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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路干线国有政策导致大清帝国的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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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15 04: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ayliner1979 于 2009-9-15 17:48 编辑

四川保路运动及其后果


清末的四川保路运动,与蜀人“好乱乐祸”的革命性根本不沾边。

  

  清朝政府欺负老实人,强行把铁路收归“国有”,想让洋人趁机“抄底”。最终,才导致川地星星火,引发燎原焚。


  尽是人民血汗钱——四川路权纷争的由来

  

  近代以来,铁路一直是一个国家的某种标志性的交通事业。大概在1864年,老牌帝国主义者、英国人斯蒂芬森,就已经拟定过在中国建设一个大型铁路网的计划。他以华中的汉口为出发点,西经四川,经云南后直达印度,东达上海。

  

  彼时,洋人已有自湖北修铁路入川的打算。

  

  清朝末年,眼见中国这块大肥肉的潜在利益越来越大,各个列强一涌而上,纷纷争夺中国的铁路建筑权,并强加借款特权。

  

  由于川汉铁路贯通长江中上游,地处中国富庶地区,富饶利多,引起各方垂涎。

  

  自甲午战争后,清政府忽然对洋人变得乖的不能再乖,不敢再和洋人(东洋和西洋)直接干仗。因此,对于这个外交方面的“正常国家”,各列强很少再能找到打仗索赔款的借口。

  

  为了弄钱占地方,洋人们就把黑手伸向了中国的铁路,借口修路,划立各处的势力范围,投入海量外资,积极发展中国地方经济。

  

  军事入侵改为经济入侵,更能榨血吸髓。

  

  老奸巨滑加上居心叵测,列强们谁也不闲着。

  

  1897年和1898年两年间,英法两国积极发展东南亚的经济,取得了修筑滇缅、滇越铁路的特权后,得寸进尺,表示要把铁路延筑至四川成都和重庆两地,然后再与长江流域铁路对接。德国、美国自然想分肥,也向清廷提出“投资”要求。

  

  更甚的是,未经允许,英国人自己就派人入川,勘查修路路线。

  

  无论是“投资”还是“助建”,列强的目的只有一个,无非就是对中华大地展开赤裸裸地掠夺。

  

  由于铁路关系到中国的主权和国家的兴盛,在四川人民猛烈呼吁下,开明的四川总督锡良(不是铁良)于1903年上疏,力主要中国自办川汉铁路,不让外国人染指。

  

  清廷觉得锡良所奏有理,1904年初,谕旨发下,在成都岳府街挂出了“官办四川省川汉铁路总公司”的牌子。到了1905年,官办改为“官绅合办”,又过两年,终于完全改为“商办”。

  

  面对当时列强强索川汉铁路权利的情势,四川人民非常有危机感和紧迫感。几年来,他们含辛茹苦,一直推动修路救亡运动。前车有鉴,朝鲜、印度以及我国东北地区,当时皆因路权被洋人所夺,最终连带主权丧失。

  

  四川人民强烈认识到:“(列强瓜分中国之诡计)其最坚牢而最惨败者,莫若铁路政策!”(《商办川汉铁路公司白话广告》)

  

  川汉铁路的预定设计路线,自湖北汉口经宜昌,过四川夔州(今奉节)、万县、重庆、永川、内江、资阳,最后抵成都,终长1500公里左右。

  

  1906年,川督锡良与湖文总督张之洞相约,川汉铁路宜昌段以下,连接京汉铁路干线在湖北境内的铁路,由湖北省负责修筑;宜昌以上湖北境内的铁路,由四川省修建。铁路修成后,经二十五年时间,再由湖北省政府备价赎回。而四川省的铁路,皆由四川省筹资修建。

  

  由于鄂、蜀两地山川险峻,修筑如此长的铁路线,初步预算也要达5000万白银之巨。为此,四川人民出钱出力,倾其所有,积极认购股票,连在日的四川籍留学生,也踊跃筹款,四处号召集股修路,并带头认股。

  

  根据锡良所定的《川汉铁路总公司集股章程》,川汉铁路的修建,只召中国人入股,既不借外债,也不招洋股。集资和股款的来源,主要有以下四种:

  

  第一,认购之股,乃官绅商民自愿以资金认购股票者;

  

  第二,抽租之股,凡业田之家,收租十石以上者,按该年实收之数,抽取3%。照市价折合银两后作为铁路股款(各川县“酌情更改,起征点非常不同);

  

  第三,官本之股,以国家资本投入公司作股本;

  

  第四,公利之股,川汉铁路公司筹款办实业,收取余利,然后再投入,以作铁路股本的股份。

  

  在上述四种股款中,抽租之股(租股)所占份额最大,以1911年集资银两的近1200万估算,租股占76%以上。也就是说,当时全川七千万人民,不论贫富贵贱,均因租股而与川汉铁路扯上了干系。

  

  这样一来,川地铁路就关涉到四川全省中小地主以及广大劳苦农民(自耕农和佃农)的根本利益。“川路股款,独持人民租股为大宗”(《邮传部奏折》)

  

  六年间,租股征收总额达928万多两白银,相当于同时期四川省地白银税额总数的3倍,并超过以商股为主的浙江铁路实收股总额的925万两,多于湖南铁路和湖北铁路全部实收股款的864万两,甚至接近苏路、赣路、皖路、黑省、同蒲、洛潼等铁路相加在一起的全部实收总路款的1030万两。

  

  可见,川路租股的征收额,为数甚巨,所牵涉在四川的经济利益,不可谓不大。

  

  租股同“有去无回”的“封建”捐税相比,有着明显的“资本主义”性质。因为,租股股票,乃具有“资本主义”性质的有价证券,可以自由买卖和转让。一旦路成,租股股票与购股股票具有同等价值,都可以分取红利。

  

  作为垫支资本,租股在川汉铁路中发挥了极其重大的作用。

  

  有人可能奇怪,既然修路有利可图,为何清政府没有深入“官办”呢?这是因为,当时清廷赔款压力巨大,而要举办的“新政”,也极费钱。

  

  在令人喘息沉重的财政拮据状态下,清政府根本无力参与这项估款达五千万两白银(甚至更多)的工程。

  

  川汉铁路自1906年就开始了勘路工作,1908年又聘主持京张铁路工程的詹天佑为总工程师。几万筑路工人加紧修建,至武昌起义前,已经修成铁路30多里,因桥洞未完工的未通车铁路也有80多里。

  

  相较之下,湖北方面,由清廷聘请洋人为总工程师的宜昌以下段川汉铁路,没有丝毫进展,仅仅做了点象征性的测量工作。



  让洋人来“抄底”——川汉铁路矛盾的加剧

  

  统而言之,腐朽至极政府的一大特色,就是对内极凶残,对外极“忍让”。

  

  让洋人抄底,激起亿万民愤,是满清政府最大的失着。

  

  眼看着川汉铁路在中国人自己手里越办越好,洋人们急眼了。他们通过外交、报纸等手段,极尽恫喝、诬蔑、要挟之能事,认定川汉路这种不借款、不雇洋人的“自行其事”,会导致“中国前途叵测”。他们还煽动说,清政府把路权下放给各省,实在是“政府一大错误”。

  在威逼利诱下,1909年6月7日,张之洞率先与英、法、德三国银行签订了湘鄂境内的粤汉路聘用英国人为总工程师,川汉路(湖北宜昌段)聘用德国总工程师。

  

  见英、法、德三国捡得大便宜,当时还属于列强“小弟”的美国人眼红不干。在清廷与英、法、德三国谈判的时候,美国已经组成了由摩根银行牵头的银行团。经由美国国务院策划,他们要求加入“国际”银行团并占取主导地位,以图“利益均沾”。美国总统塔虎脱本人对清廷发出“警告”,凸显美国人来分一杯羹的资格。于是,在其他三国点头应允的情况下,美、英、法、德四国成立了“四国银行团”。

  列强们紧锣密鼓开始分赃款谈判的同时,言辞严厉地“照会”清政府,要求尽早正式签订契约。

  

  短视、昏庸、怯懦的满清政府,不顾全国人民的激烈反对,在1911年5月9日,宣布了“铁路干线国有政策”。

  

  5月18日,清廷起用先前窝里斗被罢免了直隶总督的端方,任命他为“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准备强行接收粤、湘、鄂、川四省铁路公司。

  

  5月20日,清廷与美、英、法、德四国列强签订了《湖北湖南两省境内粤汉铁路、湖北省境内川汉铁路借款合同》,借款600万英磅,以两湖厘金盐税作担保,允许四国亨有陆续借款的优先权及展路权。

  

  如此,一纸契约,就断送了两湖境内1800里的路权,且即将把全部的粤汉、川汉铁路拍卖。

  

  明眼人皆能看穿,清廷的“铁路国有”,究其所由,内里不过是替四国列强从国人手中把路权夺走,变相没收人民的财产。

  

  面对如此卖国之举,连清政府所派的代理四川总督王人文也怒叹:“(此)合同,乃举吾国之国权、路权,一畀之四国!”

