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名媒体人章文被人举报性侵，又被多人举报性骚扰。此事在今天看来已经有点久远，现在回忆，我印象最深的是章文在为自己辩解时写下的一句话：媒体圈、公知圈吃饭喝酒，在一起拍照，搂搂抱抱很正常的事，怎么成了性骚扰了？
能够想象他错愕的表情。此事是非自有公论，这篇文章也不想过多谈论。或许只有大家都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可以问出这个问题：章文的性观念到底是怎样的？他为何认为自己对女人搂搂抱抱、摸大腿很正常，而被他骚扰的女性，则认为这是一种冒犯？
这两天看到一个女孩写的帖子，举报一个媒体的领导性骚扰，证据是两人在微信中的聊天。两人是老乡，谈到老家好吃的面食，中年男领导说：“就和你的味道一样。”女孩是想谋求实习，并没有见过这位领导，她对这句话感到不适。朋友告诉她，这是性骚扰，于是她就写了一个帖子。我关注的重点是这个女孩的感受：为什么在别人告知之后，才认定这是性骚扰呢？
这样的困惑，相信很多人都有，它反映出我们这个对性的复杂态度。一方面，我们能够接受一些在过去的人们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性”，比如说一个男子宣布爱上一棵树。另一方面，很多过去人们不认为有问题的行为，比如饭桌上讲情色笑话，现在却又被认为是有问题的。我们是变得更开放，还是更保守了？
德国学者福尔克马·西古希的《性欲和性行为：一种批判理论的99条断想》或许可以回答这些问题。西古希是德国法兰克福大学医院性科学研究所主任和特殊社会学教授。作为全球顶级的性学家，他还是一个社会学家，同时也是性伴侣关系方面的治疗师，这种多重身份，赋予他看问题的多重角度。
总体上看，人类对性这一至关重要问题的研究，要远远落后于性的实践。到目前为止，弗洛伊德的《性欲三论》仍然是这一领域的权威著作，他提出的一些看法虽然受到挑战（比如婴儿的性欲，现在更主流的看法强调一种依恋性的情感），但是他的分析框架，仍然影响着很多人。米歇尔·福柯的在《性经验史》等著作中，则揭露了性欲中的权力压制因素，但是他对SM的推崇，又让很多人难以接受。
西古希希望能够提出一个系统性的“有关性的批判理论”，但是这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自己也意识到，构建一个体系是不可能，而且注定会受到很多人的攻击。所有，他不忘强调这本书只是“一个欧洲白人男性”的看法。这个身份有两层意思，既是种族意义上的，也是性别意义上，它可能已经意味着某种“偏见”（中国男人就不同于白人男性）。
所以，全书有99个章节，篇幅超过700页，探索了性欲和性行为的方方面面，但是却并没有发展成为某种“系统”，这可能恰恰是本书的优点。读者不必读完全部章节，只管根据目录，看几个自己感兴趣或正受到困扰的章节就行（对女权的讨论则跨越数个章节和主题）。这是典型的德式长专栏，即便是一个章节，也都达到了某种学术的深奥。
作为法兰克福大学的教授，又自称要探索出“批判理论”，这让人想起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传统，事实上西古希确实也继承了该学派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传统，以对卖淫的讨论为例，我们就可以看出他的思想里路。
西古希认为，我们生活和工作在其中的普遍关系，其实有一种卖淫般出卖自己灵魂和肉体的自然。“卖淫属于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大家都是可出售的，并且也被购买。有些人提供身体，有些人是出卖灵魂，许多人是出卖‘道德’，但谁都出卖的是精神。那些还在参与社会生活的人，都在提供自己，标出价格，然后出卖自己。“（493页）
我们可以看出，他是在整个社会关系中来考察卖淫的。卖淫当然是一种正常合理的行为，德国在2002年推出了卖淫法，每个性工作者都有一个税号。仅仅在汉堡，就有3000多女性和1000左右的男性从事这项工作，全德国每天有100万人在享受性工作者的服务。
这样看，西古希的看法就没有什么新奇之处了，他不过是以精彩的句子来描绘出现实罢了。但是他接着谈到：“对婚姻的高歌，同时也是在赞赏卖淫。”（497页）这个看法，可能会得到女权主义的欢迎：由于社会中广泛存在的不平等（女工程师和女医生总是要付出比男同事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在竞争中幸存下来），婚姻在结构上也雷同于卖淫，也是对女性的剥削。
这就是西古希的“批判思路”，一方面，他看到性工作在社会中遭受的不公对待，即便承认卖淫合法化的德国，人们仍然瞧不起性工作者，所以，从平等的角度，他要力挺卖淫这种行为，这是相当明显的左派立场。他对卖淫大唱赞歌，但是也指出了这种行为的不足：卖淫只是盘剥和生意，从而消除了人类性行为中的情欲艺术。所以，卖淫通常不是色情的，甚至是反色情的。“我们文化中的微弱的情欲艺术被连根拔起，这是真正的丑闻。”（499页）
当然，这样的思路并没有全部贯穿在99个主题之中，有时候，西古希也没有这么前卫，甚至有点保守。互联网时代，性欲和性行为早就多元化。性别是多元的，不再是简单的男女二元对立；性行为也是多元的，同性、双性、恋物、多元性爱等，在这样的时代，人们已经不再为某种新奇的性行为感到大惊小怪，似乎一切都是可能的，一切都是合理的。在这种情况下，西古希反倒开始强调一种“性的内核”，他认为那些基于性器官的感受，仍然有着根本性的意义。
《性欲和性行为：一种批判理论的99条断想》并不是那种流行的性学读物，但是这99条断想，大多数主题都和上述对“卖淫”这个问题的讨论一样，都是基于现实的思考。它仍然可以被看成一个宝典，不是那种性生活的指南，而是对思考的启发，对那些陷入性困惑的读者来讲，这一点尤其重要。
【推荐阅读】
《性欲和性行为：一种批判理论的99条断想》
作者：[德]福尔克马·西古希
译者：王旭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出版年：2018-5
页数：750
定价：138.00
装帧：精装
丛书：索·恩（Thorn Bird）
ISBN：9787520117708
狗仔卡
发表于 2018-8-16 01:03 AM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