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中年危机的男人，下班后能去哪里躲一躲？

源济

油腻中年危机的男人，下班后能去哪里躲一躲？ 

2017-10-28 姜汁满头 凤凰WEEKLY

illustration by Lieke Vorst

杨绛为《围城》电视剧题辞：“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这话用来形容我国中年男人，再贴切不过了。

结婚前的男人，一门心思想着拐个女人，组建家庭；结婚后的男人，一门心思想着撇开拐来的女人，从家庭里逃出去。男人从三十岁开始盘算离家大计，往往要盘算到六十岁，直到身子钝了，走不动了，才彻彻底底放下这个念头。

女人则是相反。未结婚前，她们百般嫌弃这个坑蒙拐骗之徒；待结婚后，她们却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挽留这个当年怎么也看不顺眼的老公。从三十岁起，女人就为家庭而战，往往要战到六十岁，直到老公走不动了，战事才算消停。

中年男人离家的念头，在四十岁左右时，烧得最猛最旺。嗷嗷待哺的娃，退休赋闲的爹娘，愁眉不展的妻子，步入七年之痒的婚姻，件件都像拴在头上的紧箍咒，逼着中年男人时时刻刻想避世。

太太们的战斗力也在此时达到一个巅峰，步步紧逼。哪怕老公们跑去了世界尽头，她们也有办法定位跟踪，让一个个中年男人无处遁形。

真正的避世是做不到的。中年男人们唯有变通，从日常生活的缝隙中，刨出一点四次元空间，去那儿喘上一口气。这就是我们所说的，微避世。在那儿，他们不再是老公、爸爸、处长、主任，个个都成了陶渊明，在南山下的茅屋里怡然自得。

办公室

一到中年，许多男人爱上了加班。

我曾经的男上司，四十三岁。哪怕没什么事儿做，每天也必定在公司磨蹭到七八点，才不情不愿地提着包回家去。

word、excel和ppt虽麻烦，但好歹有理可讲。全不似一团乱麻的家务事，你跟它说理，它跟你讲情；你跟它讲情，它转头跟你说理。

再何况，人到中年，公司里怎么也混到一官半职了。再不济，总是有些资历的，仗着一张老脸，对新人下级发发火，讲两句牢骚，是绝好的减压手段。

要回去向老婆埋怨两句——得，今晚别想睡了，等着闹到凌晨吧。

孰优孰劣，心里可还没点儿逼数吗？

汽车里

车是中年男人的第二个家。

无论怎么假装加班，家总是得回的。下班后，停车入库，中年男人熄了火，抬头看看外面的星光和灯火。

他决定在车里发会儿呆。

他摇上窗，关好门，这是个封闭的世界，是从现实中抽离出来的世界。正如《桃花源记》所说：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打开门就是现实世界。在现实里，要面对的，有孩子的补习班，爸妈的赡养费，老婆的神仙水，家里的柴米油盐，有需要思考和解决的一地鸡毛，打开车门就要面对。

难怪男人对于车，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一个人在车上静静，抽根烟，这个世界属于你自己。

哪怕老婆孩子站在车外头敲门，不到点，绝济是不肯开的。

马拉松

年过四十，许多中年男人爱上了马拉松。

就好像王家卫说的，只要跑得够快，那些麻烦，便追不上你。

你看北五环上的奥林匹克森林公园，如今挤满了夜夜长跑的中年男人。

运动有利健康，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中年男人从长跑里头收获的，不仅是身体上的健康，更有精神上的平和。

坚持马拉松，让中年男人从拼房、拼车、拼收入的泥潭中跳了出来，一下成了公司里生活方式的KOL，引领时尚。精神上带来的快感，不是几个钱就能打发得了的。

更重要的是，下班过后，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回家、不接电话——为了身体；跑完回家，可以理直气壮地装死人、不与老婆说话——太过疲劳。虽然在最近的体检中，发现膝盖严重磨损，可他们会一直跑下去，为了心灵与家庭的双重平和。

健身房

健身房是低阶版的奥森马拉松。

那些笃信“生命在于静止”，不愿磨损膝盖，不愿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中年男人们，争先恐后地涌入了健身房。