  

  凭心而论,仔细研究,“铁路国有”政策,虽是清廷“的卖国话柄”,也有其起因与难言之隐。

  

  早在1898年,清廷允许张之洞,盛宣怀等人主持开办粤汉铁路,由驻美公使伍廷芳在华盛顿与美国合兴公司签订《粤汉铁路借款合同》12条,约定三年内完工,借债400万英磅,期限40年。合同期内,应允给美国公司余利的五分之一。400万磅,九折实付,息金五厘。

  

  这一合同,中国在借息、折扣、选路管路等权力方面丧失权力甚多,国人纷纷反对。

  

  张之洞事后察觉不妥,就趁合兴公司拖延工程、私下兜售股票为借口,要求废约。

  

  最后,中国方面以675万美元的巨款收回了粤汉路权,虽然缴纳了巨额“学费”,毕竟买回了面子。

  

  张之洞本人,因废约之举,转脸而成为“民族英雄”。

  

  声名再好听,实事总要办。等到张之洞向湖南、湖北、广东三省乡绅表示筹款修路,大出他的所料――有钱人不作声,无钱人一张嘴。

  无奈之余,张之洞只得向英国借了110万磅,先补偿给美国的合兴公司。

  

  可见,一向以来,中国士绅们往往“口头”爱国很厉害,轮到真金白银让他们出手,就都不吭声了。

  

  张之洞认为筹款修路临时持久,十年也凑不到足够的钱数,于是他主张向英国借款。

  

  1909年6月,他与英、德、法三国签订,借得550万英磅,九五折扣,利息五厘。

  

  这一借款,与先前的美国借款相比,优惠不少,且在铁路修筑管理权、材料购买权上,没让洋人占太大的便宜。

  

  但是,先前已经被点燃的民族情绪支配了舆论,反对呼声日益高涨,都认为“去美来英”的结果,原先的合约不如不废。

  

  即使在商办的川汉铁路,士绅管理者们层层盘剥,而“中国特色”管理,也拖得工程进展缓慢。

  

  所以,清廷宣布“铁路国有”,也有其无可奈何的一面。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老百姓“觉悟”不会那么“高”,革命党人以及具有巨大个人利益的川汉路大股东(由于贪腐过甚,大股东们最怕查帐)更是心有所图,因此导致了四川最终的保路大起义。

  

  仔细察看1911年5月9日的清廷“上谕”,其中不少言语,都是当时铁路修建的现实描述:

  

  “……中国幅员广阔,边疆辽远,绵延数万里程途,动需数阅月之久。朝廷每念边防,辄劳宵旰,欲资控御,惟有速造铁路之一策。况宪政之咨谋,军务之征调,土产之运输,胥赖交通便利,大局始有转机。熟筹再四,国家必待有纵横四境诸大干路,方足以资行政而握中央之枢纽。从前规画未善,并无一定办法,以致全国路政错乱纷歧,不分支干,不量民力,一纸呈请,辄行批准。商办数年以来,粤(广东)则收股及半,造路无多。川(四川)则倒帐甚巨,参追无著。鄂(湖北)则开局多年,徒资坐耗。竭万民之膏,或以虚糜,或以侵蚀,旷时愈久,民困愈深,上下交受其害,贻误何堪设想……”

  

  而在5月14日护督部堂发给端方等人的申文中,也有不少情实之理:

  

  “川路奉命改为国有,实因民办艰难,虽竭二十年亩捐,亦不能竣事。滇藏危倡,川路不成,边防难办。川省京官甘大璋等前奏,款靠租捐,专害农民小户,非数十年不能凑成一股,利永绝望,害难脱身。民尽锱铢,局用如泥沙,出入款项,均无报告(中国“特色”,古今皆然)。路线延长,原估额金九千余万,且现开工二百余里,九年方能完功。全路工竣,需数十年,后路未修,前路已坏,永无成期。前款不敷逐年工用,后款不敷股东付息,款尽路绝……”

  

  但是,西方列强,对中国的蚕食鲸吞,一步也未停歇过。

  

  透过层层迷雾,回望历史,我们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巧合”——5月8日,清廷宣布成立“皇族内阁”;5月9日,清廷宣布“铁路国有”政策。

  

  为什么,清廷全面向洋人出卖利权之日,就是预备立宪的破产之时?

  是历史巧合,抑或是必然的联系?

  

  当然不是偶然的巧合!

  

  对外,清廷向洋大人全方位地出卖国家利权;对内,他们肯定就要结束预备立宪。

  

  西方列强入中国,目的无他,定要垄断中国的经济命脉。而立宪派所憧憬的“国会”,目的也在于借助“国会”这种新兴力量,以期能够控制中国的政治和经济。

  

  我们回望历史,可以掸尘扬沙,一下子深入矛盾本质去看当时的事件。

  

  作为民族资产阶级地方官绅代表的立宪派,他们强烈要求清朝实现立宪政治,目的在于想使用一种和平的手段,为中国民族资本的发展扫除障碍。出于本身的利益考虑,他们当然不希望出现王朝倾覆式的激烈革命。如果清廷把利权出卖给列强,立宪派在经济上势必失去独立发展的机会。所以,立宪派一直忧心忡忡,担心“国权”的丧失。

  

  “凡外人之扶植利权于我国也,自铁道、矿山以外,无论其为农为工为商,几有一网打尽之势。故我国欲振兴实业,其必自收回利权始!”

  

  因此,立宪派一直反对与洋人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办”,他们认为,“官办”,就等于“官卖”。

  

  立宪派所掌握的资政院(国会雏形)与各省咨议局,都一直强烈反对清廷的“铁路国有”,反对政府与洋人签订贷款协定。

  

  这样一来,自然使外国列强大为恼火。

  

  洋人们在十九世纪末,为什么蜂涌而入中国呢?无他,为获巨利耳。

  西方各国,由于当时垄断统治日甚,各国积累了大量的过剩资本。正如康奈特所言,“(空前的过剩资本),极其深刻地搅乱了西方社会的经济秩序。”

  

  在巨额过剩资本的影响下,利息率大幅下降,继而引发频繁发生的危机与萧条,甚至是为期达20年的长期萧条。

  

  在如此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为了自救,避免经济崩溃,躲避过那次“次贷”危机,洋人们自然先要阻止利息率的下降。而最关键一点,就在于为那些巨大的过剩资本,找到崭新的、能够赚取超额利润的投资机会。

  

  机会在哪里呢?自然在“第三世界”。东方和非洲落后国家,肯定成为资本猛兽贪婪鼻息率先嗅闻的猎场。

  

  资本输出开始后,缓冲了西方国家内部利息率的下降,贴现率开始上升,可谓立竿见影。

  

  当然了,西方资本入中国,不是能够直接就产生出超额利润。首先,从生产资本角度看,资本必须要先改变形态,化身为生产资料和能产生剩余价值的劳动力;从借贷资本角度看,必须先取得对重要税收、矿山、铁路等大宗物权的抵押,以作为债券发行的条件。

  

  依据上述各种“资本”要求,如果想使生产资本顺利输出,西方列强就必须夺取中国铁路干线以及重大工矿产业的投资让与权;而保障借贷资本输出的前提,就势必要直接对中国的财政金融下手。

  

  所以,西方列强要想利用中国这块巨大的市场为他们自己解困谋利,就必须要率先压制中国国内的民族资本。

  

  一向标榜“人权”、“自由”为天下先的洋大人们,一反常态,强烈要求清廷要加强中央集权,反对资政院与地方咨议院控制各地的工业与金融。他们不停地吓唬满清上层,表示说,如果清廷对立宪派让步,“将是个莫大的政治错误”(美国驻华代办费莱齐)……

  

  面对洋人们的压力和来自国内士绅的压力,清廷到底偏向谁呢?

