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939|回复: 0

[医药健康新闻] 王立铭·巡山报告|第五十八期:同工酶,肠道菌群的全新角色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24-7-11 03:4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第五十八期:同工酶,肠道菌群的全新角色


你好,我是王立铭。2023年12月6日,第五十八期《巡山报告》又和你见面了。

本期报告的主题是一项刚刚发表的研究——来自北京大学的研究者们在糖尿病研究中,揭示了肠道菌群的一种全新的功能:肠道菌群进化出了和人体宿主功能相似的酶,也就是这期报告题目中所说的“同工酶”(isozyme),它可以直接介入人体正常的生物学活动,影响疾病进程和药物治疗的效果 [1]。

熟悉本专栏的读者们应该意识到了,肠道菌群是我们经常会涉及到的话题。这本身也不奇怪。

在人体的各个器官,比如皮肤、生殖器、口腔,特别是肠道内部,寄生着大量的细菌,种类可能多达1000种,数量更是可能高达100万亿个,超过了人体细胞的总数。

近年来,人们越来越认识到,肠道菌群在人体健康和疾病中有着深刻和广泛的参与。它们不光参与合成了人体必需的重要营养物质,比如维生素K和B族维生素,而且在免疫系统疾病、代谢系统疾病、神经系统疾病、肿瘤和心血管疾病中,我们都能看到肠道菌群发生了系统性的变化,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正向或负向作用。

因此,很多人开始把肠道菌群看成是不来源于人体、但对人体至关重要的一个“外部”器官。

传统研究思路的局限性

但是,在涉及肠道菌群的研究和讨论中,人们几乎总是把这些细菌生命本身作为对象:我们会关注哪些具体的细菌在特定疾病中发生了变化,也会关注哪些具体的细菌能够帮助我们治疗疾病。

比如,在之前的报告中我们提到过,脆弱拟杆菌(Bacteroides fragilis)能够缓解小鼠的自闭症症状 [2],并且这种效果和这类细菌表面的多糖分子PSA有关;在另外一期报告中我们也提到,粪芽孢杆菌(Coprobacillus cateniformis)影响了癌症免疫治疗的效果 [3]。

再举个例子,在2022年,这一期报告的主角之一——北京大学医学部姜长涛实验室还发现,一种特殊的肠道细菌——解木聚糖拟杆菌(Bacteriodes xylanisolvens),能够降解吸烟者体内的尼古丁,并缓解尼古丁对肝脏的毒害作用 [4]。

上面说的,当然是个非常容易理解的思路。肠道菌群可能有上千种不同的细菌,每种细菌都是完整的生命,它们的形态和生活方式各异,在肠道中独立存活、摄食、繁殖、抵抗人体免疫系统和其他细菌的破坏。因此,在考虑肠道菌群和人体健康关系的时候,我们自然会倾向于识别出,肠道菌群中哪一些是对人体健康最为关键的细菌种类,并进一步研究其特征和临床价值。比如,在脆弱拟杆菌的研究中,人们发现,它表面的多糖分子PSA可能起到了关键作用[5]。

但是,这种“菌群整体-->特定细菌-->特定细菌的特殊性质”的研究思路,可能会遇到一个麻烦。那就是,至今为止,绝大多数肠道细菌还无法被分离鉴定,也无法在实验室条件下培养,研究者们往往只能对细菌的类别进行间接推测 [6][7]。换句话说,虽然肠道菌群对人体健康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但只有少数运气好的场合,我们才有机会把这种影响明确归因到某种特定的细菌种类上。

一种全新思路

而在2023年8月,北京大学的研究者们在《科学》杂志发表论文,展示了理解肠道菌群功能的一种全新思路。

具体而言,他们的研究对象不再是一种种独特的细菌,而是细菌体内不同种类的酶分子。研究者们发现,基于共同的进化祖先和相似的生活环境,肠道菌群可能能够制造、合成一些和人体当中的蛋白质功能相似的酶,也就是同工酶,直接参与到人体生物学活动当中。

我们先来看看这项研究具体是怎么进行的。

研究从10位健康人肠道中收集和培养了菌群样本,提取其中的蛋白质,并测定了110种人体当中已知存在的酶活性,比如,参与酒精代谢的乙醇脱氢酶,参与糖代谢的果糖双磷酸酶,参与许多细胞内信号传递的腺苷酸环化酶,等等。

