佳丽的门,才发现她已经打好包准备出发。
“你这是去哪里?”我问。
“去维也纳。”她笑了笑,很友好但明显把距离拉开的那种微笑,“坐火车去。”她补充到。
“我正好也是要去维也纳。你可以坐我的车去。这样的话,我可以多个伴说话,你可以省点车费。”我建议到。
优佳丽又笑了笑,犹豫的那种笑。应该是“可以省点车费”打动了她。
认识以来第三天,终于一起吃了顿早饭。之后,我们开车直奔维也纳。在车上,优佳丽跟我一路谈笑风生。本以为到了维也纳我们可以一起好好玩玩,却没想到一到维也纳中心,优佳丽便拿着自己的行李下车,跟我挥手拜拜了。连个联系地址什么的都没有留下。那样,我根本就没有心思在维也纳停留,继续开车来到了匈牙利。老实说,我当时还真的有些不理解为什么日本人会变得这样快。当然,我没有考虑到我告诉她我去过日本,喜欢日本,尤其是说过喜欢日本女人,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人啊,就是一种缘分。
我在匈牙利呆了两天,在李斯特音乐学院交了位弹钢琴的朋友,一起出门去吃意大利屁杂。走到店门前看见优佳丽正在门口犹豫是否进去,像韩剧《夏天的哗尔茨》里面那个女主角一样,拧着她的小行李车。我立刻甩开我的新匈牙利朋友,请优佳丽进去,和她坐到了一张桌子上。优佳丽只要了点很简单很便宜的东西。和布拉格一样,吃过中饭优佳丽又要找经济实惠的地方过夜。匈牙利我很熟悉,立刻带她去Ibus公司,通过Ibus公司介绍找到一家离我很近的home stay人家。我把优佳丽带到了那人家,交给那家的女主人,当然没有忘记告诉那女主人我就住在离她隔两个楼的四楼。那女主人说她居然认识我的东家。和优佳丽约好晚上一起吃晚饭,吃过晚饭一起去看多瑙河。
晚上,她只陪我去了餐馆,因为她说她已经吃过了。(在路边的小摊上。后来知道她是极其节省的)
在多瑙河畔,一男一女两个亚洲人徘徊在江边,那气氛,实在罗曼蒂克。听着吉普赛人的音乐,我们走了过去。递给那吉普赛小提琴手100块匈牙利币,我接过他的小提琴,在手风琴的伴奏下演奏了一首著名的“查尔达斯舞曲”。当然,九哥是专业的,那还能不把那帮吉普赛人怔住。更加得意的是,围上来一群游客,有的还以为我就是吉普赛人。演奏一结束便是铺天的掌声和盖地的硬币。最最感到意外和得意的是优佳丽。她头一次挽住了我的胳膊。
那一夜,真的很开心很销魂!
一起回到寄住的地方,我们拉着手(不是恋爱式的,而是友好式的)又讲了好久的话。刚刚说到明天该怎么玩,优佳丽突然挣脱我的手,捂着肚子说:“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说着跑了进去。
优佳丽并非我认识的头一个日本女孩子。记得在澳洲有过一个日本女朋友,一起住了三个月。没觉得这样奇怪啊?
