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周刊》封面文章：行将就木的美邮政业

源济

图为最新一期美国《商业周刊》杂志封面

　　新浪财经讯 最新一期美国《商业周刊》杂志于2011年5月27日正式出刊，本期封面文章标题为“行将就木的美邮政业”。文章指出，全美普通平信投递量在快速下降。美国当前面对的问题是，将要破产的美国邮政总署(U.S. Postal　Service，USPS)还能被改造成具有欧洲邮政那样的效率和服务品质的企业？抑或让它寿终正寝？

　　对国会负责的政府问责办公室(U.S. Government　Accountability　Office，GAO)下属的物质基础设施问题部门(Physical　Infrastructure　Issues)主任Phillip　Herr以前是负责解决与全美高速公路有关的问题。但他近3年来的主要精力放在了解决邮政系统问题上。拥有哥伦比亚大学人类学博士学位的Phillip　Herr感叹道，他为解决邮政体系的问题向高层的呼吁显得势单力薄，而现在向华府的进言者，皆为卡内基和布鲁金斯学会研究中东和伊斯兰问题的专家。想要找到研究邮政体系问题的高层专家不易。

　　Herr意识到USPS的重要之处：它的触角遍及全国各地、社会对它的高度依赖和它摆脱困境的努力。随处可见的邮政车辆，让人们对USPS的存在熟视无睹。然而，Herr对USPS许多高级管理人员都来自邮差和内勤人员的现状也感到吃惊。他发现这些人在常规业务上是行家里手，但对整个行业财务状况的快速恶化却知之甚少。他曾问过一些高层人员，究竟该如何考虑USPS未来10年发展规划时，后者称从未考虑过此问题。

　　国会要求Herr在今年底前彻底摸清USPS究竟糟糕到何种程度，并提交正式报告。但Herr与工作团队得出的结论是，USPS经营模式已无可救药，整个行业崩溃指日可待。Herr和他的团队感到，这类报告最迟也应在大限前的18个月，即2010年4月前提交到参众两院的各委员会和具体负责的小组委员会。时至1年多后的今天，USPS的形势更严峻。人们大量使用电子邮件，写信习惯在快速消失，邮政业务以令人震惊的速度减少，而拯救邮政体系的计划也不能保证成功。各国邮政体系都在此两难境况中挣扎，大多数都毫无生气。

　　USPS是美国创造的令人称奇的行业。它每周6天的日均邮件投递量达5.63亿件，占全球40%。仅凭廉价的44美分邮资就可将平信寄到美国境内任何一地。USPS甚至用骡子来保证位于大峡谷底部哈瓦苏帕印第安保留区的通邮。邮差还使用机动雪爬犁为阿拉斯加边远地区提供服务。若收件人地址不详，或找不到收件人，邮差还需免费带回邮件。这是世上最廉价的服务项目。

　　整个USPS拥有庞大的组织机构来保障服务。它拥有57.1566万名全职员工，是仅次于沃尔玛连锁店的全美第二大民用雇主。它在全美有3.1871万个邮局，远多于沃尔玛、星巴克和麦当劳全部零售店数量总和。USPS去年总销售额达670亿美元，而其开支比销售更高。有邮政业高管曾骄傲地称，若是私人企业，USPS论规模能名列全球《财富500强》企业第29位。

　　USPS存在的问题也像其规模那样大。它依赖普通平信来支撑其他业务，随着平信量逐步减少，此业务2005年首次出现低于产品广告投递量。这成为整个行业跌落的里程碑。USPS平均至少需3份广告邮件才能抵补日渐畏缩的一封信函的利润。

　　在房地产兴盛期，广告投递量飙升掩盖了USPS制定长期发展计划的必要性。住户的邮箱充斥着次级按揭贷款的报价和开设信用卡的诱惑。当衰退出现时，全美邮政业务量在2006-2010年间下滑20%。

　　USPS自2007年起就已无法平衡年度预算，近80%开支用于员工的薪酬和福利。与此相反的是，联邦快递(FedEx)预算的43%，联合包裹运输服务公司(United　Parcel　Service，UPS)薪酬的61%都用在与员工有关的开销上。更要命的是，USPS这两个主要竞争对手在业务上更灵活快捷。据SJ咨询公司数据，USPS在美境内快递和地面投递市场份额略高于15%，而FedEx和UPS的份额分别达32%和53%。

　　USPS从财政部借款120亿美元后才勉强维持经营，但它今年将达到法定负债上限，之后，破产危机迫近。

　　邮政总长多纳霍(Patrick　R.　Donahoe)5月2日向国会发出警告，除非政府救援，USPS无法履行9月30日到期的，为今后退休员工缴纳55亿美元医保开支的法定要求。已发出过USPS现金极度短缺警告的多纳霍还提醒道，该法定要求是国会在邮政业务开始萎缩前5年制定的。

