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分享的第34本书:《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
《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来自1天1本书00:0010:06
点上方绿标即可收听主播大同朗读音频
前几天和一个朋友吃饭,她说,你知不知道这种情况,好像有宗教信仰,但又好像会被其他理念左右,以至于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信仰了。我说,这样的情况应该很多吧。一直以来,宗教、哲学、传统习俗和艺术,无不在对我们的人生作出解释和指引。就连现在的诸多流行观念,也让人目不暇接,一不小心便落入谬论的陷阱,头脑迷糊,价值观混乱。
那么,有没有一种时刻,人们的价值观是统一而明确的呢?如果有,那种生活是怎样的,它又是如何消逝的呢?尼日利亚著名作家钦努阿·阿契贝,就用文字记述了非洲土著部落在西方现代文明进入前后的生活变迁史。他的代表作《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被诺贝尔学院、《纽约时报》选为“所有时代百部最佳文学作品”,至今雄踞美国图书畅销榜前50名。作者阿契贝也因超高的艺术才华,在2007年获得第二届国际布克奖。对于这本书,南非前总统曼德拉曾说,“有这本书给我做伴,监狱的高墙土崩瓦解了。”
是什么给曼德拉总统这么大的信心呢?提起非洲,你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什么?未开化?原始部落?土著居民?神秘野蛮?崇尚武力?血腥?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这部小说《这个世界土崩瓦解了》,就会撕开这些带有偏见和歧视意味的标签,带我们发现独属于非洲文明的真相,以及当地传统文化被西方现代文明撕扯、瓦解的剧痛和失落。
在这本书里,作者为我们展现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非洲伊博人的生活图景。和其他八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一样,主人公奥贡喀沃所在的村子乌姆奥菲亚村也一直谨守着祖辈传下来的习俗和训诫生活。
村民们世代以耕种为生。木薯是这里的庄稼之王,也是男子汉的庄稼。女人们需要父辈做主,生儿育女,勤俭持家。这里耕种有时,播种前要祭神献礼,收割后还要举行祭祖公宴。他们拜访邻居,欢庆丰收,畅饮棕榈酒,感谢地母阿尼和祖先灵魂的保佑和馈赠。因为主人慷慨阔气,一个客人面前的食物堆得过高,以致于宴会临近结束,才发现对面迟到的客人是自己的老丈人。于是两人哈哈大笑,这才越过余下的食物握手相庆。
人们虔诚地供奉着丘陵和山洞之神,一旦灾难降临,就会前来占卜祷告;或者召唤祖先的灵魂给他们指引。凡是违抗神的旨意和诫命的,必定受到现世的惩罚。对于生死婚嫁,部落也有自己的习俗和和禁忌:双胞胎是不祥之兆,要被丢进凶森林里去;一些“被神的选定”的孩子,注定要一生劳苦,不得参与公共事务;谈婚论嫁,也要以含蓄的方式进行,比如,用扫帚把的根数来代指聘礼钱数;生育子女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光荣,但却有“奥格班几”在捣鬼——这种坏孩子每次死后都会重新投胎到母亲的子宫里再次出世。只有把他的魂包找到,交给巫医,或者在孩子死后把他开膛破肚,让他接受教训不敢再回来折磨母亲,才能结束这生死轮回。