  

  中国的工业与金融命脉,是给国会,还是给洋人?

  

  “宁赠友邦不与家奴”的惯性思维,以及满清权贵的私心,他们最终选择了向洋人倾斜。

  

  如果顺利地出卖利权,当然需要一个以清廷马首是瞻的听话内阁。在这样的背景下,“皇族内阁”就产生了。

  

  相比让预备立宪流产,与洋人撒破脸更加危险。这种选择,清廷的皇贵们自以为得计。

  

  实际上,他们自掘坟墓,从根本上松垮了清朝的统治根基。

  

  立宪活动的最终失败,使得立宪派悲愤欲绝,认定满清王朝根本不足以与之图治天下。

  

  和平立宪不成,使立宪派最终倾向“革命”。

  

  辛亥革命的成功,又重重加上一个巨大的砝码。

  

  我们再把话题牵回到铁路。

  

  对于帝国主义对铁路的特殊“偏好”,冰雪聪明的列宁曾经有过一段不俗的分析:

  

  “建筑铁路,似乎是一种简单的、自然的、民主的、文化的、文明的事业。由于粉饰资本主义奴隶制而得到报酬的大学教授和资产阶级庸人,就有这样的看法。事实上,几根资本主义的干线,已经用千丝万缕的密网,把这种事业与整个的生产资料私有制联系在一起了,已经把这种建筑事业变成压迫附属国(殖民地加半殖民地)里占世界人口总数以上的十亿民众和‘文明’国里资本的雇佣奴隶的工具”。

  

  特别对四川这块宝地,西方列强一直垂涎不已。英国人肯德,在1896年,就洋洋叫嚣要把“条约港重庆”变成“远东的‘圣路易’(港)”,不为别的,正在于“这个省份(四川)的财富和资源……是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无法和它比拟的”(《中国铁路发展史》)。法国的印度支那总督杜美也认为,法国从劳开修往云南的铁路,要把它一直延伸到四川,才会有真正的价值。加上德国,美国人的鹰顾虎视,四川铁路,无疑成为洋人们的大餐。

  

  七千万四川人民,虽然一直挣扎在饥饿线上,但他们几年来怀抱难以言喻的爱国热忱,不惜卖儿鬻女,竭力抵交租股。不怕别的,怕的就是外国人侵占我们的路权和国权。

  

  盼了许久,等了许久,熬了许久,最终却得来清廷把铁路“收归国有”的虎狼谕令。

  

  仇恨的怒火,顿时燎原而起!

  

  讲大历史,有时一定不能忽视其中个人的影响。辛亥革命的爆发,直接导火线就是清廷的“铁路国有政策”。而把这项政策变成现实的,则是清末买办官僚资本家盛宣怀。

  

  如今,顶顶“红顶商人”、民族工业“先行者”的桂冠,都扣在这个民族罪人的头上。他从前的罪恶,一转而变为光环。

  

  笔者不愤,倒要扒扒这位“红顶商人”的皮。

  

  盛宣怀(1844-1916),江苏武进人,官僚地主出身,最早是给李鸿章当幕僚起家。三年师爷当的好,李鸿章赏给他筹立“轮船招商局”的肥缺。

  

  早在1876年,他就与李大人共同签订《中英烟台条约》,可以说是很有资历的外交卖国派大员。由于他和洋人打交道日久,熟悉洋人运作的程序,连慈禧也夸奖:“今日看来,盛宣怀是不可少之人”。(盛宣怀《墨斋存稿》)

  

  当资本主义进入帝国主义时期,西方列强不再依靠商品输出赚“小钱”,而是靠资本输出挣大钱。他们除了直接在中国开设工商业、银行业外,还“提供”财政借款、铁路借款和进行矿产投资。这样一来,盛宣怀这种买办官僚,就正好和他们里应外合。

  

  1895年《马关条约》后到1911年辛亥革命前,清廷向列强借款达6亿2千多万银元,铁路借款达5亿5千多万银元。其中,盛宣怀一人经手或谈妥的,财政借款占总数的18.5%。铁路借款占57.3%。两者相加,约占总借款的36.79%。

  

  为了自己套利,他还以本人控制的汉冶萍公司作抵押,擅借外债近四千万银元,大部分借自虎狼日本。

  

  观此数字事实,盛宣怀此人,乃民族罪人,也是列强资本入侵中国的带路汉奸。

  

  1898年到1911年,西方列强在中国,除了直接经营的铁路外,通过“借款”手段,共得到7207公里铁路的修筑和经营权,而经盛宣怀之手的,就达4232公里。

  

  盛宣怀手中最大的一块肥肉,乃他直接控制的汉冶萍公司。这个公司,其下有大冶铁矿等重要矿产资源。为了自己盈利,他主要是与日本人勾结,十来年间,先后借日债3090万银元,使得产权日益沦入日本人之手。

  

  在盛宣怀所有企业中,他大量聘用东西洋人,基本上由买办当高级管理人员,一直残酷压榨中国人民的血汗。

  

  自始至终,在与张之洞、袁世凯等人的翰旋、争斗中,盛宣怀一直把“官办”企业逐渐变为“商办”,其实就是逐渐稀释国有股份,类似今日的安平保险。

  

  这些脑袋上有红顶子的盗国贼们手段其实不是很复杂,就是一步一步来,慢慢把国有资产偷天换日,变成自己和洋人的资产。在他所控制的所有公司中,盛宣怀一直损公肥私,为自己和家族成员MBO不停。

  盛宣怀一直努力促成的清政府“铁路国有”,当然不是真正的“国有”(其实“国有资产”就是“无主财产”,谁官大归谁),而是把铁路权从人民手中抢回去,再转为给西方列强。

  

  长年以来,他最善于在出卖路权、滥借外债中得利。只要合同一签,他本人就可以从中得到天价的“买办佣金”,同时可以借“政府”之名,不断输送利益给他本人直接控制的公司。

  

  为了钞票和金银,盛宣怀顶着“邮传大臣”的帽子,“挟官以凌商,挟商以蒙官”,几乎连“半夜鸡叫”式的那种门面遮掩功夫都不做,赤裸裸卖国。

  

  四川保路运动爆发后,接着又发生了辛亥革命。清廷本想牺牲盛宣怀这条走狗,革除他的职位,立宪派们嚷嚷要他项上人头。盛宣怀惊骇至极,马上四处哀求洋主子们给他“保护”。

  

  洋人们知道此狗可用,纷纷向清廷抗议,最终迫使清政府默许他离京出走。

  

  辛亥革命爆发后,这个一直受日本人保护的洋奴,四处煽风点火,并在1912年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后,以金钱作饵,唆使孙中山等人以中日合并汉冶萍公司为条件,向日本借款五百万日元。

  

  这一举动,广受全国人民垢病,当时搞得孙大炮十分尴尬。“孙先生有了经验了,他吃过亏,上过当,”多年后,毛润之先生为孙中山解释说(《论人民民主专政》,1960年版)

  

  南京临时政府与日本人私订借款合同消息传出后,群情激愤。当大家得知又是盛宣怀这条走狗在从中所起作用后,纷纷表示要杀之以谢国人。

  

  从此之后,盛宣怀才算消停。毕竟他在国内、国外财产无数,就从日本回到上海当起寓公来,养尊处优,直到1916年4月自然死亡。

  

  这条洋人走狗,在晚清,既无“中兴”大功,又无科举功名(他仅中过秀才),竟能跃至堪与袁世凯等能臣比肩的官位。在时下“大翻案”浪潮中,他摇身一变,还成了“中国近代企业的开拓者”、“中国早期工业之父”……

  

  坏人得良死,让人扼腕愤怒。

  

真个是:修桥补路遭横死,缺德冒烟富一生!



