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的反腐之路

任大先生

想一想吧，如果维修水管要行贿，考取驾照也要塞钱的话，你会是什么心情？印度有一个“我行贿了”的民间网站，在那里，网友可上传自己的行贿故事并互助支招儿。这个网站为相关部门反腐肃贪提供了不少线索，其粉丝包括印度交通部长。

这些年，消除贪腐已成印度社会的老大难问题。继年初各大城市爆发平民反腐抗议运动之后，本月4日，印度最知名的瑜伽大师兰德福又发起绝食运动，对于政府肃贪以死相逼。印度社会的贪腐病，在腠理，在肌肤，在肠胃，还是在骨髓？

任大先生

印度的腐败猛于恐怖主义

在国际非政府组织“透明国际”发布的2010全球清廉指数中，印度排名第87位。按照印度《今日印度》杂志(India Today)一篇社论的话说，“2010年，有一个单词统治了这个国家的词汇表，那就是‘腐败’。” 2011年初的一份网络调查显示，超过90%的参访者认为，在印度，腐败猛于恐怖主义。1月17日，14位印度社会知名人士在致国家领导人的联名公开信中更是直言，腐败作为印度的“治理赤字”，正侵蚀着国家的肌体，印度必须以“紧迫感、决心和战时体制应对这种病症。”

任大先生

金字塔型的腐败模式

美国非盈利机构“追踪国际”(Trace International)的总裁、反腐专家亚历桑德拉•瑞吉(Alexandra Wrage)女士曾将印度的腐败模式形容为“金字塔型”。“其主体是在基层易手的大量小额钱款，较高级别的政府官员则对受贿持反感态度”，瑞吉在接受美国《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时说，“尽管并非全部，但一些官员在官僚体系中攀升时会脱离腐败。”与瑞吉观点相类似，“透明国际”早在2005年的一份调查报告《印度腐败研究2005——改善治理》中就指出，印度的公安、法院、土地管理、市政服务、公立医院、农业小额贷款等公共服务部门，存在大量“小腐败”问题。

任大先生

多元分散的腐败体制

经济学家郎咸平则将印度式的腐败称作“完全多元化的腐败”，他以建厂盖章为例，指出印度官僚体系臃肿，多头并立，处处设卡，层层索贿的现状。说明就是这种腐败体制，让印度的经济无法推动。这个体制的危害，用耶鲁大学教授Susan Rose-Ackerman的理论来说就是：对投资者来说，集中式的腐败是只要贿赂一个官员，而多元分散的腐败体制却需要投资者买通许多官员。相比而言，后者需要投资者付出更多的财力、时间成本。

任大先生

印度社会腐败的三个制度根源

从人性的角度讲起来，贪腐根源是人的欲望。欲望无限，且难以根除。因此，有人的地方就有腐败，这是任何国家在任何时期都普遍存在着的现象。所以怎么消除或避免将欲望变成行动才是关键。好的制度的作用，在于提供消除或避免人将欲望转化为行动的土壤，从外在机制上减少官员的贪腐概率。

家族关系和种姓制度是贪腐存在的社会结构基础

印度中央监察委员会于2005年发布的《反腐败指导手册》认为，印度的腐败之所以难以根除在很大程度上与印度的社会结构有关。事实上，由于家族关系和种姓制度是印度社会结构的重要基础，所以印度人通常更忠诚于其所在的集团而非整个社会，官员利用职权为集团成员谋利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但在那些腐败大量明显存在的地方，人们也不能因此而认为这就是它们的文化。与此相反，这通常都是政策结下的恶果

任大先生

“许可证统治”的计划经济制度是催生腐败的历史根源

曾经，“印度道路”举世闻名，这就是政府对市场活动实施超级管制，样样要许可证，事事要审批。结果，挡不住管制官员大贪其污，社会腐败程度直追当年巴拿马，逢单你来，逢双我上，轮流坐庄，贿赂被制度化了。走市场经济之路，又要让行政官员过左审右批的瘾，这就是原汁原味的“印度道路”。

这个制度一生根，腐败行为也往下渗透。高级官员和政客们接受贿赂去做不该做的事，而下级官员则索取贿赂才愿意做本该做的事。除非你给他们甜头，否则政府办事处的文员就不会为你提供相关文件，或者让你获取所要的出生证或地契。

任大先生

一党独霸的“国大党体制”在腐败滋生过程中起着关键作用

印度虽是多党政治体制，但国大党长期居主导地位，形成一党独霸的“国大党体制”。由于国大党在其著名领袖圣雄甘地和尼赫鲁等人的领导下率领印度人民挣脱殖民枷锁获得独立，因此印度独立后国大党自然而然成为无可争议的执政党，独霸政坛数十载。国大党基本上包揽了中央政权和邦政权，形成印度政坛上的所谓“一党主导制”、“国大党体制”或“国大党霸权”。有迹象显示，印度已经忘记了如何容纳异议，非主流观点完全被忽视了。结果，政府将反对的声音视为“帮倒忙”，一种必须镇压的叛变行为。政府对待反对派的语气和用词已变得程式化，采取了傲慢和拒绝的态度，完全没有代议制民主应有的精神。在这样一种蔑视反对派的氛围中，腐败滋生并开始迅速恶化。腐败加上缺乏问责制腐蚀了印度民主秩序里政党相互制衡机制。结果，代表制度只是一个剩余决策的空壳，贿赂才是政府沟通的唯一真正语言。

