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真爱至上》到《电子情书》：这些爱情故事讲的是浪漫追求，还是跟踪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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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真爱至上》到《电子情书》：这些爱情故事讲的是浪漫追求，还是跟踪骚扰？

Hadley Freeman  界面文化  2019-02-27

从《BJ单身日记》到《真爱至上》，我们所看过的许多浪漫爱情喜剧经常会模糊勾引和跟踪骚扰之间的界限。

男孩遇见女孩，男孩为女孩倾心，男孩想尽一切办法追求女孩——从童话故事到浪漫爱情喜剧，从电影《毕业生》到《真爱至上》，这三步曲可以说是几乎所有爱情故事的基本结构。这导致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长大后都认定了这么一条准则，甚至把它奉为理想操作：男生就应该是主动出击方，而女生是被动接受方，且女生必须在男生的不懈追求后接受他的爱。

佩恩·拜德格雷和伊丽莎白·莱尔在美剧《你》中分别饰演男女主角 图片来源：Netflix

卡罗琳·凯普尼斯于2014年出版了小说《安眠书店》，这本小说相当引人入胜，已被网飞（Netflix）改编成了电视连续剧《你》。剧集开头为我们展现了一场教科书般的浪漫喜剧式邂逅：美丽的贝克踏入书店大门时，帅气的书店老板乔很快便注意到了她。他们在书架间谈笑逗趣，他对她出言挑逗，而她——在他眼里——也对他卖弄风情。这场追求就此开始，乔想办法得知了贝克的住址，如此一来他便能从她的门前走过——然而他所做的不仅仅是经过而已。

“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都看过十几二十部这种类型的电影，电影中男人追求女人的行为被打上了‘浪漫’的烙印，即便是在这些行径伤害到女方的时候，”凯普尼斯说，“我想看看这些追求行为发挥到极致时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剧中，乔在暗中观察贝克好几天后闯进了她的房子。如果贝克突然回家，乔便会跑到她的浴室里躲起来。“我看的爱情喜剧够多了，里面那些跟我一样的男人都会经常陷入这样的困境。”他心想。

以下操作大概会让人心生波澜：一个对你深深着迷的男人在新年跑步横穿纽约市，就为了来到你面前向你表达爱意。在电影《当哈利遇到莎莉》里，男主角哈利（比利·克里斯托饰）正是这么做的（他的做法与休·格兰特在《四个婚礼和一个葬礼》中饰演的查尔斯正好相反，查尔斯毫无任何主动出击之举，他只会被动地等待下一场婚礼，或是葬礼的到来，并在那里偶遇你）。但那些调情和骚扰究竟始于何处呢？以威尔·史密斯主演的2005年电影《全民情敌》为例，影片中，他饰演的主角人设极具魅力，并说了如下一番话：“她可能会说：‘对我来说，现在并不是约会的好时机。’但她其实在说谎。她现在明明可以约会，她也并不需要任何空间。”一份2016年的研究判定，这样的叙述“会让更多人支持跟踪和骚扰的行径”，凯普尼斯的小说和网飞的电视剧里探讨的正是这样的话题。

“我认为，浪漫爱情喜剧之所以如此受欢迎，一部分是因为它们反映了很多女性的潜意识观念，她们潜意识中认为自己应该接受男人的这种行为，”凯普尼斯说，“人们总说好男人难找，所以我们很容易就会进入这样的误区：‘行吧，这个男人看起来对我如此钟情，那我也该回应他的喜欢才是。’”

《安眠书店》

[美]卡罗琳·凯普尼斯 著 吴宗璘 译
春天出版社 2016-10

人们反对浪漫爱情喜剧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元素，这就导致另一群人认为，这种愤世嫉俗的情绪证明浪漫已经死了。“女性主义是否杀死了浪漫爱情喜剧？”一份英国报纸去年这么问道，搞得好像以下电影情节之所以让人觉得奇葩，仅仅是人们追求政治正确所致：在1987年电影《露水情缘》中，一名男子让一个失忆的女人相信自己是她的丈夫（这部电影去年又进行了翻拍，但是并没有任何进步）；在电影《七个毕业生》中，一名男子跟着一个不太熟的女人进了山里的小屋，这个女人此时与自己的伴侣正在冷战期。

一些有深度的电影也会模糊勾引和跟踪骚扰之间的界限：在《土拨鼠之日》中，比尔·默瑞饰演的菲尔穿越时空的目的。就是勾引对此一无所知的丽塔（安迪·麦克道威尔饰）；在《情到深处》里，劳埃德（约翰·库萨克饰）被黛安（艾农·斯凯饰）甩掉之后，他便开始站在她家门口弹奏他们发生关系时播的那首歌曲。库萨克的这个片段现在依然经常被当作浪漫的象征，但若是去掉浪漫爱情喜剧的滤镜，这种行径就只能称为奇葩了。

这类电影的拥护者指出，在一些年代较久远的爱情喜剧中（通常由罗莎琳德·拉塞尔和凯瑟琳·赫本主演），女性拥有更多的力量和资源，而男性也没那么妄自尊大。但一直以来，好莱坞都为打着浪漫旗号的男人的那些对女性的暴力行为和心理操控加上了‘浪漫’滤镜，包括《乱世佳人》中白瑞德通过手段让郝思嘉乖乖听话，以及在《热情似火》中，托尼·柯蒂斯通过男扮女装以及假扮成英国百万富豪来勾引玛丽莲·梦露的情节。