　　现在是美国需对邮政体制提出重大质疑的时候了。不论距离远近，USPS对每份邮件都收取相同邮资是否恰当？它是否还应继续经营这个世上最大、且80%在持续亏损的邮政网络？美国是否还能找到一个满足众多已在用互联网通信的消费者需求的新邮政服务方式？

　　国会山的讨论主要集中在资金问题。USPS与其工会都在游说痛苦程度最低的解决办法，两者都希望USPS能免除对其提出的，为今后退休员工建立医保信托基金的法定要求。他们的要求得到了产品广告商、节日贺卡制造商和杂志出版商的支持，因为这些企业的业务在一定程度上得到USPS慷慨的低邮资补贴。毫无疑义的是，它们的捐助者正是在它们的业务上出现亏损，其中亏损最多的是投递杂志和部分产品广告。

　　据竞选筹资记录显示，邮政工会是民主党竞选的最主要捐款者，后者因此倾向于同情USPS。奥巴马总统在2012年的预算方案中建议今年免除USPS为今后退休员工建立医保基金应缴纳的40亿美元债务。这也是USPS在无特别变化下能再捱一年的前提。同时，参议员Thomas　Carper在5月17日提出了缓解USPS问题的议案。该议案有可能让USPS动用其宣称的，已向联邦退休体系超额支付的高达750亿美元的储备资金。USPS和工会都在努力推动此事，自然是想消除它的账面亏损。华府内另一些人士则对此颇有异议，并称此为异想天开，因为当下时逢人们都在紧张关注不断上升的预算赤字。他们还称，Carper议案根本无助于解决令USPS痛苦不堪的严重问题。

　　众议院共和党人在此豪不让步。他们反对任何最终可能成为企业救援方案的想法，而是力推USPS进一步削减预算。而预算鹰派的提法更令人生畏。加州共和党众议员Darrell　Issa在3月就主张在每个选区内关闭两个邮局。

　　预算赤字僵局造成的讽刺是，解决USPS问题，比解决政府主办医保制度和社保的固疾要简单得多。许多国家的确找到了经营邮政的有利可图的方式，美国能从中学到许多。但是，除了GAO的物质基础设施问题部门主任Phillip　Herr在认真思考解决途径外，几乎无其他人关心。

　　今年1月担任邮政总长的多纳霍最让人吃惊的表现是，即使出任处在破产边缘机构的要职，他也不会一筹莫展。他承认平信业务在无情下跌，但他认为广告类投递量在随着经济回升而回升。广告投递业务收入在今年一季度回升了7.1%。他坚称USPS还有继续生存的能力。

　　多纳霍承诺，若USPS能免缴每年医保预付款，他会从现有体系中削减大笔成本，让整顿后的新体系转为盈利。他还想要国会授权将每周6天投递时间压缩到5天，据称仅此一项即可每年节省30亿美元。他想要在今后5年内，以自然减员、鼓励辞职等方式逐步减少20%的人力，因为USPS工会的合同禁止裁员。

　　更进一步，多纳霍想关闭一些邮局，把业务转移到非工会员工就业的便利店和超市去。USPS在考虑关闭3.1871万个邮局中的2000个。这对解决它近150亿美元债务的作用几乎是杯水车薪。他称，自己会按授权内的职责解决问题，因为他已接到联邦机构发来的，只有当经济处在极端困难时才能关闭邮局的要求。他会向国会的任何一位愿意倾听者陈述，说明该要求在USPS财力枯竭时毫无意义。

　　USPS在史上一直是强调工会利益第一的机构，至今仍无改变。它在今年3月刚与拥有25万会员的全美邮政工人工会(American　Postal　Workers　Union，APWU)达成了有效期为4年半的协议。不准裁员的条件在协议中仍有效，并提出在协议有效期内给会员员工加薪3.5%，和7次设定上限的，因生活成本上涨的增加工资。工会对此皆大欢喜。APWU总裁Cliff　Guffey甚至表示，USPS尽管处在破产边缘，但工会和USPS管理层是双赢。据USPS发言人称，USPS之所以同意加薪，是因它担心仲裁机构可能会做出对工会更有利的裁决。

　　国会中共和党人表示，该协议为USPS的另外3个工会组织开了一个很坏的头，而它们与USPS的协议今年要到期。从拥有25万会员的全美邮递员协会(National　Association　of　Letter　Carriers，NALC)总裁Fredric　V.　Rolando近日的表态看，他不像会做出重大妥协的人。他高调称USPS应继续扩大业务规模，而非裁撤。他的新主张之一是为邮车配备传感器，让可能发生的恐怖生物袭击不能得逞。他称，在与国土安全部(Homeland　Security　Dept.，HSD)合作后，他们就能让危害物无处藏身。但HSD拒绝对此评论。

