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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十一贝子:乾隆审美,密恐患者的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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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3 03: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十一贝子:乾隆审美,密恐患者的克星 

 2018-03-03 十一贝子 大家




乾隆御题《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局部之一


中国古人对文字有异乎寻常的热爱,喜欢在屋檐下挂上匾额,给大门和柱子贴上楹联,在院子里竖立碑碣。直接在墙上题字写诗的传统更是源远流长,例如唐朝的新科进士有一项特权,可以登长安大雁塔并在内壁亲笔题诗,谓之“雁塔题名”。南宋时期,有人一时无聊,在绍兴沈家小园的白粉墙上抄了一首陆游的《钗头凤》词,被后世渲染出一段凄婉的爱情故事。



广东肇庆七星岩摩崖石刻


各地的名山风景区经常把题字或大段诗文刻在石壁上,称作“摩崖石刻”,著名者如山东泰山、福建鼓山、广东七星岩、广西龙隐岩等等。


与风景区石刻类似的书写行为是在画卷上题字。古人的画作一般都留有大片空白,除了画家本人落款之外,也可另请旁人来题写一段话或一首诗。更多古画上的题跋是后世收藏家所作,与匾额、碑碣、楹联、石刻一样,往往有一定的书法价值,行草隶篆各具其妙,为古画、建筑或名山增色不少。


也有很多题字纯粹是给名画和名胜添堵减色。最恶心的是随处可见的“到此一游”,有时候还被当代国人发扬光大到海外,真是国耻。


历史上喜欢在风景或图画上留题的人为数众多,成就最高的,当属近三十年来银屏上经常露脸的男主角、英明神武的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先生。



乾隆御题北京国子监“雅涵于乐”匾


乾隆号称十全老人,自夸一生文治武功、荣华富贵,臻于至尊。他最大的爱好除了写诗,就是题字。尽管他的诗和字都写得圆滑,艺术水准有限,却几十年如一日,乐此不疲。


乾隆南巡、东巡、西巡期间,为各地的山水名胜、古典园林御笔亲题了许许多多的匾额、楹联、碑碣,还常常建造专门的御碑亭来供奉这些碑刻。



乾隆御题《富春山居图》子明卷局部之二


内府收藏的古代名画上大多有他老人家的题诗—而且往往在同一幅画上一题再题,还猛盖印章,直到把所有空白处都填满为止。大批名画遭此毒手,满目狼藉,就好像帅哥美女的脸上缀满了刺字,比发配充军的犯人还倒霉。例如著名的《富春山居图》,前前后后题了几十首诗,密密麻麻,惨不忍睹——不幸中的万幸,他所题的是被误判为真迹的临摹版本“子明卷”,而不是黄公望的原作“无用师卷”。


乾隆如此热衷于题字,应该和他本人的审美观有很大关系——乾隆天性喜欢繁琐复杂的东西,与很多人都有的“密集恐惧症”相反,似乎患有一种“密集狂热症”。他在位期间督造瓷器、修建园林,常常以浓、艳、满为主要特点,与他祖父、父亲的品味大相径庭。中国传统文人审美讲究空灵、简雅,反对堆砌、铺张,乾隆虽然有时候也能欣赏清虚潇洒的艺术作品,但显然更偏好繁密的东西,终生不改。他大概很难忍受古画上留有空白,必填满而后快。



乾隆官窑蓝釉描金粉彩开光转心瓶


南京博物院的镇馆之宝是一尊乾隆时期官窑制作的蓝釉描金粉彩开光转心瓶,浓釉重彩,金碧辉煌,外瓶雕绘云朵、山崖、松木,里面还有一个内瓶,画满乾隆出猎的场景,而且内瓶可以像走马灯一样转动,工艺之繁,难以想象,正是乾隆时期艺术风尚的典型写照。



《南巡盛典》中的苏州狮子林图景


苏州有座狮子林,原为佛寺园林,清朝时候归属黄家,改为私家园林,里面满满当当塞了许多的山石,被《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讥讽为“乱堆煤渣”,可是乾隆却对这座园子情有独钟,南巡期间流连忘返,还在皇家园林中两次加以仿建。乾隆晚年在紫禁城中搞了一个“退休工程”,重建宁寿宫,其西路辟为花园,五个院子都布置得很拥挤,极少空隙,难以容足,好像贫嘴张大民的家一样憋屈。



圆明园文源阁玲峰石旧照


乾隆的题字癖连园林中的山石都没有放过。清代皇家园林尺度最大的一块天然奇石来自北京西山,放在圆明园文源阁前的水池中,起名叫“玲峰”,高度超过6米,上有大小孔洞84处,举世罕见,乾隆有诗称赞其“大孔小穴尽灵透”,却又下令将石上多处磨平,镌刻他本人吟咏玲峰诸诗以及大臣彭元瑞等人的诗作和题记,满目疮痍,看上去比《富春山居图》还要惨得多——如果奇石有灵,定会痛不欲生。


