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鞘》2020-01-10：蛮夷共事古来危：从伊朗事件看国际法规的隐形约束力

源济

蛮夷共事古来危：从伊朗事件看国际法规的隐形约束力
新浪军事  2020年01月10日

在一周前，伊朗革命卫队圣城旅旅长苏莱曼尼在伊拉克首都死于美军MQ-9“死神”无人机发射的导弹，这也是近年来罕见的一次直接针对他国领导人的暗杀活动。尤其是在伊朗作为一个主权国家的情况下，其政府高层在另一个主权国家首都机场死于美军空袭。这毫无疑问的是对国际法和公认道德与交战规则的践踏。




这次事件的违背国际法规和国际公认道义的性质已不用赘述，但同样值得思考的是，特朗普的政治谋杀的效果和对中东与美国自身的影响。先说政治暗杀，这其实是件很令人震惊的事情，震惊的其实不是美国为什么这么胆大，而是为何这么愚蠢，因为直接对领导人展开“斩首”这种事，大家之所以都不去做，不是因为拉不下面子，而是没必要。




我们首先要明确，一个稳定的大国，其政策固然有赖于领导人的推行，但是政策的制定都是集体的决定，是一个团队，很少会出现人死政消的情况。尤其是苏莱曼尼这种执行官员，他的地位固然有个人的奋斗，同时更多的是历史的进程——不是因为有了他，伊朗才试图通过圣城旅扩展在中东的地位，而是因为有以色列在，有美国摧毁了伊拉克导致中东的反美浪潮与权力真空，伊朗才会大力去试图构筑“什叶之弧”。




唯物论认为，历史人物有其偶然性，但背后是历史的必然，这种美国造成的特殊中东局势就是土壤，伊朗必然会在其上种上反美思潮的种子，如果苏莱曼尼在年轻时就战死，今天也许去伊拉克谈判被炸死的就是尼曼莱苏。同样，苏莱曼尼的死就能终结伊拉克和叙利亚的混乱局面吗？混乱中的伊拉克民众更容易产生或接受反美思潮的情况就会改变吗?在自家国际机场这种一国核心豪华区，自家总理的客人，邻国的来使，被美军随意杀死，这种情况只会让伊拉克人更加难以接受美军的存在，让伊朗更痛恨美国的霸权。既然混乱的土壤还在，伊朗对中东的干预的理想就不会变化，圣城旅继续支持和煽动亲伊朗反美军的思潮就会有更多的中东人接受。从政治局面上，美国这次行动只会更容易失掉伊拉克——伊拉克议会已经通过决议，要求驱逐包括美军在内的所有外国军队。




而放眼历史，我们也能发现在非战争时期对领导人进行暗杀有多么不靠谱甚至产生反作用。荆轲刺秦没有成功但是成功加速了燕国的灭亡。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张作霖，结果继任的张学良直接宣布接受南京政府的领导反而加快了中国当时的“统一”。朝鲜义士刺杀伊藤博文成功但是反而加速了日韩合并。这就是因为暗杀个别高级官员甚至领导也无法对一个较大和内部稳定的政治团体产生质变。




也有人会反驳说我们军事上不是常说斩首行动吗？但是那又是一回事了，两者只是形似而非神似，首先军事的斩首行动也是在宣战后，本身不会有政治问题，而且目标并非对方指挥官的性命，而是让对方陷入短暂的无指挥的混乱。二战中计划暗杀希特勒也是因为后期德国国内已经有大量的反对战争继续扩大的势力和军官，这种内部矛盾靠领袖协调的情况下，暗杀领导人才可能有实质性的作用。




此外，没有宣战而动用军队猎杀外交人员是件很违背国际法和犯忌讳的事情。国际法虽然约束力低，但是并非没有用，国与国之间的复杂关系也不完全是霸道总裁的“朕即法律”或者某动漫的“没签过的条约就是厕所里的纸”。国际法本身制定时就有着浓厚的强国意志色彩。但国际法都已经很照顾强国了，强国还要违背，这就很让其他强国尴尬。同时也显示出美国自身的实力已经无法从正规渠道实现特朗普的想法——春秋时代“我蛮夷也”也是新兴的楚国说的，而不是掌握规矩的人说的。更麻烦的在于，此次事件为小国敲响了警钟，让其他对国际秩序还有所期望的小国会开始重新评估自己的外交和军事政策，甚至引发新一轮的小国或地区性国家的军备建设以自保。