　　GAO物质基础设施问题部门主任Phillip　Herr去年在努力了解USPS的总体境况和财务窘境。随着他对USPS问题了解越多，情况就令他越恼怒。在无可借鉴和比较前提下，他无法确切地评价USPS的经营状况究竟有多糟。可否把USPS与私营的FedEx和UPS相比始终在他脑海中萦绕。

　　他认为，更有意义的比较可能是拿USPS与其他国家同类相比。他在去年分别向芬兰、德国、加拿大、瑞典、瑞士和奥地利派出了调研小组。他对了解到的新动向感到鼓舞。

　　大多数发达国家邮政在30多年前都是政府包办的经营模式，与USPS一样是垄断者。欧盟在1980年代末决定创建单一邮政市场。它敦促各成员国放弃垄断，让各国邮政业相互竞争。此举唤醒了一度被认为是昏昏欲睡，只注重保守方式经营的邮政业。

　　当今，许多国家在尽可能多地关闭邮局，把业务转包给加油站和便利店等零售店面。这也是USPS正在努力的方向，只不过这些国家的力度更大。当今的瑞典邮政(Posten)直接经营的邮局仅占全国12%，其余由第三方经营。德意志邮政(Deutsche　Post)已成私营企业，其经营的邮局仅占全国的2%。与之相反的是USPS经营着全美所有邮局。

　　这些国家的新邮政服务还利用储蓄功能来开展新业务。Deutsche　Post收购了与FedEx和UPS竞争的包裹投递企业DHL。Deutsche　Post的业务发展执行副总裁Markus　Reckling称其半数以上业务在德国境外，这成为公司利润的增长点。

　　改造后的邮政体系都在利用自有现金创建数字邮政服务产品，让消费者能利用自己的电脑收发信件。芬兰邮政Itella可让用户的数字邮件保存7年，并可帮助后者安全地在线支付各种账单。瑞士邮政(Swiss　Post)还为客户提供既可将纸介邮件投递到家，也可经扫描处理后发送到与互联网连接设备上的选择。消费者还能选择是否接收广告类邮件。

　　Posten具有一款可让消费者把手机上数字图片转为明信片功能的应用程序，由此开辟了让手机用户在不用邮票时便可发送信函的服务。这项服务仍在试验阶段，预计会被证实很有商业价值。因为现在的消费者都具备与数字设备连接的条件。它成为了未来业务增长的方向。

　　Posten具备承担创新风险的能力。它2009年与丹麦邮政(Post　Danmark)合并，组成名为PostNord的邮政企业。它的年销售额已达62亿美元，利税前利润为3.2亿，而去年利税前利润同比又增长43%，达4.9亿美元。

　　在为外国政府邮政改革政策提供咨询意见的马里兰州波多马克咨询顾问James　I. Campbell　Jr。看来，邮政改革的答案其实并不复杂，欧洲各国邮政改革后的生存道路更宽，而美国就不同。

　　GAO的物质基础设施问题部门主任Phillip　Herr去年夏天也造访过瑞典、瑞士和芬兰。他与Posten高管们见面时，后者讲述了瑞典在推行改革计划时，向疑虑重重的公众解释关闭邮局的难度有多大，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改革。有人对此感到很不适。但他们最终迈过了这道坎，感受到的邮件服务仍像以往那样安全可靠，且更便捷高效。

　　Herr在考察回国后很激动。他今年2月向国会监管USPS的各委员会提交了长达40页的考察报告。报告着重强调了两点：USPS必须像其他外国邮政业那样，不必顾及反对意见，大量关闭邮局；若想在未来通信世界中占有一席之地，USPS需要为数字客户提供新服务项目。他认为，一些外国邮政数字服务虽然还在早期阶段，但消费者有需求，数字科技在一些环境下还降低了投递成本。

　　但是，邮政总长多纳霍对境外推行的数字邮政还无太大信心。他称，这项业务的附加值可能不会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大。USPS发言人表态称，USPS已聘用了一些评估若干数字邮政手段的外部咨询顾问，后者的倾向性是不要采纳这类服务方式。外国邮政以业务多元化方式虽已开始获利，但在获利前经历了20年时间。从短期看，新方向有局限性，且无利可图，美国耗不起20年时间。

　　按多纳霍的想法，USPS要采取减缓客户流失速度的办法。UAPS市场营销负责人Paul　Vogel对此的热情不像多纳霍那样高。他采取的办法是劝说银行继续使用纸介金融产品广告。Paul　Vogel称这是一场必输的战斗，未来市场必定会转向新科技手段。