  热釜泼油激民愤——从“文明争路”到武装抗暴

  

  洋人对四川的凯觎,在第二次鸦片战争后已经开始。经过了中英烟台条约、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帝国主义势力在四川不断扩张。

  七千万人的大市场,如许大的好山川,不仅能倾销商品,掠夺原料,还能同时进行宗教、文化的侵略。

  

  特别是1901年《辛丑条约》后,西方列强和小兄弟日本,纷纷加紧在四川的全面经济侵略,出现了众狗争食的局面。

  

  《辛丑条约》之后的清廷,完全成为了列强的工具。庚子赔款数额巨大,仅这一项摊在四川人民头上的银两,每年多达千万两。其他各种苛捐杂税,名目奇多,甚至连农民入城担粪也抽税。

  

  “粪税”都有,娼妓的“花娟”就不奇怪了。

  

  数层盘剥下,四川人民生计艰难,街市乞丐成群,疮痍满目。在这种政治情势下,四川青年的救国救民热望空前。

  

  1902年以后,四川的邹容、吴玉章等人纷纷去日本留学,到国外寻求救国真理。1907年,吴玉章创办《四川》杂志,连同先前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警世钟》等革命书籍,纷纷传入川地。人民争相阅读,大为感动,对清廷的不满日益加深。

  

  清廷宣布铁路“国有化”,恰似盐入油锅。川地人民,激愤不已。

  

  以咨议局为首的立宪派士绅们,开始不敢反应过激,只要求“保存现有之款,求还已用之款。”也就是说,只要国家能还钱给广大股民,也就算了。

  

  但是,6月1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和铁路督办大臣端方联合发出“歌电”,明白表示:“欲举现存已用之款,一律填给股票”。如果四川民众非要筹还路款,清廷“必须借外债,必以川省财产作抵”。

  

  不仅夺路,还要夺款!

  

  这一来,连温和的咨议局议员们也不干了,因为这严重损动了他们自身利益。于是,温和派纷纷联合民众,发起保路运动。

  

  6月17日,成都出现了“四川保路同志会”。立宪派蒲殿俊、罗纶任正副会长。仅仅半个月,在川地加入的会员,已超过十万之众。


  初始阶段,胆小怕事的立宪派人士很担心保护运动酿成“民变”。因此,他们高言“文明争路”。在四处安抚大众的同时,他们派出代表去北京,向清廷哭诉,希望朝廷收回成命。

  

  面对群情激昂、有理有节的请愿人群,当时护理四川总督的王人文都很感动,表示他自己一定力奏朝廷,为川民请命。即使是罢官,也再所不惜。

  

  1911年7月,盛宣怀等人收买了川汉铁路公司驻宜昌总理李稷,宣布这个人为清廷直接委派的国家铁路驻宜昌总理。

  

  这种行为,就是绕过川汉铁路公司,直接派人去接收川汉铁路,抢夺路权。

  

  这一步棋,清廷也是投石问路,试探这一着是否灵验。

  

  四川人民愤怒日甚,川汉铁路的股东们召开会议,开除李稷的职务,上书纠劾盛宣怀。”

  

  自以为大权在握的清廷罔顾民意,更发出语气严厉的“上谕”,指示署理川督赵尔丰严办“闹事”群众,并“钦派”李稷为川汉路宜昌总理。

  

  当然,即始如此激动,川民并未武斗,仍旧处于“文明争路”的框架中。

  

  接着,他们开始罢市,罢课、罢工、罢耕。由此,保护运动开始走向纵深。

  

  随之怒气的加深,川民表示开始拒纳对清政府的厘税杂捐。

  

  与现在四川的反动文人王胖子卖国求荣拉洋人大腿宣传搞四川“自治”不同,当时的川民,一直保持克制,以“良民”状态进行抗争。他们四处摆放光绪皇帝的圣位牌,或粘于门首,或供于街道通渠,焚香礼拜,以显示保护运动的全无“犯上作乱”之意。

  

  在此期间,革命党人到处串连,煽动演说,致使保护运动的内压越来越大。

  

  面对如此汹汹暗涌现的四川大潮,清廷依旧不让步,反而下谕指示署理川督赵尔丰,一定要“切实弹压,毋任嚣张。”

  

  温驯如羊的人民,一激再激,终于忍无可忍,准备以更激烈的方式对抗朝廷的不公。

  

  1911年9月11日,川汉铁路公司股东大会正式发布《通告》,号召全省抗粮抗捐抗税。

  

  倘若川地摇动,云南、贵州、甘肃、新疆、西藏等地平素仰仗川地的地方,定将坐困。四川一动,西南半壁,中原根本,无不动摇。

  

  清廷急眼,认定抗税抗捐的举动,形同反逆。他们在加紧指使赵尔丰镇压的同时,力催端方从湖北带新军入川弹压。

  

  腐朽无能的清廷,至此,把它自己完全摆在了与人民对立的一面。

  原来温和、和平的保路运动,就被酿激成了“保路同志军大起义”。

  

  9月6日,川汉铁路股东代表大会开会,会场中有人散发了《川人自保商推书》。这份印制品,使清廷震怒,因为其中内容“狂悖”,大有造反独立之意。

  

  死催的清廷,严厉下谕,死催赵尔丰动真格地进行镇压。

  

  朝廷谕令,不能不遵。

  

  9月7日,赵尔丰以开会为名,诱捕了保路同志会和铁路公司的首领蒲殿俊、罗纶、张澜等人,并封闭了两个机构。继之,赵尔丰下令查封了《西顾报》、《四川保路同志会报告》、《白话报》等报刊,严令四川人民开市复业。

  

  他警吓说,“敢有聚众入署(总督衙门)者,格杀勿论!”

  

  本来,赵尔丰想立即把被捕诸人杀掉,以警吓民众。此事重大,他不得不把时为成都将军的满人玉潉请来商议。

  

  玉潉出乎意料,坚决不同意随意杀人。他认为,蒲殿俊等人是善良士绅,不是反逆乱民,哪能随便杀戮。应该先行请旨,如果朝廷要杀,再杀不迟。

  

  二人正商议不决的时候,成都市民得知保路运动的领袖们被捕,义愤填膺。成百上千的群众,不召自至,头顶光绪帝牌位,手持根香,从四面八方涌向总督衙门,请愿政府放人。

  

  在这种紧急情况下,赵尔丰走出了他一生中最臭的一招棋――下令士兵开枪。

  

  真敢开枪?真敢!