运动是其次：无非听着手机功放的悠扬民歌，慢悠悠地开着四公里时速，在跑步机上走一小会儿。随后，即背着双手，四处寻找可以聊天的对象。

中年男人上健身房，聊天是主要目的。一起抱怨公司，抱怨老板，抱怨家里的妻子，大半年下来，脂肪没减，肌肉没多，两片嘴皮子倒是练得奇厚无比。

健身房更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放声嘶吼。许多中年人举着五公斤的哑铃，叫唤似鬼哭狼嚎，像有载重五顿的卡车从身上碾过，就是为了这份发泄的快感。

也是。在公司里头，哪怕被领导骂至狗血喷头，也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说话声高了半分，随时被安上个大不敬之名——除了这儿，还有哪儿，能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嘶喊出来呢？

酒局应酬

和健身房一样，只有在酒局和应酬上，中年男人才能肆无忌惮地大吼乱叫，胡说八道。所以健身房里的中年男人们，很喜欢在装模作样地运动以后，相约楼下的小酒馆喝两杯。

如此一来，又大大延后了回家时间。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许多人年轻人抱怨，酒桌上的中年男人，喜欢嚼舌根，喋喋不休，教养极差。错了，那不过是他们借酒壮胆而已。酒是男人的尚方宝剑，借着酒力，中年男人做什么，似乎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你以为他们糊涂？他们心里清楚得很。不信瞅瞅：但凡酒桌上有了客户、上司或混得比自己好的同班同学，哪怕灌得再多，可曾见他们说错过一句话，行错过一步路？

看人下菜碟，这道理中年男人们再清楚不过了。

同桌的中年男人都明白，对方在借酒发泄。于是礼貌性地倾听，不予打断。风水轮流转嘛，等他发泄完毕，就该轮到我了，还得等他们捧场呢。

现实生活里的中年男人，胆量只有八钱。几杯二锅头下肚，瞬间被撑到了三两。这就像仙女的魔法，把灰姑娘变成了高贵的公主。可十二点钟声一响，走出小酒馆，秋天的冷风一吹，中年男人们的玻璃鞋纷纷落地，跌个粉碎，该回家擦地的，还得乖乖回家擦地。

若跟老婆耍了酒疯，指不准第二天怎么闹呢。

外地出差

很多中年男人，盼星星盼月亮盼人民解放军一样的，就是到外地出差的机会。

终于逮着个机会，从身边熟悉的十几张面孔里逃出去了。碰上这样的好事，中年男人们还不一个比一个跑得飞快？

出差是中年男人的放风。大多人快被一成不变的家庭生活憋死了——当然，他们是不敢出轨的，不是说没有出轨的念想，只不过没有出轨的胆量。于是，连出差都可以被他们美化为一种逃离现实的精神出轨了。

外地的一切都让人欢欣鼓舞：陌生的街、陌生的人、陌生的食物、包括陌生的口音，都能把中年男人们撩得蠢蠢欲动。

北京到外地出差的中年男人，兴奋感更上一层。客套也好诚心也罢，人都把他们当京官捧着的，带吃带喝，捧眼拍马，好不快活。许多北京的中年男人，说起到外地出差，就好像学生时代的我们，去春游野餐时的心情一样，鼓舞欢欣。

真要离家出走找寻自我，他们是不敢的。他们也就只敢出差了，大多还得在周末前赶回来，陪家里孩子上兴趣班。

大多中年男人都是无趣的受害者：娶了个无趣的老婆，找了份无趣的工作，生了堆无趣的孩子，四十年来一直过着一成不变的无趣生活。虽是有车有房，妻贤子孝，外人看来和和美美，但他们自己心头清楚，这不过是个黄金打造的囚笼，看着光鲜亮丽，实则憋屈得要命。

中年男人不止一次地想过从这笼子里逃出去。但他们不仅缺乏胆量，而且缺乏想象。许多中年男人本身也是无趣的——他们无法想象，逃出这笼子以后，人还能过什么样的生活。说白了，娶妻生子，朝九晚五，他们的脑子里头，只装了这款生活的操作程序，一旦抹去，就得当机。

许多中年男人豁出去了，也不过换了跟另一个女人结婚，再多生俩孩子而已。

因此大多中年男人只能选择一些“微避世”：跑跑步，上上健身房，跟狐朋狗友们喝喝酒，顺势撒撒疯。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种小型的行为艺术，一剂微量的特立独行，支持自己走过一天又一天——所以说，我一点不讨厌这些中年男人，他们只是好笑，甚至有点可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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