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未知的世界

卜丁

有时候，一次谈话会改变你的思维方式。20多年前，劳合社(Lloyd’s)一名保险商告诉我：“这个市场面临的威胁不是日本地震。我们知道日本会发生地震。我们面临的威胁来自我们从未想象到的风险。”那是我第一次开始接触纳西姆•塔勒布(Nassim Taleb)可能将成功推广的想法——“黑天鹅理论”。从那以后，我一直在思考“已知的未知”——我们知道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与“未知的未知”——我们不知道的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之间的区别。

日本地震是一场灾难和个人悲剧，也是对日本经济和全球保险业的一记重击。但我们掌握着大量有关地震发生几率与发生地点的历史数据。我们知道不同震级地震的相对发生频率。而我们不知道、或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一场特定的地震会在何时何地发生。这正是概率论试图解决的问题。

今年的头条新闻中充斥着各种耸人听闻的事件——澳大利亚洪水、新西兰地震、北非政变以及利比亚内战。但这些可能性都应该出现在了那些关注未来的人的“屏幕”，且每种事件的发生都会有一定的规律性。只是从概率意义上说，它们才是不可预测的，正如赌盘转到什么位置停下来是不可预测的一样。“日本发生9级地震的可能性有多大？”——这个问题只有在概率的框架内讨论才合理。

但其它问题则并非如此。上述保险商谈论的就是一种性质不同的现象。在最近的一次交谈中，有人让我指出未来5年最可能出现的4到5只“黑天鹅”。这个问题再清楚不过地证明他没有抓住问题的实质（或者说我未能有效地做到这一点）。数十年前签署的保单上规定的与石棉相关的伤害承保责任，曾令保险市场濒临崩溃。当时没有人料到，即使是短暂地接触石棉纤维，也有可能会患上间皮瘤。

但我脑海中最生动的例子，是我朋友的公司因承保过失与疏忽责任所蒙受的损失——美国储蓄机构的高管们购买了这些保险。谁能料想到，金融业最晦暗的角落会成为骗子们公开的游猎场呢？或者，历经数代制造精密手表的工匠，会被成本才几分钱、但精确度更高的石英技术所取代？那些发现了镭元素的科学家，并不知道这种元素会让他们丧命。这些都是真正的“未知的未知”。

不过，许多未知事件既非已知、也非未知。我们对可能发生的事情会有一个笼统、但不太明确的认识。即使事情发生后，结果可能也不明确。比如，伊拉克或阿富汗战争将会造成什么后果？茶叶党(Tea Party)将会对美国政治产生何种影响？欧元区危机将如何解决？

近半个世纪乃至更长时期以来，主流的观点一直是：此类问题可以被放进概率论的框架内。如果你放入恰当的问题——“德国与希腊到2020年使用同一种货币的概率有多大？”——并催促回答者作答，彬彬有礼的人通常都会给出答案。

但这些答案往往不合逻辑——这一发现常常被解读为回答者缺乏理性。而它真正告诉我们的是，概率计算并不符合大多数人的思维方式。我们考虑的是想定、而非概率，我们评估叙述性的内容、而不是思考定量的结果。或许这是因为，它是我们对待一个未知世界的唯一方式。

斯科特•菲茨杰拉德(Scott Fitzgerald)曾经说过，拥有一流智商的标志，是能够同时在脑子里保留着两种矛盾的想法、却仍能做自己的事。概率论的思维方式要求我们既要认识到某件事情可能发生，也要认识到它可能不会发生。由于这样做的难度很大，所以我们总是对极端事件感到意外、震惊且准备不足。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