在《你》中，乔最喜欢提到的一个人物是伍迪·艾伦电影《汉娜姐妹》中由迈克尔·凯恩饰演的埃利奥特。埃利奥特不仅各种勾搭自己的小姨子莉（芭芭拉·赫希饰），而且还跟踪她：“他常蹲守在她家附近，然后策划一场争吵。真棒，这可太浪漫了。求爱是需要不懈努力的。”乔心想。电视剧《你》中还有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桥段：乔开始跟踪贝克后的某一天，贝克在街上认出了他。她走上前去向他打招呼，接着她道歉说自己听起来跟个“跟踪狂”似的。她担心自己对他表现得过度热情，却不知道他才是在她家门外打手枪的那个人。

电影中追求男性的女性则总会例行公事地被刻画成滑稽可笑（比如《BJ单身日记2：理性边缘》的布里奇特监视马克父母房子的桥段）或是精神错乱的形象。如果把《致命诱惑》中迈克尔·道格拉斯和格伦·克洛斯饰演的角色性别反转，这部电影就会变成一部浪漫爱情喜剧，讲述一个男人把自己所爱的女子从她乏味的家庭生活中解救出来的故事。《迷雾追魂》中，伊芙琳（杰西卡·沃尔特饰）来到戴夫（克林特·伊斯特伍德饰）的办公室，并在他外出时一直跟在后面，对他纠缠不休。这部影片想说的是，伊芙琳的这种行为释放了一种危险的信号。但伊芙琳跟《真爱至上》中的某些人物相比就只能算是外行了。

在《真爱至上》里，科林·费斯为了追求一个与自己并无深交的女子，横跨葡萄牙小镇（原文是法国，但电影里变成了葡萄牙）；安德鲁·林肯偷偷拍下自己好朋友妻子的影像作为珍藏，而且专门去她家表达了爱意，当时她的丈夫就在家里。这些行径放在女人身上是“精神错乱”，让男人来做则变成了“浪漫”。“女孩子从小就被教导，如果一个男孩故意惹你生气，这表示他喜欢你；而男人则被教导，如果一个女人对你过分痴迷，这表示她疯了。”凯普尼斯说。优秀的电视剧《疯狂前女友》对这种观念极尽讽刺，同时从某种角度也对它表示了认同：剧中说，毕竟，跨越全美追寻自己儿时初恋的这种女生，只能用本剧标题来形容——她们是疯狂的。

《真爱至上》剧照 图片来源：Universal Studios

有的电影颠倒了这种性别的固化印象。在由已故的诺拉·艾芙隆（Nora Ephron）编剧并执导的《西雅图未眠夜》中，安妮（梅格·瑞恩饰）在听到萨姆（汤姆·汉克斯饰）在电台讲的故事后很快为他倾心。她开始探索他的一切，她研究他死去的妻子，寻找他的住址，并去看着他和他的儿子乔纳玩耍。在电影的结尾，乔纳飞去纽约找安妮，因为他相信她将会是他的新妈妈。如果这部电影的剧本出自别的编剧之手，它可能就会变成一部恐怖片了：一个丧妻的父亲从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手中拯救自己的孩子。但由于它的编剧是艾芙隆，所以在影片结束时，瑞恩和汉克斯饰演的角色相爱了。

在《二见钟情》中，露西（桑德拉·布洛克饰）对英俊的陌生人彼特（彼得·盖勒饰）产生了别样的情愫。当他意外昏迷时，他的家人误以为露西就是他的未婚妻，而露西也将错就错。彼特醒来后，露西的谎言还在继续，一直等到在婚礼圣坛前才说出真相。若是在现实世界里，露西很大可能会被判诈骗罪。但在浪漫爱情喜剧的世界，她嫁给了彼特的弟弟（比尔·普尔曼饰）。

这两部电影都票房大卖，但它们对性别角色的反转不经意间揭露了“浪漫爱情喜剧”荒谬的隐藏含义。观众习惯于接受男性作为主动追求的一方，无论他们的行为有多猥琐；而看到女性做同样的事情会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这本来就很奇怪。艾芙隆在《西雅图未眠夜》之后又拍了一部名叫《电子情书》的影片，这部电影中，她没有对性别角色进行颠倒，而是采用了“传统模式”：富有的连锁书店老板乔（同样由汉克斯饰演）为了追求独立书店所有人凯瑟琳（同样由瑞恩饰演），在网上披上新身份与她交谈。当发现这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竟然就是她的神秘网友时，她陷入他的臂弯中说：“我就希望会是你。”人们对这部电影中汉克斯所作所为的负面评价比对《西雅图未眠夜》中的瑞恩要少得多，这并不出人意料。凯普尼斯故意为自己小说的主人公起了个与《电子情书》中汉克斯的角色一样的名字：“我把这部电影看了有100遍了，大家都觉得它很浪漫——但他对她做的事真的很糟糕！”

艾芙隆是最早抓住机会，把互联网用作窥探工具的编剧之一。《西雅图未眠夜》制作于谷歌成立五年之前，片中，安妮用一家报社电脑的数据库查到了萨姆的私人资料。《电子情书》中的乔则充分利用了互联网的匿名特性来勾搭凯瑟琳。在两部影片中，艾芙隆都把互联网刻画成了一种有趣的玩物。现如今，每个人都会在网上查找可能的约会对象、现阶段的心动对象，以及各种前任的资料，我们浏览他们脸书上的老照片，视奸他们的推文。但正如凯普尼斯在《你》中所揭示的那样，翻阅某人的Instagram照片与站在某人家门口的这两种行为之间只有一线之隔，也许不经意间就会越过。我们可以发布关于反性骚扰运动的言论，我们批判浪漫爱情喜剧给跟踪骚扰加上“浪漫”滤镜这一现象也并不难，但科技已经把这种追踪行为普遍化了。说真的，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跟踪狂。

本文原载于《卫报》，作者：Hadley Freeman，原标题：You：the hit Netflix show exposing the creepiness of romcoms，翻译：黄婧思，编辑：黄月、潘文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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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真的，现在我们每个人都是跟踪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