  

  面对手无寸铁的、一直不想“犯上作乱”的、善良的四川请愿民众,清军排枪乱放,当场杀死三十多人。

  

  血流遍地,死尸横陈。

  

  被杀之人,有男有女, 有老有少,来自各行各业,皆一世良民。他们临死之时,怀中仍紧抱不绪帝牌位不放。

  

  善良的幻想,被残酷的子弹一一射穿。

  

  枪林弹雨下,成都人民不屈不挠,仍旧向总督衙门涌来,泪血涕零,要找官家弄个“说法”。

  

  赵尔丰手下的营务处总办田征葵是个狂妄无脑的兵痞,竟然丧心病狂,下令要士兵开大炮轰击。

  

  危急时刻,成都知府于宗潼嚎啕大哭,扑身于炮口,以肉身阻挡,才避免了士兵对川民更大规模的屠戮。

  

  成都城外人民闻讯后,悲愤不能自抑。他们冒着大雨,集合起来,徒手白布,向城内行走,致哀请愿。未及入城,突遭士兵枪击,又有数十人被杀,尸横城下。

  

  更加让人忍无可忍的是,赵尔丰为了恫赫人民,竟然还下令三日内不准收尸,任由几十具尸体摆放在督府面前,胀腐暴尸。

  

  景状之惨,令人不忍闻睹。

  

  成都血案,点燃了四川保路起义的引线。

  

  当然,我们时至今日,再回首,阅读赵尔丰杀人后发出的白话告示,其中所讲,似乎不无道理:

  

  “为晓谕事。照得此次所拿的首要,并非为争路的事实,因他们借争路名目,阴图不轨的事。若论争路的事,乃是我们四川的好百姓,迫于一片爱国的愚诚,本督部堂是极赞成的。所以本督部堂下车的时候,即为我们四川百姓代奏,又会同将军各司道代奏,又联络官民一齐代奏,本督至再至三,那一回不是为我们四川百姓争路?

  

  “争路是极正当的事,并不犯罪,何至拿办,更何至拿办有官职的绅士?若论此次所拿的事,是因他们这几个人,要想做犯上作乱的事,故意借争路的名目,煽惑全省的人。煽惑既多,竟敢抗捐抗粮,明目张胆,反抗朝廷。并分布各州县设办事处,胆敢收地方粮税,并胁迫我们百姓,不准为我们的皇上纳粮,偏要为他们乱党纳粮。不准为我们的皇上纳税,偏要为他们乱党上税。且于省外州县解来的地丁钱粮,扣住不准上库,更要造枪造炮练兵练勇,自作自由,种种背逆行为,我们百姓皆于报告中共见共闻者,此尤背逆之显见者也。

  

  “他们包藏祸心,偏要借著路事说那好听的话。试问抗粮税、造枪炮、练兵勇这与铁路什么相干?明是要背叛朝廷,又怕我们百姓不肯。故借争路名目,哄弄大众,说的是一片爱国爱川的热诚。上等社会之人,自然也为其所惑,随声附和起来,故此愚民百姓,更容易哄骗了。他并敢勾结外匪,定期十六日举事,作谋反的举动。

  

  “果然十六日,四处便来围城了。若不是关城的早,城内进来这些乱人,早就烧杀抢劫起来,不知闹成个什么样子了。尔等乡愚无知,受其愚弄,实堪矜悯。所以昨日扑城,抗拒官兵的人犯,虽是无知妄作,自犯死罪。本督部堂念其皆是朝廷赤子,受人煽惑,情实可怜。……

  

  “总之,此次所拿首要,非为争路的事实,系为背逆朝廷的事,本督部堂系奉密旨办理的。我们百姓要听明白,切勿误会。不但不株连我们的百姓,并且不妨害我们争路的事。就是误入该会的人,只要能立刻改过自新,也便不追问了。……(《赵督告示》)

  

  

  

  仇恨怒火势燎原——保路同志会大起义

  

   “成都血案”的发生,给了同盟会以最好的鼓动革命的时机。

  

  血案发生后,赵尔丰宣布成都全城戒严,封锁一切邮电交通。同盟会会员龙鸣剑、曹笃、朱国琛等人,密议之后,连夜赶制数百块木牌,写上“赵尔丰先捕蒲(殿俊)、罗(纶),后剿四川,各地同志,速起自保自救”,外裹油纸,趁夜色浓浓,把木牌投入锦江。

  

  成都周围河网密布,这些木牌顺流而下,沿江流纵横,越漂越多,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水电报”。

  

  说是“水电报”,实则是“木牌檄文”,提前宣告了满清的覆亡。

  警讯传出后,在成都附近的“保路同志军”(以下简称“同志军”)率先起义。

  

  同盟会会员、哥老会头领成为带头人,从华阳、茶县、新津、灌县等地扬竿而起,源源不断攻往成都方向,与清军展开血战。

  

  赵尔丰毕竟是经过大世面的清朝干吏,虽坐守孤城,依然方寸不乱,作困兽之态,指挥清军四下阻击。

  

  清廷得知四川大乱,非常惶恐,立调湖北、湖南、云南、贵州、广东、陕西等省派兵合剿。

  

  但当时的清廷,百孔千疮,指挥失灵,最终只有贵州、湖北、湖南部分军队入川。

  

  在派出端方入川的同时,清廷指派曾在四川灭义和团有经验的岑春煊入川,帮赵尔丰平祸。

  

  老岑心里打鼓,一路磨蹭,直到9月底才从上海行至武昌。见各地局势吃紧,他脚步底抹油,又托辞回上海。辛亥革命爆发后,清廷任命他为四川总督,严令催迫他带兵经由河南入陕,入川剿办。见各省纷纷独立,老岑很狡猾,躲在上海租界内不出,终于躲过革命的一大劫。

  

  四川“同志军”大起义,兴兵数十上百万,与清军相互杀伐,愈杀愈惨,愈惨愈杀,终于奠定了四川独立的基础。

  

  独立,这个词在清末民初有其特殊的含义:“所谓独立,对于清廷为脱离,对于各省为联合”(孙中山)。

  

  最早在四川独立的,是茶县(荣县)独立。1911年9月25日,吴玉章、王天杰等同盟会员,率“同志军”六万余人,成立茶县(荣县)军政府,宣布茶县独立。他们的纲领,正是同盟会的纲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民国,平均地权。”

  

  所以,茶县(荣县)独立,开全国独立之先河,时间上要早于辛亥革命。

  

茶县(荣县)独立辐射力巨大,进而推动了广安独立、重庆独立以及蜀军军政府的成立。

  

  作为长江上游最重要的水陆交通枢纽,重庆地理位置非常重要。1911年11月5日夜,新军排长、同盟会会员夏之时等二百多人,在成都附近的龙泉驿起义。他们杀掉清军东路卫戌司令后,挥师东下,经由简州、乐至、安岳、潼南,在合川走水路,兵临重庆城。城内,在同盟会、哥老会影响下的军队很快起义,里应外合,开门迎接义军。

  

  兵不血刃下,坚城重庆光复,“汉”字白帜遍布城内,蜀军军政府成立。

  

  重庆义军废清朝宣统年号,以1911年为“黄帝纪元4609年”,树十八星旗。

  

  11月27日,由端方携带入川的湖北新军两标人马起义,在贵州杀掉了这位满清大员。

  

  再说回成都。四川大乱后,清廷任端方为钦差入川救火。端方首先电令赵尔丰放人。赵尔丰不干,上奏说一旦把蒲殿俊、罗纶等人释放,这些人肯定会“纠合徒党,与群匪联为一气,”并参劾端方激起更大的祸乱。

  

  清廷很生气,下旨撤掉了赵尔丰的署理川督一职,改由端方接位。

  这时节,赵尔丰进退尴尬,由于端方还未来得及赶来成都,他只得在成内四调巡防军,把几百万库银收集起来。

  

  兵钱在手,赵尔丰想伺机自保。

  

  1911年11月15日,现了红脸又扮白脸,他亲自入狱放人,大设酒宴,在督府款待蒲、罗等人。酒席间,他摊出一堆电报、公文,为自己先前的杀人行为开解,说都是盛宣怀、端方那些人窜掇朝廷逼自己干事。

  

  果然,蒲、罗等士绅真是“良民”。眼见成都以外的四川大地已势若沸釜,他们心中着慌,立刻宣发《哀告全川叔伯兄弟》一文,恳求大家放下武器,解甲归田,继续当好百姓。

  

  到了此时,任谁出来说话也白搭。

  

  弦上之箭一经发,再也没有回头路。

  

  辛亥革命爆发后,独立浪潮风起,全国响应。

  