随后,研究者们发现,肠道菌群的提取物表现出了71种不同的酶活性,占比超过了60%。这个发现首先就足以说明,在酶活性这个层面上,肠道菌群和人体系统是高度类似的,它们也许参与催化和推动了一些高度相似的生物化学反应。

在这71种酶活性当中,最为引人注意的是二肽基肽酶-4(DPP4)。所有10份人体菌群样本都展示出了极高的DPP4酶活性,小鼠菌群样本也有类似的现象。

而DPP4在血糖调节和2型糖尿病当中的作用,非常关键。

想要理解DPP4酶的重要作用,我们要先搞清楚一种叫做胰高血糖素样肽-1(GLP-1)的激素。为了方便记忆,我接下来就用GLP-1来指代它。

人体在进食后,肠道的内分泌细胞会分泌GLP-1,它可以直接进入血液循环,通知全身各个器官,“有新的营养物质正在被消化吸收,营养供应充足”。GLP-1带来的效果就是,降低了人的食欲和肝糖合成,促进胰岛素释放来降低血糖,并且帮助人体维持能量代谢和血糖的平衡。

换句话说,GLP-1就是天然的降血糖和减肥药物[8]。

不过,为了保证代谢调节的灵活性,GLP-1的半衰期极短,进入血液后几分钟内就会被DPP4酶彻底剪切破坏。

基于此,人们开发出了更加长效的GLP-1药物,比如我们之前报告中提到过的礼来公司,就开发出了度拉糖肽(Duraglutide),诺和诺德公司则开发出司美格鲁肽(Semaglutide)。这些药物可广泛用于糖尿病和肥胖症的治疗。

与此同时,另一个思路则是通过设计小分子药物抑制DPP4酶的活性,来间接提高GLP-1的半衰期。这个思路也诞生了一批至今仍在被广泛使用的糖尿病药物,例如默克的西格列汀(Sitagliptin)、诺华的维格列汀(Vilgliptin)、施贵宝和阿斯利康的沙格列汀(Saxagliptin)等等。

正是因为DPP4酶的重要性,研究者自然就将目光聚焦在了来自肠道菌群的DPP4酶上。特别是,他们还联想到了一个长期存在但令人困惑的现象:上面我们提到的这些已经上市的DPP4酶的抑制剂药物,虽然在体外实验中都有很好的效果,整体疗效也相当出色,但临床效果却有点令人失望——人群中几乎有一半的糖尿病患者,对这类药物没有很好的反应[9]。

于是,研究者们开始思考,会不会是因为在这些患者体内,来自肠道菌群的DPP4酶同样可以切割破坏GLP-1,从而使得这些患者对上面这些药物并不敏感呢?

研究者们确实证明了,小鼠肠道内的DPP4酶活性的确有两个来源:一是来自小鼠自身,二是来自肠道菌群。当然,需要注意的是,细菌的DPP4酶并不是为切割人体GLP-1而特别准备的,它对细菌自身的生存也有重要作用[10]。但是,不管是敲除小鼠体内的DPP4酶,还是用抗生素消灭肠道菌群,都能够降低DPP4酶的活性,提高GLP-1浓度,而且两者还有明显的叠加效应。

在进一步的研究中,研究者们还试图找出到底是哪些细菌制造生产了这些DPP4酶。

他们发现,来自拟杆菌门的不少细菌都具备这个能力,特别是多型拟杆菌。它制造的btDPP4酶,具有最强的DPP4酶活性,甚至比人体自身的DPP4酶活性还要强。把编码这种酶的基因片段装入大肠杆菌,给小鼠灌胃,就能有效地破坏GLP-1,干扰血糖调节。

而且你特别要注意的是,这些来自菌群的DPP4酶,确实对降糖药物不敏感。以西格列汀为例,它能有效抑制人体DPP4酶的活性,但对于来自多型拟杆菌的DPP4酶,抑制作用就降低到接近1/80。这主要是因为,西格列汀结合细菌DPP4酶(比如btDPP4)的能力下降了。

抑制菌群酶的临床价值

那么,这一点是否能解释为什么不少糖尿病患者对西格列汀不敏感呢?

