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拉斯哥的大街上可能自圣诞节起便没多少人戴口罩了,四月一号取消口罩限制的官方公告不过重申了一下现实而已。毕竟,不管有没有新冠,日子照样过。即使在医学院里也是如此,戴着口罩考试的我才更像是个异类——不过也并不是因为新冠,而是因为最近爆痘。
于是英国全面解封,入境管控解除,日子似乎确实照旧。
“新冠存在么?”
“没说就是不存在。”
但新冠浪潮渐退的同时,猴痘又进入了视野。
6月4日至8日,全球新增猴痘确诊505例,28个非猴痘流行国家总计报告确诊病例1285例和1例疑似病例,无死亡病例,其中87%的病例来自欧洲。6月23日,世卫组织将召开紧急委员会会议评估此次猴痘疫情是否构成“国际关注的突发公共卫生紧急情况(Public Health Emergency of International Concern)”,这是世卫组织所能给出的最高级别警告,与新冠相同。
猴痘病毒本身并不新鲜, 1958年已发现于食蟹猴,1970年第一例人类病例见于刚果民主共和国。而后一直是中西非诸国的地方性传染病。自1979年起世界卫生组织便已开始在刚果民主共和国对猴痘展开监测,1981年至1986年,刚果共有感染338例;1996-1997年则有511例。即使进入21世纪,猴痘仍然在非洲低调地流行着。事实上,就在此时,在刚果民主共和国仍有千余名患者在默默地承受着感染。
猴痘的主要传染源为感染猴痘病毒的啮齿类动物,而包括人类在内的灵长类动物被感染后也可成为传染源。在本次流行前,人主要因接触感染动物体液,或被感染动物咬伤、抓伤而感染。人与人之间主要通过与有症状的人的密切接触传播。皮疹、液体和结痂特别具有传染性。被病毒污染的衣服、床上用品、毛巾或餐具或餐具等物品也可能感染他人。
不过,在此之前猴痘并没有被认为是一种危险的流行病。此前的统计数据表明,猴痘的基本传染数为0.8——在没有外力介入的情况下,平均1个感染者传染0.8个人,也就是说,猴痘病毒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存在自限性,会自然消失。在非洲多年的监测结果也表明其一直未出现跨地区的大规模传染,此前在2003年因为进口非洲动物而在美国发生的疫情,71名患者均为被感染动物传染,并未出现人传人现象。作为对比,奥密克戎株的综合平均传染数为7,普通感冒为2-3。
就危险性而言,尽管在中西非诸国病死率可高达10%,猴痘本质上还是一种自限型疾病,大部分患者会在发病后14-28天内恢复,严重病例多见于年幼儿童与免疫能力低下人群。死亡情况多与严重并发症有关,包括继发严重细菌感染、脑炎等。但对比在美国的0死亡,可以推测在保持皮肤清洁及护理预防继发感染、以及恰当抗感染等积极对症支持治疗的情况下,猴痘的病死率将显著降低。同时,世卫组织也提到,目前为止此次流行的病例病原体均为死亡率约3%、危险性更低的西非分支,而非病死率可达10%的刚果盆地分支。
但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一种地区性疾病,在本次世卫组织此次的呼吁之前,猴痘病毒并非是国际上研究的热门话题,对于其感染机制及种株之间的确切差异仍知之甚少。即使猴痘在此前几十年间在非洲的监测中并未出现过因基因突变而导致猴痘病毒传染性和严重性增强的情况,但也难以认定它不会像新冠那般,于世界范围内的流行中产生新的变种。
而自5月7日以来,非流行地区多国发现的病例扩散的特殊之处在于,感染者无法直接追寻到流行地区的旅居史。
6月初,世卫组织将猴痘的公共健康风险等级上调至中等,并开始将其流行描述为“一次极不寻常的事件”。
在这之前,非洲之外的猴痘病例并非从未见诸报道,但此前的域外感染均有清晰的传播链。早在2003年5至6月,猴痘便已登陆美国德克萨斯,造成71例感染,源头是作为宠物自加纳进口的冈比亚大鼠。英国对猴痘也并不陌生。根据官方数据,英伦三岛2018年、2019年和2021年均有零星散发病例,全部为有尼日利亚旅居史或其密切接触人员。
但从5月开始的这一轮传播当中,感染者大多从未去过猴痘流行地区,也未接触过从猴痘流行地区输入的动物,追溯传播链的努力直到目前仍然宣告失败。