回到房间,我在想,想优佳丽是不是怕我在打她的什么坏主意。要是那样,那我明天跟她讲讲清楚,我这个人就是喜欢交朋友,就是比较热情,没有其他意思和企图。那样的话,会不会好一些呢?事实也是那样啊。我不过是由于过度寂寞,想找个朋友一起消磨些时间,并没有爱上她呀。搞得那样紧张有必要吗?说真的,就是她愿意,我还得考虑考虑呢。我心里的标准是165以上,可她,看上去顶多160,161吧……我做了个梦,什么梦不记得了,只记得蛮幸福的。
第二天一清早,我被房东太太叫醒。说:“不好了,你的朋友生病了。”我从床上弹了起来,随便梳了下头,就跑去见优佳丽。而优佳丽不在房间里,也不在客厅里,更不在厨房里。她在厕所里,一直坐在马桶上。房东太太告诉我,说优佳丽昨天晚上一回来就开始拉肚子,拉了一个晚上没有停。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问题了。我一想,该不是昨晚他在外面的小摊上吃得不太干净,又在江边吹了点风。可我也经常在小摊上吃东西,什么事也没有啊!这个问题,是我到日本后才了解的。日本人实在是生活得太干净太为生了,对细菌的抵抗力减退了。所以日本人外出旅游,最常见的毛病就是拉肚子。我立刻跑回我的房间,拿出备用的中国特效药痢特灵,又跑到优佳丽的地方。这一回,优佳丽躺在了床上。我叫她吃药,可她怎么也不肯。说拉完了就会好的。我告诉她说我没什么事,可以陪她。而她坚决反对。说让她一个人呆着会好一些。日本人宁死不给他人添麻烦的民族文化,也是多年后才了解到的。不能守着她,只能自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瞎着急。到底是两个亚洲人,出门在外,我不急谁帮她急。好不容易熬到晚上,我求住户借锅子给我熬了点粥给她送了过去。优佳丽脸色极其难看,但表情好了许多,看见粥,她好像有些感动。但还是一口也没有喝,对我说:“让我一个人呆一晚,明天早上来看我好吗?”我答应了她,把粥倒进她家住户的碗里,回到自己的地方,熬了一夜。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去看望优佳丽。看见我熬的那碗粥一点也没有动。也就是说,优佳丽一整天一点东西也没有吃。我开始着急了。告诉她,这样下去要搞出人命来的。优佳丽点点头,说:“求你帮我一个忙,带我离开这里,去哪里都行,我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我后来才知道,优佳丽“不想给人家添麻烦”是一方面,那东家怕给自己添麻烦而赶优佳丽走也是一方面。
我让优佳丽躺在我小中巴的长沙发上(我自己改装的旅行车,两米长的沙发做床的),一车就出了布达佩斯,直奔德国。沿途优佳丽没有问我带她去哪里?而只问离下一个加油站还有多远。而我,当然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去瑞典,黑尔森博格,那里有我的小别墅。问题是,我的车怎么也开不快,因为站站要停让优佳丽去方便。
开一整天车(反正优佳丽不要吃饭,我也就只吃点干粮),我们来到离丹麦最近的一个地区,坐船过去就是丹麦。但是,我们两谁都吃不消了。就近找了个汽车旅馆。那旅馆就剩一间房。不容优佳丽多说。我把她搀扶到房内,让她休息,自己回到车里,立刻在自己奢侈的沙发上入睡。
第二天晚上,我们终于来到了瑞典黑尔森博格的小别墅。把车一停,东西一放,优佳丽不是去厕所,而是告诉我她肚子特别饿。而我,什么也听不进去,倒在床上即刻不省人事了。
等我再省人事,不知道过了一夜,还是几夜,我看见优佳丽裹着我的大衣睡在我床边的地上。通向客厅的门开着,好像中国式地避嫌一样。我朝客厅看去,桌上有牛奶和面包。我一阵高兴,高兴她可以吃东西了;又一阵心痛,心痛她躺在地上。我下了床,试着轻轻地把她抱到床上去。她醒来了,对我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告诉我她还活着,或者是告诉我“谢谢”,要不什么都不是,就是醒来了,眨眨眼睛。
就那样,我们在别墅里呆了一个星期,直到优佳丽的身体完全恢复正常。
记得优佳丽问过我,为什么要对她那样好,那样帮她。我分析了一下,很诚实地告诉她我那样做,并不是出于爱情(虽然她是十分可爱的),只能是一种友爱,人类共通的友爱。当然很大程度也出于我的孤独。换了其他人,只要不是老太婆,哪怕长得难看一点,我也会尽量帮助的,甚至不是个女人,而是个小伙子,我也不会看着不管的。因为我不是别人,是九哥,在九哥的深处,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优佳丽听了我的分析,笑了,与其说笑得很开心,还不如说是笑得很放心。她再也没有故意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反而是主动地越来越近。
好,这一回就讲到这里。下一回,我再告诉你我们在别墅里是怎样度过那一个星期,又是怎样把她带到了挪威贝尔根住了三个月,最后是怎样跟她到日本,结婚,离婚的。
(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