为了研究这一点,研究者们从57位新近确诊的2型糖尿病患者体内采集了菌群样本,结果发现:这些人里对西格列汀敏感、血糖控制较好的患者,体内DPP4酶的活性整体更低,拟杆菌的丰度更小;而对西格列汀不敏感的患者,则正好相反。

结合我们刚才提到的小鼠灌胃实验,可以得出结论:糖尿病患者体内拟杆菌门细菌,特别是多形拟杆菌的数量越多,患者体内DPP4酶的活性就越强,而血糖控制就越差,西格列汀这类药物对他们就越难以起效。

既然如此,想要更好地抑制DPP4酶的活性、治疗糖尿病,更全面的思路就应该是从两方面入手,同步抑制人体DPP4酶和菌群DPP4酶,而不仅仅是针对人体DPP4酶设计开发药物。

研究者们也确实做了这样的尝试。这一次,他们针对来自不动拟杆菌的btDPP4设计了一个大规模药物筛选,在10万多种小分子化合物中,找到了一种天然碱性化合物,名为Dau。它能够很有效地抑制菌群DPP4酶,但对人体DPP4酶没有作用。

围绕Dau的一系列化学修饰,最终导向了Dau-d4分子的发现。这种分子能够以极高的效率抑制来自细菌的btDPP4(IC50~88nM),顺便还能抑制来自其他不同细菌的DPP4酶(IC50~100-200nM)。而且,在小鼠模型中,它和西格列汀连用能够起到1+1>2的降血糖效果。这当然进一步证明了,如果能够同步抑制人体和菌群的DPP4酶,将带来巨大的临床价值。

另外,这篇研究还有一个技术细节特别值得注意。

肠道菌群生产制造的DPP4酶,按理说应该老实待在肠道内部,它们又是如何进入血液并切割破坏人体GLP-1的呢?对此,研究者们提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解释:也许在特定条件下,人体的肠道屏障会在一定程度上遭到破坏,本来位于肠道内、来自菌群的DPP4酶有可能因此进入血液循环。

研究者们确实在小鼠模型中发现,长时间摄入高脂肪食物,会破坏肠道的严密性、让肠道菌群DPP4酶得以进入人体血液。

这个发现也许能够解释,为什么人群中会同时存在对西格列汀敏感和不敏感的人。换句话说,那些对西格列汀不敏感的人,可能是因为长期饮食失调,导致肠道屏障破损,菌群DPP4酶才得以进入人体血液循环,干扰了血糖调节,也影响了西格列汀等药物在自己身上的疗效。

总之,这项研究为肠道菌群领域贡献了一个非常精彩的研究案例。

研究带来的启发

说到这里你肯定明白了,来自不同种类肠道菌群的DPP4酶能够和人体DPP4酶一样,参与血糖调节的过程。而因为靶向DPP4的糖尿病药物在开发过程中,仅仅考虑了对人体酶的抑制作用,没有考虑对肠道菌群酶的抑制作用,从而导致相当一部分患者对药物不敏感,也导致了降糖效果不好。

这明确地提示了我们:如果菌群存在着和人体功能类似的酶,那么药物设计的时候,可能就需要同步考虑药物分子对人体酶和菌群酶的作用,防止按下葫芦浮起瓢。

特别是考虑到,在110种酶活检测中有多达71种都测出了菌群的活性,这种全新理念的确值得推广到许多种类的药物设计上。

相应的,对于现有药物来说,也确实多了一个全新的角度,可以帮助我们理解药物为何对一部分人有效、而对另一部分人无效。

而且,在方法学意义上,这项研究也开辟了一条研究肠道菌群功能的全新道路。

就像我们一开始讨论的那样,研究肠道菌群的传统思路,是从菌群整体变化入手,找到起最大作用的单一种类细菌。而我们这次介绍的研究,它抛开了对不同细菌种类的分离鉴别,转而从酶的活性出发,开展研究,最终证明了不同种类的许多种细菌都能生产同一类酶、起到类似的生物学作用,只是在具体活性上有强有弱而已。

在这个视角下,肠道菌群已经不再是一种种细菌构成的复杂社会,而是一类类酶构成的生物化学反应器。

沿着这个角度继续思考,你可能会围绕肠道菌群提出许多全新的问题。

比如,肠道菌群在多大范围和深度上介入、影响了人体当中复杂多样的生物化学反应?对于同样一种生物化学反应来说,人体和菌群中间是否存在相互竞争、协同进化的关系呢?拿一个生动的例子来作类比,会不会就像是人类学会了从水果中获取维生素C,因此就逐渐丧失了自行合成维生素C的能力这样呢?