年龄和成就是氏族等级的划分标准,勇武和魄力也是一个男人立足的根本。故事的主人公奥贡喀沃是本地当之无愧的英雄。他魁梧结实,勤劳能干,十九岁就打败了战无不胜的猫子,成为当地最伟大的摔跤手。播种季节,奥贡喀沃就拿上铁锹、弯刀,在地里从早忙到晚。因为自身强壮,又秉持着氏族的训诫,奥贡喀沃脾气火爆,尤其讨厌懒惰和懦弱,对妻子儿女也很严苛。他一再教训儿子,“一个在氏族聚会中抬不起头的儿子,我是不愿意要的。我宁愿亲手把他勒死。”虽然父亲没有留下任何财富,但凭着勤勉和臂力,奥贡喀沃从极端贫困和不幸中迅速上升为氏族首领之一。他家业兴旺,有一片由红土厚墙环绕的大院子。娶了三个妻子,十一个孩子,粮仓充裕,还有鸡棚羊圈。这样发展下去,奥贡喀沃心想,自己早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氏族之王。
但是一场意外让奥贡喀沃半辈子的心血白费了。依据族规,杀害一个同族人是冒犯地母的罪行。因为误杀,奥贡喀沃必须依照族规,流放异乡七年为止。天一亮,一群身穿战士服饰的人,包括奥贡喀沃的朋友,就要来打砸、烧毁奥贡喀沃的房屋和财产。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清洗奥贡喀沃用族人鲜血弄脏的家园和土地。而奥贡喀沃必须趁夜离开。于是,奥贡喀沃带着家属投奔了自己的母族,在那里安家落户,期待着七年之后,重返故土。
在这期间,所有事情都悄然改变了。
一年以后,奥贡喀沃收到了临近村子被白人灭族的消息。人心惶惶,神的预言实现了,一场灾祸降临在他们的土地上。
两年以后,情况不容乐观。传教士已经来到了奥贡喀沃的家乡乌姆奥菲亚村。最令氏族首领们感到伤心的是,白人不仅修建了教堂,还赢得了一小群信徒,尽管信众都是那些没有地位和头衔,一无是处的闲人。
此后,消息不断传来,说白人不仅带来了一种新宗教,还建立了一个政府,来治理这片“野蛮”的领地。虽然这类传闻早已人尽皆知,但没有多少人在意。谁也不愿意杀害信徒,被迫逃离自己的氏族。而那些白人传教士,他们看起来都挺和气,如果将来他们变得麻烦,顶多把他们赶出去就是了。
七年之后,奥贡喀沃终于回来了,但一切并不如愿。故乡乌姆奥菲亚村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奥贡喀沃几乎认不出它了。棕榈油和棕榈仁第一次变成了高价商品,大量的钱财流进了乌姆奥菲亚村。人们荒废庄田,眼里看的、心里想的,总离不开新宗教、新政府和新商店。有头衔的氏族英雄因为不愿放弃信仰和传统,成了最贫穷落后的叫花子。“奥贡喀沃十分痛心。不只是为他个人悲痛,也为了整个氏族伤心,他看到氏族在土崩瓦解,他为乌姆奥菲亚一向勇敢善战的男人们感到难过,他们莫名其妙地变得像女人一样软弱。”
在白人传教士看来,这地方无疑是一个异教徒的聚集区。他们是奉了上帝的旨意,来救赎这个地方的。传教士告诉村民,他们所崇拜的木头和石块之神都是虚假和邪恶的神,唯有上帝才是救赎众生的真神。把双胞胎扔进凶森林,迫害那些所谓的“被神选定的”孩子,全是愚昧之见。若不悔改,终究要被投进地狱的大火里烧死。但村民却觉得,这些白人是彻头彻尾的傻瓜和疯子。怎么会有人不相信他们伟大的地母呢,千百年来他们一直蒙受着诸神的恩惠。
关于宗教问题,氏族智者也有自己的理解。他对牧师说,“你说,有个至高无上的上帝创造了天和地,我们也信仰他,把他称作舒喀乌。他创造了宇宙和其他的神。”族人信奉的“木头”,是从树上来的,而树是舒喀乌创造的。木头就像是舒喀乌的使者一样,族人通过木头去接近神,聆听神的旨意。与智者的对话,也让牧师开始了解他们的氏族文化和传统。
