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型核威慑

卜丁

核威慑专家所处的，是一个需要对完全疯狂的行为进行冷静理性思考的世界。正常情况下，这是个非核威慑专家可以忽视的世界。然而，核威慑却时常成为公众广泛关注的话题。英国目前就处于这样的时刻。

问题在于，在政府开支面临巨大压力之际，英国需要就更新核威慑力量作出决定。更新“三叉戟”(Trident)核武器系统需要200亿英镑（合306亿美元）的资金。对于这部分资金应从正常国防预算中拨出，还是由财政部支付，新的联合政府内部爆发了一场半公开的争论。

可这场争论过于狭隘。鉴于拥有核武器的国家有增多之势，英国或许的确需要保持核威慑。但是，由于这类武器如此可怕，对任何一个保持着一半理性的敌对国家来说，1%被核武器毁灭的概率，或许与100%的概率一样，都能起到威慑作用。英国政府在最新有关核武器的白皮书中，强调建设“可信”核威慑（如三叉戟系统）的必要性。可是，确立一种近乎不可信的核威慑也会同样有效。

然而，英国官方思维仍植根于冷战思想。在冷战时期，似乎绝对有必要让克里姆林宫相信以下这一点：假如苏联以核武器攻击英国，英国势必反击。

即使是在冷战的鼎盛时期，这种逻辑看起来也相当疯狂。然而，在当前环境下，就凭所谓的有必要让敌对国家100%确定它们会遭到攻击——假如首相决定按下发射按钮——就得出必须更新英国核威慑体系的结论，没有什么道理。

观察怀特霍尔（Whitehall，英国政府所在地——译者注)以外的世界可以说明问题。除了朝鲜上层统治集团，没有人真正了解朝鲜有多少核武器——或者这些核武器是否能用。朝鲜可用的核武器可能多达8枚，但也可能一枚都没有。这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朝鲜已足够让人害怕，以致其它任何国家——包括美国在内——都不敢想象以武力推翻朝鲜现政权。朝鲜的核威慑近乎不可信；但那点可信度已经足矣。

出于确立最低可信度核威慑的需要，伊朗显然正决意掌握一、两件核武器。至于巴基斯坦，外界对该国核计划的规模和安全性知之甚少。但他们所知的已足够对他们起到吓阻作用。当发现孟买恐怖袭击与巴基斯坦有关后，印度没有攻打巴基斯坦，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巴基斯坦拥有核武器。

英国在核威慑方面应借鉴朝鲜、巴基斯坦之流的想法，肯定会遭到政府人士的嘲笑。毕竟，英国自诩是“严肃的”国家——因此，人们认为，英国需要严肃的核威慑。

但是，核威慑取决于对客观上来说疯狂透顶的行为——最极致的表现是毁灭整个世界——的理性思考。英国政府官僚们的辩论逻辑，其实并不适用于这样的世界。

举例来说，英国这场辩论假定，透明和可预见是有效威慑所必需的。必须让潜在敌人看到，英国的核威慑确实会发动，而且不会一击而倒——因此有必要派无法侦察到的潜艇永久地巡逻下去。从这种假设出发，英国2006号国防白皮书冷静、理性地罗列出种种方案，最终认为，更新三叉戟系统是成本最低、也最为有效的方案。

现实世界却证明，不透明的核武器，可能与透明的核武器同样让人畏惧。以色列并不声张其核武器策略，事实上该国甚至不承认自己拥有核武器。但以色列核威慑力量的神秘性，丝毫没有降低它的有效性——效果恰恰相反。同样，围绕巴基斯坦核武器安全性和地点的神秘氛围，使它的威慑作用有增无减。

这些给英国提供了显而易见的教训。在一个严肃、可信、透明的核武器系统（如三叉戟系统）上花费数十亿资金毫无意义。英国应该选择一个不对外说明、成本更低的方案，着手建立——然后缄口不谈。这就足以起到威慑作用。

译者/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