你可能还会联想到人类生活方式这一块。比如,我们都已经知道,生活方式会影响人体本身的生物学活动,那生活方式会不会也同步影响细菌中类似的生物化学反应的进行呢?比如说,一旦你出现高脂饮食、睡眠不足、压力过大等问题,生活方式变得更糟糕,是不是也会影响你的肠道菌群,进而影响与之相关的、更多我们看不到的生物化学反应呢?

在我看来,一项优秀的医学研究不光能提供立竿见影的信息和提示,还能启发人们脑洞大开,进行奇妙的思考。

好,这就是本月的《巡山报告》。一个月后,我再次为你巡山。

参考资料

[1] Wang, K., Zhang, Z., Hang, J., Liu, J., Guo, F., Ding, Y., Li, M., Nie, Q., Lin, J., Zhuo, Y., Sun, L., Luo, X., Zhong, Q., Ye, C., Yun, C., Zhang, Y., Wang, J., Bao, R., Pang, Y., … Jiang, C. (2023). Microbial-host-isozyme analyses reveal microbial DPP4 as a potential antidiabetic target. Science (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 381(6657), eadd5787–eadd5787.
[2] Hsiao, E. Y., McBride, S. W., Hsien, S., Sharon, G., Hyde, E. R., McCue, T., Codelli, J. A., Chow, J., Reisman, S. E., Petrosino, J. F., Patterson, P. H., & Mazmanian, S. K. (2013). Microbiota modulate behavioral and physiological abnormalities associated with neurodevelopmental disorders. Cell, 155(7), 1451–1463.
[3] Park, J. S., Gazzaniga, F. S., Wu, M., Luthens, A. K., Gillis, J., Zheng, W., LaFleur, M. W., Johnson, S. B., Morad, G., Park, E. M., Zhou, Y., Watowich, S. S., Wargo, J. A., Freeman, G. J., Kasper, D. L., & Sharpe, A. H. (2023). Targeting PD-L2-RGMb overcomes microbiome-related immunotherapy resistance. Nature, 617(7960), 377–385.
[4] Chen, B., Sun, L., Zeng, G., Shen, Z., Wang, K., Yin, L., Xu, F., Wang, P., Ding, Y., Nie, Q., Wu, Q., Zhang, Z., Xia, J., Lin, J., Luo, Y., Cai, J., Krausz, K. W., Zheng, R., Xue, Y., … Jiang, C. (2022). Gut bacteria alleviate smoking-related NASH by degrading gut nicotine. Nature (London), 610(7932), 562–568.
[5] Troy, E. B., & Kasper, D. L. (2010). Beneficial effects of Bacteroides fragilis polysaccharides on the immune system. Frontiers in bioscience (Landmark edition), 15(1), 25–34.
[6] Browne, H. P., Forster, S. C., Anonye, B. O., Kumar, N., Neville, B. A., Stares, M. D., Goulding, D., & Lawley, T. D. (2016). Culturing of “unculturable” human microbiota reveals novel taxa and extensive sporulation. Nature (London), 533(7604), 543–546.
[7] Gill, S. R., Pop, M., DeBoy, R. T., Eckburg, P. B., Turnbaugh, P. J., Samuel, B. S., Gordon, J. I., Relman, D. A., Fraser-Liggett, C. M., & Nelson, K. E. (2006). Metagenomic Analysis of the Human Distal Gut Microbiome. Science (American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 312(5778), 1355–1359.
[8] Rehfeld J. F. (2018). The Origin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Incretin Concept. Frontiers in endocrinology, 9, 387.
[9] American Diabetes Association Professional Practice Committee (2022). 9. Pharmacologic Approaches to Glycemic Treatment: Standards of Medical Care in Diabetes-2022. Diabetes care, 45(Suppl 1), S125–S143.
[10] Keller, L. J., Nguyen, T. H., Liu, L. J., Hurysz, B. M., Lakemeyer, M., Guerra, M., Gelsinger, D. J., Chanin, R., Ngo, N., Lum, K. M., Faucher, F., Ipock, P., Niphakis, M. J., Bhatt, A. S., O’Donoghue, A. J., Huang, K. C., & Bogyo, M. (2023). Chemoproteomic identification of a DPP4 homolog in Bacteroides thetaiotaomicron. Nature Chemical Biology.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11-16 09:56 AM , Processed in 0.028508 second(s), 15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