  久经宦场的赵尔丰见势不妙,很知进退,就与立宪代表私下磋商,想来场不留血的权力交接。11月22日,他们共同签署“四川独立条约”。

  

  赵尔丰把行政权交给蒲殿俊,军权交与他的心腹、陆军十七镇统制朱庆澜,他本人依旧保有个“川滇边务大臣的衔头”,在城内掌握先前选拔的边军精锐,籍以自保。

  

  11月27日,典礼隆重举行。赵尔丰把四川总督的大印,毕恭毕敬交予四川省咨议局议长蒲殿俊,宣告四川独立。

  

  一时之间,成都城内,遍树白旗,中间各绣斗大一个“汉”字。

  

  典礼后,参加人员一律剪辫,表示脱离满清统治。

  

  心中打鼓的赵尔丰所不知道的是,白天他在成都“独立”,晚上,他的老同事端方就在资州被新军杀了头。

  

  乍看上去,成都是一场不流血的革命。

  

  可惜的是,仅仅12天,大汉成都军政府就破产。成都城陷于血雨腥风之中。

  

  在烟火与杀戮中,不仅平民百姓纷纷被杀,赵尔丰本人也稀里糊涂掉了脑袋。

  



  两个“能臣”的悲剧——赵尔丰与端方

  

  由四川保护运动而起,酿发为“同志军”大起义;由“同志军大起义”,而引致清廷四处抽军去四川镇压;由湖北新军被调拥端方去四川“剿匪”,而导致“辛亥革命”的爆发;由“辛亥革命”的爆发,最终导致端方、赵尔丰两个人的被杀。

  

  辛亥革命间,清朝封疆大吏级别的官员,仅有三个人死于非命,竟然有两个人栽在四川(另一个是山西巡抚陆钟琦),不由不使人想起“入西川二士争功”的钟会、邓艾的“老悲剧”。

  

  

  

  可惜白首悬朱门——赵尔丰

  

  赵尔丰、端方二人,倒不是在川地“争功”被杀,乃是不折不扣的革命“牺牲品”。

  

  先讲赵尔丰(1845-1911)。他字季和,汉军正蓝旗人,祖籍山东蓬莱。这位爷,踏踏实实从基层干起,作过几任县太爷(山西)。光绪二十九年(1903)年,他受川督锡良赏识而入川,任官永宁道台。

  

  “赵屠户”之名,并非是赵尔丰在“成都血案”时所得。1904年封溪(今古蔺县)哥老会暴乱,他捕杀当地匪人3000多,时人称之为“赵屠户”。那时的“赵屠户”称谓,不一定全是贬义。乱世用重典,不能杀人,不会杀人,肯定当不得好官。但杀人过多,乱杀人,最终自己也要被杀。

  

  被后人骂了近一百年的“赵屠户”,其实拥有一段无比光荣的个人英雄历史,世易时移,所有那些光荣几乎被全然泯除了。

  

  抹掉历史厚厚的尘埃,我们发现,这位赵尔丰,是一位有大功于国的、不折不扣的民族英雄。

  

  自1905年至1910年数年间,赵尔丰在川滇边地实行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度和寺庙特权。1908年,他率兵入藏,屡屡击改由英帝国主义者操纵的西藏叛匪,大行改土归流,极大促进了川藏边区的社会与经济发展,使得我国西南边防大为巩固,维护了国家统一。

  

  1905年,赵尔丰率兵平定西康土司叛乱后,清廷设立了一个建制相当于省级的“川滇边特别行政区”。赵尔丰被任命为边务大臣,专门经营西藏以及川滇地区。这个特别区,东起打箭炉,西到丹达山,北抵青海玉树,南至云南中旬,地盘不可谓不大。

  

  经过1888年和1904年英国两次武装入侵西藏,清廷对藏区政治极为敏感。在清廷屡出不鲜的臭棋当中,在藏地的臭棋,就是召回了主战的驻藏大臣文硕,派去了怯懦无能的“老好人”升泰。升泰这个人,根本不懂边区政治,他一直压制当地抗英的僧侣。幸好有大臣张荫棠及时入藏,把升泰等一帮庸官查撤。

  

  1904年,英国派出一支武装,从哲孟雄(今锡金)出发,在江孜大败藏军,入侵拉萨,迫使班禅签约。在条约中,西藏的外贸等特权,尽归英国。由于当时的驻藏大臣凤全处理喇嘛势力不当,达赖集团转向英国人的怀抱,凤全本人也被藏军围攻,在巴塘被杀。

  

  正是如此危难之际,赵尔丰被委任为边务大臣。

  

  到任之后,赵尔丰令行禁止,汲取当年左宗棠收复新疆的经验,在当地加快推行改土归流。他取消一切土司“自治区”,兴办各种文教事业,改革赋役,极大削弱当地土司的特权,维护了中央政府的威权。

  1908年,赵尔丰因政绩突出,被清廷加上“驻藏大臣”一个衔头。

  听说在川藏川滇边区大行“改土归流”的赵尔丰要入藏,西藏地方势力大恐。他们一面上奏说赵尔丰“仇视黄教”,一面加紧调兵遣将,想武力拒绝赵尔丰入藏。

  

  西藏的喇嘛政权在上奏说赵尔坏话的同时,狂妄提出新要求,要求清廷按照先前吐蕃在唐朝的疆址,给他们划出个“大西藏”来。

  

  这种俨然自居敌国的猖獗,让赵尔丰抓住了把柄。于是,1909年,赵尔丰亲率战斗力很强的巡防军开向查木多(今昌都)。

  

  清军一路克捷,活捉了长期以来一直在后藏搞独立的波密王白马寿翁。历数罪恶后,白马寿翁被清军砍下人头。这位古吐蕃后裔的王爷,其实大可以留着,因为他一直不服当时西藏喇嘛政权,往往率兵进袭,打得藏兵败遁。清军杀了此人,倒替西藏政权剔除了一个“隐患”。

  

  最远向南,赵尔丰的巡防军一直打到了查隅,并在那里设县。

  

  如今,提起赵尔丰,在海外的藏独分子无不咬牙切齿,忙不停地“控诉”他当年的改土归流政策对当地人多么残忍。所有“控诉”,完全是造谣诬蔑。

  

  赵尔丰一代雄才,在川藏边地恩威并施,当时广受康巴人(又称嘉戎藏族或白马藏族)欢迎。康巴人长期受西藏地方政权的沉重盘剥,盼清政府军如盲人盼月,坚决拥护中央政府的改土归流政策。

  

  1910年,巡防军进入拉萨,十三世达赖逃往印度。清廷对这个卖国不争气的家伙也不客气,下谕剥夺他的十三世达赖名号。

  

  赵尔丰进军藏区,不仅使得东西三千余里、南北四千余里的边地改土归流三十余区,且使得英国人对西藏的渗透严重受阻。

  

  由于赵尔丰粗立独立西康建省规模,以至于学者尚秉和如此评价他:

  “自清以来,治边者无有著功若此者。”

  

  赵尔丰为人,诚为一代治才。他勇于任事,为官清廉,善于知人善任。这辈子倒大霉的是,其兄赵尔巽从川督位子上离任后,为弟弟谋求此职。据说,赵大哥上下打点花了不少银子,方换来兄弟赵尔丰署理川督一职。

  

  时兮命兮,赵尔丰这下子倒好,正趟上四川保路运动的“浑水”。他掉了脑袋不说,还因妄杀平民而毁了自己一世英名。

  

  那么,既然在辛亥革命后的各省独立运动中,他以退为进,已经交出了权利,赵尔丰又是如何被杀的呢?

  

  遍览1949年来以后的辛亥历史评述,对于赵尔丰之死,百分之九十九大致如下描述――1911年11月27日赵尔丰被迫交出政权,仍贼心不死,拥兵督署,煽动兵变,妄图恢复清朝反动统治。12月22日,新任的革命派都督尹昌衡派人把他当众斩首,以平民愤……

  

  这是历史事实吗?当然不是!