实际上国际法本质是大多数国家共同的行为准则，也是共同利益得到保障的基础，国际上的很多外交斡旋也是基于国际法规和信誉，比如70年底基辛格秘密访华，再比如苏联解体后俄罗斯外的独联体国家的核弹头与战略导弹和轰炸机的销毁，再比如某南北会谈。结果美国连“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都不遵守，下次因为某件事再次谈判，谁还愿意自己出来进行领导人会谈？谁知道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苏莱曼尼？从美国的外交局面来说，这是一次杀公鸡取卵式的行动，杀的是美国形象和外交信誉，结果不但没取到伊朗停止行动的“卵”，还惹了被自家小弟下逐客令的骚。毫无疑问，今后美国的外交斡旋余地会非常小，而这一切全有赖他们亲爱的总统大人。




从另一方面，遵守国际公约的一个原因更是比较现实——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没有哪个是一直顺风顺水，所以大家彼此都做事留一线，最典型的就是战争法和日内瓦公约。规定大家都不用化武这种残忍但是对军队影响不大的东西，规定大家都不要杀战俘，要有基本的人道主义。同样还有着得宣战后再交火和不杀害进行外交工作的人员。这是很现实的逻辑，大家都做文明人，我不杀你投降的士兵你也别杀我的，我不杀你的使者那么你也应该保障我的使者的安全。毕竟谁又能说自家永远没有人被抓，永远不需要谈判？




而美国此举毫无疑问是将自己原本已经陷入危险的驻外大使馆和海外驻军再次陷入了危险中，因为美国先违规。哪怕根据以“ 和稀泥”著称的联合国规矩，伊朗都有权进行对等报复。当然，特朗普自己在白宫，伊朗的弹道导弹打不到华盛顿，但是昨天被弹道导弹轰炸过的美军基地里的人肯定心中有一万句国骂想对特朗普说。虽然伊朗单方面宣布“取得重大战果”后宣布停火，但是这不代表那些民间的报复行动会结束，并且由于美军的此次表率，以后原本相对安全的外交人员也会成为反美武装“理直气壮”的目标。




有人说，特朗普毕竟身处高位，有着我们所不知的情报特别是全局的信息，但是显然目前白宫和中情局纷纷甩锅的情况来看，似乎特朗普独断专行和“标新立异”的情况是跑不了了。更何况从英国首相的F开头国骂和以色列这种与伊朗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国家在此刻都发表声明撇清关系，北约国家纷纷从伊拉克宣布撤军的现状下，我们似乎很难说特朗普比这些国家的元首都聪明吧……在北京时间9号的凌晨，特朗普对基地被伊朗弹道导弹袭击发表了看法，同样罕见的选择了冷处理，除了因为是美军并无伤亡外，另一方面也是由于知道自己理亏，再打下去不但没有什么实质的军事优势，政治上也会陷入更大的劣势。




当然，也不能说特朗普此举完全没有好处，自然，特朗普早在奥巴马时期就认识到了，打伊朗能获得选票，毕竟很多民众并不能看清国际局势，普通民众尤其红脖子们很难理解国际公约是长久利益的保障，他只觉得，你能干掉“敌人”，那你就是强。举个例子，假设我们和某一衣带水的邻邦因为岛屿争端再次起了冲突，然后宇宙大国说，大家不要吵，岛国没有金坷垃，不如来我这谈谈，结果有个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在汉城机场把特使当众剁了，固然国内有很多人会觉得“哎呀这个人真的超勇的。”而夸凶手是个好汉，但是稍有常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对局势是起着反作用。




实际上特朗普此次小小的任性恐怕对局势同样是起反作用。随着伊拉克议会的驱逐令，美军在伊拉克的驻军面临着失去当地政治和法律支持的风险，而伊朗也进一步将国内矛盾转移成了对美国的矛盾，伊拉克政府已经开始离心，自己的盟友以色列和北约其他国家也趁机从伊拉克泥潭抽身。特朗普必须要在独自花更多人力物力进入伊拉克泥潭还是干脆借坡下驴也从伊拉克撤军，后者似乎更理智，但是这种等同宣布自己的猎杀行为毫无意义，打自己脸的选项能不能被特朗普认可，则需要打上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