建筑大师关肇邺院士讲过一则轶事,说他年轻时给林徽因先生当助手设计建筑装饰纹样,有一次画了一个复杂的方案拿给林先生看,林先生批评说你这个是乾隆趣味——意思是太琐碎了,格调不高。以林先生的优雅标准,一定对乾隆的各种题字和“密集狂热症”无法容忍。


金庸先生对乾隆的这番恶行也颇为不满,在《书剑恩仇录》第十一回写乾隆被红花会群雄劫持,关在六和塔上,由常氏双侠看守,两人的黑沙掌粗手各握住乾隆一只柔软细嫩的手,“总算他兄弟不使劲力,否则一捏之下,乾隆手骨粉碎,从此再不能做诗题字,天下精品书画,名胜佳地,倒可少遭无数劫难。”看口气,只恨黑白无常没有真的废了他的多事之手。


不过话说回来,在墙面和图画的空白处乱涂乱写,也是人类最平常的本能冲动之一。想想我们小时候用过的课本,缝隙里往往横七竖八写满各种批注。甚至布告栏里的宣传画贴得久了,也会在空白位置出现诸如“王二毛是小狗”、“打倒张佳佳”之类的题签。


汪曾祺先生有一次画了一张得意的水墨画,唤家人一起欣赏,他的小孙女看了,撇嘴说这画画得可真不怎么样,上面还空了那么大一块地方,浪费——干脆,我给您再添只小鸭子吧。



网络广告《杜甫很忙》


2012年恰逢唐朝诗人杜甫诞生1300周年,网上有人恶搞,对语文课本上的杜甫画像做出各种加工,出现端机关枪、开坦克、吃洋快餐、戴墨镜、骑电动车种种形象,辅以歪歪扭扭的题字,统称“杜甫很忙”。后来一些网络广告插画也利用这个题材加以发挥,热闹一时。


如此看来,乾隆的御笔其实和小孩子的涂鸦颇有相似之处,隐含一种特殊的表现欲,或者占有欲——不过,就算他写得再差,也总比画杜甫开坦克或小鸭子要好一些。


有一家文化公司定期出版一种双月刊和若干好书,此外还出品各种画册、日历、笔记本,印刷都很精美。为了保证品相,每次给读者寄送都采用不同型号的定制纸箱,以泡沫薄膜包书,另以揉皱的旧报纸填塞纸箱与书之间的空隙。不知从何时开始,填塞的旧报纸换成一种印有花鸟图案的专用纸。有读者反映,拿这样的画纸填纸箱是不是太过浪费?店方回答说这种画纸就是特意印了来当炮灰填箱子的,并不可惜。


我在这家公司买过不少东西,经常得以面对这些为伟大出版事业而献身的炮灰纸。每张纸都揉得皱巴巴的,展开后与一张晚报差不多大小,纸质细腻,略薄,偏黄,上面印了两张墨色沉郁的工笔花鸟图。


如何处理它们倒成了一个小小的难题—重新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当然最为省事,可是在像我这样经历过物质匮乏时代的人看来,未免有点罪过可惜的感觉。拿来包书或者包其他东西,嫌薄;用背面做信纸,嫌大,而且现在除了E-mail也没什么信可写;贴在墙上当画看,嫌皱,不够鲜亮。


正在犯愁的时候,抬头瞄见电视里正在第N次重播《还珠格格》,不由想起乾隆先生的光辉榜样,决定在花鸟画纸的空白处胡乱写点字,也过一把乾隆爷的瘾。先把它们抚平,然后对折一下,放在一摞书下压两天再用,虽然还有些皱,可是别有一股松软劲儿,写字挺舒服,毛笔、钢笔、签字笔、铅笔都可以。写完,离远了看,也几分类似乾隆御笔的效果。


现在很多机构都出品漂亮的笔记本,其中空白页可供写字作画,多数读者都舍不得下笔。可是拿这种炮灰纸练手,算是废物利用,填补空白,绝无任何心理负担,大可挥洒自如,找找类似乾隆题《富春山居图》的感觉,诸位读者朋友不妨一试。当然,您愿意再画只小鸭子,甚至搞一套“小鸟很忙”,也未尝不可,只是有点唐突这画纸了。



乾隆御题《鹊华秋色图》


也许有一天,会有某家公司专门生产若干乾隆御笔题过诗的那些名画的复制品,自成系列,并且把乾隆的笔迹抹去,专门留出大块地方给大家过瘾——相信其中写得好的,一定惊艳无比,艺术价值远超乾隆御笔,二百年后,也是珍贵文物。


本文原标题:《过一把乾隆爷的瘾》

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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