  

  “大汉四川军政府”成立后,蒲殿俊书生,朱庆澜武夫,二人都是浅视之人,互相争权夺利,根本不能控制当地时局。

  

  散布在城内的巡防军、陆军、同志军,在“革命”胜利后,皆以功臣自居。这些兵哥、地痞,不少人花天酒地,在城内为争妓女大打出手,整日持枪拥械,招摇过市。哥老会的“袍哥”们,头戴珠花,拎刀持枪,嚣然往来,赌博嫖妓,争风吃醋,抢占地盘,无所不为。他们相互打杀,互有死伤。

  

  对此,蒲、朱两个正副都督皆束手而无能为。

  

  特别可笑的是,面对如此乱局,蒲、朱二人想搞一次公开的大规模阅兵。他们的意愿很“善良”——阅兵,可以整顿部队缺额,增加军队凝聚力。

  

  为此,罗伦力谏,认为局势很乱,新军、巡防军人怀异心,不能匆忙阅兵。此外,宣布独立时,蒲殿俊曾许诺发给官兵三个月“恩饷”,一直未发,士兵心怀怨恨。

  

  蒲、朱二人不听。1911年12月8日上午,他们率一行人在成都东校场演武厅阅兵。

  

  开始还好,训话之后,蒲殿俊提及要发给士兵一个月的“恩饷”,登时引起士兵大哗——不是答应发三个月“恩饷”吗!

  

  大吵大喧间,后列的巡防军士兵有人趁机发枪。一时间,校场内子弹横飞,士兵开始哗变,高呼呐喊,大闹校场。

  

  见势不妙,蒲、朱二人及随员四下奔逃躲避。

  

  哗变军士呼啸而出,成群结队在成都城内的藩库、银行、商店,以及居民家中进行抢掠,称之为“打启发”。

  

  当晚,新军的口令本来是“启发”。巡防军哗变后,蒲、朱二人调城外新军来弹压,但这些人入城后也加入抢掠队伍。结队劫掠之际,士兵们互相见面互问口令,于是街道上充满了“启发”一词。

  

  这些打“启发”的兵痞,迎面相遇,心照不宣,皆呼“不照,不照”,即各抢各的,互不干涉,各自去打各自的“启发”。从那以后,“打启发”成为成都的“新方言”。

  

  市内无赖之徒,乘机混水摸鱼,四处抢劫放火。锦官城,顿时成为一大劫场,浓烟四起,喧噪满城。

  

  枪声,炮声,哭声,喊嚎声,不绝于耳。

  

  仅藩库银一项,乱兵们就抢走800多万两。

  

  这个时候,罗伦、尹昌衡出场了。

  

  罗伦在川地,身后是强大的哥老会势力。本来他以为军政府都督是自己手中物,岂料被书生蒲殿俊取走,忿忿不平。而尹昌衡呢,身为原清军十七镇的川籍军官,自然与罗伦一拍即合。他在赵尔丰交权的时候就以军力要挟,在军政府谋得一个“军政部长”的职位。

  

  赵尔丰本人,在四川独立后,听闻北京的清政府并没有立即倒台,大有后悔之心。他确实一直在暗中鼓动从前的部下伺机而动,但没想到却让罗伦、尹昌衡二人抢了个先手。他的主要心腹朱庆澜,反而在兵变中苍惶逃走。

  

  哗变的巡防军中,不少人是鄂籍、湘籍士兵,而川籍的尹昌衡等人立刻去凤凰山军营,召集川籍军官准备趁乱收权。罗伦也不闲着,忙遣从人去城外招呼,哥老会、同志军纷纷入场,最终“安定”了成都的局势。

  

  先前在兵士们以后捡拾余财抢劫的哥老会“自卫团”,摇身一变,开始四处劫杀那些抢掠已饱的变兵,加入维持秩序的行列。

  

  时在成都的郭沫若本人,曾亲眼目睹一幕:有个人身穿灰鼠皮马褂,下身穿狐皮袍子,在街上匆匆行走,准备赶往城外。路中,那个人忽遇本地哥老会的“自卫团”,喝令他停住。几个人扭在一起,其中有个哥老会成员手快,一梭标就把那位爷捅个透心凉——这位兵爷抢劫后“化妆”不严谨,上身军装虽脱,却忘了换那条有红竖纹线的军裤,故而被认出。几个人翻剥尸体,从这位兵士尸体上又剥上好几层狐皮好衣服,贴身的,竟然是一件女式皮袄……

  

  在军人的拥戴下,尹昌衡终于得到了四川都督一职。上轿扎耳朵眼,为了与同盟会结盟,一直瞧不上“党人”的尹昌衡火线入党,连夜加入同盟会,为自己增加政治筹码。

  

  在兵变的当晚,赵尔丰以为机会再来,认定要“变天”,就手谕旧属归队。在辕门外,他重新以川督名义发示文告抚军。落款处,还恢复了宣统年月日。

  

  让他没想到的是,尹昌衡、罗伦等人已经掌握了大局。

  

  至此,赵尔丰立时成为尹、罗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拨之而后快。

  

  成都城内,谣言四起,传说赵尔府内暗藏数百兵士,机枪数挺……

  由于赵尔丰手中还有兵,来硬的不行,只能捅软刀子。

  

  于是,尹昌衡连夜“拜访”赵尔丰,与老赵倾诉“哀情”,大谈乱世相互保全之道。

  

  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说服赵尔丰交出手下三千人马。

  

  赵尔丰被感动,果然写手令,让手下官兵听从尹昌衡统辖。

  

  当时,赵尔丰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正身患大病,熬药卧床。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使得尹昌衡喜出望外。

  

  于是,在做了周密的军事部署之后,尹昌衡在12月22日凌晨,派手下管带陶泽锟去督府衙门去捉拿赵尔丰。

  

  陶泽锟率一标人马,从督府后墙闯入。岂料,刚闯到卧室门口,迎面就从里面射出一梭子子弹。

  

  打枪的不是别人,乃赵尔丰手下一位“女侠”婢女。

  

  陶泽锟火起,闪身上前,一刀剁死了这位“蛮女子”(这个姑娘是个美貌实心眼的少数民族女子),把躺在床上正养病的,头发因身心交瘁而早白的赵尔丰拖出屋子。

  

  尹昌衡出现,仍微笑对赵尔丰示意,要老赵随他到皇城内的军政府。

  但是,老赵此去,再没有受款待。迎接他的,是大清早就布置好的“公审大会”。

  

  面对两面三刀的尹昌衡,被五花大绑的赵尔丰破口大骂。

  

  当着明远楼下黑压压的军民大众,尹昌衡高声问:“大家说说,该怎样处理这个‘赵屠户’啊?”

  

  三声齐吼,回响四周:“杀!杀!杀!”

  

  赵尔丰在成都日前杀了几十个人,如今凭白交出手中枪把子,此刻无奈,只得任宰任杀。

  

  陶泽锟亲自持刀,上前一挥,将赵尔丰人头砍下。

  

  然后,陶泽锟手持人头,飞身上马,在成都闹市显摆一大圈。中途,陶管带本人差点被人冷枪射杀……

  

  笔者手中,有两张赵尔丰照片。一张,是他当巡边大臣时所摄,面孔周正,容貌宽厚,目光弘毅;另一张,上面标有“逆贼赵尔丰即赵屠户之尸首”,显然是四川军政府印发的宣传品。这张照片上面的赵尔丰,已经身首分离,脑袋被置放在他自己的右肘处,眼睛微微张开,显然是死不瞑目……

  

  观今“藏独”嚣然起,仍思平边赵将军!