但是没过多久,老牧师就因病离开了,接班的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新牧师。他把一个“伪教徒”赶出教堂,因为她竟然允许自己的异教徒丈夫剖开她死去的孩子的尸体。但就连最忠实的信徒也不理解新牧师为何会勃然大怒。除了白人,村民们一致认为,这孩子就是“奥格班几”,这样的恶灵坏透了,甚至不怕被剖开,还会带着伤疤转世再来,伤她母亲的心。但新牧师根本不信,觉得这类故事不过是恶魔散播在人间的谣言,迷惑众人。
更令人伤心的事情发生了。祭拜地母的日子恰好是星期日,祖先们的灵魂要带着面具回来。有些去教堂礼拜的女人们回不了家,只好请求祖先的灵魂暂时退避,让她们过去,免得他们受到女人和孩子们不洁目光的注视。但一个精力过剩、好斗的男信徒,因为控制不了自己血脉里冉冉升腾的野性和战斗欲,竟公然把一个祖先的面具揭开,杀死了祖先的灵魂。一夜间,祖先的灵魂从氏族的各个地方赶来。这是一场极可怕的的聚会。无数灵魂凄惨叫号,他们身上的铃铛叮当作响,问候时砍刀相撞的声音响彻天际,人人都胆战心惊。祖先灵魂的战斗队伍如愤怒的旋风一般席卷而来,毁灭了教堂和亵渎神灵的男信徒,最后悲伤地离去。
奥贡喀沃本以为事情出现了转机:族人会像往常对抗外敌那样,拿起自己的武器,奋力保护自己的血脉和家园。但事发后的第三天,白人军官就以毁坏教堂、威胁社会的名义,把他和其他五位氏族首领关进了监狱。昔日英雄成了任人宰割的阶下囚,他们不吃不喝,被剃头殴打,受尽了谩骂和凌辱。
白人到来之际,氏族长老曾经预言,“我替年轻一代担心,替你们这些人担心。因为你们不懂亲戚的团结一致是怎样有力。你们不懂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是什么意思。结果怎样呢?一种可恶的宗教已经在你们中间扎下根了。现在,一个人可以离开他的父亲和兄弟,可以咒骂父亲和祖先的神,就像一条猎犬突然发疯,反过来咬他的主人。”
现在,一切厄运都似乎应验了。村子里,昔日的欢歌笑语不见了,人们的脸色阴郁可怕,彼此之间变得陌生疏离。所有的神都在哭泣,祖先的灵魂也在哭泣,因为他们全都遭到了可耻的亵渎。一部分氏族兄弟已经抛弃传统,同外乡人站在了一起。氏族传统的血脉和根基全都遭到了怀疑和损毁,乌姆奥菲亚人再也无法团结一心了。
眼看着氏族英雄一个个被践踏凌辱、淳朴虔诚的民风再也回不去了,我感到格外心痛。非洲文化虽然崇尚力量、强大和英雄主义,但他们并非没有柔情和怜悯。可以说,他们的感伤、同情,是为了激励弱者,是为了培养英雄。父母可以为了孩子,甘愿冒犯山神;孩子为了兄弟,可以怀念对方一辈子;就连最弱小的女儿也努力生长,强大得像个英雄;对祖先和天神的敬畏,也使这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绵延不息、深沉庄重的温情和力量。但白人却无法理解非洲,他们只看到这里的粗鲁、野蛮和落伍。因为西方文明的到来,氏族瓦解了,传统失落了,乌姆奥菲亚人再也回不到过去。
当西方现代文明打着救赎的旗号到来之际,人真的会获得救赎吗?对于谨守着自己的传统和习俗的民族来说,西方文明带来的是先进与美好,还是毁灭和孤独呢?传统文化与外来文明真的能达成和解吗?阿契贝的这本书,似乎在提醒我们:当人们热烈拥抱新文明、新文化,当民族传统一步步瓦解、失落下去的时候,很可能,连带着瓦解和失落下去的,还有我们绝对的道德真理、坚定的信念,以及美好的家园和往昔生活。也许新与旧的隔阂终难和解,我们一面失去了传统,一面又无法在新的文明里找到立足和出路,以至于步履踟蹰,迷茫孤独地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