病毒持续传播至今,此次猴痘的表现已经和教科书上描述的典型表现不太相同。猴痘最典型的症状为发热、皮疹和淋巴结肿大,其中皮疹一般首先出现在面部,逐渐蔓延至四肢及其他部位,面部和四肢皮疹较躯干更为多见。但此次猴痘很多病例皮疹多位于阴部及肛门周围,一部分病例的皮疹甚至不再拥有斑疹、丘疹、疱疹、脓疱疹、结痂的典型经历,而只是小型溃烂或者凹陷。目前还不知道这些差别是来自不同人群感染的区别表现,还是此次扩散中才产生的新特性。
另一个特异表现则是本次猴痘疫情在男男性行为者群体中表现得异常活跃,世卫组织在多国均发现感染病例在男男行为者群体中表现出异常高发,“集中但非特有”。按照此前人类对猴痘的认知,这种病毒并不会通过性行为传播,但可能因为感染皮肤的亲密接触传播,由于痘疮先发或仅发于阴部,也不排除性行为及同时发生的亲密接触已经成为感染渠道;意大利已有四人被证实因性行为引致感染,世卫组织也特别发布了针对存在男男性行为人群的建议。
就像这次流行的传播链无法解释一样,男男性行为者之间较高的猴痘感染率也仍无法解释。也许某个未被发现的“零号患者”恰好身在这一群体的社交网络当中,也许是更高的就医的倾向性而导致的不合比例的检测率,亦或是更经常的社交活动导致暴露风险更高。换一种思维方式,也许并非这一人群的感染率高,而是这一人群以外的大众检测率过低,世卫组织也认为,由于当前数据尚少,还无法就已有的统计结果得出任何有意义结论。
6月10日,来自尼日利亚、美国、英国等11国的29名科学家在病毒学专业网站Virological上发文,认为基于本轮疫情出现持续人传人的特点,目前流行的可能是一种新型猴痘病毒变异株,呼吁重新命名猴痘分支,以保证准确,避免歧视和污名化。6月14日,世卫总干事谭德塞在记者会上表示,世卫组织正在着手为导致本轮猴痘疫情的病毒拟定新的名称。
而随着疫情的扩散,疫苗也再一次成为了讨论焦点。
这次为对抗猴痘病毒而使用的疫苗Imvanex,并非猴痘的针对性疫苗,而是于2013年被英国及欧洲批准用于天花防治,2019年被FDA批准在美国用于天花及猴痘防治的第三代天花疫苗,在分类上属非复制性减毒活疫苗,在人体内复制能力及神经病变的可能性极低,并对包括猴痘及天花在内的一系列正痘科病毒有效。
此疫苗基于痘苗病毒开发而来,在消除致病因子及免疫逃避的基因后形成重组改良型安卡拉痘苗病毒(Modified Vaccinia Ankara, MVA),并被作为载体应用于结核、疟疾等疫苗中。
前期及1、2期临床试验表明,两剂Imvanex产生的抗体水平便可有效对抗天花,对猴痘也保有85%的效力。虽然对于在暴露后接种Imvanex能否有效降低感染几率及严重程度的证据仍不足,但此前对于其他的天花疫苗的研究表明其对控制感染有一定效果,并可减少并发症的发生率、减轻其严重程度,而英国此前也确实已使用Imvanex对抗登陆的猴痘个案多年。
安全性来讲,由于其不具备复制能力,在哺乳期,孕妇及免疫缺陷人群中都无产生严重不良反应的情况。虽然还未批准其在婴幼儿中的使用,但在临床小儿试验中类似的应用MVA的疫苗都具备较高耐受性,因而Imvanex很有可能也如此。常见不良反应为疲乏,肌肉红肿酸痛,恶心头痛,一如其他所有疫苗。
虽然说了这么多,但似乎现在只要提到疫苗,不管什么疫苗,都无法避免反疫苗论者们借势起事。
反疫苗论者们这一次宣称,是阿斯利康新冠疫苗中黑猩猩腺病毒的mRNA载体引发了猴痘,更有甚者借机给去年的“疫苗导致带状孢疹论”强行续命,宣称猴痘不过是带状孢疹改了个名,应该更名为黑猩猩痘。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带状孢疹病毒属孢疹病毒科,猴痘属痘病毒科,和腺病毒科在分类上毫无关联,打进身体里的疫苗也不会突然变异成另外一种东西。但对于可以发明事实的believer们来说,细节上的问题大概也无关紧要吧。不知道这次的Imvanex会不会又产生什么新的幺蛾子。
还有一个问题是疫苗的供应——天花疫苗的产量并不高,尽管有些国家一直保留着第一代天花疫苗作为国家战略储备,但由于安全标准已显过时,当前推荐接种的并不是第一代天花疫苗,而如何获取和调配疫苗,是世卫组织仍在处理的问题。作为本次疫情高发区,英国已在5月27日追加购买20,000支Imvanex疫苗,用于高危群体及医护人员的感染预防及治疗。根据政府建议, 一般大众此时不需要也不会被提供疫苗接种,毕竟算上这2万支,英国国内也不过总共2万5千支,像新冠一样推行全民接种并不现实。(责编 / 张希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