任大先生

印度的腐败与民主制度有关吗？

从现象来看，民主似乎在与腐败结盟

一种观点认为，印度的民主政治应对腐败长期存在负有责任——如果前通讯与信息技术部长拉贾所在的平等党不是国大党执政联盟中的重要成员，那么总理辛格很可能在2008年拉贾刚被举报时就对其下手了。换句话说，在印度民主政治的语境中，廉洁者的成功并非源于对腐败者的打击，而是妥协。

媒体人郭宇宽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他曾接触过一些在印度投资的商人，据后者反映，越是在印度基层地区，越是腐败严重。在印度有些地方的政治家几乎是赤裸裸的腐败分子，报纸经常报道，大家也都知道，但是民众就是愿意选他，因为他在腐败中，也维护了地方利益，甚至腐败来的钱，很大一部分，也要为了选举的需要，给选民送礼。

任大先生

实质上民主的作用表现在其他方面，与腐败并无本质关联

民主确实可能沦为一种利益分赃政治。但印度的分赃体系是草根式的分沾机制，政客需要给予人民物质利益来交换政治支持，这在政治学理论上称为侍从主义。我们必须要明白的一点是，衡量民主政治的一个首要而根本的标志是看它是不是实行竞争性的政党制度，如果民主更能提高人民福祉，那么这个民主竞争过程所花费的成本显然不是一种“浪费”，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存在着很严重的腐败现象，但民主制度在赋予政府合法性、维护国家稳定和消除饥荒方面却功不可没。

腐败只反映国家能力高低，并非民主制度之特产

无论是在民主还是威权制度下，决定一个国家腐败的严重程度的，是这个国家的国家能力（state capacity），而非具体的民主或威权制度。在有的体制中（如许多非洲国家），由于国家能力几近瓦解，官僚体系非常没有效率，所以投资者必须进行多重贿赂，因此交易成本比较高。这种“失败的国家体制”及其所导致的多元腐败体制，在民主与威权制度都可能出现，并非民主之特产。

所以，印度社会腐败的原因应该从其他方面上找，不能跟“民主制度”过不去。

任大先生

印度腐败问题留给我们的几个启示

印度的腐败表明，光有反对党和私有媒体是不够的

最严重的垄断是政治垄断，最大的腐败是政治和司法腐败。印度学习英美制度，法官终身制，不接受民主监督，不受舆论影响。结果在英美生出了宪法审查、三权分立，在印度却生出了一堆蛀虫。《现代印度的奇怪崛起》说，法官可以明码标价一些案件的审查，这种交易甚至形成了家庭作坊，但是没有人能撼动他的位置，因为印度解除一个大法官的职务需要议会2/3的票数，跟宪法修改一样的票数。可以说，印度并没学到西方民主制度的精髓。

上文言及，尽管在广大印度基层地区存在着贿选的现象，桑德拉•瑞吉尚为印度的“金字塔式腐败模式”沾沾自喜，然而在过去不到一年时间里接连发生的英联邦运动会腐败案、电信腐败案、国有金融企业高管受贿等丑闻说明，腐败已经侵入国家的精英管理阶层，这就不是“君有疾在腠理”的问题了。

印度的腐败表明，光有反对党和私有媒体是不够的，他们或许也是既得利益者。形式上的民主，并不能必然消除腐败。

任大先生

光有良法是不够的，还需要执行法律的合适人员

“为保护印度健康的形象并使国家发展免受损害，我们迫切地需要能够遏止腐败的法规。”印度工商联合会在2010年12月9日，即联合国“国际反腐败日”当天郑重表示。然而要通过立法达到打击政治腐败的印度，却陷入尴尬境地。印度一些高等法院抱怨，整个政府机器都是腐败的，虽然可以制定法律，但找不到执行法律的合适人选。因为没有一个执政党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拉贾事件就给了印度政府的努力一记棒喝。

任何一个运作良好的民主秩序，都必须以对法治精神的坚定认同为核心。如果缺失了这一点，政治和经济问题就会接踵而至。这就是印度今日的现状，许多高官显示出无视法律的恣睢之态，而且还对此洋洋自得。他们的腐败行径不但有损印度国会，更已威胁到民主制度。

民主做到位，是应该包括透明度与独立的反贪机制的

对抗腐败的最大武器就是透明度与独立的反贪机制，但从一个独立反腐机构1968年就开始筹建到现在还没有建成来看，印度的“民主与腐败”到底谁拖了谁的后腿还真有些说不清。…

其实，将官员的私生活透明化就可以了解其收支来源及动向。这一点可以参考北欧国家，那里的官员任何一笔收支都得公布在网上，供公民检查。至于独立的反贪机制的典型例子香港的廉政公署发挥的作用也已经是世界闻名。

任大先生

可以借鉴新加坡全民监督、轻罪重刑的肃贪机制

新加坡，这个实行“开明专制”的国家，虽然也是人民行动党一党长期执政，但在“透明国际”发布的2010全球清廉指数里排名第一。新加坡的经验是，发动公民积极举报，小贪即惩，惩戒务重，这样官员才不会成大贪。譬如，公职人员有时候被人请喝一杯咖啡就有可能坐牢，一旦坐牢一天，就会失去工作和所有养老金。

结语
腐败不是民主的罪，因为在没有民主之前，世界上就有腐败了；威权制度效率极高，但却以牺牲民众的自由为代价。民主印度害了贪腐病，您能给她开出一剂良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