  

  至于尹昌衡,这位心计多端而极其好色的军头, 1912年4月17日成渝两个军政府合并后,被推举为“四川都督府”的都督。1912年底,被袁世凯任命为西征总司令打败藏军后,他被老袁骗入北京。没多久,他就被袁世凯投入监狱。人精遇上大人精,只能自叹命苦。苦命人,命并不苦。袁世凯病死,黎元洪上台后就特赦了尹昌衡。大折腾后,这位军爷竟完全退出政坛,专心著述,直到1953年才病死于重庆,享年70岁。也就是说,当他杀赵尔丰时,正值27岁英飒之年。



  万古同悲蜀道难——端方

  

  早在1911年5月清廷宣布“铁路国有”后不久,就重新启用端方,委任他为督力粤汉、川汉铁路大臣。

  

  四川保路运动进入高潮后,为了配合赵尔丰在四川的镇压活动,清廷授予端方有权调遣四川新旧各军的权力,并给他加一顶“钦差查办大臣”的帽子。

  

  清廷之所以让已被免职的端方去督办铁路,在于他先前有过“路事”经验——1905年他任湘抚时,曾与张之洞一起处理过废约赎路之事。所以,当时端方这一级别的清廷“大吏”,只有他懂得这个行当。

  

  被迫上任的端方本人,绝非是简单历史描述中为清廷保驾护航的“反动派”。他本人的主观意愿,不仅反对“铁路国有”,而且更反对“主权洋有”。观其先前在江苏巡抚、两江总督任上所为,他一直支持商办铁路(或绅办铁路),并着力维护国家主权。

  

  随他而行的亲弟端锦,一直在各国留学。他在国外所攻专业,就是铁路专业,并著有《日本铁道纪要》一书。这个人,也是清廷“铁路国有”的反对者。

  

  兄弟俩人,相携而出,很有劝谕四方之志。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想替朝廷平息骚动。

  

  可惜的是,哥俩命苦,从此踏上不归路。

  

  “铁路国有”最大的推手、邮传部大臣盛宣怀高卧京中,却把端方推出来顶缸,冒天下悠悠之口,踏鄂川魑魅之途。

  

  临行前,端方上奏折,希望朝廷收回“铁路国有”的成命。

  

  但是,被盛宣怀所迷惑、把持的的枢臣会议,否决了他的建议,严催端方上路。

  

  见事已至此,端方只得附合上旨,电告涉路有关省份的督抚,让他们协商会办。

  

  经行路上,端方一直在湖北拖延。他反复上折,坚决反对盛宣怀那种更进一步刺激川地士绅的“洋商包工”作法,以图迁就民意。

  京城邮传部由盛宣怀作主,内阁也不干,还拒绝了端方提出的国家另辟新线开筑新路的要求,不给川地士绅一点回转的余地。

  赵尔丰制造 “成都血案”后,端方意识到川地已是待炸的大锅,更不想前去。

  

  朝廷发出一道又一道“催命符”,逼他“即刻”入川查办。

  

  被逼无奈,端方只得携湖北新军第八镇部分士兵离开武汉,乘“楚同”舰,经水路往四川走。

  

  到了宜昌后,他电报上奏,与朝廷、盛宣怀反复理论,甚至一度想辞职不干。就这样,他在宜昌拖了十来天。

  

  清廷不许,电谕他火速入川。

  

  11月11日武昌起义爆发后,他在夔州(今奉节)滞留了两日。朝命严催,不得已,他在11月13日那一天到达资州。7天前,清廷已下令任命他为署理四川总督。

  

  端方携兵入川,一路上对民对兵竭尽赤诚,每饭只有白饭咸菜,沿途所住房屋无非是“养猪堆粪”之屋,着实难为了这个素有洁癖的大学问家。

  

  艰辛如此,他不辞劳苦,每到一处即鸣锣聚众,宣示朝廷“德意”,劝说川民,以语言化解地方的动乱。

  

  鉴于四川各地“同志军”蜂起的现实,端方不敢再走,只能愁守资州孤城,观察形势。

  

  他知道,乱世之时,驯顺听调的军爷们,很可能一夕变脸。为此,端方不惜屈尊俯就,与那些连排级的军官们拈香结拜。途中有士兵抱怨脚痛不能行军,他竟能雇人抬轿扛着这些士兵上路。每有兵士患病,端方的弟弟端锦本人亲入营中,端汤伺药。

  

  形势不饶人。鄂军中,有革命党人田智亮受蜀军政府命令,要他发动新军党人,杀端方起义。

  

  11月26日夜间,鄂军中的党人士兵们在城郊开会,推举三十标第一营队官陈镇藩为“大汉国民革命军统领”,行动步骤分为三部:

  

  第一,杀端方;第二,剪辫;第三,回军援武汉。

  

  得到城内军变,端方、端锦兄弟知道大祸临头,相拥痛哭。

  

  笔者认为,当时端方的眼泪,更多是为他无辜的弟弟而洒。

  

  端方被杀情形,由于写“回忆录”的人太多,掺杂的水份和误传因素太多。大致整理过后,可勾勒出如下史实轮廓:

  

  端方、端锦兄弟二人,正愁坐屋中,新军士兵涌至,持枪怒目,叱令兄弟二人出门。

  

  无奈,只得依从。端方、端锦兄弟,被士兵挟至资州城内的天上宫。


  坐在条凳之上,端方为救自己兄弟性命,心存侥幸,对士兵说:“我原本陶姓汉人(这是说谎,他是正宗满洲正白旗人托忒克氏),现在想改从原先的汉姓,可以吗?”

  

  士兵们摇头:“晚了!”

  

  “我在湖北治军,一路入川,待弟兄们不薄,能否刀下留情?”

  

  有一下级军官应声:“这是大人待我们的私恩,今日之事,原本为报国仇!”

  

  未等端方再言,有士兵叫喊:“端方不要巧言!武昌起义,天下汉儿,必当响应。今日不杀你,我辈就是附逆之人!”

  

  一个名叫卢保清的士兵,率先持菜刀冲上,兜头猛砍端方。

  

  端锦趋前护兄,被士兵任永生抡起指挥刀,一挥头落。

  

  端方在血泊中挣扎,欲揽弟弟的头颅于怀,随之被乱兵砍落了脑袋。

  这些入川鄂军,之所以如此急切地想杀死端方,无非是想自明心迹,急求摆脱先前入川镇压保路军民的干系。

  

  他们砍落端方、端锦兄弟二人的头颅后,为了“防腐”,把首级浸于两个煤油桶内,在送回湖北的一路上一路“展示”,最后交呈黎元洪邀功。

  

  清末大吏达官,手染革命党人血债的人多矣。似乎天道无知,绝大多数人安危无恙,富贵始终。反而开明如端方者,却惨遭野蛮残杀。

  

  这位爷,曾创办湖北第一座图书馆,创办中国历史上第一座幼儿园,创建江苏第一座无线电通讯台,首先引用西方电影放映机,最早派女子公费出洋留学,主持了江苏第一次民意选举代表,创办南京最早的官办外语学校,他还是第一个从伯希和手中搜购敦煌文书的清廷学者官吏,……端方,拿了这么多中国近代史上“第一”的开明官员,最后落得如此下场,让后人叹息不已。

  

  更可恨的是,在他死后,其洋人“把兄弟”福开森(传教士),盗卖了他平生蓄藏的许多古玩,很是发了一大笔横财。而他本人在资州被杀时,身无余财,士兵只从他枕匣中搜出一本旧抄本《红楼梦》。

  

  端方死后,中外友人,甚至是革命党人,同情他的人甚多。其间,以其门人左全孝的祭文和好友张謇的挽联最为哀痛、中肯。

  

  左全孝祭文中称:“……瑞澂以压制亡国,赵尔丰以嗜杀毒川,公(指端方)力反二竖之所为,而福寿大不及瑞澂,受祸且烈于(赵)乐丰……依古今之常理,终有信于碧空。公暂屈于一隅,终必伸于大同……”

  

  作为一直深受端方提携的光绪状元张謇,所写挽联,更极陈惋惜之情:

    

“物聚于好,力又能强,世所称者,燕邸收藏,三吴已编《陶斋录》;守或匪亲,化而为患,魂其归半,夔云惨淡,万古同悲《蜀道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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