　　Herr的观点更激进。他曾接到过参议院联邦存款互助会(U.S. Senate　Federal　Credit　Union)的书面通知，称它从今年8月起只为客户提供无纸化服务，而想要得到纸介财务报告的客户必须要额外付费。Herr还为此专门到该机构在国会山的营业厅去了解情况。该机构员工称，接受纸介报告的客户每月需付费5美元。他认为新办法会极大改变银行和客户的行为方式，影响邮政业务。同时，它还变成银行的盈利来源之一。

　　在外部世界发生巨变时，USPS的基层邮政业务仍显得暮气沉沉。这种史上成功的经营模式，直到不久前才让人们开始反思它以往失去的机会。

　　美国人口在不断增加，邮政规模也随之扩张。人们早年是在收到邮件后才付邮资。1863年成立的美国邮政部后来有能力推行市内免费邮件投递。免费范围到1896年时已扩大到郊区，邮件投递量因此暴增。费城和波士顿等地邮递员每日平均要收取和投递邮件3次。

　　这样无可避免地会出问题。邮局变成客户倾倒邮件的场所。历经数十年的管理混乱和失察，芝加哥邮政系统最先在1966年崩溃。当时该市邮件分拣中心堆积的待处理邮件多达500多万，外寄邮件更是堆积如山。

　　前总统尼克松签署了《邮政重组法》(Postal　Reorganization　Act)，把邮政部改为政府投资的自负盈亏类企业，邮政总署。这被后来证实为是个天真想法。USPS领导层给工会会员员工的薪酬和福利待遇远胜其他联邦机构。据邮政服务总检察长办公室的调查结果，USPS承担了大部分员工医保开支的79%，而一般联邦机构承担比例为72%。

　　USPS对整个行业外部变化反应迟钝。国会曾于1970年代督促其允许私人企业开设信函快递业务。FedEx和UPS是在USPS的领域内构建了自己的巨大价值。人们并不要求它们需要每日接受和投递邮件，它们设定了自己的服务费率，也不会为寻求工会妥协有顾虑。USPS虽尽力与其竞争，但以失败告终。有华盛顿的智库人士称，USPS的行为只是清洁了一下闹钟，但它并不在意闹钟走的是否精准。只有普通邮政上的垄断地位，才是它稳住业务的前提。

　　随着海外邮政业的作用日渐式微，并思考改革时，USPS却在昏睡。美国邮政前付总长Michael　Coughlin在1990年初参加布鲁塞尔举行的行业会议时，就已听到了国外同行的创新思路。美国有识之士是在1990年代末才开始讨论USPS改革，其中包括对该机构私有化。USPS负责发展经营策略的前副总裁Robert　Reisner在回忆他当时与克林顿政府官员讨论此事时，所感受到的官员们对工会必将反对改革的忧虑。

　　电子邮件软件2000年时已在美很流行，USPS这时开始亏损。GAO当时还就USPS可能无法承担退休员工医保开支向国会发出过警告。

　　国会当时也考虑了补救性办法。它2006年免除了USPS必须为退役军人员工缴纳的270亿美元的养老金债务。USPS当时也同意在未来10年内，为今后退休员工每年缴纳55亿美元，建立医保基金。当国会将内容变为法律后， USPS当年的经营还说的过去。然而，3年后发生的经济大衰退让其共计亏损120亿美元。

　　GAO物质基础设施问题部门主任Phillip　Herr在2009年时向国会提交过USPS不合时宜的经营模式才导致巨亏的报告。USPS自己也聘请过著名咨询机构麦肯锡(McKinsey)来分析现状和预测未来，后者也得出同样令人沮丧的结论。

　　USPS的问题仍不断被外界诟病。邮政咨询专家Campbell认为，尽管USPS处理的广告类邮件量已远超过平信量，但很快会出现政府经营的广告邮政服务。这对常规邮政业务的影响不应再被忽视。USPS当前以广告投递为中心的计划存在不少问题。USPS自己也指出，年度邮政总量会从2010年的1710亿件，降至2020年的1500亿件。这还是理想的结果，它预测的最糟结果是2020年会降至1180亿件。

　　尽管USPS现仍还有不菲邮资收入，但它的经营成本还在恶化。随着全美人口膨胀，USPS投递的住户地址数量在以每年约100万个的速度增加。同时，USPS在稍作停顿后，仍继续为员工加薪和提高福利。

　　康奈尔大学政策分析和管理系副教授 R. Richard　Geddes相信，USPS正处在无论它怎样试图解决面临的财务困局，但最终还是要自灭的时刻。它面临的前途是，或逃废应对员工承担的医保债务，或不得不由纳税人直接出资挽救。

　　因国会在赤字问题上的僵局难以化解，USPS自灭的一幕今年可能会出现。这也可能是美国走向现代邮政的起点。认真辨别邮政总长多纳霍谈话的弦外之音，人们可听出他也在欢迎这一刻的到来，因为USPS的确无可救药。(皖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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